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8月 19, 2004 12:20 pm
【第三章】風起雲湧
『白羽：回憶先生，我明天就要去參加洞府網聚了，但是卻突然緊張起來，怎麼辦？』
『回憶裡的回憶：用平常心看待，也許妳就會自在些了。』
『白羽：真希望你也能去……。』
『回憶裡的回憶：我不習慣這種聚會，而且，我很怕對某些人產生一種幻滅的感覺。』
『白羽：幻滅？』
『回憶裡的回憶：遊戲裡的角色，妳也可以看成是現實人生的一種面具。其實，這並沒有好或不好，因為遊戲本來就是一種滿足人們幻想與慾望的媒介，但是當有一方誠心對待，卻發現虛擬與事實有所落差時，輕者只是會產生一種失落感，重者可能會因此毀滅對於人性的信任。這，就是一種幻滅。妳年紀還小，對於遊戲又只是個初學者，可能我說的這些話，妳難以體會。總之，遊戲就只是遊戲，開心就好。若是有一天真的和生活牽扯一起時，希望妳能自遊戲的框架中跳脫出來，用心單純地看待迎面而來的種種情感。』
『白羽：嗯，你放心吧，我從頭到尾都只為一件事，尋找半日晴！』
『回憶裡的回憶：呵呵，還是難以想像會有妳這般的女孩，如此純真，如此執著。』
『白羽：也許我還小，許多事情也都不懂。但我知道相信自己的直覺，勇於去追求，這樣才是我心中完美淑女的定義！』
月色三分，二分往昔，一分悲傷。仰首望，無端瓊瑤，卻惹一身愁腸。
也許是想起了半日晴，羽珊在下線後，原本要趁著夜色未暗到外頭吹風散散心，卻沒頭沒腦地竟騎到了那天與右嶄前往的半日晴住處。她發了一會獃，暗笑自己怎會如此癡迷，索性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微閉著眼，幻想半日晴的身影正踏著往日的足跡，緩緩前來。
忽然，一陣細細的哭泣聲自一方的角落響起，羽珊雙眸一開，好奇地往傷心處前去。沒一會功夫，來到了左邊的一座大樹下，果真有個小男孩正低首輕泣著。羽珊踏前詢問：「弟弟，你怎麼了？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呢？」
小男孩顯然有些驚訝，抬頭望著羽珊親切迷人的笑容，讓他的心產生了一種安全感。他沒有說話，靦腆地望著羽珊，瞧他稚嫩的模樣，大約是個十一歲的小男孩。羽珊望了望四周，半點人影也沒有，眼見夜色越是昏暗，心中便是著急眼前的小男孩。她輕輕地坐在小男孩的身旁，小男孩微微一動，但沒有閃躲的念頭。
於是羽珊又說：「你一個人在這裡我實在不放心，有甚麼不開心的事可以說給我聽嗎？你放心好了，我絕不會透露出去的。你不信的話，我可以對月亮發誓喔。」也真虧了她，竟在這種狀況下童言童語起來。
小男孩被她的語氣逗了一笑，終於開口說話：「以前有一次我不開心的時候，也是在這裡難過，那一天有個大哥哥也跟妳一樣，跑過來陪我說說話，他人很好，教了我許多事，只是大哥哥後來搬家了，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那麼你難過是因為想起他囉。」
「也不是……」小男孩顯得有些猶豫，頓了一下，他終於鼓起勇氣說：「我騙了人，心裡很不開心。」
「呵呵，我像你這麼小的時候也常騙人啊。只要你能勇於承認，同時改過，我想大家都會原諒你的。」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對了，是甚麼事呢？」
「我今年小學六年級，我在線上有玩一個叫做封神的遊戲。因為在遊戲裡大家都認為小學生會耍白木，所以我都跟朋友說我是高中生了，可是明天有一個網聚，原本我很開心，因為可以見到洞府裡面的大哥哥大姊姊，雖然我加入他們不久，但是他們人都很好，我很喜歡的。後來才想到，明天要是他們發現我這麼小，還騙了他們，那麼我一定會被討厭的。假如不去的話，我也一定會被認為是個沒有信用的人，這樣他們還是會討厭我。所以，我才在這裡難過的。」
羽珊怔了一下，看樣子他有可能就是明天網聚的成員之一。想不到小男孩如此看重這樣的信用問題，她想了一下，決定告訴他實情，於是羽珊笑著說：「你是不是參加風起雲湧的網聚啊？」
小男孩臉色微驚：「小姊姊，妳怎麼知道？！」
「因為，明天我也要去啊。」
「啊！那妳是……？」
「我剛玩沒幾天，也才加入洞府不久，我叫做白羽，不知道你看過沒？」
小男孩想了一下，搖頭說：「好像有看過小姊姊的名字，但是沒遇過妳。」
「你呢？你在封神的角色是誰呢？」
「很好笑的名字，是我同學幫我取的，叫做『無敵砲兵團』。」羽珊並未聽右嶄提起獨角獸的事情，所以沒有驚訝的反應。
「噗，的確很好玩。這樣吧，明天你在這裡等我，我陪你一起去，要嗎？」
小男孩開心地說：「真的可以嗎！」
羽珊嘻嘻一笑：「當然囉。不過，你得快點回家休息，不要讓爸爸媽媽擔心唷。」小男孩猛笑著點頭。
接著，羽珊便陪同小男孩回家，來到家門口，揮別時，羽珊問著：「我叫林羽珊，你呢？」
「吳家銘，同學都叫我小銘。」
「那我先走囉，你快進門吧。」
家銘開心地跟羽珊揮手道別，欲進家門時，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張照片，他怔怔地想著，接著猛敲一下自己的小腦袋，喃喃說著：「真笨，一個是活人一個是死人，而且髮型差太多，我真是呆呆……。」
終於，風起雲湧的網聚時間，來臨了。
星期天的錢櫃，滿滿都是人潮。右嶄早已來到，正在大廳的訪客留言簿旁等著陸續前來的網友。至於孫晴敏，則是在樓上的包廂準備一些小點心。許多是舊識，一些是新面孔，右嶄一一寒喧問候，卻獨不見小惡魔的出現。
「臭臭右，你怎變成泊車小弟了。嘻、嘻！」
右嶄往左方一瞧，一身粉紅裝的美人正笑笑地走近，身旁還牽著一位有點害羞的小男孩。
「妳不是說妳有位美女死黨要一起來嗎，怎變成小朋友一個？」
「那隻死啄木鳥約會去了，不能來囉。」原來，這天一早蕎依就殺到羽珊的床前，說她要跟封神上面的朋友出去玩，所以羽珊就一個人帶家銘前來。
「那他是？」右嶄指著家銘說。
羽珊對著家銘說：「他就是你想見到的大洞主─少曈，臭臭右。」
右嶄怔了一下：「你也是玩家？」
羽珊知道他心中還是有些芥蒂，於是替他回答說：「是啊，他就是洞府裡的無敵砲兵團。」
右嶄更是一驚：「啥！」
「沒禮貌，不要隨便插話。他其實只有小學六年級，之前說他是高中生，只是不想被人以為年紀小而排斥。不過，本府人才濟濟，肚量大大，這等小事自當不足掛齒，是不是呀，少曈大洞主。」說罷，羽珊嘻笑著一張臉在右嶄面前飄呀飄地，右嶄強忍著心中的怒氣，陪笑說：「年齡不是問題，大家真誠以待最重要。」
再等了一會，人也來的差不多了，右嶄便帶她倆一同前往包廂處，一路上見羽珊跟他說說笑笑的，不禁在心中發愁起來：「這該怎麼辦？看他們聊的這樣開心，事情要是爆開，這隻小惡魔肯定會悶死了。唉，這砲兵團可真是夠猛的，盡出些難題給我……沒辦法，只好先跟知情的人溝通溝通，等到散會時再將他楸出來。」輕鬆的腳步，沉重的步伐，一前一後，緩緩步向三０八包廂。
才進門，右嶄還來不及介紹羽珊，一位中年男子起身便是一句：「少曈大洞主，你哪裡騙來的妹妹，居然還冷落了小然護法，所以我們一致通過，要革去你的洞主寶位。」
