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10月 20, 2011 9:10 am
圖/阿飛
每根手指上都有一輪升到一半的旭日，有的不止有半輪旭日，還有些細碎的「浮雲」。有人說那代表身體的健康狀況。當然，也有的指甲上是乾乾淨淨的，我的指甲上就是，別說旭日了，連一絲浮雲也不曾出現過。我問媽，媽說那是代表我很健康。我也看了她的指甲，很高興，因為她也很健康，所以我就不以為意了。
媽媽說：一定要好好的清潔自己的指甲，尤其是我的右手小指頭，除了要保持清潔之外，最重要的是要保有一顆純潔的心，不然如果每個指甲都升上了太陽，那可就不妙了。
雖然我不太明白她說的，但我很喜歡我的右手小指頭的指甲，因為它是透亮的琥珀色，我從來也沒見過別人有這種顏色，除了媽媽以外。媽說：那是我們的「家族遺傳特色」，是值得驕傲的。
我看了看她的其它指甲，卻全都是琥珀色，她笑著說將來我的其它指甲也會變成一樣的顏色，就像葉黃素自然會轉變成葉綠素一樣。
大約是因為這樣的關係吧？那天開始，我就天天看著自己的指頭，人家都以為我太自戀，其實我是希望它快些變成琥珀色。
此外我常常夢見了自己在一艘郵輪甲板上，大口大口呼吸著有點鹹的海風，隨大海漂流。
有時又夢見我去彩繪指甲，在指甲上畫上美麗的紅珊瑚和熱帶魚。
有一陣子天氣漸漸變熱，熱到即使是夜晚的街頭，再也見不到任何人在遊蕩。政府規定，如果是白天非必要得出門，大家都把輻射隔離衣穿上。不過，那已經是小時候的記憶了。現在陸地是什麼模樣？我根本不曉得。
媽媽說她好懷念冰山融化以前的生活，在清涼的泳池畔，穿著性感的比基尼曬太陽，把男士們的眼睛看得都要掉出來了…。
我問她：什麼是「游泳池」？什麼是「比基尼」？她只是長長歎了一口氣說：「小孩子別問那麼多。」
對於我出生之前的世界，其實我在一些圖書館的考古影片上的確曾看過，那時候陸地到處都有樹木和草地。不過小學畢業以後的「潛紀元」，大家忽然搬到海裡生活，我就不知道陸地上現在到底還剩下什麼了。
媽媽問我：你還記得旭日昇起的樣子嗎？
我說：當然記得啊，那時我都大到要唸國中了，那些天大家天天都在海上漂流等待著，每天都看太陽公公從海平面升起跟我們微笑打招呼，又從西邊紅著臉掉落。有時還會看到好像有帶著光的水，從太陽公公的臉上流到海平線上…可是後來船長說有危險，不能上甲板去就沒再見過太陽，一直到住進海底收留所。哦
太陽從海平面升上來，真是奇特的景象呀！
對了！旭日，不就是指甲上的模樣麼？不過，那麼久沒浮上海面，我都快要忘掉它了。「我連指甲上都沒一個旭日圖案，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再看到海面上的太陽公公？我什麼時候指甲上也會升起半個太陽？」我很無奈地跟媽媽請求。
等呀等的，終於，有一天海裡頭竟然變得出奇的明亮起來？
媽媽說時刻終於到了，帶著我走出那本來黑嘛嘛現在很光亮的腸子般的海底隧道進入了大浮球，我們直往上昇，後來浮球被吃進了大郵輪裡頭。
之後我們就住在一個小小房間，媽媽說以後不必再住在海裡頭了。
我聽了幾乎快樂得要飛到天上去，可是船上到處都有管制，其實連去甲板吹吹風都不成。
後來，又不知道經過了多久，船終於靠了岸，原來上面竟然旅客那麼多？而且大家都在排隊。從船艙底一直排到甲板的出口。我不知道排隊究竟要做什麼？
媽媽說我們要換一艘更大的船了。因為我想上岸，所以也跟著排在長長的人群隊伍之後…。
媽媽帶著我去排隊，而且成人都陪在一旁。隊伍長長的分成兩列，我的左邊是個小男生。媽媽竟然流著淚，要我跟他手牽手，成為一輩子最好的朋友。
我問媽媽為什麼？她說：「妳看看他的手就知道了。」
我發現他也跟我一樣，只有小指是琥珀色，其它也都是沒有太陽的指甲？
我開始對指甲有興趣，又看看其他的小孩，一對一對的，小指頭有的是紫色，有的是翡翠綠，有的是紅色、藍色甚至紫色？而且都沒有太陽？大家的顏色卻都不一樣？
媽說：「妳就要去一個美麗的地方玩了，一定要乖乖聽話。」才說完眼淚就掉了下來。
我問：「您不跟我一起去嗎？」
媽說：「大人不能去，那是個為孩子準備的樂園，妳在那裡好多好多玩伴，最重要的是有青山綠樹和河流…像天堂一樣美麗，妳一定會幸福又快樂！如果…如果還有船，我會去找你的。」
我死命拉著媽的手大哭：「不要不要！我要您跟一起走，不然我就不去！」
可是媽一邊掉淚一邊搖頭：「妳就這麼不乖嗎？要害我傷心，氣死我是不是？妳再不聽話？我就不要妳，以後妳也不要叫我媽媽了！」
我怕媽媽生氣，又怕她不要我，只好和小男孩手拉手，跟著隊伍往前走。
我們兩兩手牽手排隊走向甲板，甲板上放著一個奇怪的機器，當我們來到機器前面，管機器的人要我們把小指頭伸進去，然後機器就咕嚕咕嚕叫，我看到燈光閃了一下，手指從機器再出來的時候，小指頭居然升起了半個紅色的太陽？抬頭看和我手拉手的小男生，他也是一樣。管機器的老伯伯看了看我們的小指頭，滿意地點了點頭說：「你們可以過去了。」
船艙開了一個口，那裡射出了強光，好像一隻吃人的怪獸…害我眼睛都要睜不開。一對一對的男孩女孩卻被催趕著走進光裡頭，外頭的父母們脖子都在伸得長長的，媽媽們都在掉淚。
我心裡很氣苦，媽怎麼這麼不講理？要走進光裡的時候心裡想：等我回來，一定要把十個指甲都塗顏色，還要在上面畫上彩虹…回頭看媽，她滿臉的妝都被淚水哭糊了，卻還幸災樂禍地帶著微笑在向我揮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