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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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而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  – – 莊子齊物論


  隆冬正盛的漠北,舖天蓋地的大雪如驟雨黃沙似地下著,觸目所及一片蒼茫,欽差善圖身穿一品朝服,領著一列著黃馬掛的御前侍衛冒風頂雪,策馬直驅中軍大營時,我的心情反而異常平靜,腦裡浮現的盡是妳巧笑倩兮的身影,其實我心裡是歡喜的,因為我們就快見面了,夢蝶。


  「查靖邊大將軍席丹喀喇烏蘇河一役,竟致所屬五萬鐵騎全軍覆沒,喪師辱國,罪無可赦,即著參議將軍鄂臻暫代其職,席丹軍前賜死,欽此!」善圖立於帳內中座前,面朝南中氣十足地唸完聖旨,身後一位御前侍衛即將一杯水酒端至我的面前。


  「俺不服!」副將忽然從黑壓壓跪著的將士親兵中挺身站起,扯著嗓門大喊:「分明是戶部再三延誤糧餉,後勤不繼,迫使大將軍不得不與阿拉布坦提前決戰,皇上明察啊!」


  正喊著,一位肅立儀門旁的御前侍衛舉起寬背大刀,冷不防朝胸膛猛戳進去,鮮血瞬間噴濺出來,帳中跪著的將士親兵悲憤之餘,全部霍然立起,唰唰拔出佩刀,啷噹聲此起彼落。


  「席丹,你要抗旨嗎?」善圖對我喝道,頭上的珊瑚頂戴簌然震動。


  「全部退下!」我一聲大喝,制止了這班多年來隨我出生入死的將士弟兄後,我走到的屍身旁,只見他雙目圓睜,鮮血從他嘴角緩緩淌下,想到喀喇烏蘇河那場血戰,若非樊睿冒死突圍,硬是從重重敵軍中殺出一條血路,這才保全了眼前這些弟兄,哪裡料得如此一條鐵錚錚的漢子,竟是這樣死於非命,我念及此,終於潸然淚下。


  「席丹大將軍,聖命難違,兄弟我也無可奈何啊!」善圖還在惺惺作態,一對八字眉壓著一雙陰沈的眼珠,嘴角勾著似笑非笑的冷峻。


  「善中堂,我席丹豈惜一命,唯這班苦命的軍士弟兄刼後餘生,還望中堂大人向皇上善言幾句,莫要為難了他們。」言畢,我慨然接過御賜的水酒,一飲而盡,一旋踵間,只覺腹痛如絞,胸膛好像讓人拿刀子攪翻似了的,隨著逐漸模糊的視線中,卻見一條隱約的身影盈盈走來。


  「爺…」


  「啊!是妳,夢蝶。」我輕呼起來,與妳朝夕共處的鮮明記憶,潰堤似地湧進我的腦海。


  入府的那年妳十三歲,山東、直隸一帶連年乾旱,餓殍遍野,阿瑪奉聖命前往賑災,在回京覆命的路上帶了妳回來。


  「丹兒,這漢丫頭的爹娘全死了,我在路上見她身上插了根草標跪在道旁,說要鬻身葬親,就成全了她的孝心,你也十六歲了,我瞧這丫頭聰慧伶俐,就留在你身邊服侍吧!」阿瑪微笑著,一身鶴領補服虎虎生風。


  只見妳一身藍線繡邊的青土布衫,怯生生地低頭立在阿瑪身後,一雙水靈靈的眼眸偶爾投射過來,出脫的水秀清麗,但神情又流露了無以名狀的愁思,我心中為之一動,即刻跪下拜謝阿瑪。


  「妳叫什麼名兒?」領妳到後花園一座水榭的岸邊,就著婆娑柳絲,我拉起妳的手問道。


  「回爺的話──」妳受驚似地倏然抽回手,臉上泛起一片紅暈,嚅嚅喏喏地回答:「奴婢名叫夢蝶。」


  「夢蝶…好名兒!夢若蝶,蝶似夢,嗯…就是輕飄了點,踏不著實地的感覺。」


  「奴婢原就命苦…」妳忽就語帶哽咽地。


  「不苦、不苦,至今而後,我們名為主婢,實為兄妹,再不讓妳受一丁點委屈,好不好?」見妳螓首低垂,淚若滾珠的,我心裡一陣發熱,油然升起憐惜之情。


  「爺,若真如此,那是奴婢前世修來的福…」妳從淚眼中浮出的微笑,又像雨後初透的陽光,斑斕生燦。


  三年的時光荏苒而過,妳本清爽的身子如今出脫的玉立亭亭,朝夕由妳陪侍伴讀、掄劍騎射,雖有寒暑更易,卻覺春光常隨,我是阿瑪唯一的兒子,阿瑪少不得更加嚴格督學,盼日後能子承父爵,光耀門楣,前些年我還引以為苦,如今卻甘之如飴,那是我心底暗暗許下了願望,盼哪日我能以所學為朝廷建功立勳,博得聖眷,屆時我定要奏請皇上為妳抬旗,脫去賤籍,然後風風光光娶妳為妻,與妳廝守一生。


