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5月 28, 2011 9:46 pm
在雨中跳舞
2. 狂舞
「把拔～把拔～」剛滿5歲的小女孩兒雙手一面捧著電話一面大叫著，「電話～電話～」
「來了來了……」高大的男人擁有厚實的肩膀，一面用毛巾擦著頭髮，一面從浴室走了出來，雖然已經29歲了，娃娃臉的他看起來卻還是像個學生一般。
男人從小女孩的手上接過電話時還不忘笑著捏了捏小女孩的臉頰。
男人接過電話，發現是同事大田打來的，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快七點了，疑惑著居然這時間還沒下班。
「阿業嗎？老大剛打來說有緊急任務要集合，似乎是大老闆臨時有指示，你在家裡嗎？趕快過來一趟……」大田的語氣很急促，似乎正在奔跑著，「……在舊火車站這裡……」
「我今天休假耶……半年來難得休假一次就碰到這種事……」阿業對著話筒嚷嚷著，「……阿你今天不是也請假去醫院陪你老婆？她身體好點沒？」
「好多了……我兒子出世也兩個多月了，老婆她也想趕快出院多陪陪他……」大田頓了頓，「……總之，趕快來把事情搞定……」
小女孩兒在一旁看著爸爸愈見凝重的神情，感覺說好晚上要一起去玩具店買玩具的行程似乎又有了變數。
十多秒後，阿業掛上了電話，轉頭撫著女兒的頭說：「妹妹，把拔公司臨時有事情要辦，我們明天再去買玩具好不好？」
「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把拔最壞了啦！哼哼哼哼！」小女孩一轉身跑回自己房間床上，用粉紅色的棉被把自己層層的包覆起來。
阿業走進女兒的房間，坐在女兒床邊，：「妹妹乖，等把拔回來，我們可以多買一隻熊熊，妳說好不好？」
小女孩從棉被裡露出一雙大大的水汪汪眼睛：「真的嗎？不能賴皮哦？」
「真的，我們打勾勾。」阿業看到女兒的可愛樣子，不禁笑瞇了眼睛。
兩年前生病早逝的妻子留下的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阿業曾經在妻子的墓前發過誓要保護女兒一輩子。
「妹妹在家裡要乖乖當個好孩子，知不知道。」阿業給了女兒一個擁抱，「把拔晚一些就回來了。」
「嗯！」小女孩抱著咖啡色的玩具熊，用力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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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業一面快步的在街上走著，一面拿出前陣子剛辦的小海豚手機，撥給他的同事大田。
「喂，我已經出發了，你再跟我說一次集合地點。」阿業對著電話的那一頭說。
「中區火車站K號大門，快，15分鐘內趕到，Macy她好像打算帶著女孩逃走，如果讓他們跳上火車，要再想辦法趕上就麻煩多了……老大說『大老闆』交代，一定要把她們攔下來，女孩子要活捉，Macy解決掉沒有關係……事成後每人都有重賞。」大田還沒等到阿業答話就掛上了電話。
哼，囂張什麼？阿業心想，那個大老闆每次都把我們當成狗在使喚。
他會做這份保鏢的工作是因為過去當職業軍人時的同梯老友大田的介紹，而且自己除了在海軍陸戰隊訓練下鍛鍊出的好身手之外，也沒有什麼真正的一技之長，在妻子過世之後，為了要給女兒更好的生活環境，才答應去當大老闆的保鏢，
「正確的決定！我的老朋友，大老闆出手很闊的，給我們的薪水比外面多了三倍以上呢！」大田曾經這麼跟他說。
唉，總而言之，一切都是錢啊……阿業在心中感嘆著，要是有錢誰要做這什麼爛工作……以前做了那麼多齷齪骯髒的事情也就罷了，但這次居然要動用這麼多前職業軍人和警察去抓一個國中女孩子？
阿業在心中嘆了一口長氣，這不是一個男人該做的事情啊……
他摸了摸藏在西裝裡的手槍，心想著，Macy說到底也不過是公司前總裁的情婦而已，不過就一個女人，頂多擁有商場上打拼多年的經驗罷了，有必要這樣真槍實彈的對付她嗎？
大老闆的手段也真是毒辣過了頭。
「但我又能怎麼樣呢？」阿業想起自己的女兒，只要女兒能夠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做什麼都值得。
一想到這裡，阿業也沒心情再想下去了，心中只剩下「趕快解決這份工作交差了事拿錢」這樣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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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來得這麼遲？」大田對著姍姍來遲的阿業喊，「快，她們往西南區廢棄工廠那裏逃走了，Macy她身上中槍了，跑不遠的。」
「……中槍？」阿業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對付一個女人和一個國中女孩有必要開槍嗎？」
「是Macy她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手槍……她一發現我們的身影就拼命朝我們猛開槍，我本來想等她子彈打完再去制伏她，但是老大趁機繞到旁邊對她開了兩槍……」
「喂！那邊的兩個！快點跟上！」一個比身高188公分的阿業還來得高一些的男人對著他們喊，「那個遲到的，我等下再跟你算帳！」
「……哎，先走再說吧，老大在催了！」大田一面向那個他稱為「老大」的高大男人──郭佬揮了揮手，一面拉著阿業的手臂跟著其他人走著。
郭佬是阿業的同事裡面資歷最久的，也是大老闆的親信、隊伍的隊長，大約38、9歲的年紀，超過190公分的身高和一身的肌肉，留著很有霸氣的平頭和招牌的落腮鬍。
阿業雖然看到郭佬那趾高氣揚的模樣，感到很不是滋味，但也沒辦法怎麼辦。
