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8月 22, 2004 3:08 pm
這是個已根深蒂固的習慣，因孤僻冷落而生的渴望。
一
每天傍晚，川堂裡的大鐘就會沉沉敲起，放學了，柳柳的心情愉悅的宛如一首悠揚的樂曲，臉上也會出現一抹微笑。她輕快地背起書包迅速抵達操場旁的階梯坐下，靜靜的從書包裡拿出鉛筆和素描簿，翻到新的一頁，開始一小時的靜默、注視，同時不停地寫寫畫畫。
她的目光，始終遠望著那群熱血活潑的籃球校隊；還有「他」，一個永遠獨自打籃球的男生。
二
「哇，玲玲快閃！小胖的球要打過來了。」
「吼！被你發現了，臭大頭，看我的無敵火球功、功、功．．．．．．」小胖馬步一蹲，有模有樣的擺出一個「發功」的姿勢。
小胖滑稽的舉動逗樂了一群玩伴，每一個孩子都哈哈大笑，有人還笑彎了腰，直喊肚子疼呢！
蹲在一旁堆沙的柳柳，並不大注意自己的沙堡，堆的到底漂不漂亮，只是用眼角偷瞄著那群咯咯笑個不停的孩子。她好想加入他們，像他們那樣玩得全身髒兮兮，哪怕是回家還要捱罵。可是，前幾天她才被拒絕，她有點膽怯，害怕再一次失望。不管，再去試一次看看。柳柳在心底對自己打氣。
「我跟你們一起玩，好不好？」柳柳拉住一個皮膚黝黑的小女孩怯怯的問。
小女孩想也不想，就一個勁把柳柳的手甩開，叉著腰橫眉豎目的瞪她：
「上次不是跟你說了嗎？不！行！我們才不想跟爸爸媽媽分開的人一起玩。」小女孩憤怒的跺腳轉頭大步走向同伴，嘴裡還一邊嘟囔著：「氣死人了．．．」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自從爸媽分開，她和媽就常常被親戚指指點點，有時，嬸嬸、舅媽還會摸摸她頭說：唉，可憐的孩子。在柳柳的心目中，她有媽媽就夠了，爸爸只會打她，帶給她恐懼。她不懂，爸爸媽媽分開真的有那麼糟嗎？為什麼都沒有人要跟她玩？她好傷心，好憤怒，眼眶的淚水轉了好幾轉，只差那麼一眨，就掉下來了。
「為什麼．．．人家也不想這樣．．．．．．」
他們又繼續玩躲避球，好開心，銀鈴般的笑聲，隨著躲避球劃過的拋物線來來回回。突然，他們的球丟飛了，咻的掉下來，跳、跳、跳，跳到柳柳的腳邊，她彎腰把球撿起來，發愣似的看著球。
那群孩子名叫大頭的男孩，一邊搔頭一邊傻笑的走向柳柳。
「那個．．．我們的球。」
「喔。」
柳柳將球遞給那個男孩後，轉身就走了，臨走前，她回頭斜瞄那些孩子一眼，甩甩頭，又昂首闊步的走了。
烈日炎炎，照在她有些顫抖的肩頭。
※ ※ ※ ※
一樣的下午，柳柳如同往常一般，蹲在小公園的沙坑旁堆沙，那群孩子還是玩的那麼愉快。不同的是，她帶了隻小狗繫在消防栓上，陪陪她說話。這是前幾天媽媽送的八歲生日禮物── 一隻白色的拉不拉多幼犬。
「狗狗，你也很寂寞吧？」
拍掉手上的沙子，柳柳用乾淨的指尖溫柔又哀傷的摸摸狗兒暖和的細毛，狗兒也舒服的微瞇著眼，發出嬰兒般的嚶聲。
在她五、六歲的時候，爸爸媽媽還沒分開，她的家就像那首溫馨的兒歌「我的家庭真可愛，整潔美滿又安康．．．．．．」每個週末午後，只要沒有下雨，爸爸媽媽就會大手拉小手，帶著她到公園散步溜滑梯或四處逛逛，他們三個人最喜歡到寵物店裡看看，隔著籠子的縫伸長手指輕觸小狗小貓柔軟的毛，是一件多麼令人快樂的事情！
