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30年的中国事 -- 1989:悲惨年头里第一次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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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89年注定是悲惨的一年,也注定是无数年后,将被大书特书的一年。但是现在还不行,写这一年要很隐讳,我期待可以自由书写的那一天。

首先是这一年的春节刚过,我最最亲爱的爷爷去世了,去世的那天还未到正月十五,按照中国人的传统,还没过完年。爷爷是个高寿的人,死的时候84岁,也应了那句俗语“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据说毛主席就跟我爷爷一样,是84岁去世的。不过在我出生的那年,爷爷已经很老,所以在我的记忆中,爷爷一直就是一个慈祥的老头,没有更老过也没有年轻过。

我爸是爷爷唯一的儿子,我就是爷爷唯一的孙子,所以在孙子辈中,我得到最多的疼爱和宽容。爷爷晚年,最忌讳谈到死或者老,我亲眼见过爷爷跟邻居一个老头翻脸,就因为那老头说爷爷“土都到脖子了”。小时候的我,不理解生死的含义,经常口无遮拦。爷爷带我去老年活动中心玩,我会说,我不去,那里的人都有一股 “老”味,爷爷因此乐开怀,说我孙子还能闻出老味。其实后来我爷爷死后,在他的骨灰堂,火葬厂,还有再后来在北京十三陵的定陵,我都闻到了类似的味道,似乎是一种发霉的味道,那时候的老人身上都有这么一股味,难道是死亡之味?

爷爷很喜欢逗我玩,其中一个把戏就是变魔术,魔术通常就是手里拿一根钉子,然后嘴里一吞,张开手掌,钉子没了,然后另一只手放在屁股后面,一摸,钉子又拉出来了。很小的时候我会想,难道钉子在肚子里不会戳破肠子?再大点我就明白了,诀窍在于吞钉子的时候,两手的交叉,爷爷把钉子倒手了。还有一个把戏是用马扎打开,一个角支在地上,另一角在手心,然后让马扎飞速旋转,这个把戏有难度,我到四年级才基本掌握。另外爷爷还是个手巧的人,喜欢作些小玩意,80岁之前也能自己做饭吃。他的假山我很喜欢,上边还放了好些陶瓷的小亭子,最顶峰的小亭子里,还放了一枚他的铜刻印章,形状是个小狮子,我小时候很想据为几有,可惜没得逞。

小时候我是最喜欢去爷爷家的,他几乎从来不骂我。有一次,我新得了一把小刀,高兴之余就想试试它的锋利,结果就把爷爷大院里所有的梧桐树都刮掉10厘米的一块皮,只有爷爷家的树幸免,另外当时有个爷爷家有几棵法桐和香椿,我没刮动。后来老头们不干了,说一定要揪出这个坏孩子,吓得我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老头们找到我家门口,怀疑是我干的,因为我家的树都没事,我爷爷站出来分辨说,不是我孙子干得,你看老韩家的树也没事,说不定是外面的孩子干得。我才送了一口气。

不过害怕还是有的,因此我去姥爷家躲了两天,一星期不到,我又回来了,爷爷问我为什么,我说姥爷不好,拿棍子打我,我就回来了,把我爷爷逗的哈哈大笑。姥爷也是爷爷的老朋友,只是更年轻一些,脾气更大一些。他拿棍子打我,倒真不是我说谎,因为我去他家的第二天,就把他心爱的珊瑚豆全都摘了。他辛辛苦苦养了好几年,珊瑚豆已经马上都要变红色了,我觉得好玩,就都揪在口袋里了。姥爷气的追我,手里还拄着拐棍,看起来真像要拿棍子打我。爷爷说,你在我家是宝贝,在他家是“外甥狗”,只是去吃饭的,吃饱了就走了。所以我小时候,很怕姥爷,不怕爷爷。