一群黑衣西裝客就這樣在大馬路上奔跑著，火車站一帶路人不少，每個人都對這景象感到好奇，但一路下來也沒有人打算多管閒事的樣子。
一行人一直往西南邊行進著，漸漸的進入了這城市早年曾經繁榮一時的廢棄工廠區域。
帶頭的郭佬不知何時已經拔出了手槍，放緩了腳步，慢慢的在這已如死城一般的廢棄工廠區前進。
郭佬左手握拳對後頭的人比了比，大夥兒一致的停下了腳步。
見郭佬蹲下了身子，伸出手指摸著潮溼的水泥地。
「血跡。」郭佬簡短的說，嘴巴上的落腮鬍抖動著。
郭佬瞇著眼睛四處盯著地上，像是個尋找獵物的豺狼，幾秒鐘後，他站起來伸出手掌，向左方的一間鐵皮屋工廠比劃著。
鐵皮屋的外皮幾乎全部都鏽掉了，連屋頂上都坑坑洞洞的，幾乎已經失去屋頂的功能，頹圮的樣子幾乎讓人無法看出它原本的面貌。
郭佬用沒有拿著槍的手指了指一個新進入公司的18歲小伙子小延，又指了指廠房的大門，意思是叫他去打探打探。
梳著雞冠頭的小延躡手躡腳的往廠房大門移動，輕輕的靠在大門口旁破爛的木板牆，木板牆腐蝕的比旁邊的鐵板還嚴重，像是隨時都要崩毀，小延正把眼睛就著木板腐朽的縫隙往裡頭看去。
幾秒鐘後，小延回頭對著大家比著一個意義不明的「大拇指」手勢，但阿業、大田以及其他人從他的手勢中了解到：目標就在裡面。
郭佬點了點頭，轉頭對著大家下指令，叫大家緩緩的前行，正當阿業抬起微蹲著的腳，說時遲那時快，「啪啪啪啪啪」五聲槍響伴隨著小延身軀上爆出的血液而出。
槍聲沒有很大，就像是五聲鞭炮聲一樣，但在這寂靜的區域聽起來依然相當讓人驚心動魄。
五槍似乎全打在小延的胸口，他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軟倒在地，哀號的聲音似乎在真正發出之前就止歇了。
阿業和站在身旁的大田以及其他同伴都覺得時間靜止了一般，無法接受眼前的異變。
即使在阿業的軍旅生涯中也沒有這麼近距離的看到人死亡過，退伍之後跟著大田一同替大老闆做事的這些年下來，雖然也做了許多骯髒事，但同伴們幾乎總是全身而退，從來沒有這麼樣子的與死亡靠近。
沒想到今天這和往常一樣的濕冷夜晚，一個還不滿20歲的小伙子就這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的沉眠。
過於突然的震驚，讓阿業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跟著其他人一起死命盯著廠房的大門。
「冷靜。」郭佬低沈的聲音，他似乎沒有被眼前的景象震攝住，「小心腳步，跟我來。」
即使遭遇到同伴死亡，但郭佬依舊沉穩的帶頭走第一個，或許這就是郭佬的過人之處吧。
郭佬用很標準的舉槍姿勢晃進了大門，同仁們像是傀儡一般的跟著他走了進去。
只見Macy渾身是血的坐在地上，從姿勢看起來似乎已經停止了呼吸，女孩則是縮在後頭的老舊沙發上。
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人站在Macy身旁，手上拿著一把子彈已經打完的手槍，槍管還冒著煙。
「剛剛開槍的人就是他吧，這傢伙是誰？」阿業緊盯著斗篷人，思考著，「沒子彈了嗎？這樣事情應該好辦多了……」
黑色的皮製斗篷將神祕人整個人籠罩著，像個格格不入的雕像矗立在滿地的雜物之中，看不清面貌也看不清真實的身形，握著手槍的手上帶著手套，阿業從手套的款式上認出那是軍事用途的手套。
「是Macy雇用的保鏢嗎？」阿業暗忖，「不知道是什麼軍種退伍的……」
「大家注意不要開槍，老闆下令需要那個小女孩活著。」郭佬的聲音裡聽不見任何驚訝或害怕等情緒，從西裝裡輕盈的掏出一把彈簧刀，相當的平靜，就好像這不過是另一頓煮壞的晚餐。
阿業反射性的聽著郭佬的話把手槍給收起來，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手正不斷的顫抖著。
阿業和大田並肩站在整個包圍網的最外圍，廠房大門口的地方。
這時阿業又重新認真的凝視著那個穿著斗篷的人，他的身材並不會特別高大，和郭佬比起來算是矮小的多，他的全身包覆在深黑色的皮製斗篷下，斗篷的帽簷遮得低低的，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看你們走路的樣子，是傭兵嗎？這麼大手筆……」斗篷人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包覆住，隱隱透露著一種冰冷以及沉穩。
阿業聽了斗篷人的聲音，不禁感到一股不安，因為被這麼多人給包圍，但是聲音裡卻絲毫沒有一點恐懼。
斗篷人將沒子彈的手槍拋在地上，手槍在水泥地上發出的摩擦聲讓阿業感到不舒服。
斗篷人的頭往後轉，似乎正在低聲說著什麼，阿業側耳傾聽，卻聽不清楚斗篷人那模糊的聲音。
阿業看到大田和其他同事紛紛撿起廠房地板上的鈍器，自己也跟著把腳邊一個彎曲的生鏽鋼筋給撿了起來，緊握在手中。
也不知是剛一聲不坑失去生命的小廷還是眼前這個斗篷人詭異的行為之故，老舊廠房裡散發著沈重的氣氛，一股煩躁感在阿業內心瀰漫，讓阿業想趕快辦完手上的事情回家陪女兒，
「知道面具的好處嗎？」
斗篷人突然把頭轉回他們的方向，這次聲音清晰了些，但阿業對於斗篷人的話語有聽沒有懂。
只見斗篷人用帶著戰術手套的雙手很瀟灑的往後掀開了頭上斗篷的帽簷，斗篷底下的他帶著特種部隊用的頭套，臉上又掛著一個白色史努比面具，遮住了面容。
「面具？」阿業以及在場所有人心中都響起了同樣的疑惑，「史努比？」
「……因為我沒有臉，所以可以變成任何東西，可以是醫院的義工，可以是火場裡的打火英雄，可以是窮途末路的狂徒，也可以是……吞噬一切的死神……喀喀……喀喀喀……」
詭譎的笑聲從俏皮可愛的面具後傳出來，那不是正常人會有的聲音，阿業心想。
他感覺到自己額頭冒出了冷汗，那聽起來就好像一個人正遭受到殘酷的凌虐才會發出來的聲音。
異常的笑聲就像是一場演唱會的序曲，讓在場所有人聽完後都繃緊了神經，每個人都緊握著手中的武器準備應戰。