剛上幼稚園的她，總會指著小狗喊貓咪，她固執的認為小狗跟小貓是同一種動物，小狗狗要等到它長大了才能算是隻真正的狗。爸爸媽媽對她這個不合邏輯卻充滿童趣的理論，只是笑一笑，沒有扳起面孔糾正她。讓她現在只要看到出生沒多久的小狗，都會有股想叫它貓咪的衝動。
「我還沒給你取名字呢，你喜歡什麼名字啊？嗯．．．我想想，你喜歡特別一點的還是平凡一點的名兒呢？巧巧？妹妹？小白？」
柳柳認真的念著想好的名字給狗兒聽，狗兒似乎不明白她的想法，只是歪著頭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盯著好像很苦惱的小主人。
「你都不喜歡喔，狗狗。」她洩氣的坐在沙堆。
「你叫，你叫柳柳嗎？」
「是啊，幹嘛。」柳柳站起身，滿是敵意的看著眼前的男孩。她認得，這是那天來撿球的男孩，好像是叫大頭。
「沒事，我，剛好經過，剛好看到你。」
還真多剛好。柳柳在心裡悶哼著。
「這是你的狗嗎？叫什麼名字？好可愛。」男孩硬是對柳柳擠出一個表示友善的笑容，只不過太僵硬了，有些滑稽。
她抿著嘴悶笑，男孩釋出的善意讓柳柳卸下防備。她開始發現，男孩的眉眼彎的很好看，笑的時候彷彿有種使人放心的力量。
「我剛才，剛好撿到一朵木棉花，喏，送你。」他把碩大火紅的木棉花捧在掌心，直直的遞給她。
柳柳被他的舉動給嚇一跳，她頭低低，羞澀的接過男孩掌心裡的木棉花，忽然間，她連句簡單的句子都拼不出來。
「嗯，謝謝你。」
「那，再見。」
「嗯。」
柳柳目送著男孩離去，她用指尖輕觸的花瓣，夕陽的紅霞在她的臉頰悄悄暈開。
三
天色越黑，操場卻越多人，柳柳斜倚著牆壁，仍舊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手上的畫筆「唰、唰、唰」從來沒停下來過。
「他」，很瘦，很黑，顯得只有175的身高，遠看像是180。他總是一個人佔著一個籃框打球，一個人投三分球、灌籃。在柳柳的印象中，男生在籃球場上不管是誰，都可以一起打球，很奇怪的，從來沒有人搶他籃框，也沒人說要報隊跟他一起打，更加讓人想不透的是，他的球技如此精湛，至少在她眼中是相當令人讚嘆，怎麼旁邊的校隊就不找他加入呢？其實，柳柳早忘的一乾二淨，到底是從哪一天開始注意他，但是她卻把原因記的很清楚，甚至把整個畫面都映在心上，不停的重播。
當時，看到他站在籃球隊旁一個人打球，她內心有個深埋的情緒，一下子，整個被挖掘出來。
「噹！噹！噹！」催促學生離校的鐘聲，準時的在5：50響起。
柳柳收好2B鉛筆和素描簿，背起書包準備要回家，抬起頭卻不經意的對上「他」的眼，「他」滿身是汗，右手臂環著籃球，瀰漫著一股迷人的夏天氣息。
那雙擁有細細單眼皮的眼睛，帶著一點戲謔，溫柔的對她笑，好像在對柳柳說：一起走吧。
※ ※ ※ ※
四月二十日
他還是一個人在操場打籃球，那顆三分球劃過天空的弧度好美。
回家的時候，他回頭對我笑，好迷人。和他一起靜靜走著，時間的流速彷彿都變慢了，感覺很幸福。他又撿了一朵木棉花丟給我，木棉花劃過空氣的弧度和那顆三分球劃過天空的弧度一樣美。
五月十三日
今天他打球的狀況似乎不是很好，看來好像很懊惱，不過他還是有用眼神要我放心，唉，他好像有點感冒，他今天沒走平常的路線，可能去看醫生了吧！
五月二十五日
一整天太陽都好大，快熱死我了。不過，只要能看他打球，和看到他對我笑我就很開心了，今天回家的時候，他還是一樣會撿一朵木棉花丟給我。
那些木棉花我都放在一瓶玻璃罐裡，它們好美。
六月十九日