这么疼爱我的爷爷这年去世了,死前也没什么大病,死的时候很安详,可以说无疾而终。但是头几天我并没有感觉到悲痛,跟我一样的还有我的表哥,因为我们还不大理解生死的区别,我们担心的是怕葬礼的时候哭不出来,据说我们一定要放声大哭,否则会被人笑话,但是估计我们很难做到,除非有人打我们。至于我表弟,他太小了,怕他捣乱已经送回他爷爷家了。当时这是个大问题,我俩因为哭不出来还被大姑父教育了一下,说爷爷再也见不到了多伤心,于是我俩商量,哭不出来那就装一下,至于眼泪那就抹点口水,千万千万别憋不住笑出来。

开始我俩是真抹了口水的,不过实际上这还真是多余。中国的哀乐是很有穿透力的,大喇叭一放,众人其哭,我们俩装着装着就真放声大哭起来,期间好几个人夸我们孝顺,哭的越伤心就是越孝顺,至于死者生前你为他做过什么,那都无所谓,这是中国式葬礼的主要弊病。

其实我哭的还一个原因是害怕,因为爷爷死后,黄色的脸变成了青色的,还要带上晚清式样的顶带,穿上清朝的马褂,很恐怖很诡异,这都不像我爷爷了。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见死人,确实是很可怕。更可怕的是,我妈还有预谋,他想让我死去的爷爷摸一下我脸上的痣,据说这样就可以让它消失,其实让痣消失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就是用金器在痣上蹭一蹭,不过那时候老百姓家里是没金器的,所以让死人摸更现实。这个预谋我是打死都不同意的,我宁愿脸上有痣。一想到这,我就恐惧的不得不哭。

葬礼很顺利,我也第一次参观了我心目中最恐怖的地方,火葬厂,那里弥漫着我说到的老味,过去的送尸人目的地也是那里。不过火葬厂并不恐怖,还很漂亮,只是烟囱上的白烟,把所有的亡魂送去天堂,带来一种莫明的阴森。那个时候,中国是禁止土葬的,我们那所有的人,都得通过这跟烟囱去天堂。
我爷爷去世后不到3个月,另一个慈祥的老人去世了。

我那时还小,还不到关心政事的年纪,最多最多也就是知道一下最近的世界杯谁是冠军,还没有意识到这个老人的去世会引发这么多的连锁反应。老人去世的时候其实并不老,但是处境很凄惨,他姓胡,刚刚被邓二代罢黜在家。

大家都知道,当时的实际领导人是邓小平以及几位顾命老臣,但是名义上的各种首脑却另有人选,胡就是当时的国家主席,也就是实际上的未来权力继承者。这种权力控制模式在中国历史上很常见,类似于晚清两太后的垂帘听政,原因也是一样,怕年轻人还不足以担当大局:如果年轻人表现优异,帘子后面的就会逐渐退出,实现权力的顺利交接;如果帘子后面的实际掌控者出了意外,也不至于出现权力真空;如果年轻人的表现不令人满意,帘子后面的人也有余地更换继承者。胡就是一个让邓不满意的继承者,所以他被退出了。不满意的原因,名义上是当时的经济秩序比较混乱,胡作为一把手要负责。不过实质的原因没这么简单,说白了这还是革新派和保守派的一次较量,这在古今中外一直是权力斗争的主流,就跟美国的驴象之争一个道理。邓以及几个革新派的心腹当时是执政派,但是革新总是要有风险的,何况是在中国这种保守的国家,更何况是在10年浩劫之后的烂摊子上。革新派的政策引起了混乱,物价飞涨,腐败横行,民怨四起,当时老百姓还是不屑直接谈论物价的,因为那太金钱至上,当时谈论的焦点是“官倒”,用现在的话讲就是权钱交易,属于最典型的腐败。当时购买各种物资都是有限制的,需要政府部门批准,有权的人就专门倒卖部门的批文,这些人主要就是各种高官的子女。这样的买卖无本万利,属于最赤裸裸的罪恶交易,因此民愤尤其大。这种情况现在也存在,只是更加隐蔽,也没有80年代这么猖獗。

