週五 10月 14, 2011 9:20 pm
夜深了，雨還是不停地下，他只留下一封信在長椅上，就默默離開。
這個星期天，期待已久的會面終於來到，大概經過了十五個年頭，從大學畢業之後我們幾乎沒有連絡，直到上個星期四接到你的電話，我才又翻開塵封已久的記憶，那些歡笑與悲傷從黑白的印象逐漸染上了色彩，我差點就遺失了你的聲音，此刻，又再度清晰的響起。
上班的日子，漸漸麻痺我的思緒，日復一日做著相同的動作，有如被設定好的程式，在一條枯燥乏味的迴圈中永無止盡的奔跑，忘了天空是怎樣的藍，忘了微笑該如何定義，只是照個遊戲的規則不由自主的走下去，沒有自己，連影子都很制式。下了班回到家，洗完澡之後就窩在床上看電視，看完就睡，彷彿孤獨是一種習慣。
偶而，同事邀約一起看電影或吃飯，我對這種交際感到茫然，社會的現實讓我感到沮喪，彷彿不參與某些小團體我就沒有存在的價值。有時會收到花或小卡片，有時更直接的被問到要不要一夜情，我都不假思索的回絕，你們根本不懂女人，更不了解一顆失溫的心需要的是甚麼。
家人說我傻，朋友說我怪，從二十出頭的嬌嫩年華，到如今三十過半的歲月不曾有過緋聞。我也曾想過，自己的腦海裏究竟漂蕩著甚麼，如此對自己折磨，讓青春褪色。我想，有些人不明白，對於愛與不愛我有我的堅持，有時候是沒來由的固執，你可能不相信，我認為的幸福就是愛一個人不曾改變，或許天真，或許過份童話，但我始終相信自己的心只能被一種熟悉包圍。
再過三個小時，我就可以明白等待是否值得，或許你已經結了婚，甚至還有了孩子；或許，你也在等待某個答案的到來。
我們約在咖啡廳見面，這是大學時期我們最常聚會的地點，那時有讀詩會、哲學辯論會、還有咖啡同好社，當時的我們充滿幹勁，也在心靈上互相扶持。當我開門走進時光裏，只見你的身影依舊，坐在屬於我們的專屬座位，老闆娘親切的跟我說：「好久不見了，心怡，自從你們兩人畢業之後就幾乎沒再同時來過了，這次讓我招待你們，妳還是喝卡布奇諾吧？」她一面說一面催促著我過去與「他」會面。
我強壓住內心的激動說道：「你來很久了嗎？」一面將包包放下，視線始終不敢正視著他。
「剛到。想不到經過這麼多年妳還是沒甚麼變，氣質依舊，只是多了些距離。」祐樹帶著一抹微笑說道。
「是嗎？其實我變了很多，出了社會畢竟跟在學校的情況不一樣，社會是很現實的。」我勉強擠出笑容說道。
「社會現實，過往何嘗不是呢？」祐樹帶著淡淡的憂愁如此說道。
時間彷彿停了下來，空間被抽離到過去，相同的場景，不同的人事物，時間在此繼續轉動。我還記得，這是我們要畢業前的兩個星期，所有的活動都停止了，然而，今天是我主動約他出來，我依稀記得當時的猶豫。
「妳甚麼時候到的，這次居然沒遲到，真不像妳的作風」祐樹一臉疑惑的表情讓人不禁有氣，好像我每次都遲到，難道你不曉得人總是有一兩次不得已，而我的不得已比較多，如此而已。
「你少糗我了，我只是想問你那首詩寫得如何？不是說好畢業前要為我寫一首詩的嗎？」我帶著質疑的口氣不甘示弱的回擊，其實，我心底滿是期待的不安。
「關於那首詩，我還沒有完成，說實在話，我沒有把握在畢業前可以寫完。」他笑得很無奈，露出一副不甘心的模樣。
「甚麼意思？平常你不是寫一首詩是很輕鬆寫意的嗎？難道為我寫一首詩這麼難啊！」我不清楚自己這時候怎麼會這樣說話，更不懂自己想要表達些甚麼。可能是心急，可能是害怕，總之，我想到知道答案。
「有的時候，一首完美的詩要沉澱很久。我一直努力想要把這首詩寫出完美，所以，心怡，妳願意等嗎？」祐樹一臉正經地回答。
我沒有說話，連原本預先設定好的說詞也全然拋在腦後。期待變成等待，我願意，不管多久我都願意。只是我沒說出口。我們就這樣默然到最後，突然，空間又開始扭曲，從黑白色調的過去慢慢轉成色調鮮明的現實。
「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約我，在經過這麼多年之後？」我打破沉默，不讓氣氛處在難以保鮮的溫度。