不曉得為什麼，他今天打球一直灌籃，很用力，好像在發洩什麼，我想可能他心情不好吧？我聽小絹說他跟班上男同學吵架了，真不曉得要怎麼安慰他。
回家的時候，他走的每一步都踩的好重，彷彿木棉花從高高的枝頭，重重的墜落。
六月二十九日
一天比一天熱，唉，眼睛都被陽光刺的快睜不開了。
真希望明天不要來，因為明天就是結業式，放假以後，就不能天天看他打球，和他一前一後的一起走回家，接他的木棉花，唉。
四
「狗狗，你想他今天會不會來？」
柳柳抱著小狗坐在涼亭裡，輕柔的順著小狗的細毛，嘴裡不時的哼著輕快的曲調。她在期待，期待那個男孩。
自從那天下午，那個男孩送她一朵木棉花，隔天下午開始，他和柳柳就會很有默契的在差不多的時間出現在小公園。一起堆沙，一起說話，一起跟「狗狗」玩。狗狗，是那隻白色拉不拉多幼犬的新名字，柳柳為了幫它取名費盡腦筋，男孩當然也一同參與，只不過，有一次男孩發現，每當柳柳叫它「狗狗」的時候，它都有反應；高興的搖搖尾巴，或是發出一些聲音，於是他們決定就叫它「狗狗」。
男孩每天下午來到小公園之前，都會撿一朵木棉花，帶來給她。而柳柳也一天比一天更喜歡木棉花。她不知道，是因為常常碰觸木棉花；還是因為男孩。
「嗯，他今天可能不能出來吧！對不對，狗狗。」柳柳嘟著嘴，有點寂寞的說。
狗狗不曉得是否真的聽懂了小主人的寂寞，輕輕咬了她的手一口，尾巴也微微的搖了兩下。
「狗狗，你看，是他！」
柳柳高興的站起來，卻發現男孩是跟那群排斥她的孩子們一起來到公園，她都忘記了，他和他們是一伙的。於是她又黯然的坐了下來，低頭撫摸著狗狗。這時，柳柳聽見爭吵的聲音從那邊傳來。
「快去啊！跟她說你很討厭她，以後不會再跟她玩了。」柳柳看見上次拒絕她加入的那個皮膚黝黑的女孩，激動的拉著男孩的衣袖。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反正，我就是討厭她。」
「你不能這樣子。」
「我才不管！如果你以後還想跟我們一起玩，那你就不可以跟她一起玩，你們說對不對！」女孩說完話以後，還回頭要同伴說服男孩。
「我．．．．．．好吧。」
他們爭執的內容，每一個字柳柳都聽的很清楚，在她聽來，男孩像是完全的妥協，他的反應刺傷了柳柳，沒等男孩過來，對她宣佈友誼正式決裂，她就牽著狗狗走了。
五
結業式結束了。
一種悵然的情緒，在柳柳心裡不停的脹大發芽。接下來的兩個月，都不能看「他」打球了，雖然心裡明白，下學期應該還是一樣可以看到，但她就是惆悵。
她帶著有點難過的心情，走著平常回家的路，在他後面。
「唉．．．．．．」柳柳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嘆息著。
他彷彿聽見柳柳在嘆氣，向來不回頭的他，轉身站定在柳柳面前。
「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每天放學都要跟在我後面？你知不知道這樣很煩！你下學期再這樣我就要對你不客氣了！」
「啊．．．我．．．．．．」
柳柳驚愕的睜大眼睛，突然，好像有什麼醒了，於是轉身拼命的跑。
一瞬間，好多美麗的畫面，像一片佈滿裂痕的鏡子，被斧頭輕輕一敲，就全部崩掉了。從前，公園的那個男孩，和他的身影重疊，讓她有些恍惚。
跑了好久、好久，柳柳終於停下來，她停在河流的岸邊，表情有一絲彷彿是堅決的醒過來，再也不回頭，再也不想留住什麼。
她默默的從書包拿出一瓶玻璃罐，罐裡裝滿木棉花，柳柳打開玻璃蓋，把裡頭的木棉花都倒往河流。