这一年的早些时候,已经引发了不少针对官倒的骚乱,在野的保守派趁机发难,要革新派为此负责,邓的革新派为了保住执政地位,只能舍弃了最得力的干将。也有一说,革新派内部也有左翼和右翼的分歧,胡的表现太左翼,而偏右翼的邓对此很不满,革新总不能把自己这派的政治资本都革掉,这样的革新太疯狂,只能拿下。胡下台后,针对胡和其子女关于官倒传言的调查随即展开。胡这样的左翼在各国历史上很常见,为了人民的利益不惜牺牲党派的利益,最终成为国家的英雄党派的叛徒,不过也许胡没这么高尚,那时中国还没这样高尚的人物出现,现在也没有。

胡很亲民,是个开明的实干家,在人民中的威望很高,在学生中的威望尤其高,大家都认为他不该为这次的责任负责,因为他不是实际的掌权者。调查的结果更推高了这种同情,因为胡和其儿子并没有参与官倒。随后胡郁郁寡欢的去世了,在全国各种各样的民众悼念仪式上,这种同情转变成了愤怒,期间还有很多小道消息说胡是被谋害的,这种小道消息在中国历史上很有市场。我倒觉得被害不至于,但是一腔热血换来的是这样的悲惨结果,确实很打击人。

人民像10多年前送别周总理一样送别胡,并且借机发泄各种对时局的不满。最激进的是学生,他们认为他们可以像10多年前以周总理的追悼会为契机,打倒四人帮一样,为胡伸张正义,打倒当时的腐败派。说起来,当时的学生还是蛮幼稚的,要跟谁战斗要联合谁都没搞清楚就群情激昂了,那时的形势可不比十多年前,各种派别盘根交错,复杂的很。中国的近代史上,学生运动总是能很成功的,在舆论的帮助下,他们还不曾有吃过大亏,但是这次他们很明显太乐观了。这跟当时的学校风气也有关系,领导者都是理想主义的文学青年,而讲究缜密逻辑的理工学生还只是陪衬,太理想主义了总是要坏事的。

偏偏当时的保守派又小瞧了学生,粗暴的禁止学生的悼念活动,于是矛盾彻底激化了,已经不是为了真理的辩论而是水火不容的斗争了,最终场面彻底失控,失控到全国秩序几乎要崩溃。邓的革新派中,左翼右翼在支持还是反对学生问题上彻底决裂,邓也错过了一个名垂千古的绝好机会。保守派借机全面发难,邓的改革精英几乎损失殆尽,但是最终他自己还是安然无恙了,虽然他因此郁闷了好几年之后才卷土重来,中国也经历了一段重回保守的10年。

具体发生的事情还是很不好描述的,因为这是中国目前第一大禁忌,因为禁忌得到的资料就很少,公正的评价它也很难。我只能说说我眼里看到的。

首先行动的是学生,他们举行活动抗议腐败,具体的方式跟现在好些地方,业主抗议开发商黑心的行动差不多,非暴力不合作方式为主,普遍支持学生的是工人,半支持半反对的是机关人员也包括当时的媒体,袖手旁观的是农民,也是人数最多的群体,这也说明当年毛主席眼光是很狠的,农民就是永远的统治基石,不管是谁在台上。因此,在大城市,抗议如火如荼,城市秩序已经有些混乱;而在小城市,抗议只是个别人的行为,跟现在街上突然出现一个传销的没多大区别;而在农村,什么也没发生,农民只是不理解,现在生活好了,为啥非要闹腾?关于这个区别,有个小笑话很传神,某个西北部队奉命进京维持秩序,来自西北的兵蛋子非常的不平:“北京人都顿顿吃上馍了,咋还不知足呢?”这种关于同一个问题的不同理解的分歧,很可能是造成将来惨剧的直接原因之一。

