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4月 19, 2011 11:41 am
我與一對雙胞胎兄弟的關係特好，經常一起玩，偷偷幹過一些大人們認為的壞事，比如偷摘橘子，踩莊稼苗兒。我們特別喜歡暑假，因為暑假長，我們玩得才痛快。
這對兄弟面貌身形有點相像，別人很難分辨誰大誰小，常常問，你是大雙還是他是小雙？我覺得那些人笨。這對兄弟，我太熟悉了，五百米外一瞅，便能準確的認出誰是大雙，誰是小雙。我還能憑他們的聲音辨認。大雙聲音粗，沉穩，小雙聲音細，好聽。都說孿生兄弟的心貼得近，這點我相信。比方要去幹某事，小雙去而大雙不去，結果他們都不去，鬧的我也放棄；有時大雙幹的事，小雙會從旁協助。兄弟倆同心，我還有啥可說的。
大雙家的房子主體是坐北朝南，很向陽，灶房卻坐東朝西，而且設計的奇特。門口的門檻高高的，裏面坑坑窪窪，向東南方向斜歪著，一站在屋裏，人就要朝一邊倒下去似的。灶台是在進屋左手邊，壁上滿是熏黑的灰塵絲網，緊連著的是一個石磨，看來有些年頭了，支撐石磨的石頭黑的冒油，石磨下或許關過雞或鴨，全是一坨坨的畜便，平時他們用一張薄膜紙遮著石磨，就是防止雞飛上石磨亂拉屎。屋子右邊是一張大方桌，黑褐色，走近一瞧，依稀可見起初刷的黑色油漆。桌面下有暗屜，雖然已壞了，看著倒有意思，暗屜裏常有些好玩的東西，譬如他們父親的煙杆，給牛梳毛的牛梳。牛梳是鐵制的，圓圓大大，一個圈似的，曾想，給人梳頭會不會把頭髮抓落一大把呢。
小雙告訴我，暗屜裏的東西可以給我看給我玩，但不可以弄壞了或弄丟了，不然他父親會揍他的。我當然知道他父親，瞧那一臉麻子，多嚇人，生氣了臉一黑，比包公更恐怖。由於地勢傾斜，他們灶房裏的所有東西都像歪向了一邊。一到做飯時，有人坐在灶台後燒火，有人站在灶前掌勺，他們自己不覺得什麼，常常讓看著這一情景的人覺得有意思。若是來幾個親戚，坐的坐，站的站，一瞧，咦，怎麼都在半坡上，越看就越覺得滑稽。有次撞見大雙小雙各坐一邊的吃著油糍粑。他們端著一個烏黑的大碗，坐在矮矮的大平櫈上，大叉開腿，並是縮著頭。我坐在門檻上，看著看著就大笑起來，他們盯著我，問我笑什麼，我沒說，也說不出那個意味來，以後一直沒說。
從灶房進去，是一間柴房，緊連著的是一間臥房，臥房裏有兩張床，正中那床是他們父母的，朝西靠壁那床是他們兩兄弟的。我要說的卻是另一間屋子，應該算是堂屋，與臥房毗鄰，只隔了一道門。一般去他們家玩，都不去堂屋。不過我奇怪的發現，別人家的堂屋都是敞開著的，他們家的堂屋卻緊閉，我從未見他們家開著堂屋。問他們，他們搖頭給我一個不知道的答案。既然不知道就進去瞧瞧了，可他們卻攔住我，說啥也不讓我進去。雖然和他們很鐵，說到這事上，他們的堅定與固執就跟他們養的那頭牛一樣。我只好依著他們，不過每次在那個門邊，我總忍不住好奇的偷覷，透過門縫，只覺視線暗沉沉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我想，這座禁宮我非要進去，也許能探到什麼寶貝，多好玩。