右嶄笑了一下：「我當不當洞主自然是無所謂，不過絕不能給你，不然啊，不出一個星期，我們的洞府恐怕得改名為烏煙瘴氣囉。」接著轉身對羽珊說：「他叫做阿宏，封神裡鼎鼎大名的『摘星換月』，不過他現在沒玩封神了，待在遊戲基地裡幫忙處理封神版的版務。這個人你得小心，聽他的ＩＤ就知道，他專門偷女人的，而且還真讓他偷到一個。」
阿宏斜他一眼：「什麼偷不偷的，是緣分到了。」
「哈哈，嫂子沒來，隨便我怎麼說都行。」右嶄清出一個位置讓給羽珊與家銘，接著便是新成員的一番自我介紹，等到老成員上台，台上台下又是一陣嘻笑怒罵，氣氛相當愉悅。
「喏，那位戴眼鏡有點斯文的男生，他是『半朵雲』，準備升高三，正在為課業忙碌，所以在線上要遇到他的機會不多了，今天難得他媽媽肯放行，可以多跟他聊聊，妳剛考完試應該能給他一些建議。」右嶄不斷介紹成員給羽珊認識，這群人中大部分是學生，有的是上班族，也有國小老師，甚至還有開公司的老闆。羽珊怔怔地聽著，在心中嘖嘖稱奇：「想不到封神這個遊戲竟然是老少咸宜，而且各式各樣的人都有。」這時，瞥見一位長髮男子正輕輕撫弄著手上的小口琴，便問右嶄說：「那位『雲本無心』，他好特別喔，剛剛上台一句話也沒說，就吹了一段動聽的口琴，他該不是音樂老師吧！」
「他是我在封神第一個認識的好朋友，他學電腦的，在一家遊戲軟體工作室上班，也負責音樂製作，對詞曲創作相當有一手。有機會的話，把妳追半日晴的故事告訴他，或許他可以幫妳寫成一首歌來紀念唷。」
羽珊吐了吐舌頭，笑罵說：「什麼紀念的？烏鴉嘴！要的話也是歌頌才對。」
歌聲談笑聲中，包廂裡此刻又傳出一陣幽幽的口琴聲，大夥慢慢靜了下來，仔細聆聽雲本無心自口中吹出帶點感傷意味的琴曲……。
琴聲止，雲本無心起身來到台前，語帶惆悵地說：「這首曲子是我這幾天作的，我稱它為『尖耳區的回憶』。大家都知道，平常在遊戲裡我話很多的，但私底下我是個寡言的人，今天我就破例暢所欲言一次。封神走到這裡，紛擾不斷，不管是玩家與玩家或是玩家與官方之間，那種一起奮鬥的感覺，已經完全變調了。朋友一個個離開，新人在遊戲沒宣傳的現況下，也逐漸成為稀有動物。以前享受的溫馨、歡笑與期盼，如今只剩一絲愁，一種淡淡的離愁。在商言商，要怪罪官方，似乎也沒多大的意義，要等待官方有所謂的良心發現，更是微乎其微的冥想。我們似乎都成了亞細亞的孤兒！虛擬與現實間是該劃分的，這也是我在遊戲裡對一些小朋友或是新手常說的話，但是，我自己卻做不到。因為有太多情感在裡頭，當我的理性超越感性時，我內心是痛苦矛盾的，所以，經過我這幾天的思索，我在來到這裡之前下了一個決定。」
聽到這裡，右嶄心中猛然一楸，隱約猜出他今天這番話的涵義，不禁心酸不捨起來。
但聽他緩緩說著：「我離開了封神，將帳號砍掉了！」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陣輕呼。雲本無心淡淡一笑，說：「回到現實面，其實我並沒有離開大家，只是有些東西得放到回憶裡了，差別就是這麼簡單吧。」一些人忍不住痛罵官方對待遊戲的態度太過惡劣，雲本無心搖頭說著：「大家別生氣了，這不也就是人生。玩遊戲嘛，開心最重要，假如不開心了，就揮揮衣袖囉。」停了一下，望向右嶄說：「阿右，這首尖耳區的回憶其實是作給三個人的，一個是我，一個是你，另一個就是當天帶我們的半日晴，只可惜他人不在……我再吹一次吧，紀念我們曾有的美好回憶。」琴聲又起，離別愁然，右嶄忍不住側頭輕輕拭去眼角的感傷，羽珊瞧的動情，不自覺地，臉上也滑落二行白玉般的淚水。
誰問客家欲何方？尖耳橋下恨情長。
結束一段感性的談話，右嶄整了整情緒，上到台前說：「其實，今天我有一些事情想麻煩大家。這裡頭應該蠻多人知道半日晴的，我是想藉這個機會向大家詢問一下有關他的訊息，希望大家多多提供情報唷！」
眾人一番交頭接耳的同時，孫晴敏給了右嶄一個眼神，右嶄怔了一下，只見她來到羽珊面前，拉起她的手說：「陪我到外面上個洗手間，好嗎？」羽珊笑笑地點頭，右嶄這才明白她的用意，原來是想支開羽珊，趁這個機會好好詢問一下無敵砲兵團。
＊ ＊ ＊ ＊ ＊ ＊ ＊
羽珊跟著晴敏來到洗手間，二人只經由右嶄介紹過一次，雖是如此，但晴敏艷麗而有氣質的外貌，著實讓羽珊留下深刻印象，心中對她也頗有好感。
「聽阿右說過妳的事，我有點好奇，妳怎會憑一眼的感覺就如此戀上了一個人？」晴敏洗手說著。
羽珊嘻嘻一笑：「就感覺到囉。其實也不是戀不戀的問題，也許是緣分，也許是我好奇於他的世界，總歸一句，這是我心中的一個願，當然要盡力去達成。小然姊，我這樣會不會很好笑啊？」
「這是勇敢與執著，哪裡好笑了。」忽然間，晴敏雙眸帶點銳利地望著羽珊說：「妳不覺得阿右對妳有特別的感覺嗎？」
羽珊沒察覺她語意的真正意涵，鼓著嘴說：「他呀，自大臭屁狂一個。是不是跟妳說了我的壞話啊，妳千萬別信他，雖然我不算溫柔可人，但本姑娘立志成為一位淑女，可沒他亂講的份。」
晴敏收起銳眼，淡淡地說：「跟他保持點距離，這樣的麻煩就不會出現了。」
羽珊怔了一下，隱約發現她的語氣有種無形的壓迫感。但聽小然輕笑一聲，說：「我只是見妳一頭熱的栽下去，這樣會有幸與不幸的後果，凡事多一點空間思考，或許對妳有些幫助。至於阿右這個人，他個性滑裡滑氣，卻也直來直往，跟妳一樣容易衝動行事，所以保持一些空間，才不容易迷失而誤事。」
「有道理。小然姊，謝謝妳唷！」晴敏輕鬆的幾句話便轉移了羽珊先前的疑惑，二人閒聊一會，接著往包廂回去。誰知包廂門一打開，卻見右嶄正對家銘質問著，羽珊還搞不清楚狀況，家銘轉身對羽珊哭訴著：「小姊姊，我真的沒有騙他的獨角獸，我真的不知道！」羽珊望著右嶄，臉上盡是迷惑，一個不留神，家銘竟從旁奪門而出，羽珊吃了一驚，趕緊追上前去。
「羽珊……」右嶄喚了一聲，正要跟上去時，晴敏一把將他攔住，在他耳邊說：「也許讓她去問，會得到一個答案。」
右嶄心中浮盪，自責地說：「根本不能這樣，完全忽略羽珊的感受，我怎麼這麼笨。」
「有甚麼事，等聚會結束再補救也不遲，何況這是我出的主意，要怪就怪我吧。但是，別壞了大家的雅興。」
右嶄心想她說的也對，擠出了笑容，化開眾人疑惑的情緒。然而，直到聚會結束，羽珊依舊沒有出現，右嶄的心便一直懸空著。站在錢櫃的門口，送別了眾人，轉身遇見小然的微笑時，一如春風，但卻忽然有些陌生。
＊ ＊ ＊ ＊ ＊ ＊ ＊
羽珊追出去後，家銘卻已不見人影。心急之餘，羽珊趕緊騎車前往二人昨晚相遇的地方，在大樹下苦等了二個小時，黃昏已降，還是沒能見到家銘。羽珊心中又氣又疑惑，才想到怎不打電話給右嶄問個清楚，誰知手機早已沒電，羽珊一時沮喪，對著老天爺長嘆數聲！
心情不好的羽珊，一個人閒晃在高雄市區，漫無目的地走著，竟來到了愛河旁。黃昏的愛河，人潮頗多，羽珊踏著易碎的腳步，躲藏在陌生的人影下。遠處一位吹著薩克斯風帶著墨鏡的街頭藝人，羽珊看了幾眼，心念一動，隨即來到他的身邊，點了一首『新不了情』。
她閉眼聆聽這般幽魂蕩漾的曲調，心中的不平逐漸散去，充滿幻想的情境，使她想起了半日晴。隨著曲子的終了聲，羽珊緩緩睜開帶點濕意的眼眸，對著演奏者微微一笑，演奏者輕聲說：「妳剛剛是不是笑了一下？謝謝妳喜歡，我的眼睛看不見，但是我感受的到。」