然後，轉身離去。
一
每天傍晚，川堂裡的大鐘就會沉沉敲起，放學了，柳柳的心情愉悅的宛如一首悠揚的樂曲，臉上也會出現一抹微笑。她輕快地背起書包迅速抵達操場旁的階梯坐下，靜靜的從書包裡拿出鉛筆和素描簿，翻到新的一頁，開始一小時的靜默、注視，同時不停地寫寫畫畫。
她的目光，始終遠望著那群熱血活潑的籃球校隊；還有「他」，一個永遠獨自打籃球的男生。
二
「哇，玲玲快閃！小胖的球要打過來了。」
「吼！被你發現了，臭大頭，看我的無敵火球功、功、功．．．．．．」小胖馬步一蹲，有模有樣的擺出一個「發功」的姿勢。
小胖滑稽的舉動逗樂了一群玩伴，每一個孩子都哈哈大笑，有人還笑彎了腰，直喊肚子疼呢！
蹲在一旁堆沙的柳柳，並不大注意自己的沙堡，堆的到底漂不漂亮，只是用眼角偷瞄著那群咯咯笑個不停的孩子。她好想加入他們，像他們那樣玩得全身髒兮兮，哪怕是回家還要捱罵。可是，前幾天她才被拒絕，她有點膽怯，害怕再一次失望。不管，再去試一次看看。柳柳在心底對自己打氣。
「我跟你們一起玩，好不好？」柳柳拉住一個皮膚黝黑的小女孩怯怯的問。
小女孩想也不想，就一個勁把柳柳的手甩開，叉著腰橫眉豎目的瞪她：
「上次不是跟你說了嗎？不！行！我們才不想跟爸爸媽媽分開的人一起玩。」小女孩憤怒的跺腳轉頭大步走向同伴，嘴裡還一邊嘟囔著：「氣死人了．．．」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自從爸媽分開，她和媽就常常被親戚指指點點，有時，嬸嬸、舅媽還會摸摸她頭說：唉，可憐的孩子。在柳柳的心目中，她有媽媽就夠了，爸爸只會打她，帶給她恐懼。她不懂，爸爸媽媽分開真的有那麼糟嗎？為什麼都沒有人要跟她玩？她好傷心，好憤怒，眼眶的淚水轉了好幾轉，只差那麼一眨，就掉下來了。
「為什麼．．．人家也不想這樣．．．．．．」
他們又繼續玩躲避球，好開心，銀鈴般的笑聲，隨著躲避球劃過的拋物線來來回回。突然，他們的球丟飛了，咻的掉下來，跳、跳、跳，跳到柳柳的腳邊，她彎腰把球撿起來，發愣似的看著球。
那群孩子名叫大頭的男孩，一邊搔頭一邊傻笑的走向柳柳。
「那個．．．我們的球。」
「喔。」
柳柳將球遞給那個男孩後，轉身就走了，臨走前，她回頭斜瞄那些孩子一眼，甩甩頭，又昂首闊步的走了。
烈日炎炎，照在她有些顫抖的肩頭。
※ ※ ※ ※
一樣的下午，柳柳如同往常一般，蹲在小公園的沙坑旁堆沙，那群孩子還是玩的那麼愉快。不同的是，她帶了隻小狗繫在消防栓上，陪陪她說話。這是前幾天媽媽送的八歲生日禮物── 一隻白色的拉不拉多幼犬。
「狗狗，你也很寂寞吧？」
拍掉手上的沙子，柳柳用乾淨的指尖溫柔又哀傷的摸摸狗兒暖和的細毛，狗兒也舒服的微瞇著眼，發出嬰兒般的嚶聲。
在她五、六歲的時候，爸爸媽媽還沒分開，她的家就像那首溫馨的兒歌「我的家庭真可愛，整潔美滿又安康．．．．．．」每個週末午後，只要沒有下雨，爸爸媽媽就會大手拉小手，帶著她到公園散步溜滑梯或四處逛逛，他們三個人最喜歡到寵物店裡看看，隔著籠子的縫伸長手指輕觸小狗小貓柔軟的毛，是一件多麼令人快樂的事情！
剛上幼稚園的她，總會指著小狗喊貓咪，她固執的認為小狗跟小貓是同一種動物，小狗狗要等到它長大了才能算是隻真正的狗。爸爸媽媽對她這個不合邏輯卻充滿童趣的理論，只是笑一笑，沒有扳起面孔糾正她。讓她現在只要看到出生沒多久的小狗，都會有股想叫它貓咪的衝動。