具体到各个省,对于这次事件的反应也不相同,这也反映了各个省的传统。北京人历来热衷政治,历次的学生运动多数都发源自北京,所以北京搞的最大,几乎所有市民一边倒的支持学生,连CCTV和军队也不例外,由此可想当时的最高领导人们多么的尴尬和恐惧;另一个最大的城市上海,则是经济动物的天下,热衷此事的主要是少数各界精英,所以就没搞大;北京的近邻天津,历来是拱卫京城的天津卫,民风偏保守,再加上市长的策略,想抗议的都被规劝到了北京。三个直辖市区别都这么大,其他各省都不必说了,基本上历来民风飙悍的省份,如四川、两湖,都轰轰烈烈,民众积极参与,而本分保守的省份,如山东、河北,主要还是学生在忙这事。另外,这跟省领导人也很有关系,革新派当政的省份如北京,实际上是私下支持学生的,而保守派的省份如上海,很早就严密的控制局势。除此之外,还有一向让中央政府头疼的少数民族地区,很多地方伺机而动,准备大干一番,似乎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些地区的离心力越来越大。有些年轻的精英,在控制少数民族地区活动中的表现卓越,最终成为中国的主导者,比如那时头戴钢盔手拿冲锋抢,那个酷劲直追巴顿的胡四代。

我家是保守的山东省的一个小县城,所以可想而知,这次的活动基本跟我们绝缘。有个别的一中学生,想效仿一下北京学生的壮举,但是被德高望重的几位老师一通臭骂之后,也就打消了念头。隔壁的省城,也只有精英荟萃的山东大学,出现了一些学生领袖,但是在保守的山东师范大学山东工业学院的无动于衷中,只好远上北京。整个山东省普遍的看法是,尽管学生的初衷不错,但是这样的犯上作乱实在是不应该,因此对北京基本都是不理解。我姥爷更是气的拍桌子,大骂学生身在福中不知福,良心让狗给吃了。这次震惊世界的事件,我们是在平静和看完电视的震惊中平稳渡过的。

从电视上看来,北京疯了,满大街都是暴徒,把敬爱的解放军叔叔都给杀了,而且还那么残忍那么血腥,连马赛克都不打。我那时也很生气,气的都流泪了,觉得解放军应该狠狠的惩罚暴徒。实际上,解放军也真的狠狠惩罚了北京,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之后就风平浪静了,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风平浪净的,中间发生了什么;再之后另一个革新派的新锐赵,被罢免;再之后邓有几年很少再出现,似乎消失了,几个原来站在幕后的强硬老人站上了前台;最后,一个陌生的新人从上海来到北京,陌生到我们对他一无所知,似乎是中彩票来的,他就是后来的江三代。从那之后,大人们很少再讨论政事,偶尔说说也都压低声音,生怕被别人听到。有些去北京的学生回来了,回来的灰头土脸,之后每年都要乖乖的到派出所报道行踪,毕业之后分配工作只能去那些卑微偏远的职位,我知道这些是因为后来我的一个高中老师就是如此,再后来成了我的好友加同学;还有一些学生没回来,去了哪里成为秘密,公开的秘密。

从那之后,学生的政治课变得异常重要,每周我们都要全校开大会,会上就说两个词,否定全盘西化,抵制和平演变,意思是说,我们闹了这么大的事,是老美在后面倒的鬼,帝国主义亡我之心是永远不死的。我们每次都听得群情激昂,现在奋青的种子我估计就是那时种下的。不过后来,有个大哥哥告诉我,在半年之前,全盘西华还是绝对美好的东西,至少在教科书上如此,现在一下子否定,让他们这些正在准备高考的学生晕头转向的,这次高考他是一定考不好了,不过后来他考的很好,因为比他晕头转向的多得是。再后来,我偶尔读过了那年的新华文摘,大哥哥说的是真的,满篇都是如何做到西化。