斗篷人緩緩的、輕輕的，用左手從斗篷裡抽出一把閃著青光的長刀，在空中轉了一個優雅的圓圈，就好像那是魔術師的手杖一般。
陰暗的廠房中，長刀刀身上閃爍的光芒給人一種攝人的力量。
曾經在書上研究過古今中外兵器的阿業從刀的形狀中認出那是一種叫做「苗刀」的刀種，刀形非常類似日本武士刀，但是它的刀柄比較長，既可單手握，亦可雙手握，據說為中國古代軍隊的制式裝備。
「這還是第一次看見實品……從刀身上的光芒看來，那不像是便宜貨……」阿業在心中思考著，手上的鋼筋握得更緊了。
「喀喀喀……喀喀……你們誰想第一個死？」
這瞬間，斗篷人從站立的地方消失。
……！？
阿業只不過是眨了一下眼睛，郭佬握著彈簧刀的手就往他的方向飛了過來，在空中畫了道弧線，像塊破布一樣「啪」的一聲掉在他前方骯髒的水泥地上。
他又快速眨了兩下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手掌孤拎拎的躺在地板上，連彈簧刀都還安穩的放在掌心上，噴出來的血液沒有想像中的多，
這時他才發現面具人不知何時已經鑽進了他們包圍網的中間，站在郭佬的身後，左手反手握著長刀，刀尖從郭佬的腰部由下往上貫穿郭佬的身體，刀尖從胸口穿出，郭佬的血液不斷順著刀身流出，一些落到了地面，一些沾到了面具人斗篷上。
只見郭佬的頭顱好似書包被從後面抓住的小學生一樣的搖晃著，似乎正在尋找從眼前消失的面具人去了哪裡，仍然沒有察覺胸口突出的金屬一般。
「好快……」阿業震驚。
兩個會過意來的同伴拿著手上的鈍器往前衝，卻只跨出了半步就軟倒在地上。
阿業只勉強在那瞬間看到面具人的斗篷發出了些微的閃光。
「咦……怎麼？」一旁的大田叫出聲，「……是槍嗎？」
「不，完全沒有槍的聲響……」阿業對著大田喊，「……是什麼其他的東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站在郭佬旁的同事都受不了郭佬逐漸癱軟的軀體「勾」在面具人刀尖的詭異畫面，紛紛發出了吼叫往面具人衝了過去。
「等……」阿業來不及喊出聲。
即使很認真的盯著看卻也只能勉強的看到面具人的右手似乎在一瞬間從斗篷裡伸出，並且帶著幾絲閃光晃了晃。
往面具人衝過去的同事們每個都像是中了邪，癱軟在地上。
大田和阿業不約而同的往後跳了一大步，混亂之間阿業終於瞭解剛剛發生了什麼事了。
他的角度剛好看到一個軟倒的同事趴在地上，眼神透露著無法置信的神情，頸部插著一把金屬小刀，直末至柄，血液正汩汩的流出。
「刀！他會丟出刀子！大田小心……」阿業沒有說完，因為他的餘光看到一旁的大田也跟著跪倒在地。
阿業轉頭發現大田雙手放開了剛剛拿在手上的板手，正用力撫著頸動脈，大量的血液像是水龍頭般的從指縫間不斷滴落。
「大田！」阿業吼道，一面往大田的方向衝了過去。
大田望向阿業，眼神裡充滿不解和訝異，嘴巴開闔卻發不出聲音，表情像是在問著：怎麼回事？
就在阿業抓住大田手臂的前一刻，大田的兩隻眼睛上各插進了一隻刀子，右眼裂成兩半卡在眼窩裡，左眼受不了刀柄擠壓的力道而彈了出來，經幾條細小的肌肉和神經垂掛在臉上。
大田的頭因為衝擊的力道而向後仰，下半身仍然採取跪姿，而上半身就這樣往後倒在地上靜止不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業大吼著，與其說是因為好友死亡而感到悲憤，倒不如說單純的對眼前這個帶著面具的怪物感到恐懼，他緊握著手上的鋼筋衝向前方被其他同伴包圍的面具人。
面具人左手長刀上的郭佬頭顱下垂，落腮鬍失去了光芒，似乎終於接受了自己死亡的事實，乖乖的成為了屍體。
面具人身形微蹲，用力將長刀往前橫劈，比郭佬矮超過一個頭、相對矮小許多的他，把郭佬巨大的身軀往前甩出，一口氣撞倒了包括阿業在內的好幾個人。
閃著青光的長刀上滴下濃稠的血液，黑色皮製斗篷上也沾滿了郭佬的血液，白色史努比面具上的笑容依舊。
天空像是安排好的一般開始降下了綿綿細雨，水珠緩緩的從老舊廠房屋頂的破洞灑落。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更加癲狂的笑聲從史努比面具後傳出，在細雨之中飄散、翻滾。
長刀彷彿化成了飛葉，在面具人的身旁飛舞著，面具人整個身體像是跳著瘋狂的舞蹈，毫無規律卻充滿律動的跟著飛舞的長刀一同旋轉著。
也不知道是面具人跟著長刀起舞還是長刀跟著面具人舞動，翩翩起舞的姿態煞是好看。
若不是現場瀰漫的血腥氣息，這瘋狂又絕美的狂舞可說是上乘的藝術表演。
只要是面具人經過之處，四周都伴隨著鮮血，好似一個吞噬著生命的颱風，而面具人就是這個風暴的中心，吞噬著廠房裡的生命。
好快。
看不清的速度讓人感到異常的恐懼。
恐怖。
每個人跟面具人都拆不到一招就倒下了，有的是雙手被一刀削斷，有的是大腿以下被斬斷，有的是脖子被削掉一大塊只剩下一點皮肉連結著頭。
被郭佬撞倒在地上的阿業，只見自己的同伴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阿業感到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抖，似乎正費盡全力的吶喊著叫他快逃。
阿業用力的用手上的鋼筋敲了自己頭一下，太陽穴上滑落的鮮血讓自己鎮定了下來。
「不能逃，現在逃走的話，還活著的兄弟就真的沒救了……」阿業瞥眼看向倒在地上哀號的同伴。
阿業大吼一聲，從地面一躍而起，揮動著手上的鋼筋，衝上前去對著面具人當頭就是一棍。
面具人沒有硬接，側身很巧妙的躲過了阿業的棍擊，阿業靠著長年軍旅生涯鍛鍊出來的優越體能，使出渾身解數將手上的鋼筋一股腦兒的往面具人身上招呼。
但是面具人像是完全看穿了阿業的攻擊，每一擊都完完全全的閃避開來。
阿業越是用勁就越是感到無力，自己發出的每一擊都像是對著黑洞出招，好似那裏原本就完全沒有人一樣。
面具人就像是在玩弄獵物一樣，欣賞著阿業拼了命的猛攻，完全沒有出手攻擊的意思。