「我的詩寫好了。抱歉，讓妳等了這麼久，不知道妳是否還記得？」
「這樣啊，我都忘了有這回事呢？畢竟都過了這麼多年，我甚至以為你已經忘了我，更沒想過有一天我們真能再見」說完，老闆娘將一杯卡布奇諾與焦糖拿鐵端了過來。
「我想也是，十幾年的歲月是很殘酷的，當初的滿腔熱血，如今早被現實消磨殆盡。」他把頭撇向窗外，陰鬱的天氣正在醞釀一場雷雨。
我還記得，我從沒忘記，我把青春的歲月用來等待一首詩，可是叫我怎麼說出口，別笑我傻，陷入愛情的人們都是這麼回事。
「那，你的詩帶來了嗎？」我忐忑不安的詢問。
「出門的時候忘了。真是抱歉。」祐樹一臉不好意思的模樣，讓我又愛又恨。
「這樣的話就……」
「等等，因為我在醫院裏工作，可以請妳明天下午的時候到醫院找我嗎？我的詩在那個時候交給妳，可以嗎？心怡，再給我一次機會」
「好，這次不許賴皮，這是最後一次囉，不准延期。」
當時的我沒想過，這會是最後的一次見面，我還在思考將來要如何藉機會找理由去找他，誰知道命運早已清楚的劃下句點。
隔天，傾盆大雨。我到了他所說的醫院，院方說沒這個人，我正在疑惑是否記錯醫院名稱的時候，一位老婦人向我走來，緊握著我的手說：「妳就是心怡吧！謝謝妳今天過來，跟我來吧。」我完全不懂怎麼回事，老婦人只是一邊暗自哭泣一邊將我帶到隔壁棟的一間陰暗的病房。
「心怡，我是祐樹的媽媽，他本來想親口跟妳說一聲再見，可是，他撐不到現在這個時候，他在上午十點鐘的時候走了。他交代給我一封信，要我交給妳，要我跟妳說一聲抱歉，他不是故意……」後來祐樹的嗎媽說了些甚麼我完全聽不進去，我傻在那兒，還來不及思索前因後果，時間突然猛烈的撞擊，把一切畫面都震碎了，色彩從間隙快速流逝，我聽不到任何的聲響，視線裏到處都是被記憶割傷的缺口，沒來得及說出口，一切都被真相淹沒。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坐在醫院長廊的椅子上，恍惚中記得祐樹的嗎媽交給我一封信，我低頭看，我的右手真得緊握著一封看似有些年歲的信。我緩緩打開，裏頭有兩頁信紙，以及，一首詩。
很抱歉，這首詩早就該在十五年前給妳，那時我早已寫好，心中想的唸的都是妳，原本在畢業前夕要跟妳告白，用一首詩打動妳應該還算浪漫，可是，我的健康報告出現異常，讓我無法下定決心，讓我猶疑的是我的病情，絕對不是對妳的愛出現遲疑，我敢發誓，今生今世只有妳能擁有我的心、我全部的愛。我得了腦瘤。照道理說是有機會的生存的，畢竟發現的早，誰知道從此之後身體越來越糟，連下床的氣力都沒有，近來才發現，我得了血癌。很像八點檔的劇情吧，人若是沒有那個福氣，終究是要離開的，更何況連醫生都說這種機率少之又少，更讓我堅信閻王的決心。或許是閻王想嫁女兒吧，而我剛好符合需要，哈！哈！開玩笑的。就算硬逼，我也不會娶，因為我注定是妳一個人的。
昨天跟妳見面，我知道其實妳還在等待，我很開心，卻也更加悔恨，不忍妳白白浪費了青春，不捨妳活在期待之中，是我不好，是我自私，我早就應該跟妳講明，而不是看著妳為我受苦十幾年。我很抱歉。
答應我，今後妳要為自己而活，我已經是過去的存在，妳要把握的是現在與未來，我知道現在說這些太遲了，但是，妳明白愛情就是這模一回事，充滿矛盾、自私、沒有可以依循的解釋，沒有任何哲學的辯證，一切都是突如其來的執著，明知道該怎麼做，卻始終做不到。我愛妳，這是我唯一這麼做的理由。
夜深了，雨還是不停地下。有時候我們以為自己抓住了甚麼，其實甚麼也沒抓住，在真相被掀開的時候，說實在的，沒有遺憾。我不覺得自己的青春白白流逝，因為我曾經緊緊抓住一個美好的慾望，至今回想仍是幸福，雖然不能說是完美，但是對我來說，已經足夠。在讀你為我寫的詩裏面，我知道自己很幸福，我知道你很專一，我知道我們兩人會一直在一起，一起讀詩寫詩，一起喝著咖啡辯論哲學或流行，我知道的。
在我心底，你一直都在，像我胸前的黑色緞帶，紀念你的離去，記錄我們的重逢。