其实我们这些小学生也有点晕,因为我们必须要背过新一代领导集体的名单,这是逢考试必考的,而里面全都是些闻所未闻的新名。还好我比较聪明,很快就记住了,而那些比较笨的学生,总是记不住是泽民还是泽东,更有糊涂蛋说他们是兄弟,还煞有介事的在书上找到出处,“毛主席一家牺牲了N个亲人,其中有大弟泽民”。

本来这个大事就这么过去了,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但是第二年我去了北京亲戚家旅游,听到和看到了从全新的角度截然不同的描述,很震撼,再加上第二年发生了更多更震撼的事情,从此,我开始关心政治了。
不过这一年还是有令人高兴的事情的,那就是我的第一次远游,青岛之游。旅游安排在我的暑假,之所以去旅游还跟我爷爷的去世有关。

在我爷爷去世的前一年,我的第一次出游计划被取消了,我因此很伤心。事情是这样的,那一年,我们县教委组织了县里的第一次夏令营活动,参加学生是小学生里的精英以及值得奖励的老师,但是费用自理。那年我已经成为了县里的小明星,所以名单中自然有我,出去旅游当然很爽,但是得到这份荣耀更是难得,我是非常非常期待这次旅游的。这次旅游的费用,好像是50块钱外加150斤全国通用粮票,这些费用基本上是我爷爷两个月的退休金或者我爸妈三个月的工资,因此节俭的爷爷心疼了。爷爷先是委婉的劝我妈,说出去旅游有什么好的,世道这么乱,外边的东西这么贵,等孩子大点有的是机会,然后又谆谆教导我,说青岛东西特别贵,一碗鸡蛋汤就得5毛钱,还得加半斤粮票,在家可以喝一锅了,咱可不去上这个当。我自然觉得这不是上当,因为好些个同学想去还没这个机会呢,再说老师也带队去,能有什么危险,我妈也不愿听爷爷的话,这么好的机会是不想让儿子错过的,于是很爽快的让我交上了这笔钱,我清楚的记得,这些钱和粮票是我自己带去学校交给老师的,这是我第一次拿这么多钱。爷爷没办法,使出了杀手锏,直接派人去找了我们老师,说不想让孩子参加这个活动,希望把钱退回来,我妈则坚决不同意。这事直到我们出发的前一天才最终定论,我妈送我去了车站,跟老师说了实情,老师很理解,说这样的话还是别去了,以后再带他去,我听了老师的话,跟妈妈回家了,回来的时候,我回头分明看见了我的同学在汽车上欢笑。可想而知这事对我打击多么大,我伤心的哭了一下午,我妈也心疼的哭了,她跟我说,以后妈妈一定带我去青岛,去看大海,绝对!

我爷爷去世后,就没人限制我的出游了,去青岛的计划就提上了日程。跟我一起去的还有的我的表哥,他对大海的渴望跟我一样,我们都特意穿了最时髦的世界杯T 恤,只不过他的是阿根廷冠军,我的是联邦德国冠军,不是同一届的。非常眼馋我们的是表弟,他也想去但是太小了,所以他就问我,大海是什么,我说大海就是非常大非常大的水,他问有我家澡盆大么,我说比你家后面那个湾还大,那是一个雨水积成的水塘,大约200米见方,是我们那最大的水塘,他说,你又骗我,不可能,我家后边的湾全世界最大。