羽珊微微一驚，柔聲說：「你吹的真好，讓人好有感覺唷！」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前一段時間有一對男女朋友也常來聽我吹這首新不了情，女孩子是個病人，而且不久於世……妳和她的聲音好像，給我的感覺也很相似，所以我剛剛在吹這首歌時，給了我一種她也在身旁的感覺。」
「這可奇妙了，突然間讓我好想認識認識她呢！」
「呵、呵。」
「謝謝您，帶給我一份好心情。我先走囉，下次有機會再來聽你的曲子。」羽珊起身離去，才走沒多久，只見她張大著口，呆呆地望著遠處一位疾行的男子。她心中不敢置信地想著：「半日晴？！天啊，居然在這裡讓我遇到！」眼見她朝思暮想的人逐漸離開她的視線，羽珊拔腿就追，在人群裡跌跌撞撞，只怕這好不容易的機會，就這樣錯失掉。
羽珊一路追著，只見半日晴進到他的車子裡，羽珊卻在這時猶豫著該不該上前敲敲他的車窗。像個小偷似的低身躲在他的車後方，從後照鏡裡微薄地望見半日晴的一半臉龐。忽然，車門急速打開，羽珊本能地反應往一旁的巷弄躲了起來，只露出一隻眼，在牆角裡觀看著半日晴的一舉一動。
「奇怪！他怎麼突然一付驚慌失措的模樣？」再瞧了一瞧，羽珊不禁傻傻地想著：「難道他看到了我，以為有小偷跟在他的車子後面？！」臉色一塌，心中苦了起來：「這下可好了，我哪有臉出去跟他說話！」就在羽珊苦惱的同時，余上珩又回到了車子裡，只見他臉色帶點淒然，引擎一動，緩緩地駕車離去。
機會果真在她突如其來的害羞下給錯失了，羽珊呆呆傻傻地看著前方流動的馬路，臭罵了自己一頓：「死珊、臭珊、呆呆珊，真是笨死了！人家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我這可是拿鐵鞋砸自己一百次的下場了！」就在這個時候，前方一台機車從眼前掠過，羽珊瞧的仔細，趕緊衝出巷弄，大叫一聲：「臭臭右！」
想不到右嶄竟也來到了這個地方，但是見他車速未減反增，直往前方而去的態勢，這可憐的羽珊怒喊，想必他是沒聽見了。
「算了，今天一定是本姑娘的倒楣日，回家再打電話好好跟他算帳！」
羽珊拖著一身疲憊，終於回到住家巷口，爸爸要隔天才會回來，晚餐又得她自己發落。無力之下，也不下廚了，轉身來到便利商店準備吃個微波爐大餐。也許是她今天紅鸞星動了，走到哪裡都能遇到不該出現的人。
「你……怎會在這裡？」才剛步出便利商店，羽珊迎面就遇到了趙韓軒。
趙韓軒一展陽光般的笑容，說：「打電話打不通，所以就直接來找妳，想不到先在這裡遇見了。」
羽珊無力跟他糾纏，邊走邊說著：「我今天快累翻了，不管你要做啥，明天再說吧，我要回家吃飯洗澡睡覺了。」
「好，不過你得回答我一件事。」
想不到他這麼爽快，羽珊一向當他是好朋友，於是也爽快說了：「沒問題！本姑娘有問必答。」
趙韓軒沉吟了一下，緩緩說著：「妳是不是有喜歡的人？」
羽珊怔了一下，倒是想不到他會問這件事，無奈地說：「說沒有，我心裡的確也說服不了自己；說有，這情況你大概也難以置信。」
趙韓軒堅定著語氣：「說吧，我知道妳不會騙人的，不管再如何怪誕的情形，我都接受。」羽珊遲疑了一會，接著帶他到一旁的涼椅坐下，開始細訴有關半日晴的一切。
時間在晚風的吹拂下，不知不覺已過了近半個小時，夜幕開啟，羽珊心中的半日晴也透露了出去。趙韓軒聽完後不發一語，二人沉默了好一段時間，他開口說了：「這是妳的決定也是妳的願望，無論如何，我都會支持妳到底。但是，我也要讓妳知道，這是個無法預知的結果，假如到最後我還有機會，我不會放棄妳的。希望到時候，妳能給我一次全新的機會！」
羽珊被他堅定的眼神說的動情，這才發覺，原來眼前的趙韓軒已經成熟太多了，當年的感覺會消失不見，是因為他已經是個全新的人，要在現在尋回那如兄長般的情感，當然是不可能了。也難怪在麥當勞的相遇，會給羽珊一種迷惑的錯亂。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我覺得你說的話很有道理，我不會排斥，但也無法給你任何保證。」
趙韓軒點點頭，起身說著：「有我能幫的上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
羽珊微微一笑，二人輕輕相擁，接著送他離開，自己一個人才又緩步回家。來到家門前，卻發現信箱上放著一個小盒子，羽珊打開一看，一張紙條飄落下來，她伸手接住，上面只寫了短短一行字：『對不起！這是還給妳的手帕。』
原來是右嶄放的，羽珊拿著手帕，忍不住噗哧一笑，心想著：「臭臭右看不出來還會這樣浪漫，不過，罵他的力道可以稍減一些，地獄極刑可不能缺了！」羽珊開門而入，卻沒發現遠方的陰暗處正有人偷偷望著她……。
也許是心中的牽掛遲遲不能消去，夜裡的羽珊，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竟是未能闔眼。在心裡整了整情緒，一看時間已近晚上十點鐘，她起身，著好衣裳，出門前往與家銘相遇的地點。再一次的企盼，果然沒讓她落空，大樹下月光篩落葉動之姿，沒有美感，只剩半點惆悵氣息。
「小銘，你沒事吧？」
「啊，羽珊姊姊。」家銘驚呼一聲，隨即又沉靜下來。羽珊見他悶悶不樂的模樣，很是心疼。於是坐到他的身旁，輕拍他的背說：「可以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嗎？看你這樣子，我也好難過。」
「羽珊姊姊，妳真的都不知道嗎？」
「當然啊，我去個洗手間回來就看到那個情形，我還被嚇一跳呢！你們說的獨角獸，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家銘大約敘述了當時的情況，羽珊聽完，一陣怒氣：「真是可惡的臭臭右，居然趁我不在，幾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孩子！」轉頭對家銘說：「你放心，我會幫你討回公道的。」
「羽珊姊姊，謝謝妳相信我。」
羽珊見他臉上多了一份溫暖的笑意，心中的大石頭總算稍稍放了下來。接著起身說：「你沒事我就安心了，早點回家睡覺吧。我啊，現在就去幫你討回公道。」
送別了家銘，羽珊一個人來到城市光廊，途中她撥了電話給右嶄，相約在此。等了一杯藍山咖啡的時間，右嶄卻還沒到來，羽珊心中的不悅越來越盛，但見右嶄終於出現，自前方漫步悠哉地走著。羽珊遠遠瞧著，內心滿滿都是疑惑，她納悶著：「怎麼他看起來好冷漠？」
「臭臭右，你來的這麼慢又一付死人樣，是故意惹我生氣的嗎？」羽珊帶著嬉笑的語氣說著。
「有事耽擱。這樣說吧，今天的事是我不對，我不應該採取這種方式，我向妳道歉。然而，就事論事，我還是要追究獨角獸的事情。因為，我討厭不真誠的人。」
羽珊微微一驚，沒想到右嶄的態度會是如此，接著說：「你還是認為這不是誤會，是小銘說謊囉？」
「我只知道，季琳姊沒理由亂說這種事，畢竟我們認識很久了，我相信她的為人。」
「那我呢？難道我不值得你信任嗎？」
「這無關妳的事，我也犯不著憑妳的感覺去判斷事情。」
聽著右嶄冷淡的語氣，羽珊忍不住跟著動怒起來：「我是不清楚你今天怎麼了，吃炸藥也好，吃老鼠藥也行，但是你說的每句話都讓人好討厭！」
右嶄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模樣，臉色微微一緩，說：「站在我的立場，相信妳也難為吧。我只是合理的判斷，希望妳能對他動之以情，讓事情簡單一點，不然我可能會採取一些方式，讓官方來還原真相。」