「怎麼會？這傢伙……」阿業內心感到非常急躁，眼前這個人比自己心想的還要深不可測，「……這樣下去不要說是救人了，只要自己的氣力無法維持，稍微遲鈍下來時，就是自己終末之時……」
阿業緊盯著面具人的面具，史努比的笑臉看起來就像是在嘲笑著他的努力，正說著：「放馬過來」一般。
阿業腦海中閃過大田臉上垂掛著的眼球，大田剛滿兩個月的小孩，大田還在住院的老婆……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無盡的憤怒霎時充斥了阿業的內心，突地伸出左手往面具人的臉上抓去。
面對如此有勇無謀的舉動，面具人感到一瞬間的錯愕，身形停頓了一下，才揮動左手的長刀向阿業的左臂削去。
而阿業等待的就是這個機會，將全身的力道灌注在右手上，很樸實的從上往下瞄準面具人的頭揮擊。
「左手就送給你了……我要打爛你的頭！」阿業在心中大吼。
就在阿業手上的鋼筋快要接觸到面具人的頭顱時，阿業突然發現近在眼前的面具人失去了蹤影，自己的揮擊又撲了個空，重重的敲打在地面。
「什……」覺得鐵定得手的阿業再度感到震驚。
「故意用左手當誘餌以製造我的空隙？不錯的覺悟，可惜啊可惜……」面具人不知何時已經來到阿業的右後方。
「好快……」阿業趕緊轉身將手上的鋼筋橫在身前，「……這傢伙剛剛根本就是放慢了速度在玩弄我……」
「太慢了。」面具人由下往上劈擊，左手中銳利的長刀從中將鋼筋劈成兩段，阿業感到自己的胸口一陣熱辣辣的疼痛，鮮血噴灑而出。
順著往上劈擊的力道，面具人像個旋轉的陀螺般，整個人一邊旋轉著一邊躍起，像是個被風吹起的花瓣，畫面優美的嚇人卻又凶惡無比。
面具人在空中最高點時反轉了刀尖，將自己的體重灌注在刀身上，像個鐵釘一般由上往下往阿業身上招呼，直挺挺的貫穿了阿業的左肩鎖骨處，強悍的力道將阿業高大的身軀給釘在地面上。
劇烈的疼痛讓阿業的張大了嘴巴，喉嚨卻喊不出聲。
「可惡……」阿業心中充滿了埋怨，無話可說，感受到死亡即將到來的他，腦海中沒有跑馬燈卻只有無窮無盡的悔恨。
「喀喀……你的眼神似乎相當不服氣啊……」面具人從他身旁走過，「……我剛剛刻意略過你的心臟已經是饒你一命了，念在你這傢伙還滿有趣的……」
面具人放開了長刀，就這樣讓長刀把阿業釘在地上，雙手一面走一面從斗篷裡反手拔出兩把有著黑色刀刃的野戰刀：「等我收拾了你剩下的同伴再來陪你，如果你命夠硬撐得到那時候的話……」
「……」阿業躺在地上，感覺自己的血液正在地面上流竄，他的視線穿透破敗的屋頂，凝視著天空，綿綿細雨像是在憐憫他一般的緩緩降在他身上。
阿業嘗試著要把長刀拔出，卻發現右手只要一碰刀身，除了劇烈的疼痛外，還辦隨著大量湧出的鮮血。
「看樣子如果把刀拔出來血會流得更快阿……」阿業盯著身旁逐漸擴散領域的血灘，「……雖然現在已經流得很快了……」
阿業感到寒冷、暈眩，四周同伴和面具人戰鬥的呼喝聲、零星的槍聲和受傷的哀號聲漸漸的遠去。
「還以為可以活著看到女兒嫁人呢……」
不知過了多久，當阿業感到非常的疲勞，正要閉上眼睛的時候，一隻諾基亞6150手機被丟到了他的胸前傷口旁，阿業感到詫異，因為剛剛還劇烈疼痛的傷口現在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可能是我真的快死了吧……也好，越來越不痛了……」
這時阿業才發現四周安靜的嚇人，像是根本沒有人存在在這個廠房裡一樣……
「難道大家都……死了？」阿業心想。
「這是那個大塊頭的手機，找找看裡面有沒有你們老闆的電話，打給他。」面具人的聲音又回復了冷冰冰的模樣，阿業盯著胸前的手機，認出來那是郭佬的手機。
阿業的左手已經感受不到感覺，用剩下的右手在電話裡找到「大老闆」的電話，按下播出鍵，遞給面具人。
「喂，你個廢物，怎麼這麼久？」電話才響了一聲，一個急躁又油膩的聲音就傳了出來，「事情辦妥了沒有？我都快等不下去了。」
「喂，林大老闆嗎？」面具人的聲音冰冰冷冷的，像個櫃檯總機，「你現在在哪裡？你的豪宅還是新建好的企業總部？」
「你……你不是郭佬……」林大老闆的語氣中雖然參雜著疑惑，但是卻很快就穩了下來，「……原來如此，你是Macy僱來的人嗎？……郭佬的手機在你手裡，也就代表郭佬被你幹掉了嗎……」
「別著急，下一個就是你了，」面具人的語氣像是在介紹樓層一樣，「你要把順位讓給你的弟妹們也是可以啦，我不在乎……」
「……你小子有種……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林大老闆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怒到青筋暴露了，「敢跟我們林家作對，不論你是誰我都會讓……」
不等林大老闆說完，面具人就切斷了通訊，再順手拔出野戰刀將手機釘在旁邊的柱子上。
「真蠢，原本只不過對能動用這麼大陣仗的企業而作的猜測，隨便試探一下就吐露了自己的身份……」面具人自言自語著，「……這招真是屢試不爽。」
「喂……你這傢伙……」阿業感覺自己快昏過去了，「……可以幫我傳個話嗎……」
「哦，你還活著啊？」史努比面具上沾染的血跡因為雨水而漸漸的滑落。
「……拜託，我……我的女兒還在等我回家……」阿業想到自己還欠女兒兩個玩具熊，「……幫我跟她說把拔不會回去了……我家的地址……」
面具人歪著頭想了想：「為什麼我要幫你做事？你以為你是誰啊？」
阿業的血和雨水在地面上混合著，他感到越來越暈眩，眼前充滿了絕望，女兒的笑臉在腦海中浮現。
「對不起老婆……我……沒有遵守保護女兒的誓言……」阿業確信自己見不到女兒了，對著天空喃喃自語，眼淚一湧而出，眼眶裡淚水和雨水混雜著。
面具人頓了頓，走回阿業身旁，拿出自己的手機放在阿業右手上，左手反手抓著貫穿阿業、將他釘在地面的長刀：「自己造的孽要自己擔，打電話叫救護車吧，如果你的血在到醫院前還沒流乾的話，就代表你有資格活下去……」
阿業看到面具人的動作，說：「等……等等……你要幹嘛？」
「呵。」這一次阿業感覺面具後面的臉真的在笑。
刷的一聲，面具人抽出了長刀，血液隨著阿業痛徹心扉的嚎叫激射而出。