去青岛要从济南出发,并且得先找熟人买到火车票,这些都是我的大姑父搞定。大姑父还买了好些火腿和两大桶芬达,这些在当时都是最高级的小吃。我第一次见过了火车站,那时还是老济南站,是济南人心中永远无法抚平的伤口,几年后为了扩建火车站,这座哥特式风格的百年老站被拆除,修了一个当时很气派的新站。不过我的第一印象,对这个百年老站可真不怎样,破破烂烂,而且太小了,小到根本没有候车室,好些人都卷着铺盖卷睡在广场上,如果再赶上下雨,不是百年老站了,直接回到百年前了。当时拆除车站的时候,我并没有听说有多少济南人惋惜,反而经常做火车出差的人比如我大姑父,说拆的好,老站太破太小了。也许济南人怀念火车站更多是怀念辉煌的过去,怀念济南的历史,那些历史已经被拆的越来越少了。其实济南人好好珍惜现在吧,别老是等失去了才知道宝贵。那次也是我第一次坐火车,之前我都是在五姑家崮山镇的铁路边看火车慢慢驶过感叹火车太长了。坐之前有人告诉我,火车座位是皮的,中间还有一个小桌,火车开的是如此平稳,把杯子放在小桌上都不会翻倒,甚至水都不会溅出来,所以你是可以在火车上吃饭的。这比汽车强太多了,我们老家去济南颠簸的汽车,别说喝水了,就算把吃的东西塞进嘴里,都不那么容易,搞不好就塞到鼻子里。

我在火车上把脸贴到玻璃上,想努力看清外面的景色,但是什么也看不到,因为那是黑夜,能在夜里坐车也只有火车能做到,汽车可不敢这样。哥哥则放开肚子,吃那些美味的零食,从一上车一直吃到睡觉,所以他从那时候起就比我胖一大圈。期间还有小伙子,钻到我们的座位底下睡觉,那时候这是很常见的,铺上几张报纸,座位下就是最好的卧铺,最适合长途旅行,这样的人一看就是旅行常客。听说最夸张的春运期间,连座椅靠背和行礼架上都睡满了人,现在老有人抱怨春运拥挤,其实比起我小时候,已经是好太多了。

第二天黎明,到达青岛,整个旅程是8个小时,现在2个小时就足够了。下了火车第一想看到的是大海,但是车站里没有大海,只有一条已经到了尽头的铁轨。出了车站,我们按照地址去找姐姐,她从中国科技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青岛的一个兵工厂,我们这次要住在她的宿舍。找寻地址的途中,我们向一个老人问路,老人问我们哪里来的,然后说“济南银(人),你们济南叶(热)不叶?”,快把我和我哥笑喷了,路上学了一路,这是我们第一次听见跟我们差别如此大的口音,不过第二天当我们发现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口音时,好笑变成了一丝胆怯,我们是外乡人了。

在我姐姐的宿舍楼上,我看见了大海,并不是海滩而是一个船坞,大海太大了,远远超乎我的想象,竟然大到了没有边际。船坞停着正修了一半的轮船似乎还是个潜艇,旁边还有一辆坦克。后来我跟我爸说,我看见坦克开到了轮船上,我爸说我又吹牛,其实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很可能就是真的。姐姐把我们安排到了她男同事的宿舍,因为在工厂外面比较方便,说是宿舍,其实就是一个铁皮简易房,条件还不如现在北京唐家岭的蚁族宿舍,不过那时候的宿舍很多都这样。在青岛的几天晚上热的很,又正好赶上了青岛难得一见的闷热天气,似乎比济南还要热。

首先见识到的是青岛的美食。青岛是中国的轻工业中心之一,有很多驰名中外的轻工业品牌,这在食品行业尤其明显。那个时候,如果有朋友去上海或者青岛,是毫无例外要捎点食品回来的,上海的大白兔奶糖,青岛的钙奶饼干,都是最受欢迎的小礼品。我来青岛的第二天早晨,就见识了青岛的美食,那是路边店的面包,有如此多的品种,大约有10来种,而且都是那么松软甜美,我们县城只有两种面包,一种是比较贵也比较好吃的港式面包,另一种是便宜的口感很像烧饼的乡村作坊面包,隔壁的省城,品种多一些,最多也就五六种,青岛的品种太丰富了。其中还有那么长的法国棍式面包,这种法棍跟现在的正宗法棍不一样,不像现在的这么硬梆梆打在头上都疼,只是外形像法棍实际松软的很,一不小心就会折断,我跟我哥一人吃了一整根还意犹未尽。