這個星期天，期待已久的會面終於來到，大概經過了十五個年頭，從大學畢業之後我們幾乎沒有連絡，直到上個星期四接到你的電話，我才又翻開塵封已久的記憶，那些歡笑與悲傷從黑白的印象逐漸染上了色彩，我差點就遺失了你的聲音，此刻，又再度清晰的響起。
上班的日子，漸漸麻痺我的思緒，日復一日做著相同的動作，有如被設定好的程式，在一條枯燥乏味的迴圈中永無止盡的奔跑，忘了天空是怎樣的藍，忘了微笑該如何定義，只是照個遊戲的規則不由自主的走下去，沒有自己，連影子都很制式。下了班回到家，洗完澡之後就窩在床上看電視，看完就睡，彷彿孤獨是一種習慣。
偶而，同事邀約一起看電影或吃飯，我對這種交際感到茫然，社會的現實讓我感到沮喪，彷彿不參與某些小團體我就沒有存在的價值。有時會收到花或小卡片，有時更直接的被問到要不要一夜情，我都不假思索的回絕，你們根本不懂女人，更不了解一顆失溫的心需要的是甚麼。
家人說我傻，朋友說我怪，從二十出頭的嬌嫩年華，到如今三十過半的歲月不曾有過緋聞。我也曾想過，自己的腦海裏究竟漂蕩著甚麼，如此對自己折磨，讓青春褪色。我想，有些人不明白，對於愛與不愛我有我的堅持，有時候是沒來由的固執，你可能不相信，我認為的幸福就是愛一個人不曾改變，或許天真，或許過份童話，但我始終相信自己的心只能被一種熟悉包圍。
再過三個小時，我就可以明白等待是否值得，或許你已經結了婚，甚至還有了孩子；或許，你也在等待某個答案的到來。
我們約在咖啡廳見面，這是大學時期我們最常聚會的地點，那時有讀詩會、哲學辯論會、還有咖啡同好社，當時的我們充滿幹勁，也在心靈上互相扶持。當我開門走進時光裏，只見你的身影依舊，坐在屬於我們的專屬座位，老闆娘親切的跟我說：「好久不見了，心怡，自從你們兩人畢業之後就幾乎沒再同時來過了，這次讓我招待你們，妳還是喝卡布奇諾吧？」她一面說一面催促著我過去與「他」會面。
我強壓住內心的激動說道：「你來很久了嗎？」一面將包包放下，視線始終不敢正視著他。
「剛到。想不到經過這麼多年妳還是沒甚麼變，氣質依舊，只是多了些距離。」祐樹帶著一抹微笑說道。
「是嗎？其實我變了很多，出了社會畢竟跟在學校的情況不一樣，社會是很現實的。」我勉強擠出笑容說道。
「社會現實，過往何嘗不是呢？」祐樹帶著淡淡的憂愁如此說道。
時間彷彿停了下來，空間被抽離到過去，相同的場景，不同的人事物，時間在此繼續轉動。我還記得，這是我們要畢業前的兩個星期，所有的活動都停止了，然而，今天是我主動約他出來，我依稀記得當時的猶豫。
「妳甚麼時候到的，這次居然沒遲到，真不像妳的作風」祐樹一臉疑惑的表情讓人不禁有氣，好像我每次都遲到，難道你不曉得人總是有一兩次不得已，而我的不得已比較多，如此而已。
「你少糗我了，我只是想問你那首詩寫得如何？不是說好畢業前要為我寫一首詩的嗎？」我帶著質疑的口氣不甘示弱的回擊，其實，我心底滿是期待的不安。
「關於那首詩，我還沒有完成，說實在話，我沒有把握在畢業前可以寫完。」他笑得很無奈，露出一副不甘心的模樣。
「甚麼意思？平常你不是寫一首詩是很輕鬆寫意的嗎？難道為我寫一首詩這麼難啊！」我不清楚自己這時候怎麼會這樣說話，更不懂自己想要表達些甚麼。可能是心急，可能是害怕，總之，我想到知道答案。
「有的時候，一首完美的詩要沉澱很久。我一直努力想要把這首詩寫出完美，所以，心怡，妳願意等嗎？」祐樹一臉正經地回答。
我沒有說話，連原本預先設定好的說詞也全然拋在腦後。期待變成等待，我願意，不管多久我都願意。只是我沒說出口。我們就這樣默然到最後，突然，空間又開始扭曲，從黑白色調的過去慢慢轉成色調鮮明的現實。
「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約我，在經過這麼多年之後？」我打破沉默，不讓氣氛處在難以保鮮的溫度。
「我的詩寫好了。抱歉，讓妳等了這麼久，不知道妳是否還記得？」