「時間緊迫，還不快撥號？」
2. 狂舞
「把拔～把拔～」剛滿5歲的小女孩兒雙手一面捧著電話一面大叫著，「電話～電話～」
「來了來了……」高大的男人擁有厚實的肩膀，一面用毛巾擦著頭髮，一面從浴室走了出來，雖然已經29歲了，娃娃臉的他看起來卻還是像個學生一般。
男人從小女孩的手上接過電話時還不忘笑著捏了捏小女孩的臉頰。
男人接過電話，發現是同事大田打來的，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快七點了，疑惑著居然這時間還沒下班。
「阿業嗎？老大剛打來說有緊急任務要集合，似乎是大老闆臨時有指示，你在家裡嗎？趕快過來一趟……」大田的語氣很急促，似乎正在奔跑著，「……在舊火車站這裡……」
「我今天休假耶……半年來難得休假一次就碰到這種事……」阿業對著話筒嚷嚷著，「……阿你今天不是也請假去醫院陪你老婆？她身體好點沒？」
「好多了……我兒子出世也兩個多月了，老婆她也想趕快出院多陪陪他……」大田頓了頓，「……總之，趕快來把事情搞定……」
小女孩兒在一旁看著爸爸愈見凝重的神情，感覺說好晚上要一起去玩具店買玩具的行程似乎又有了變數。
十多秒後，阿業掛上了電話，轉頭撫著女兒的頭說：「妹妹，把拔公司臨時有事情要辦，我們明天再去買玩具好不好？」
「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把拔最壞了啦！哼哼哼哼！」小女孩一轉身跑回自己房間床上，用粉紅色的棉被把自己層層的包覆起來。
阿業走進女兒的房間，坐在女兒床邊，：「妹妹乖，等把拔回來，我們可以多買一隻熊熊，妳說好不好？」
小女孩從棉被裡露出一雙大大的水汪汪眼睛：「真的嗎？不能賴皮哦？」
「真的，我們打勾勾。」阿業看到女兒的可愛樣子，不禁笑瞇了眼睛。
兩年前生病早逝的妻子留下的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阿業曾經在妻子的墓前發過誓要保護女兒一輩子。
「妹妹在家裡要乖乖當個好孩子，知不知道。」阿業給了女兒一個擁抱，「把拔晚一些就回來了。」
「嗯！」小女孩抱著咖啡色的玩具熊，用力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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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業一面快步的在街上走著，一面拿出前陣子剛辦的小海豚手機，撥給他的同事大田。
「喂，我已經出發了，你再跟我說一次集合地點。」阿業對著電話的那一頭說。
「中區火車站K號大門，快，15分鐘內趕到，Macy她好像打算帶著女孩逃走，如果讓他們跳上火車，要再想辦法趕上就麻煩多了……老大說『大老闆』交代，一定要把她們攔下來，女孩子要活捉，Macy解決掉沒有關係……事成後每人都有重賞。」大田還沒等到阿業答話就掛上了電話。
哼，囂張什麼？阿業心想，那個大老闆每次都把我們當成狗在使喚。
他會做這份保鏢的工作是因為過去當職業軍人時的同梯老友大田的介紹，而且自己除了在海軍陸戰隊訓練下鍛鍊出的好身手之外，也沒有什麼真正的一技之長，在妻子過世之後，為了要給女兒更好的生活環境，才答應去當大老闆的保鏢，
「正確的決定！我的老朋友，大老闆出手很闊的，給我們的薪水比外面多了三倍以上呢！」大田曾經這麼跟他說。
唉，總而言之，一切都是錢啊……阿業在心中感嘆著，要是有錢誰要做這什麼爛工作……以前做了那麼多齷齪骯髒的事情也就罷了，但這次居然要動用這麼多前職業軍人和警察去抓一個國中女孩子？
阿業在心中嘆了一口長氣，這不是一個男人該做的事情啊……
他摸了摸藏在西裝裡的手槍，心想著，Macy說到底也不過是公司前總裁的情婦而已，不過就一個女人，頂多擁有商場上打拼多年的經驗罷了，有必要這樣真槍實彈的對付她嗎？
大老闆的手段也真是毒辣過了頭。
「但我又能怎麼樣呢？」阿業想起自己的女兒，只要女兒能夠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做什麼都值得。
一想到這裡，阿業也沒心情再想下去了，心中只剩下「趕快解決這份工作交差了事拿錢」這樣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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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來得這麼遲？」大田對著姍姍來遲的阿業喊，「快，她們往西南區廢棄工廠那裏逃走了，Macy她身上中槍了，跑不遠的。」
「……中槍？」阿業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對付一個女人和一個國中女孩有必要開槍嗎？」
「是Macy她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手槍……她一發現我們的身影就拼命朝我們猛開槍，我本來想等她子彈打完再去制伏她，但是老大趁機繞到旁邊對她開了兩槍……」
「喂！那邊的兩個！快點跟上！」一個比身高188公分的阿業還來得高一些的男人對著他們喊，「那個遲到的，我等下再跟你算帳！」
「……哎，先走再說吧，老大在催了！」大田一面向那個他稱為「老大」的高大男人──郭佬揮了揮手，一面拉著阿業的手臂跟著其他人走著。
郭佬是阿業的同事裡面資歷最久的，也是大老闆的親信、隊伍的隊長，大約38、9歲的年紀，超過190公分的身高和一身的肌肉，留著很有霸氣的平頭和招牌的落腮鬍。
阿業雖然看到郭佬那趾高氣揚的模樣，感到很不是滋味，但也沒辦法怎麼辦。
一群黑衣西裝客就這樣在大馬路上奔跑著，火車站一帶路人不少，每個人都對這景象感到好奇，但一路下來也沒有人打算多管閒事的樣子。