  一日阿瑪早朝回來,急召我至廳堂前,只見他紅光滿面,熱乎地對我道:「丹兒,現今苗民叛亂,禍延全省,西蒙古阿拉布坦復入侵西藏,窺伺中原,皇上已命我為雲貴川鄂湘兩廣七省經略大臣,統一軍事剿撫,此正是我父子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你著即準備,三日後隨父上任。


  聞言我心中是既喜又愁,喜得是我暗許的心願已有實現的機會,愁得是此去經年,未知何日方得戴功榮歸,我實想懇求阿瑪准妳隨行,又深諳阿瑪的脾氣,不只招來一番訓斥,恐還連累妳落到難堪的處境。


  來到後花園,只見妳悄立於玉欄石橋上,望著池水發怔。


  「蝶兒…」我走到妳的身後喊妳。


「爺,您什麼時候走?」妳回轉過身子,眼眶竟蓄滿了淚水。


  「三天以後。」


  「我這就替您準備行當。」妳掉頭欲走。


「等等…。」我喚住妳,並從袖口摸出一只玉墜說:「這只玉墜妳好生留著,權當我們定情之物。」


「爺,您的心思蝶兒全都明白,但主奴有別,貴賤有份,哪怕爺真有此意,蝶兒萬不敢癡心妄想,這墜子蝶兒大膽收下,別無他意,僅為睹物思人的憑藉,但願爺此去平安,早早榮歸。」言及此,妳已泣不成聲。


「唱首曲子給我聽罷…。」這三年來,我已經習慣在心煩意躁時,聽妳唱曲。


「月兒初上鵝黃柳,燕子先歸翡翠樓,梅魂休煖鳳香篝。人去後,鴛被冷堆愁。」只聽妳挾著哭音幽幽清唱,而遠山夕日,彩霞滿天,正是涼風初起。


  隨阿瑪上任的第二年,府裡竟傳來妳感染寒熱症乃致香消王殞的惡耗,管家福來受妳遺托,送還我去年私授與妳的玉墜,沒有隻字片語,但墜上卻用紅線紮實打了九個雞心環結的「來生結」,我只覺五雷轟頂,去年一別,竟成永訣,頓時萬念俱灰,幾欲遁入空門,終賴阿瑪循循善誘,令我強打起精神,全心輔佐阿瑪平苗,經過數年的剿撫征戰,苗王伏誅,苗民臣服,阿布拉坦憚於大清天威,倉皇撤出西藏,阿瑪加官進爵自不在話下,而我也因功勳卓著,承蒙聖恩不次拔擢,晉昇九門提督,賜黃馬掛,賞單眼花翎,正藍旗旗主,也是首輔大臣善圖見我聖眷正寵又少年得志,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一度有意將女兒許配給我,唯我心裡除了妳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女人,堅決婉拒了,殊不知此舉卻令善圖引為奇恥大辱,認為我不識好歹,就連阿瑪也為此狠狠訓斥了我一頓,唯恐開罪了善圖,招致不測,我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硬是不買善圖的帳,從此兩家結下難以化解的樑子。


  西蒙古的阿拉布坦勾結了青海的羅布藏丹增和羅剎國,再度興兵侵襲邊境,掠奪牲畜,並有數萬無辜百姓慘遭殺害,消息傳來舉朝震驚。皇上立即欽點我任靖邊大將軍,率五萬鐵騎征剿,並令首輔大臣善圖全權統籌西路大軍的糧餉支應。孰知善圖卻是陽奉陰違,一面指使戶部推遲在全國徵糧集餉的廷寄,並用各種藉口阻撓糧餉的運補,一面又密令專責集整西路大軍糧餉送往前線的陝西布政使阿濟泰,將半年供糧一次改為按月供糧,而且供應數量往往只有需求的一半,以致前線將士日無飽餐,個個面有饑色,我雖多次以八百里加急上奏朝延,各項軍需用度缺乏,將士無以為繼,但這些奏章均在善圖授意下被兵部按壓,無法上達天聽,在朝廷不斷要求出兵全殲阿拉布坦的命令下,只好冒險一搏,當探子回報阿拉布坦主力於喀喇烏蘇河集結時,立即率全軍出擊,孰料卻是阿拉布坦誘敵之計,我軍主力投入時才發現身陷重圍,幾遭全殲。善圖一旦見我兵敗,喜不自勝,即刻參劾我勞軍靡餉,喪師辱國,皇上盛怒之下,不只著我自盡軍前,並將阿瑪革職拿問,富貴榮華旦夕間已成雲煙塵埃。