「我還沒給你取名字呢，你喜歡什麼名字啊？嗯．．．我想想，你喜歡特別一點的還是平凡一點的名兒呢？巧巧？妹妹？小白？」
柳柳認真的念著想好的名字給狗兒聽，狗兒似乎不明白她的想法，只是歪著頭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盯著好像很苦惱的小主人。
「你都不喜歡喔，狗狗。」她洩氣的坐在沙堆。
「你叫，你叫柳柳嗎？」
「是啊，幹嘛。」柳柳站起身，滿是敵意的看著眼前的男孩。她認得，這是那天來撿球的男孩，好像是叫大頭。
「沒事，我，剛好經過，剛好看到你。」
還真多剛好。柳柳在心裡悶哼著。
「這是你的狗嗎？叫什麼名字？好可愛。」男孩硬是對柳柳擠出一個表示友善的笑容，只不過太僵硬了，有些滑稽。
她抿著嘴悶笑，男孩釋出的善意讓柳柳卸下防備。她開始發現，男孩的眉眼彎的很好看，笑的時候彷彿有種使人放心的力量。
「我剛才，剛好撿到一朵木棉花，喏，送你。」他把碩大火紅的木棉花捧在掌心，直直的遞給她。
柳柳被他的舉動給嚇一跳，她頭低低，羞澀的接過男孩掌心裡的木棉花，忽然間，她連句簡單的句子都拼不出來。
「嗯，謝謝你。」
「那，再見。」
「嗯。」
柳柳目送著男孩離去，她用指尖輕觸的花瓣，夕陽的紅霞在她的臉頰悄悄暈開。
三
天色越黑，操場卻越多人，柳柳斜倚著牆壁，仍舊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手上的畫筆「唰、唰、唰」從來沒停下來過。
「他」，很瘦，很黑，顯得只有175的身高，遠看像是180。他總是一個人佔著一個籃框打球，一個人投三分球、灌籃。在柳柳的印象中，男生在籃球場上不管是誰，都可以一起打球，很奇怪的，從來沒有人搶他籃框，也沒人說要報隊跟他一起打，更加讓人想不透的是，他的球技如此精湛，至少在她眼中是相當令人讚嘆，怎麼旁邊的校隊就不找他加入呢？其實，柳柳早忘的一乾二淨，到底是從哪一天開始注意他，但是她卻把原因記的很清楚，甚至把整個畫面都映在心上，不停的重播。
當時，看到他站在籃球隊旁一個人打球，她內心有個深埋的情緒，一下子，整個被挖掘出來。
「噹！噹！噹！」催促學生離校的鐘聲，準時的在5：50響起。
柳柳收好2B鉛筆和素描簿，背起書包準備要回家，抬起頭卻不經意的對上「他」的眼，「他」滿身是汗，右手臂環著籃球，瀰漫著一股迷人的夏天氣息。
那雙擁有細細單眼皮的眼睛，帶著一點戲謔，溫柔的對她笑，好像在對柳柳說：一起走吧。
※ ※ ※ ※
四月二十日
他還是一個人在操場打籃球，那顆三分球劃過天空的弧度好美。
回家的時候，他回頭對我笑，好迷人。和他一起靜靜走著，時間的流速彷彿都變慢了，感覺很幸福。他又撿了一朵木棉花丟給我，木棉花劃過空氣的弧度和那顆三分球劃過天空的弧度一樣美。
五月十三日
今天他打球的狀況似乎不是很好，看來好像很懊惱，不過他還是有用眼神要我放心，唉，他好像有點感冒，他今天沒走平常的路線，可能去看醫生了吧！
五月二十五日
一整天太陽都好大，快熱死我了。不過，只要能看他打球，和看到他對我笑我就很開心了，今天回家的時候，他還是一樣會撿一朵木棉花丟給我。
那些木棉花我都放在一瓶玻璃罐裡，它們好美。
六月十九日
不曉得為什麼，他今天打球一直灌籃，很用力，好像在發洩什麼，我想可能他心情不好吧？我聽小絹說他跟班上男同學吵架了，真不曉得要怎麼安慰他。
回家的時候，他走的每一步都踩的好重，彷彿木棉花從高高的枝頭，重重的墜落。