一行人一直往西南邊行進著，漸漸的進入了這城市早年曾經繁榮一時的廢棄工廠區域。
帶頭的郭佬不知何時已經拔出了手槍，放緩了腳步，慢慢的在這已如死城一般的廢棄工廠區前進。
郭佬左手握拳對後頭的人比了比，大夥兒一致的停下了腳步。
見郭佬蹲下了身子，伸出手指摸著潮溼的水泥地。
「血跡。」郭佬簡短的說，嘴巴上的落腮鬍抖動著。
郭佬瞇著眼睛四處盯著地上，像是個尋找獵物的豺狼，幾秒鐘後，他站起來伸出手掌，向左方的一間鐵皮屋工廠比劃著。
鐵皮屋的外皮幾乎全部都鏽掉了，連屋頂上都坑坑洞洞的，幾乎已經失去屋頂的功能，頹圮的樣子幾乎讓人無法看出它原本的面貌。
郭佬用沒有拿著槍的手指了指一個新進入公司的18歲小伙子小延，又指了指廠房的大門，意思是叫他去打探打探。
梳著雞冠頭的小延躡手躡腳的往廠房大門移動，輕輕的靠在大門口旁破爛的木板牆，木板牆腐蝕的比旁邊的鐵板還嚴重，像是隨時都要崩毀，小延正把眼睛就著木板腐朽的縫隙往裡頭看去。
幾秒鐘後，小延回頭對著大家比著一個意義不明的「大拇指」手勢，但阿業、大田以及其他人從他的手勢中了解到：目標就在裡面。
郭佬點了點頭，轉頭對著大家下指令，叫大家緩緩的前行，正當阿業抬起微蹲著的腳，說時遲那時快，「啪啪啪啪啪」五聲槍響伴隨著小延身軀上爆出的血液而出。
槍聲沒有很大，就像是五聲鞭炮聲一樣，但在這寂靜的區域聽起來依然相當讓人驚心動魄。
五槍似乎全打在小延的胸口，他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軟倒在地，哀號的聲音似乎在真正發出之前就止歇了。
阿業和站在身旁的大田以及其他同伴都覺得時間靜止了一般，無法接受眼前的異變。
即使在阿業的軍旅生涯中也沒有這麼近距離的看到人死亡過，退伍之後跟著大田一同替大老闆做事的這些年下來，雖然也做了許多骯髒事，但同伴們幾乎總是全身而退，從來沒有這麼樣子的與死亡靠近。
沒想到今天這和往常一樣的濕冷夜晚，一個還不滿20歲的小伙子就這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的沉眠。
過於突然的震驚，讓阿業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跟著其他人一起死命盯著廠房的大門。
「冷靜。」郭佬低沈的聲音，他似乎沒有被眼前的景象震攝住，「小心腳步，跟我來。」
即使遭遇到同伴死亡，但郭佬依舊沉穩的帶頭走第一個，或許這就是郭佬的過人之處吧。
郭佬用很標準的舉槍姿勢晃進了大門，同仁們像是傀儡一般的跟著他走了進去。
只見Macy渾身是血的坐在地上，從姿勢看起來似乎已經停止了呼吸，女孩則是縮在後頭的老舊沙發上。
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人站在Macy身旁，手上拿著一把子彈已經打完的手槍，槍管還冒著煙。
「剛剛開槍的人就是他吧，這傢伙是誰？」阿業緊盯著斗篷人，思考著，「沒子彈了嗎？這樣事情應該好辦多了……」
黑色的皮製斗篷將神祕人整個人籠罩著，像個格格不入的雕像矗立在滿地的雜物之中，看不清面貌也看不清真實的身形，握著手槍的手上帶著手套，阿業從手套的款式上認出那是軍事用途的手套。
「是Macy雇用的保鏢嗎？」阿業暗忖，「不知道是什麼軍種退伍的……」
「大家注意不要開槍，老闆下令需要那個小女孩活著。」郭佬的聲音裡聽不見任何驚訝或害怕等情緒，從西裝裡輕盈的掏出一把彈簧刀，相當的平靜，就好像這不過是另一頓煮壞的晚餐。
阿業反射性的聽著郭佬的話把手槍給收起來，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手正不斷的顫抖著。
阿業和大田並肩站在整個包圍網的最外圍，廠房大門口的地方。
這時阿業又重新認真的凝視著那個穿著斗篷的人，他的身材並不會特別高大，和郭佬比起來算是矮小的多，他的全身包覆在深黑色的皮製斗篷下，斗篷的帽簷遮得低低的，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看你們走路的樣子，是傭兵嗎？這麼大手筆……」斗篷人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包覆住，隱隱透露著一種冰冷以及沉穩。
阿業聽了斗篷人的聲音，不禁感到一股不安，因為被這麼多人給包圍，但是聲音裡卻絲毫沒有一點恐懼。
斗篷人將沒子彈的手槍拋在地上，手槍在水泥地上發出的摩擦聲讓阿業感到不舒服。
斗篷人的頭往後轉，似乎正在低聲說著什麼，阿業側耳傾聽，卻聽不清楚斗篷人那模糊的聲音。
阿業看到大田和其他同事紛紛撿起廠房地板上的鈍器，自己也跟著把腳邊一個彎曲的生鏽鋼筋給撿了起來，緊握在手中。
也不知是剛一聲不坑失去生命的小廷還是眼前這個斗篷人詭異的行為之故，老舊廠房裡散發著沈重的氣氛，一股煩躁感在阿業內心瀰漫，讓阿業想趕快辦完手上的事情回家陪女兒，
「知道面具的好處嗎？」
斗篷人突然把頭轉回他們的方向，這次聲音清晰了些，但阿業對於斗篷人的話語有聽沒有懂。
只見斗篷人用帶著戰術手套的雙手很瀟灑的往後掀開了頭上斗篷的帽簷，斗篷底下的他帶著特種部隊用的頭套，臉上又掛著一個白色史努比面具，遮住了面容。
「面具？」阿業以及在場所有人心中都響起了同樣的疑惑，「史努比？」
「……因為我沒有臉，所以可以變成任何東西，可以是醫院的義工，可以是火場裡的打火英雄，可以是窮途末路的狂徒，也可以是……吞噬一切的死神……喀喀……喀喀喀……」
詭譎的笑聲從俏皮可愛的面具後傳出來，那不是正常人會有的聲音，阿業心想。
他感覺到自己額頭冒出了冷汗，那聽起來就好像一個人正遭受到殘酷的凌虐才會發出來的聲音。
異常的笑聲就像是一場演唱會的序曲，讓在場所有人聽完後都繃緊了神經，每個人都緊握著手中的武器準備應戰。
斗篷人緩緩的、輕輕的，用左手從斗篷裡抽出一把閃著青光的長刀，在空中轉了一個優雅的圓圈，就好像那是魔術師的手杖一般。