「他……他只是個小孩子。」
「真有這種行為，誰都不能原諒！」
右嶄說的越是斬釘截鐵，羽珊的心中越是酸楚，她怔怔說著：「你怎麼變了一個人似的？」
右嶄轉過身去，背對著她說：「我沒變，我一向如此。」
「那是我今天才真正認識你囉！少曈大洞主。」
右嶄聽她的語氣有些不對，回身一望，只見羽珊的臉龐緩緩滑落二行淚水，同時聽她心碎說著：「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大好人，幫了我許多忙，我一直感激在心裡。今天不管你是怎麼了，也許是我帶給你的麻煩夠多了，你厭倦了，那都沒關係，我還是謝謝你。但是，他只是個小孩子，撇開一切是是非非不談，難道遊戲裡的一件事物，比的上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嗎？還是，這一切都只是我的自作多情，我們的友誼在你的心中，根本不值一提。」
「當然不是！」右嶄見她傷心起來，先前的冷漠態度一掃而去，只是令人不懂，他怎會變成如此？
「那是如何？」羽珊泛著淚眼望著前面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兒，她不再說話，卻想聽到右嶄給她一個熟悉的回應。二人就這麼對望著，夜漸深，人影稀疏，慢慢地似乎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
右嶄，依舊沒有回應。
羽珊輕輕嘆了一聲，轉身離去。右嶄心中一陣衝擊與矛盾，眼見她即將離開視線，右嶄再也忍受不住內心的壓抑，一個飛步追到她的面前。
「相反的，因為我在乎，妳懂嗎？」
羽珊呆呆地望著他，想聽他進一步的解釋。
右嶄沉吟了一會，終於說出心中煩悶的事情。他說：「我幫妳，是因為跟妳談的來，認定妳是個朋友，同時我也欣賞妳的勇氣。但是，我不希望妳對我隱瞞一些事情，尤其這件事是跟妳所要追尋半日晴有關。」
羽珊聽的很迷糊，不禁在心中癡想著：「難道我今天遇見半日晴的事情，他知道？然後在氣我沒告訴他嗎？不對，這等小事，不可能會變成如此。」
又聽右嶄繼續說著：「除了上珩，妳是不是還有喜歡的人？」
羽珊怔了一下，訥訥地說：「沒有啊，你怎突然問這個？」
沒想到羽珊的不解，卻換來右嶄的一聲狂怒：「我都知道了，妳還想要繼續蒙蔽我嗎？！」
羽珊被他突來的語氣嚇退了幾步，傻傻地看著他，心中的不解與傷心，慢慢地讓她全身開始顫抖起來……。
右嶄的狂風暴雨還未停歇，羽珊心中空盪盪地，聽右嶄說著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的事情。
「妳有喜歡的人，我也會祝福妳，替妳開心。但是妳不該瞞我，不該讓我以為妳是如此純真地追尋一段浪漫而充滿幻想的戀情。這樣子，讓我有種被利用的感受。」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可以說的更直接，更清楚嗎！」
想不到右嶄竟說著：「好！那位趙韓軒不就是妳男朋友嗎？」
羽珊傻了一眼，疑惑地看著右嶄說：「你……跟蹤我？」
「我沒有……但是，這是事實，妳不能否認吧。」
「哪來的事實，你說說看。」一連串的打擊，羽珊已有些心灰意冷，不多作解釋，只想了解右嶄的怒氣從何而來。
「他都親口說了，難道還需要什麼事實。」
「你沒跟蹤我，哪有機會遇上他，難不成你們是舊識？」
右嶄心虛了一下，回答說：「總之，我沒跟蹤妳，妳也別問我如何知道，只需要告訴我，這樣子，是不是事實？」
羽珊近乎求情地問他說：「你覺得呢？」
想不到她最後的一絲希望還是落空，但聽右嶄側過頭去，輕聲說著：「我不知道，妳當然可選擇不回答。」
羽珊難以想像會有今天的結果，忍不住放聲大哭，同時給了右嶄一個大巴掌，說：「這就是我的回答，你滿意了吧。你沒錯，我在你心中就是這種人！」心碎了，解釋再多也只是解釋，羽珊選擇自己的感覺，並非不在乎，相反的，如同右嶄一般，其實是太在乎這樣的一段情感。終於，在黑夜未全時，羽珊已消失在右嶄的視線裡。
＊ ＊ ＊ ＊ ＊ ＊ ＊
回到了家裡，右嶄的心情依舊沉悶著。這時，電話響起，他還以為是羽珊打來的，一看號碼，原來是孫晴敏。
「口氣不對，怎麼了？」
右嶄懶懶地回答：「沒事。」
「對了，我剛剛跟你說的事，你可別介意唷。」
「羽珊剛剛約了我出門，我告訴她了。」
「這……這件事單憑那位趙韓軒的話，哪能做準，你怎麼變糊塗啦？」
原來，右嶄委託晴敏幫他將手帕包裝拿到羽珊家，卻想不到讓晴敏撞見羽珊和趙韓軒在一起的情景。當時晴敏在羽珊離去後，追上去問了一問趙韓軒，想不到趙韓軒竟然開玩笑的說他和羽珊是男女朋友。右嶄知情後，心情便盪到谷底，剛好羽珊的邀約，二人才有著剛剛不歡而散的境遇。
右嶄跟著說出與羽珊對話的經過，晴敏聽完後，安慰他說：「其實，她也沒算是正面回答你的問題，也許事情並非如此。」
「是嗎？她的個性不應當如此才對，就算不是，也有相當程度的關係。」
「隨你囉，不過，瞧你不開心的樣子，你該不是對她也動情了吧？！」
「別亂說，我從頭到尾都只是想幫她而已。」
「我認識你也不算短了，你今天的表現，有點不像平常的你。」
「真的沒有。可能是生氣過頭吧，找個機會我會跟她說聲抱歉的。」
晴敏笑了一下：「那不就又要藕斷絲連囉。」
想不到她會連番逼迫，右嶄只好說：「我保證不會，沒有的事就是沒有，妳別再說了。」
「簡單，有個對象，我自然就信了。不然，只能說是你自我的矛盾吧。」
右嶄聽的好氣又好笑，雖不明白晴敏為何如此，只好跟著說：「那也有個對象讓我選啊。」
「我啊，晴小然。」
簡單的五個字，倒是讓右嶄怔住半晌。接著他笑說：「別開玩笑了，妳一堆死忠追求者，我啊，可不想自找麻煩。」
「原來你這麼脆弱。」
「怎麼？妳今天是來落井下石的嗎？我都不開心了，還來尋我開心。」
「我沒落井下石，並非尋你開心，我也只是個平凡的女孩子，追求自己的感覺，想清楚你的想法而已。」
「妳不是開玩笑？」
「你說呢？」
雖然二人早有曖昧的感覺，但是右嶄一向沒思考過這個問題，如今聽她提起，一時間倒是沒了主意。
「很驚訝，妳不像會這樣說話的人。」
「你今天對她，不也如此。」
「怎麼妳老是扯到羽珊……？」
「因為你沒給我答案，我只好往這方面猜想。阿右，我是認真問你的，你既然知道我嘴上一向不輕易鬆口，就該明白我現在的心情。」
右嶄遲疑了一下，緩緩說著：「我承認我們的感覺不錯，但是我真的從沒想過這回事。給我點時間，可以嗎？」
「當然可以。但是你得答應我，在你沒給我答案之前，羽珊的事，你盡量少管了。」
「ＯＫ！那先這樣吧，我累了。」
「嗯，晚安，明天見。」
掛上電話，右嶄彷彿身處一場夢境中，不敢相信短短的一天居然對他的生活有了如此大的轉變。來到洗手間沖了一臉清涼，看著鏡子裡的少曈，他喃喃說著：「那陣狂雷，是偶然？是必然？還是……」伸手抹去鏡子上的水氣，在心中說著：「妳早已聽見……？」
二個時空，二樣人兒，卻是相同的心境。羽珊枕著淚水，似夢非夢間，隱約憶起了那場狂雷，細瞧看，她嘴角上的淚水，竟似迷離的上揚著。
『白羽：回憶先生，我明天就要去參加洞府網聚了，但是卻突然緊張起來，怎麼辦？』