另一个美食就是青岛的海鲜,确切说就是鲜红的大螃蟹,这个来之前就是我们最憧憬的。那个时候,济南这样的内陆城市是没有螃蟹的,更别说我们县城了,因为螃蟹只能吃鲜活的,死了就有毒了。我们老家,只有过年的时候,厂里才会拉来一卡车带鱼给大家分分,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一两个小海螺,这是我们能吃到的唯一海货。我爸关于螃蟹多么美味,给我说过很多次,他曾经出差去过烟台。饭店的螃蟹我们是吃不起的,小小的四个就要15块钱,大的至少得10块钱一个,我们吃的是街边的游贩,他们挎着篮子,篮子上盖着毛巾,在海边叫卖,揭开毛巾,是热气腾腾的火红的梭子蟹,4块钱一个。我跟我哥吃了两次,第一次还专门跟人打听了螃蟹的吃法,不过第一次我的螃蟹并不好吃,很甜很腻,而哥哥吃的津津有味,我尝了一下他的,很鲜很好吃,这让我很郁闷。好在第二次,我们俩的螃蟹都很好吃,我满足了,我俩坐在路边啃螃蟹的时候,我妈坐在一边看,这么贵她是舍不得吃的。

还有一种美食是烤串,有羊肉也有海鲜,看着就眼馋,1块1串,看来我爷爷说青岛物价贵并不是没有依据。串是用电烤炉烤的,很入味,我跟我哥每天都要吃一串,我妈有时也吃一串。我们在海边,还看见一群膀大腰圆的年轻人,在船上大吃烤串,据说吃了100多块钱,这是我第一次见识有钱人的生活。后来,济南也有了这样的烤串,我也不用这么追忆青岛的美味了。

去青岛的目的是看海的,所以去海滩玩必不可少。我们住的地方离海并不远,因为那个时候青岛并不大,步行去海边没多少时间,其实那个时候济南也不大。每天早上,我们就步行去海边,然后在海里一直玩到累得不想玩,然后回去洗澡倒下就睡,第二天再在海里疯玩。我专门尝了,海水真的很咸,要是呛到鼻子里,非常难受。我没有哥哥那么大胆,带着救生圈,我只敢走到海水刚刚到我鼻子的深度,我哥则敢在我20米外自由遨游,全然不顾我妈恐惧的花容失色。游完了,躺在海滩上晒太阳,真是神仙也不过如此了。到了傍晚,还可以用吃烤串的签子捉小螃蟹,最小的比小蜘蛛还小,不过很可惜,捉住的螃蟹第二天就会死掉。

我们还一起去了崂山,我对崂山的美景并没多少印象,印象最深的是崂山矿泉水,那是一个肮脏的丢满了硬币长满了青苔的水池子,长胡子的崂山道士把它挑上来煮成茶水,就卖到5毛钱一碗。在青岛海边,我们还一起看了海豹表演,在海豹表演的水池边,我还捡到一只晒干了的橙色的青蛙,照例,我妈说这是我的想象。在青岛的路边,还有比我家丰富数倍的连环画摊,而且全都是些我听都没听过的故事,有个故事说,孙悟空是如来佛和观音菩萨的孩子。

整个青岛之游非常完美,回来之后足有半年我不停的找人回味这次旅游,尤其是我弟弟,现在,我对他家后面那个湾太不屑了。

旅游是非常美好的,我爱上了旅游。
一開始的「老」味
引出了「新」的氣味
故事在氣味裡翻攪
在看似汪洋大海裡的波濤下
不知怎麼平靜了
又不知何時會再掀起
看海的時光很美
用旅遊的角度
轉折故事的人生觀點
細看
文字裡的風景更美

問好
跳舞鯨魚
多谢赏读,我的30篇已经写完了,以后会慢慢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