陰暗的廠房中，長刀刀身上閃爍的光芒給人一種攝人的力量。
曾經在書上研究過古今中外兵器的阿業從刀的形狀中認出那是一種叫做「苗刀」的刀種，刀形非常類似日本武士刀，但是它的刀柄比較長，既可單手握，亦可雙手握，據說為中國古代軍隊的制式裝備。
「這還是第一次看見實品……從刀身上的光芒看來，那不像是便宜貨……」阿業在心中思考著，手上的鋼筋握得更緊了。
「喀喀喀……喀喀……你們誰想第一個死？」
這瞬間，斗篷人從站立的地方消失。
……！？
阿業只不過是眨了一下眼睛，郭佬握著彈簧刀的手就往他的方向飛了過來，在空中畫了道弧線，像塊破布一樣「啪」的一聲掉在他前方骯髒的水泥地上。
他又快速眨了兩下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手掌孤拎拎的躺在地板上，連彈簧刀都還安穩的放在掌心上，噴出來的血液沒有想像中的多，
這時他才發現面具人不知何時已經鑽進了他們包圍網的中間，站在郭佬的身後，左手反手握著長刀，刀尖從郭佬的腰部由下往上貫穿郭佬的身體，刀尖從胸口穿出，郭佬的血液不斷順著刀身流出，一些落到了地面，一些沾到了面具人斗篷上。
只見郭佬的頭顱好似書包被從後面抓住的小學生一樣的搖晃著，似乎正在尋找從眼前消失的面具人去了哪裡，仍然沒有察覺胸口突出的金屬一般。
「好快……」阿業震驚。
兩個會過意來的同伴拿著手上的鈍器往前衝，卻只跨出了半步就軟倒在地上。
阿業只勉強在那瞬間看到面具人的斗篷發出了些微的閃光。
「咦……怎麼？」一旁的大田叫出聲，「……是槍嗎？」
「不，完全沒有槍的聲響……」阿業對著大田喊，「……是什麼其他的東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站在郭佬旁的同事都受不了郭佬逐漸癱軟的軀體「勾」在面具人刀尖的詭異畫面，紛紛發出了吼叫往面具人衝了過去。
「等……」阿業來不及喊出聲。
即使很認真的盯著看卻也只能勉強的看到面具人的右手似乎在一瞬間從斗篷裡伸出，並且帶著幾絲閃光晃了晃。
往面具人衝過去的同事們每個都像是中了邪，癱軟在地上。
大田和阿業不約而同的往後跳了一大步，混亂之間阿業終於瞭解剛剛發生了什麼事了。
他的角度剛好看到一個軟倒的同事趴在地上，眼神透露著無法置信的神情，頸部插著一把金屬小刀，直末至柄，血液正汩汩的流出。
「刀！他會丟出刀子！大田小心……」阿業沒有說完，因為他的餘光看到一旁的大田也跟著跪倒在地。
阿業轉頭發現大田雙手放開了剛剛拿在手上的板手，正用力撫著頸動脈，大量的血液像是水龍頭般的從指縫間不斷滴落。
「大田！」阿業吼道，一面往大田的方向衝了過去。
大田望向阿業，眼神裡充滿不解和訝異，嘴巴開闔卻發不出聲音，表情像是在問著：怎麼回事？
就在阿業抓住大田手臂的前一刻，大田的兩隻眼睛上各插進了一隻刀子，右眼裂成兩半卡在眼窩裡，左眼受不了刀柄擠壓的力道而彈了出來，經幾條細小的肌肉和神經垂掛在臉上。
大田的頭因為衝擊的力道而向後仰，下半身仍然採取跪姿，而上半身就這樣往後倒在地上靜止不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業大吼著，與其說是因為好友死亡而感到悲憤，倒不如說單純的對眼前這個帶著面具的怪物感到恐懼，他緊握著手上的鋼筋衝向前方被其他同伴包圍的面具人。
面具人左手長刀上的郭佬頭顱下垂，落腮鬍失去了光芒，似乎終於接受了自己死亡的事實，乖乖的成為了屍體。
面具人身形微蹲，用力將長刀往前橫劈，比郭佬矮超過一個頭、相對矮小許多的他，把郭佬巨大的身軀往前甩出，一口氣撞倒了包括阿業在內的好幾個人。
閃著青光的長刀上滴下濃稠的血液，黑色皮製斗篷上也沾滿了郭佬的血液，白色史努比面具上的笑容依舊。
天空像是安排好的一般開始降下了綿綿細雨，水珠緩緩的從老舊廠房屋頂的破洞灑落。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更加癲狂的笑聲從史努比面具後傳出，在細雨之中飄散、翻滾。
長刀彷彿化成了飛葉，在面具人的身旁飛舞著，面具人整個身體像是跳著瘋狂的舞蹈，毫無規律卻充滿律動的跟著飛舞的長刀一同旋轉著。
也不知道是面具人跟著長刀起舞還是長刀跟著面具人舞動，翩翩起舞的姿態煞是好看。
若不是現場瀰漫的血腥氣息，這瘋狂又絕美的狂舞可說是上乘的藝術表演。
只要是面具人經過之處，四周都伴隨著鮮血，好似一個吞噬著生命的颱風，而面具人就是這個風暴的中心，吞噬著廠房裡的生命。
好快。
看不清的速度讓人感到異常的恐懼。
恐怖。
每個人跟面具人都拆不到一招就倒下了，有的是雙手被一刀削斷，有的是大腿以下被斬斷，有的是脖子被削掉一大塊只剩下一點皮肉連結著頭。
被郭佬撞倒在地上的阿業，只見自己的同伴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阿業感到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抖，似乎正費盡全力的吶喊著叫他快逃。
阿業用力的用手上的鋼筋敲了自己頭一下，太陽穴上滑落的鮮血讓自己鎮定了下來。
「不能逃，現在逃走的話，還活著的兄弟就真的沒救了……」阿業瞥眼看向倒在地上哀號的同伴。
阿業大吼一聲，從地面一躍而起，揮動著手上的鋼筋，衝上前去對著面具人當頭就是一棍。
面具人沒有硬接，側身很巧妙的躲過了阿業的棍擊，阿業靠著長年軍旅生涯鍛鍊出來的優越體能，使出渾身解數將手上的鋼筋一股腦兒的往面具人身上招呼。
但是面具人像是完全看穿了阿業的攻擊，每一擊都完完全全的閃避開來。
阿業越是用勁就越是感到無力，自己發出的每一擊都像是對著黑洞出招，好似那裏原本就完全沒有人一樣。
面具人就像是在玩弄獵物一樣，欣賞著阿業拼了命的猛攻，完全沒有出手攻擊的意思。
「怎麼會？這傢伙……」阿業內心感到非常急躁，眼前這個人比自己心想的還要深不可測，「……這樣下去不要說是救人了，只要自己的氣力無法維持，稍微遲鈍下來時，就是自己終末之時……」