『回憶裡的回憶：用平常心看待，也許妳就會自在些了。』
『白羽：真希望你也能去……。』
『回憶裡的回憶：我不習慣這種聚會，而且，我很怕對某些人產生一種幻滅的感覺。』
『白羽：幻滅？』
『回憶裡的回憶：遊戲裡的角色，妳也可以看成是現實人生的一種面具。其實，這並沒有好或不好，因為遊戲本來就是一種滿足人們幻想與慾望的媒介，但是當有一方誠心對待，卻發現虛擬與事實有所落差時，輕者只是會產生一種失落感，重者可能會因此毀滅對於人性的信任。這，就是一種幻滅。妳年紀還小，對於遊戲又只是個初學者，可能我說的這些話，妳難以體會。總之，遊戲就只是遊戲，開心就好。若是有一天真的和生活牽扯一起時，希望妳能自遊戲的框架中跳脫出來，用心單純地看待迎面而來的種種情感。』
『白羽：嗯，你放心吧，我從頭到尾都只為一件事，尋找半日晴！』
『回憶裡的回憶：呵呵，還是難以想像會有妳這般的女孩，如此純真，如此執著。』
『白羽：也許我還小，許多事情也都不懂。但我知道相信自己的直覺，勇於去追求，這樣才是我心中完美淑女的定義！』
月色三分，二分往昔，一分悲傷。仰首望，無端瓊瑤，卻惹一身愁腸。
也許是想起了半日晴，羽珊在下線後，原本要趁著夜色未暗到外頭吹風散散心，卻沒頭沒腦地竟騎到了那天與右嶄前往的半日晴住處。她發了一會獃，暗笑自己怎會如此癡迷，索性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微閉著眼，幻想半日晴的身影正踏著往日的足跡，緩緩前來。
忽然，一陣細細的哭泣聲自一方的角落響起，羽珊雙眸一開，好奇地往傷心處前去。沒一會功夫，來到了左邊的一座大樹下，果真有個小男孩正低首輕泣著。羽珊踏前詢問：「弟弟，你怎麼了？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呢？」
小男孩顯然有些驚訝，抬頭望著羽珊親切迷人的笑容，讓他的心產生了一種安全感。他沒有說話，靦腆地望著羽珊，瞧他稚嫩的模樣，大約是個十一歲的小男孩。羽珊望了望四周，半點人影也沒有，眼見夜色越是昏暗，心中便是著急眼前的小男孩。她輕輕地坐在小男孩的身旁，小男孩微微一動，但沒有閃躲的念頭。
於是羽珊又說：「你一個人在這裡我實在不放心，有甚麼不開心的事可以說給我聽嗎？你放心好了，我絕不會透露出去的。你不信的話，我可以對月亮發誓喔。」也真虧了她，竟在這種狀況下童言童語起來。
小男孩被她的語氣逗了一笑，終於開口說話：「以前有一次我不開心的時候，也是在這裡難過，那一天有個大哥哥也跟妳一樣，跑過來陪我說說話，他人很好，教了我許多事，只是大哥哥後來搬家了，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那麼你難過是因為想起他囉。」
「也不是……」小男孩顯得有些猶豫，頓了一下，他終於鼓起勇氣說：「我騙了人，心裡很不開心。」
「呵呵，我像你這麼小的時候也常騙人啊。只要你能勇於承認，同時改過，我想大家都會原諒你的。」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對了，是甚麼事呢？」
「我今年小學六年級，我在線上有玩一個叫做封神的遊戲。因為在遊戲裡大家都認為小學生會耍白木，所以我都跟朋友說我是高中生了，可是明天有一個網聚，原本我很開心，因為可以見到洞府裡面的大哥哥大姊姊，雖然我加入他們不久，但是他們人都很好，我很喜歡的。後來才想到，明天要是他們發現我這麼小，還騙了他們，那麼我一定會被討厭的。假如不去的話，我也一定會被認為是個沒有信用的人，這樣他們還是會討厭我。所以，我才在這裡難過的。」
羽珊怔了一下，看樣子他有可能就是明天網聚的成員之一。想不到小男孩如此看重這樣的信用問題，她想了一下，決定告訴他實情，於是羽珊笑著說：「你是不是參加風起雲湧的網聚啊？」
小男孩臉色微驚：「小姊姊，妳怎麼知道？！」
「因為，明天我也要去啊。」
「啊！那妳是……？」
「我剛玩沒幾天，也才加入洞府不久，我叫做白羽，不知道你看過沒？」
小男孩想了一下，搖頭說：「好像有看過小姊姊的名字，但是沒遇過妳。」
「你呢？你在封神的角色是誰呢？」
「很好笑的名字，是我同學幫我取的，叫做『無敵砲兵團』。」羽珊並未聽右嶄提起獨角獸的事情，所以沒有驚訝的反應。
「噗，的確很好玩。這樣吧，明天你在這裡等我，我陪你一起去，要嗎？」
小男孩開心地說：「真的可以嗎！」
羽珊嘻嘻一笑：「當然囉。不過，你得快點回家休息，不要讓爸爸媽媽擔心唷。」小男孩猛笑著點頭。
接著，羽珊便陪同小男孩回家，來到家門口，揮別時，羽珊問著：「我叫林羽珊，你呢？」
「吳家銘，同學都叫我小銘。」
「那我先走囉，你快進門吧。」
家銘開心地跟羽珊揮手道別，欲進家門時，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張照片，他怔怔地想著，接著猛敲一下自己的小腦袋，喃喃說著：「真笨，一個是活人一個是死人，而且髮型差太多，我真是呆呆……。」
終於，風起雲湧的網聚時間，來臨了。
星期天的錢櫃，滿滿都是人潮。右嶄早已來到，正在大廳的訪客留言簿旁等著陸續前來的網友。至於孫晴敏，則是在樓上的包廂準備一些小點心。許多是舊識，一些是新面孔，右嶄一一寒喧問候，卻獨不見小惡魔的出現。
「臭臭右，你怎變成泊車小弟了。嘻、嘻！」
右嶄往左方一瞧，一身粉紅裝的美人正笑笑地走近，身旁還牽著一位有點害羞的小男孩。
「妳不是說妳有位美女死黨要一起來嗎，怎變成小朋友一個？」
「那隻死啄木鳥約會去了，不能來囉。」原來，這天一早蕎依就殺到羽珊的床前，說她要跟封神上面的朋友出去玩，所以羽珊就一個人帶家銘前來。
「那他是？」右嶄指著家銘說。
羽珊對著家銘說：「他就是你想見到的大洞主─少曈，臭臭右。」
右嶄怔了一下：「你也是玩家？」
羽珊知道他心中還是有些芥蒂，於是替他回答說：「是啊，他就是洞府裡的無敵砲兵團。」
右嶄更是一驚：「啥！」
「沒禮貌，不要隨便插話。他其實只有小學六年級，之前說他是高中生，只是不想被人以為年紀小而排斥。不過，本府人才濟濟，肚量大大，這等小事自當不足掛齒，是不是呀，少曈大洞主。」說罷，羽珊嘻笑著一張臉在右嶄面前飄呀飄地，右嶄強忍著心中的怒氣，陪笑說：「年齡不是問題，大家真誠以待最重要。」
再等了一會，人也來的差不多了，右嶄便帶她倆一同前往包廂處，一路上見羽珊跟他說說笑笑的，不禁在心中發愁起來：「這該怎麼辦？看他們聊的這樣開心，事情要是爆開，這隻小惡魔肯定會悶死了。唉，這砲兵團可真是夠猛的，盡出些難題給我……沒辦法，只好先跟知情的人溝通溝通，等到散會時再將他楸出來。」輕鬆的腳步，沉重的步伐，一前一後，緩緩步向三０八包廂。
才進門，右嶄還來不及介紹羽珊，一位中年男子起身便是一句：「少曈大洞主，你哪裡騙來的妹妹，居然還冷落了小然護法，所以我們一致通過，要革去你的洞主寶位。」
右嶄笑了一下：「我當不當洞主自然是無所謂，不過絕不能給你，不然啊，不出一個星期，我們的洞府恐怕得改名為烏煙瘴氣囉。」接著轉身對羽珊說：「他叫做阿宏，封神裡鼎鼎大名的『摘星換月』，不過他現在沒玩封神了，待在遊戲基地裡幫忙處理封神版的版務。這個人你得小心，聽他的ＩＤ就知道，他專門偷女人的，而且還真讓他偷到一個。」