深秋的一天，我終於說服小雙，他和我一起進了那間屋，我們瞞了大雙。一進去，我一點不感到奇怪了，只是一間屋子而已。屋內有一個穀囤子，一個沒上漆的方櫃，左右兩面牆上插了些釘子，掛著篩子、大簸箕、牛鼻繩。對了，四面牆壁刷了一層石灰，白白的，好像放電影的大幕布，讓這間屋生色不少。這間屋從外面的房脊來看，與臥房那間一樣，站在屋裏就兩樣了，它的屋頂明顯比臥房那間高，和明亮，而且那扇木門是兩扇，厚實機巧，泛起金黃的色澤。低下頭看地上，謔，原來地是水泥地！那時家里弄水泥地的寥寥無幾，小雙家竟是水泥地，著實讓我吃驚。水泥地有種耐看的泥青色，滑滑的，一塵不染，踩著，心裏舒服、乾淨、爽潔。這水泥地是倚著地勢而凝成的，靠北的地高，與灶房一樣斜著，漸漸的複歸平整，整體上看，三分之二處於斜勢，三分之一平坦。
沒發現什麼好玩的，讓我有些失望。我和小雙剛出屋，大雙就回來了，瞧著我們躲躲閃閃的樣子，就追問我們在屋裏幹什麼。由於做賊心虛，我們只得交交待了，大雙發火了，他那雙眼睛格外突出，有些駭人，小雙與我趁此拉他下水，在我們的慫恿下，大雙也去了那間屋。自此，那間屋成了我們共有的秘密。
每次去他們家，我都好奇的盯著那扇木門，上面上了些黴灰，顯然是沒經常開門所致。他們為什麼不開門？那裏面啥也沒有，為何藏著？我始終想不通。
有一天小雙跑來告訴我，他們的堂屋開了，他父親坐在屋裏正跟親戚拉家常呢。於是我跑去他們家。果然那扇木門開著了，裏面亮堂白淨，屋中有張小方桌，桌上泡了幾杯茶，他父親正和幾個老者燃煙抽著，不知在談著什麼，讓人見著，感覺像幾個逍遙的佬爺。他母親和幾個婦女正在灶房忙著。一走到灶房，眼前一暗，這間屋既矮小又黯黑，與那間堂屋就像兩個世界。小雙還告訴我，以後他們要常打開堂屋，再也不像以前那樣緊閉著了。我問為啥，小雙說，反正不常關了，是他父親自己說的。
多年後，鄉村房屋一一翻新。大雙家的灶房堂屋早已作古，每次去他們家，仍不由想起那間常常緊閉著的堂屋。
這對兄弟面貌身形有點相像，別人很難分辨誰大誰小，常常問，你是大雙還是他是小雙？我覺得那些人笨。這對兄弟，我太熟悉了，五百米外一瞅，便能準確的認出誰是大雙，誰是小雙。我還能憑他們的聲音辨認。大雙聲音粗，沉穩，小雙聲音細，好聽。都說孿生兄弟的心貼得近，這點我相信。比方要去幹某事，小雙去而大雙不去，結果他們都不去，鬧的我也放棄；有時大雙幹的事，小雙會從旁協助。兄弟倆同心，我還有啥可說的。
大雙家的房子主體是坐北朝南，很向陽，灶房卻坐東朝西，而且設計的奇特。門口的門檻高高的，裏面坑坑窪窪，向東南方向斜歪著，一站在屋裏，人就要朝一邊倒下去似的。灶台是在進屋左手邊，壁上滿是熏黑的灰塵絲網，緊連著的是一個石磨，看來有些年頭了，支撐石磨的石頭黑的冒油，石磨下或許關過雞或鴨，全是一坨坨的畜便，平時他們用一張薄膜紙遮著石磨，就是防止雞飛上石磨亂拉屎。屋子右邊是一張大方桌，黑褐色，走近一瞧，依稀可見起初刷的黑色油漆。桌面下有暗屜，雖然已壞了，看著倒有意思，暗屜裏常有些好玩的東西，譬如他們父親的煙杆，給牛梳毛的牛梳。牛梳是鐵制的，圓圓大大，一個圈似的，曾想，給人梳頭會不會把頭髮抓落一大把呢。