六月二十九日
一天比一天熱，唉，眼睛都被陽光刺的快睜不開了。
真希望明天不要來，因為明天就是結業式，放假以後，就不能天天看他打球，和他一前一後的一起走回家，接他的木棉花，唉。
四
「狗狗，你想他今天會不會來？」
柳柳抱著小狗坐在涼亭裡，輕柔的順著小狗的細毛，嘴裡不時的哼著輕快的曲調。她在期待，期待那個男孩。
自從那天下午，那個男孩送她一朵木棉花，隔天下午開始，他和柳柳就會很有默契的在差不多的時間出現在小公園。一起堆沙，一起說話，一起跟「狗狗」玩。狗狗，是那隻白色拉不拉多幼犬的新名字，柳柳為了幫它取名費盡腦筋，男孩當然也一同參與，只不過，有一次男孩發現，每當柳柳叫它「狗狗」的時候，它都有反應；高興的搖搖尾巴，或是發出一些聲音，於是他們決定就叫它「狗狗」。
男孩每天下午來到小公園之前，都會撿一朵木棉花，帶來給她。而柳柳也一天比一天更喜歡木棉花。她不知道，是因為常常碰觸木棉花；還是因為男孩。
「嗯，他今天可能不能出來吧！對不對，狗狗。」柳柳嘟著嘴，有點寂寞的說。
狗狗不曉得是否真的聽懂了小主人的寂寞，輕輕咬了她的手一口，尾巴也微微的搖了兩下。
「狗狗，你看，是他！」
柳柳高興的站起來，卻發現男孩是跟那群排斥她的孩子們一起來到公園，她都忘記了，他和他們是一伙的。於是她又黯然的坐了下來，低頭撫摸著狗狗。這時，柳柳聽見爭吵的聲音從那邊傳來。
「快去啊！跟她說你很討厭她，以後不會再跟她玩了。」柳柳看見上次拒絕她加入的那個皮膚黝黑的女孩，激動的拉著男孩的衣袖。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反正，我就是討厭她。」
「你不能這樣子。」
「我才不管！如果你以後還想跟我們一起玩，那你就不可以跟她一起玩，你們說對不對！」女孩說完話以後，還回頭要同伴說服男孩。
「我．．．．．．好吧。」
他們爭執的內容，每一個字柳柳都聽的很清楚，在她聽來，男孩像是完全的妥協，他的反應刺傷了柳柳，沒等男孩過來，對她宣佈友誼正式決裂，她就牽著狗狗走了。
五
結業式結束了。
一種悵然的情緒，在柳柳心裡不停的脹大發芽。接下來的兩個月，都不能看「他」打球了，雖然心裡明白，下學期應該還是一樣可以看到，但她就是惆悵。
她帶著有點難過的心情，走著平常回家的路，在他後面。
「唉．．．．．．」柳柳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嘆息著。
他彷彿聽見柳柳在嘆氣，向來不回頭的他，轉身站定在柳柳面前。
「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每天放學都要跟在我後面？你知不知道這樣很煩！你下學期再這樣我就要對你不客氣了！」
「啊．．．我．．．．．．」
柳柳驚愕的睜大眼睛，突然，好像有什麼醒了，於是轉身拼命的跑。
一瞬間，好多美麗的畫面，像一片佈滿裂痕的鏡子，被斧頭輕輕一敲，就全部崩掉了。從前，公園的那個男孩，和他的身影重疊，讓她有些恍惚。
跑了好久、好久，柳柳終於停下來，她停在河流的岸邊，表情有一絲彷彿是堅決的醒過來，再也不回頭，再也不想留住什麼。
她默默的從書包拿出一瓶玻璃罐，罐裡裝滿木棉花，柳柳打開玻璃蓋，把裡頭的木棉花都倒往河流。
然後，轉身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