阿宏斜他一眼：「什麼偷不偷的，是緣分到了。」
「哈哈，嫂子沒來，隨便我怎麼說都行。」右嶄清出一個位置讓給羽珊與家銘，接著便是新成員的一番自我介紹，等到老成員上台，台上台下又是一陣嘻笑怒罵，氣氛相當愉悅。
「喏，那位戴眼鏡有點斯文的男生，他是『半朵雲』，準備升高三，正在為課業忙碌，所以在線上要遇到他的機會不多了，今天難得他媽媽肯放行，可以多跟他聊聊，妳剛考完試應該能給他一些建議。」右嶄不斷介紹成員給羽珊認識，這群人中大部分是學生，有的是上班族，也有國小老師，甚至還有開公司的老闆。羽珊怔怔地聽著，在心中嘖嘖稱奇：「想不到封神這個遊戲竟然是老少咸宜，而且各式各樣的人都有。」這時，瞥見一位長髮男子正輕輕撫弄著手上的小口琴，便問右嶄說：「那位『雲本無心』，他好特別喔，剛剛上台一句話也沒說，就吹了一段動聽的口琴，他該不是音樂老師吧！」
「他是我在封神第一個認識的好朋友，他學電腦的，在一家遊戲軟體工作室上班，也負責音樂製作，對詞曲創作相當有一手。有機會的話，把妳追半日晴的故事告訴他，或許他可以幫妳寫成一首歌來紀念唷。」
羽珊吐了吐舌頭，笑罵說：「什麼紀念的？烏鴉嘴！要的話也是歌頌才對。」
歌聲談笑聲中，包廂裡此刻又傳出一陣幽幽的口琴聲，大夥慢慢靜了下來，仔細聆聽雲本無心自口中吹出帶點感傷意味的琴曲……。
琴聲止，雲本無心起身來到台前，語帶惆悵地說：「這首曲子是我這幾天作的，我稱它為『尖耳區的回憶』。大家都知道，平常在遊戲裡我話很多的，但私底下我是個寡言的人，今天我就破例暢所欲言一次。封神走到這裡，紛擾不斷，不管是玩家與玩家或是玩家與官方之間，那種一起奮鬥的感覺，已經完全變調了。朋友一個個離開，新人在遊戲沒宣傳的現況下，也逐漸成為稀有動物。以前享受的溫馨、歡笑與期盼，如今只剩一絲愁，一種淡淡的離愁。在商言商，要怪罪官方，似乎也沒多大的意義，要等待官方有所謂的良心發現，更是微乎其微的冥想。我們似乎都成了亞細亞的孤兒！虛擬與現實間是該劃分的，這也是我在遊戲裡對一些小朋友或是新手常說的話，但是，我自己卻做不到。因為有太多情感在裡頭，當我的理性超越感性時，我內心是痛苦矛盾的，所以，經過我這幾天的思索，我在來到這裡之前下了一個決定。」
聽到這裡，右嶄心中猛然一楸，隱約猜出他今天這番話的涵義，不禁心酸不捨起來。
但聽他緩緩說著：「我離開了封神，將帳號砍掉了！」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陣輕呼。雲本無心淡淡一笑，說：「回到現實面，其實我並沒有離開大家，只是有些東西得放到回憶裡了，差別就是這麼簡單吧。」一些人忍不住痛罵官方對待遊戲的態度太過惡劣，雲本無心搖頭說著：「大家別生氣了，這不也就是人生。玩遊戲嘛，開心最重要，假如不開心了，就揮揮衣袖囉。」停了一下，望向右嶄說：「阿右，這首尖耳區的回憶其實是作給三個人的，一個是我，一個是你，另一個就是當天帶我們的半日晴，只可惜他人不在……我再吹一次吧，紀念我們曾有的美好回憶。」琴聲又起，離別愁然，右嶄忍不住側頭輕輕拭去眼角的感傷，羽珊瞧的動情，不自覺地，臉上也滑落二行白玉般的淚水。
誰問客家欲何方？尖耳橋下恨情長。
結束一段感性的談話，右嶄整了整情緒，上到台前說：「其實，今天我有一些事情想麻煩大家。這裡頭應該蠻多人知道半日晴的，我是想藉這個機會向大家詢問一下有關他的訊息，希望大家多多提供情報唷！」
眾人一番交頭接耳的同時，孫晴敏給了右嶄一個眼神，右嶄怔了一下，只見她來到羽珊面前，拉起她的手說：「陪我到外面上個洗手間，好嗎？」羽珊笑笑地點頭，右嶄這才明白她的用意，原來是想支開羽珊，趁這個機會好好詢問一下無敵砲兵團。
＊ ＊ ＊ ＊ ＊ ＊ ＊
羽珊跟著晴敏來到洗手間，二人只經由右嶄介紹過一次，雖是如此，但晴敏艷麗而有氣質的外貌，著實讓羽珊留下深刻印象，心中對她也頗有好感。
「聽阿右說過妳的事，我有點好奇，妳怎會憑一眼的感覺就如此戀上了一個人？」晴敏洗手說著。
羽珊嘻嘻一笑：「就感覺到囉。其實也不是戀不戀的問題，也許是緣分，也許是我好奇於他的世界，總歸一句，這是我心中的一個願，當然要盡力去達成。小然姊，我這樣會不會很好笑啊？」
「這是勇敢與執著，哪裡好笑了。」忽然間，晴敏雙眸帶點銳利地望著羽珊說：「妳不覺得阿右對妳有特別的感覺嗎？」
羽珊沒察覺她語意的真正意涵，鼓著嘴說：「他呀，自大臭屁狂一個。是不是跟妳說了我的壞話啊，妳千萬別信他，雖然我不算溫柔可人，但本姑娘立志成為一位淑女，可沒他亂講的份。」
晴敏收起銳眼，淡淡地說：「跟他保持點距離，這樣的麻煩就不會出現了。」
羽珊怔了一下，隱約發現她的語氣有種無形的壓迫感。但聽小然輕笑一聲，說：「我只是見妳一頭熱的栽下去，這樣會有幸與不幸的後果，凡事多一點空間思考，或許對妳有些幫助。至於阿右這個人，他個性滑裡滑氣，卻也直來直往，跟妳一樣容易衝動行事，所以保持一些空間，才不容易迷失而誤事。」
「有道理。小然姊，謝謝妳唷！」晴敏輕鬆的幾句話便轉移了羽珊先前的疑惑，二人閒聊一會，接著往包廂回去。誰知包廂門一打開，卻見右嶄正對家銘質問著，羽珊還搞不清楚狀況，家銘轉身對羽珊哭訴著：「小姊姊，我真的沒有騙他的獨角獸，我真的不知道！」羽珊望著右嶄，臉上盡是迷惑，一個不留神，家銘竟從旁奪門而出，羽珊吃了一驚，趕緊追上前去。
「羽珊……」右嶄喚了一聲，正要跟上去時，晴敏一把將他攔住，在他耳邊說：「也許讓她去問，會得到一個答案。」
右嶄心中浮盪，自責地說：「根本不能這樣，完全忽略羽珊的感受，我怎麼這麼笨。」
「有甚麼事，等聚會結束再補救也不遲，何況這是我出的主意，要怪就怪我吧。但是，別壞了大家的雅興。」
右嶄心想她說的也對，擠出了笑容，化開眾人疑惑的情緒。然而，直到聚會結束，羽珊依舊沒有出現，右嶄的心便一直懸空著。站在錢櫃的門口，送別了眾人，轉身遇見小然的微笑時，一如春風，但卻忽然有些陌生。
＊ ＊ ＊ ＊ ＊ ＊ ＊
羽珊追出去後，家銘卻已不見人影。心急之餘，羽珊趕緊騎車前往二人昨晚相遇的地方，在大樹下苦等了二個小時，黃昏已降，還是沒能見到家銘。羽珊心中又氣又疑惑，才想到怎不打電話給右嶄問個清楚，誰知手機早已沒電，羽珊一時沮喪，對著老天爺長嘆數聲！
心情不好的羽珊，一個人閒晃在高雄市區，漫無目的地走著，竟來到了愛河旁。黃昏的愛河，人潮頗多，羽珊踏著易碎的腳步，躲藏在陌生的人影下。遠處一位吹著薩克斯風帶著墨鏡的街頭藝人，羽珊看了幾眼，心念一動，隨即來到他的身邊，點了一首『新不了情』。
她閉眼聆聽這般幽魂蕩漾的曲調，心中的不平逐漸散去，充滿幻想的情境，使她想起了半日晴。隨著曲子的終了聲，羽珊緩緩睜開帶點濕意的眼眸，對著演奏者微微一笑，演奏者輕聲說：「妳剛剛是不是笑了一下？謝謝妳喜歡，我的眼睛看不見，但是我感受的到。」
羽珊微微一驚，柔聲說：「你吹的真好，讓人好有感覺唷！」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前一段時間有一對男女朋友也常來聽我吹這首新不了情，女孩子是個病人，而且不久於世……妳和她的聲音好像，給我的感覺也很相似，所以我剛剛在吹這首歌時，給了我一種她也在身旁的感覺。」
「這可奇妙了，突然間讓我好想認識認識她呢！」
「呵、呵。」