小雙告訴我，暗屜裏的東西可以給我看給我玩，但不可以弄壞了或弄丟了，不然他父親會揍他的。我當然知道他父親，瞧那一臉麻子，多嚇人，生氣了臉一黑，比包公更恐怖。由於地勢傾斜，他們灶房裏的所有東西都像歪向了一邊。一到做飯時，有人坐在灶台後燒火，有人站在灶前掌勺，他們自己不覺得什麼，常常讓看著這一情景的人覺得有意思。若是來幾個親戚，坐的坐，站的站，一瞧，咦，怎麼都在半坡上，越看就越覺得滑稽。有次撞見大雙小雙各坐一邊的吃著油糍粑。他們端著一個烏黑的大碗，坐在矮矮的大平櫈上，大叉開腿，並是縮著頭。我坐在門檻上，看著看著就大笑起來，他們盯著我，問我笑什麼，我沒說，也說不出那個意味來，以後一直沒說。
從灶房進去，是一間柴房，緊連著的是一間臥房，臥房裏有兩張床，正中那床是他們父母的，朝西靠壁那床是他們兩兄弟的。我要說的卻是另一間屋子，應該算是堂屋，與臥房毗鄰，只隔了一道門。一般去他們家玩，都不去堂屋。不過我奇怪的發現，別人家的堂屋都是敞開著的，他們家的堂屋卻緊閉，我從未見他們家開著堂屋。問他們，他們搖頭給我一個不知道的答案。既然不知道就進去瞧瞧了，可他們卻攔住我，說啥也不讓我進去。雖然和他們很鐵，說到這事上，他們的堅定與固執就跟他們養的那頭牛一樣。我只好依著他們，不過每次在那個門邊，我總忍不住好奇的偷覷，透過門縫，只覺視線暗沉沉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我想，這座禁宮我非要進去，也許能探到什麼寶貝，多好玩。
深秋的一天，我終於說服小雙，他和我一起進了那間屋，我們瞞了大雙。一進去，我一點不感到奇怪了，只是一間屋子而已。屋內有一個穀囤子，一個沒上漆的方櫃，左右兩面牆上插了些釘子，掛著篩子、大簸箕、牛鼻繩。對了，四面牆壁刷了一層石灰，白白的，好像放電影的大幕布，讓這間屋生色不少。這間屋從外面的房脊來看，與臥房那間一樣，站在屋裏就兩樣了，它的屋頂明顯比臥房那間高，和明亮，而且那扇木門是兩扇，厚實機巧，泛起金黃的色澤。低下頭看地上，謔，原來地是水泥地！那時家里弄水泥地的寥寥無幾，小雙家竟是水泥地，著實讓我吃驚。水泥地有種耐看的泥青色，滑滑的，一塵不染，踩著，心裏舒服、乾淨、爽潔。這水泥地是倚著地勢而凝成的，靠北的地高，與灶房一樣斜著，漸漸的複歸平整，整體上看，三分之二處於斜勢，三分之一平坦。
沒發現什麼好玩的，讓我有些失望。我和小雙剛出屋，大雙就回來了，瞧著我們躲躲閃閃的樣子，就追問我們在屋裏幹什麼。由於做賊心虛，我們只得交交待了，大雙發火了，他那雙眼睛格外突出，有些駭人，小雙與我趁此拉他下水，在我們的慫恿下，大雙也去了那間屋。自此，那間屋成了我們共有的秘密。
每次去他們家，我都好奇的盯著那扇木門，上面上了些黴灰，顯然是沒經常開門所致。他們為什麼不開門？那裏面啥也沒有，為何藏著？我始終想不通。
有一天小雙跑來告訴我，他們的堂屋開了，他父親坐在屋裏正跟親戚拉家常呢。於是我跑去他們家。果然那扇木門開著了，裏面亮堂白淨，屋中有張小方桌，桌上泡了幾杯茶，他父親正和幾個老者燃煙抽著，不知在談著什麼，讓人見著，感覺像幾個逍遙的佬爺。他母親和幾個婦女正在灶房忙著。一走到灶房，眼前一暗，這間屋既矮小又黯黑，與那間堂屋就像兩個世界。小雙還告訴我，以後他們要常打開堂屋，再也不像以前那樣緊閉著了。我問為啥，小雙說，反正不常關了，是他父親自己說的。
多年後，鄉村房屋一一翻新。大雙家的灶房堂屋早已作古，每次去他們家，仍不由想起那間常常緊閉著的堂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