「這樣啊，我都忘了有這回事呢？畢竟都過了這麼多年，我甚至以為你已經忘了我，更沒想過有一天我們真能再見」說完，老闆娘將一杯卡布奇諾與焦糖拿鐵端了過來。
「我想也是，十幾年的歲月是很殘酷的，當初的滿腔熱血，如今早被現實消磨殆盡。」他把頭撇向窗外，陰鬱的天氣正在醞釀一場雷雨。
我還記得，我從沒忘記，我把青春的歲月用來等待一首詩，可是叫我怎麼說出口，別笑我傻，陷入愛情的人們都是這麼回事。
「那，你的詩帶來了嗎？」我忐忑不安的詢問。
「出門的時候忘了。真是抱歉。」祐樹一臉不好意思的模樣，讓我又愛又恨。
「這樣的話就……」
「等等，因為我在醫院裏工作，可以請妳明天下午的時候到醫院找我嗎？我的詩在那個時候交給妳，可以嗎？心怡，再給我一次機會」
「好，這次不許賴皮，這是最後一次囉，不准延期。」
當時的我沒想過，這會是最後的一次見面，我還在思考將來要如何藉機會找理由去找他，誰知道命運早已清楚的劃下句點。
隔天，傾盆大雨。我到了他所說的醫院，院方說沒這個人，我正在疑惑是否記錯醫院名稱的時候，一位老婦人向我走來，緊握著我的手說：「妳就是心怡吧！謝謝妳今天過來，跟我來吧。」我完全不懂怎麼回事，老婦人只是一邊暗自哭泣一邊將我帶到隔壁棟的一間陰暗的病房。
「心怡，我是祐樹的媽媽，他本來想親口跟妳說一聲再見，可是，他撐不到現在這個時候，他在上午十點鐘的時候走了。他交代給我一封信，要我交給妳，要我跟妳說一聲抱歉，他不是故意……」後來祐樹的嗎媽說了些甚麼我完全聽不進去，我傻在那兒，還來不及思索前因後果，時間突然猛烈的撞擊，把一切畫面都震碎了，色彩從間隙快速流逝，我聽不到任何的聲響，視線裏到處都是被記憶割傷的缺口，沒來得及說出口，一切都被真相淹沒。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坐在醫院長廊的椅子上，恍惚中記得祐樹的嗎媽交給我一封信，我低頭看，我的右手真得緊握著一封看似有些年歲的信。我緩緩打開，裏頭有兩頁信紙，以及，一首詩。
很抱歉，這首詩早就該在十五年前給妳，那時我早已寫好，心中想的唸的都是妳，原本在畢業前夕要跟妳告白，用一首詩打動妳應該還算浪漫，可是，我的健康報告出現異常，讓我無法下定決心，讓我猶疑的是我的病情，絕對不是對妳的愛出現遲疑，我敢發誓，今生今世只有妳能擁有我的心、我全部的愛。我得了腦瘤。照道理說是有機會的生存的，畢竟發現的早，誰知道從此之後身體越來越糟，連下床的氣力都沒有，近來才發現，我得了血癌。很像八點檔的劇情吧，人若是沒有那個福氣，終究是要離開的，更何況連醫生都說這種機率少之又少，更讓我堅信閻王的決心。或許是閻王想嫁女兒吧，而我剛好符合需要，哈！哈！開玩笑的。就算硬逼，我也不會娶，因為我注定是妳一個人的。
昨天跟妳見面，我知道其實妳還在等待，我很開心，卻也更加悔恨，不忍妳白白浪費了青春，不捨妳活在期待之中，是我不好，是我自私，我早就應該跟妳講明，而不是看著妳為我受苦十幾年。我很抱歉。
答應我，今後妳要為自己而活，我已經是過去的存在，妳要把握的是現在與未來，我知道現在說這些太遲了，但是，妳明白愛情就是這模一回事，充滿矛盾、自私、沒有可以依循的解釋，沒有任何哲學的辯證，一切都是突如其來的執著，明知道該怎麼做，卻始終做不到。我愛妳，這是我唯一這麼做的理由。
夜深了，雨還是不停地下。有時候我們以為自己抓住了甚麼，其實甚麼也沒抓住，在真相被掀開的時候，說實在的，沒有遺憾。我不覺得自己的青春白白流逝，因為我曾經緊緊抓住一個美好的慾望，至今回想仍是幸福，雖然不能說是完美，但是對我來說，已經足夠。在讀你為我寫的詩裏面，我知道自己很幸福，我知道你很專一，我知道我們兩人會一直在一起，一起讀詩寫詩，一起喝著咖啡辯論哲學或流行，我知道的。
在我心底，你一直都在，像我胸前的黑色緞帶，紀念你的離去，記錄我們的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