阿業緊盯著面具人的面具，史努比的笑臉看起來就像是在嘲笑著他的努力，正說著：「放馬過來」一般。
阿業腦海中閃過大田臉上垂掛著的眼球，大田剛滿兩個月的小孩，大田還在住院的老婆……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無盡的憤怒霎時充斥了阿業的內心，突地伸出左手往面具人的臉上抓去。
面對如此有勇無謀的舉動，面具人感到一瞬間的錯愕，身形停頓了一下，才揮動左手的長刀向阿業的左臂削去。
而阿業等待的就是這個機會，將全身的力道灌注在右手上，很樸實的從上往下瞄準面具人的頭揮擊。
「左手就送給你了……我要打爛你的頭！」阿業在心中大吼。
就在阿業手上的鋼筋快要接觸到面具人的頭顱時，阿業突然發現近在眼前的面具人失去了蹤影，自己的揮擊又撲了個空，重重的敲打在地面。
「什……」覺得鐵定得手的阿業再度感到震驚。
「故意用左手當誘餌以製造我的空隙？不錯的覺悟，可惜啊可惜……」面具人不知何時已經來到阿業的右後方。
「好快……」阿業趕緊轉身將手上的鋼筋橫在身前，「……這傢伙剛剛根本就是放慢了速度在玩弄我……」
「太慢了。」面具人由下往上劈擊，左手中銳利的長刀從中將鋼筋劈成兩段，阿業感到自己的胸口一陣熱辣辣的疼痛，鮮血噴灑而出。
順著往上劈擊的力道，面具人像個旋轉的陀螺般，整個人一邊旋轉著一邊躍起，像是個被風吹起的花瓣，畫面優美的嚇人卻又凶惡無比。
面具人在空中最高點時反轉了刀尖，將自己的體重灌注在刀身上，像個鐵釘一般由上往下往阿業身上招呼，直挺挺的貫穿了阿業的左肩鎖骨處，強悍的力道將阿業高大的身軀給釘在地面上。
劇烈的疼痛讓阿業的張大了嘴巴，喉嚨卻喊不出聲。
「可惡……」阿業心中充滿了埋怨，無話可說，感受到死亡即將到來的他，腦海中沒有跑馬燈卻只有無窮無盡的悔恨。
「喀喀……你的眼神似乎相當不服氣啊……」面具人從他身旁走過，「……我剛剛刻意略過你的心臟已經是饒你一命了，念在你這傢伙還滿有趣的……」
面具人放開了長刀，就這樣讓長刀把阿業釘在地上，雙手一面走一面從斗篷裡反手拔出兩把有著黑色刀刃的野戰刀：「等我收拾了你剩下的同伴再來陪你，如果你命夠硬撐得到那時候的話……」
「……」阿業躺在地上，感覺自己的血液正在地面上流竄，他的視線穿透破敗的屋頂，凝視著天空，綿綿細雨像是在憐憫他一般的緩緩降在他身上。
阿業嘗試著要把長刀拔出，卻發現右手只要一碰刀身，除了劇烈的疼痛外，還辦隨著大量湧出的鮮血。
「看樣子如果把刀拔出來血會流得更快阿……」阿業盯著身旁逐漸擴散領域的血灘，「……雖然現在已經流得很快了……」
阿業感到寒冷、暈眩，四周同伴和面具人戰鬥的呼喝聲、零星的槍聲和受傷的哀號聲漸漸的遠去。
「還以為可以活著看到女兒嫁人呢……」
不知過了多久，當阿業感到非常的疲勞，正要閉上眼睛的時候，一隻諾基亞6150手機被丟到了他的胸前傷口旁，阿業感到詫異，因為剛剛還劇烈疼痛的傷口現在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可能是我真的快死了吧……也好，越來越不痛了……」
這時阿業才發現四周安靜的嚇人，像是根本沒有人存在在這個廠房裡一樣……
「難道大家都……死了？」阿業心想。
「這是那個大塊頭的手機，找找看裡面有沒有你們老闆的電話，打給他。」面具人的聲音又回復了冷冰冰的模樣，阿業盯著胸前的手機，認出來那是郭佬的手機。
阿業的左手已經感受不到感覺，用剩下的右手在電話裡找到「大老闆」的電話，按下播出鍵，遞給面具人。
「喂，你個廢物，怎麼這麼久？」電話才響了一聲，一個急躁又油膩的聲音就傳了出來，「事情辦妥了沒有？我都快等不下去了。」
「喂，林大老闆嗎？」面具人的聲音冰冰冷冷的，像個櫃檯總機，「你現在在哪裡？你的豪宅還是新建好的企業總部？」
「你……你不是郭佬……」林大老闆的語氣中雖然參雜著疑惑，但是卻很快就穩了下來，「……原來如此，你是Macy僱來的人嗎？……郭佬的手機在你手裡，也就代表郭佬被你幹掉了嗎……」
「別著急，下一個就是你了，」面具人的語氣像是在介紹樓層一樣，「你要把順位讓給你的弟妹們也是可以啦，我不在乎……」
「……你小子有種……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林大老闆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怒到青筋暴露了，「敢跟我們林家作對，不論你是誰我都會讓……」
不等林大老闆說完，面具人就切斷了通訊，再順手拔出野戰刀將手機釘在旁邊的柱子上。
「真蠢，原本只不過對能動用這麼大陣仗的企業而作的猜測，隨便試探一下就吐露了自己的身份……」面具人自言自語著，「……這招真是屢試不爽。」
「喂……你這傢伙……」阿業感覺自己快昏過去了，「……可以幫我傳個話嗎……」
「哦，你還活著啊？」史努比面具上沾染的血跡因為雨水而漸漸的滑落。
「……拜託，我……我的女兒還在等我回家……」阿業想到自己還欠女兒兩個玩具熊，「……幫我跟她說把拔不會回去了……我家的地址……」
面具人歪著頭想了想：「為什麼我要幫你做事？你以為你是誰啊？」
阿業的血和雨水在地面上混合著，他感到越來越暈眩，眼前充滿了絕望，女兒的笑臉在腦海中浮現。
「對不起老婆……我……沒有遵守保護女兒的誓言……」阿業確信自己見不到女兒了，對著天空喃喃自語，眼淚一湧而出，眼眶裡淚水和雨水混雜著。
面具人頓了頓，走回阿業身旁，拿出自己的手機放在阿業右手上，左手反手抓著貫穿阿業、將他釘在地面的長刀：「自己造的孽要自己擔，打電話叫救護車吧，如果你的血在到醫院前還沒流乾的話，就代表你有資格活下去……」
阿業看到面具人的動作，說：「等……等等……你要幹嘛？」
「呵。」這一次阿業感覺面具後面的臉真的在笑。
刷的一聲，面具人抽出了長刀，血液隨著阿業痛徹心扉的嚎叫激射而出。
「時間緊迫，還不快撥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