「謝謝您，帶給我一份好心情。我先走囉，下次有機會再來聽你的曲子。」羽珊起身離去，才走沒多久，只見她張大著口，呆呆地望著遠處一位疾行的男子。她心中不敢置信地想著：「半日晴？！天啊，居然在這裡讓我遇到！」眼見她朝思暮想的人逐漸離開她的視線，羽珊拔腿就追，在人群裡跌跌撞撞，只怕這好不容易的機會，就這樣錯失掉。
羽珊一路追著，只見半日晴進到他的車子裡，羽珊卻在這時猶豫著該不該上前敲敲他的車窗。像個小偷似的低身躲在他的車後方，從後照鏡裡微薄地望見半日晴的一半臉龐。忽然，車門急速打開，羽珊本能地反應往一旁的巷弄躲了起來，只露出一隻眼，在牆角裡觀看著半日晴的一舉一動。
「奇怪！他怎麼突然一付驚慌失措的模樣？」再瞧了一瞧，羽珊不禁傻傻地想著：「難道他看到了我，以為有小偷跟在他的車子後面？！」臉色一塌，心中苦了起來：「這下可好了，我哪有臉出去跟他說話！」就在羽珊苦惱的同時，余上珩又回到了車子裡，只見他臉色帶點淒然，引擎一動，緩緩地駕車離去。
機會果真在她突如其來的害羞下給錯失了，羽珊呆呆傻傻地看著前方流動的馬路，臭罵了自己一頓：「死珊、臭珊、呆呆珊，真是笨死了！人家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我這可是拿鐵鞋砸自己一百次的下場了！」就在這個時候，前方一台機車從眼前掠過，羽珊瞧的仔細，趕緊衝出巷弄，大叫一聲：「臭臭右！」
想不到右嶄竟也來到了這個地方，但是見他車速未減反增，直往前方而去的態勢，這可憐的羽珊怒喊，想必他是沒聽見了。
「算了，今天一定是本姑娘的倒楣日，回家再打電話好好跟他算帳！」
羽珊拖著一身疲憊，終於回到住家巷口，爸爸要隔天才會回來，晚餐又得她自己發落。無力之下，也不下廚了，轉身來到便利商店準備吃個微波爐大餐。也許是她今天紅鸞星動了，走到哪裡都能遇到不該出現的人。
「你……怎會在這裡？」才剛步出便利商店，羽珊迎面就遇到了趙韓軒。
趙韓軒一展陽光般的笑容，說：「打電話打不通，所以就直接來找妳，想不到先在這裡遇見了。」
羽珊無力跟他糾纏，邊走邊說著：「我今天快累翻了，不管你要做啥，明天再說吧，我要回家吃飯洗澡睡覺了。」
「好，不過你得回答我一件事。」
想不到他這麼爽快，羽珊一向當他是好朋友，於是也爽快說了：「沒問題！本姑娘有問必答。」
趙韓軒沉吟了一下，緩緩說著：「妳是不是有喜歡的人？」
羽珊怔了一下，倒是想不到他會問這件事，無奈地說：「說沒有，我心裡的確也說服不了自己；說有，這情況你大概也難以置信。」
趙韓軒堅定著語氣：「說吧，我知道妳不會騙人的，不管再如何怪誕的情形，我都接受。」羽珊遲疑了一會，接著帶他到一旁的涼椅坐下，開始細訴有關半日晴的一切。
時間在晚風的吹拂下，不知不覺已過了近半個小時，夜幕開啟，羽珊心中的半日晴也透露了出去。趙韓軒聽完後不發一語，二人沉默了好一段時間，他開口說了：「這是妳的決定也是妳的願望，無論如何，我都會支持妳到底。但是，我也要讓妳知道，這是個無法預知的結果，假如到最後我還有機會，我不會放棄妳的。希望到時候，妳能給我一次全新的機會！」
羽珊被他堅定的眼神說的動情，這才發覺，原來眼前的趙韓軒已經成熟太多了，當年的感覺會消失不見，是因為他已經是個全新的人，要在現在尋回那如兄長般的情感，當然是不可能了。也難怪在麥當勞的相遇，會給羽珊一種迷惑的錯亂。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我覺得你說的話很有道理，我不會排斥，但也無法給你任何保證。」
趙韓軒點點頭，起身說著：「有我能幫的上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
羽珊微微一笑，二人輕輕相擁，接著送他離開，自己一個人才又緩步回家。來到家門前，卻發現信箱上放著一個小盒子，羽珊打開一看，一張紙條飄落下來，她伸手接住，上面只寫了短短一行字：『對不起！這是還給妳的手帕。』
原來是右嶄放的，羽珊拿著手帕，忍不住噗哧一笑，心想著：「臭臭右看不出來還會這樣浪漫，不過，罵他的力道可以稍減一些，地獄極刑可不能缺了！」羽珊開門而入，卻沒發現遠方的陰暗處正有人偷偷望著她……。
也許是心中的牽掛遲遲不能消去，夜裡的羽珊，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竟是未能闔眼。在心裡整了整情緒，一看時間已近晚上十點鐘，她起身，著好衣裳，出門前往與家銘相遇的地點。再一次的企盼，果然沒讓她落空，大樹下月光篩落葉動之姿，沒有美感，只剩半點惆悵氣息。
「小銘，你沒事吧？」
「啊，羽珊姊姊。」家銘驚呼一聲，隨即又沉靜下來。羽珊見他悶悶不樂的模樣，很是心疼。於是坐到他的身旁，輕拍他的背說：「可以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嗎？看你這樣子，我也好難過。」
「羽珊姊姊，妳真的都不知道嗎？」
「當然啊，我去個洗手間回來就看到那個情形，我還被嚇一跳呢！你們說的獨角獸，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家銘大約敘述了當時的情況，羽珊聽完，一陣怒氣：「真是可惡的臭臭右，居然趁我不在，幾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孩子！」轉頭對家銘說：「你放心，我會幫你討回公道的。」
「羽珊姊姊，謝謝妳相信我。」
羽珊見他臉上多了一份溫暖的笑意，心中的大石頭總算稍稍放了下來。接著起身說：「你沒事我就安心了，早點回家睡覺吧。我啊，現在就去幫你討回公道。」
送別了家銘，羽珊一個人來到城市光廊，途中她撥了電話給右嶄，相約在此。等了一杯藍山咖啡的時間，右嶄卻還沒到來，羽珊心中的不悅越來越盛，但見右嶄終於出現，自前方漫步悠哉地走著。羽珊遠遠瞧著，內心滿滿都是疑惑，她納悶著：「怎麼他看起來好冷漠？」
「臭臭右，你來的這麼慢又一付死人樣，是故意惹我生氣的嗎？」羽珊帶著嬉笑的語氣說著。
「有事耽擱。這樣說吧，今天的事是我不對，我不應該採取這種方式，我向妳道歉。然而，就事論事，我還是要追究獨角獸的事情。因為，我討厭不真誠的人。」
羽珊微微一驚，沒想到右嶄的態度會是如此，接著說：「你還是認為這不是誤會，是小銘說謊囉？」
「我只知道，季琳姊沒理由亂說這種事，畢竟我們認識很久了，我相信她的為人。」
「那我呢？難道我不值得你信任嗎？」
「這無關妳的事，我也犯不著憑妳的感覺去判斷事情。」
聽著右嶄冷淡的語氣，羽珊忍不住跟著動怒起來：「我是不清楚你今天怎麼了，吃炸藥也好，吃老鼠藥也行，但是你說的每句話都讓人好討厭！」
右嶄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模樣，臉色微微一緩，說：「站在我的立場，相信妳也難為吧。我只是合理的判斷，希望妳能對他動之以情，讓事情簡單一點，不然我可能會採取一些方式，讓官方來還原真相。」
「他……他只是個小孩子。」
「真有這種行為，誰都不能原諒！」
右嶄說的越是斬釘截鐵，羽珊的心中越是酸楚，她怔怔說著：「你怎麼變了一個人似的？」
右嶄轉過身去，背對著她說：「我沒變，我一向如此。」
「那是我今天才真正認識你囉！少曈大洞主。」
右嶄聽她的語氣有些不對，回身一望，只見羽珊的臉龐緩緩滑落二行淚水，同時聽她心碎說著：「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大好人，幫了我許多忙，我一直感激在心裡。今天不管你是怎麼了，也許是我帶給你的麻煩夠多了，你厭倦了，那都沒關係，我還是謝謝你。但是，他只是個小孩子，撇開一切是是非非不談，難道遊戲裡的一件事物，比的上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嗎？還是，這一切都只是我的自作多情，我們的友誼在你的心中，根本不值一提。」
「當然不是！」右嶄見她傷心起來，先前的冷漠態度一掃而去，只是令人不懂，他怎會變成如此？
「那是如何？」羽珊泛著淚眼望著前面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兒，她不再說話，卻想聽到右嶄給她一個熟悉的回應。二人就這麼對望著，夜漸深，人影稀疏，慢慢地似乎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
右嶄，依舊沒有回應。
羽珊輕輕嘆了一聲，轉身離去。右嶄心中一陣衝擊與矛盾，眼見她即將離開視線，右嶄再也忍受不住內心的壓抑，一個飛步追到她的面前。
「相反的，因為我在乎，妳懂嗎？」
羽珊呆呆地望著他，想聽他進一步的解釋。
右嶄沉吟了一會，終於說出心中煩悶的事情。他說：「我幫妳，是因為跟妳談的來，認定妳是個朋友，同時我也欣賞妳的勇氣。但是，我不希望妳對我隱瞞一些事情，尤其這件事是跟妳所要追尋半日晴有關。」
羽珊聽的很迷糊，不禁在心中癡想著：「難道我今天遇見半日晴的事情，他知道？然後在氣我沒告訴他嗎？不對，這等小事，不可能會變成如此。」
又聽右嶄繼續說著：「除了上珩，妳是不是還有喜歡的人？」
羽珊怔了一下，訥訥地說：「沒有啊，你怎突然問這個？」
沒想到羽珊的不解，卻換來右嶄的一聲狂怒：「我都知道了，妳還想要繼續蒙蔽我嗎？！」
羽珊被他突來的語氣嚇退了幾步，傻傻地看著他，心中的不解與傷心，慢慢地讓她全身開始顫抖起來……。
右嶄的狂風暴雨還未停歇，羽珊心中空盪盪地，聽右嶄說著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的事情。
「妳有喜歡的人，我也會祝福妳，替妳開心。但是妳不該瞞我，不該讓我以為妳是如此純真地追尋一段浪漫而充滿幻想的戀情。這樣子，讓我有種被利用的感受。」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可以說的更直接，更清楚嗎！」
想不到右嶄竟說著：「好！那位趙韓軒不就是妳男朋友嗎？」
羽珊傻了一眼，疑惑地看著右嶄說：「你……跟蹤我？」
「我沒有……但是，這是事實，妳不能否認吧。」
「哪來的事實，你說說看。」一連串的打擊，羽珊已有些心灰意冷，不多作解釋，只想了解右嶄的怒氣從何而來。
「他都親口說了，難道還需要什麼事實。」
「你沒跟蹤我，哪有機會遇上他，難不成你們是舊識？」
右嶄心虛了一下，回答說：「總之，我沒跟蹤妳，妳也別問我如何知道，只需要告訴我，這樣子，是不是事實？」
羽珊近乎求情地問他說：「你覺得呢？」
想不到她最後的一絲希望還是落空，但聽右嶄側過頭去，輕聲說著：「我不知道，妳當然可選擇不回答。」
羽珊難以想像會有今天的結果，忍不住放聲大哭，同時給了右嶄一個大巴掌，說：「這就是我的回答，你滿意了吧。你沒錯，我在你心中就是這種人！」心碎了，解釋再多也只是解釋，羽珊選擇自己的感覺，並非不在乎，相反的，如同右嶄一般，其實是太在乎這樣的一段情感。終於，在黑夜未全時，羽珊已消失在右嶄的視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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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家裡，右嶄的心情依舊沉悶著。這時，電話響起，他還以為是羽珊打來的，一看號碼，原來是孫晴敏。
「口氣不對，怎麼了？」
右嶄懶懶地回答：「沒事。」
「對了，我剛剛跟你說的事，你可別介意唷。」
「羽珊剛剛約了我出門，我告訴她了。」
「這……這件事單憑那位趙韓軒的話，哪能做準，你怎麼變糊塗啦？」
原來，右嶄委託晴敏幫他將手帕包裝拿到羽珊家，卻想不到讓晴敏撞見羽珊和趙韓軒在一起的情景。當時晴敏在羽珊離去後，追上去問了一問趙韓軒，想不到趙韓軒竟然開玩笑的說他和羽珊是男女朋友。右嶄知情後，心情便盪到谷底，剛好羽珊的邀約，二人才有著剛剛不歡而散的境遇。
右嶄跟著說出與羽珊對話的經過，晴敏聽完後，安慰他說：「其實，她也沒算是正面回答你的問題，也許事情並非如此。」
「是嗎？她的個性不應當如此才對，就算不是，也有相當程度的關係。」
「隨你囉，不過，瞧你不開心的樣子，你該不是對她也動情了吧？！」
「別亂說，我從頭到尾都只是想幫她而已。」
「我認識你也不算短了，你今天的表現，有點不像平常的你。」
「真的沒有。可能是生氣過頭吧，找個機會我會跟她說聲抱歉的。」
晴敏笑了一下：「那不就又要藕斷絲連囉。」
想不到她會連番逼迫，右嶄只好說：「我保證不會，沒有的事就是沒有，妳別再說了。」
「簡單，有個對象，我自然就信了。不然，只能說是你自我的矛盾吧。」
右嶄聽的好氣又好笑，雖不明白晴敏為何如此，只好跟著說：「那也有個對象讓我選啊。」
「我啊，晴小然。」
簡單的五個字，倒是讓右嶄怔住半晌。接著他笑說：「別開玩笑了，妳一堆死忠追求者，我啊，可不想自找麻煩。」
「原來你這麼脆弱。」
「怎麼？妳今天是來落井下石的嗎？我都不開心了，還來尋我開心。」
「我沒落井下石，並非尋你開心，我也只是個平凡的女孩子，追求自己的感覺，想清楚你的想法而已。」
「妳不是開玩笑？」
「你說呢？」
雖然二人早有曖昧的感覺，但是右嶄一向沒思考過這個問題，如今聽她提起，一時間倒是沒了主意。
「很驚訝，妳不像會這樣說話的人。」
「你今天對她，不也如此。」
「怎麼妳老是扯到羽珊……？」
「因為你沒給我答案，我只好往這方面猜想。阿右，我是認真問你的，你既然知道我嘴上一向不輕易鬆口，就該明白我現在的心情。」
右嶄遲疑了一下，緩緩說著：「我承認我們的感覺不錯，但是我真的從沒想過這回事。給我點時間，可以嗎？」
「當然可以。但是你得答應我，在你沒給我答案之前，羽珊的事，你盡量少管了。」
「ＯＫ！那先這樣吧，我累了。」
「嗯，晚安，明天見。」
掛上電話，右嶄彷彿身處一場夢境中，不敢相信短短的一天居然對他的生活有了如此大的轉變。來到洗手間沖了一臉清涼，看著鏡子裡的少曈，他喃喃說著：「那陣狂雷，是偶然？是必然？還是……」伸手抹去鏡子上的水氣，在心中說著：「妳早已聽見……？」
二個時空，二樣人兒，卻是相同的心境。羽珊枕著淚水，似夢非夢間，隱約憶起了那場狂雷，細瞧看，她嘴角上的淚水，竟似迷離的上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