  「爺,您何苦如此?」此刻如夢似幻之中,只見妳端立跟前,還是那一身藍線繡邊的青土布衫,只是一臉淒惶。


  「蝶兒,生前與妳難連比翼,只待死後和妳雙宿雙飛。」我攬妳入懷,輕聲地說,耳畔忽然一陣嗩吶聲起,在一片銀光之中,我倆便如騰雲駕霧般飄向遙遠的天際……。


  「感覺如何?」妳伸手替我取下鈦合金頭盔與3D眼鏡,關掉電腦主機,左手腕上勞力士百週年的經典防磁錶MILGAUSS鏡面反射著天花板的水晶燈,閃閃發亮,這只錶是妳陪老闆到瑞士參加S.I.H.H國際高級鐘錶展,妳老闆一口氣買下三只送給此行含妳在內的三位高階主管,每一只錶皆價值不斐。


  「嗯嗯!」我癡癡望著妳,眼角還有殘餘的淚痕,心神仍在恍惚之間,胸中翻攪著五味雜陳的感覺。


  「這要比『DiabloⅥ』有意思多了吧!」妳脫下白珠繡外套,踢掉蛇紋高跟涼鞋,灰麂皮編織背心露出兩條水蛇般的手臂,圈住我的脖子,緊挨到我身旁坐下,茶几上盛著卡布基諾的史奴比咖啡杯沿還留著妳性感的酒紅唇印,妳用雜含埋怨的口吻說:「最怕你一瘋起「DiabloⅥ」,就真的沒日沒夜了,連我的奪命連環叩都敢不理!」


  「我玩了多久?」我摟妳入懷,把臉湊到妳細緻的臉頰輕吻了一下,鼻腔立即充滿Guerlain霓光櫻花香水的氣味,是柔和細緻的櫻花與雅麗的紫羅蘭花香交混的氣味,彷彿淌洋在櫻花春季,令人心炫神迷。


  「十七分零二秒。」妳又拿起茶几上的鈦合金頭盔,頭盔後緣有液晶螢幕的計時顯示。


  「才花了這麼點時間!?」我有點詫異。


  「你晚上睡覺作個夢也沒花多少時間啊!」


  「也對!」我記起唐朝沈既濟所作【枕中記】裡的盧生,夢中不也是歷盡人世滄桑,一覺醒來,客棧伙計一鍋黃梁飯都還沒煮熟。


  「妳替貴公司研發出這套遊戲軟體,妳老闆肯定要賺大錢的。」嘴上說著,我的思維至此刻還滯留在方才虛擬實境中生離死別的情緒裡,彷彿前世的記憶混入了今生的時空,有種無所適從感,雙手不禁緊緊摟住妳的身子。


  「有沒有感覺更愛我了呀!」妳呵呵笑著說:「其實我設計這套遊戲軟體的本意可不只是讓老闆賺錢,我希望現今世人都能記取當下,珍惜身邊所愛的人哦!」


  「了不起的夢蝶!」我像隻乖小貓,整張臉膩在妳柔軟的長髮裡說:「我看以後對歷史有興趣的人也不必苦讀書了,進去玩一回出來,肯定變成專家了。」


  「你的腦袋轉得真快,當初公司設計這套遊戲就不只侷限在遊戲市場,一旦成熟後,還可以和教育單位建教合作呢!不過目前我所建置的虛擬環境只有滿清皇朝,未來我想把中西歷朝各代都建置進去,到那時候,你想當拿破侖、亞瑟王都行!」


  「只要不當小布希那痞子,什麼都好!」


  「呵呵!」妳大笑:「那賓拉登呢?」


  「哈哈!基本上我對於回教徒三妻四妾的婚姻制度倒真的挺嚮往的呢!」這回換我大笑。


「你這輩子都甭想!」妳用食指戳了一下我的額頭,也樂不可支地笑倒在我懷裡。


  「欸!下次我循歷史模式玩一次好不好?」我把妳扶起,捧住妳細緻的臉龐,用了哀求的口吻。


  「哼!不准!你就只能按我設定的環境玩,否則趙飛燕、陳圓圓都給你愛過了,那我算什麼?」妳噘起小嘴,故作生氣的樣子。


  「好吧!」我訕笑著,隨即轉口問道:「這套遊戲軟體的命名了嗎?」。


  「嗯!老闆想用我的名字發行。」妳轉過臉來,顯現驕傲的神氣。


  「『夢蝶』!?真是好極了,我的女人肯定要名垂青史囉!」


  妳笑得更燦爛了,我順勢把妳推倒在沙發上,牙齒輕咬妳的細眉、鼻尖、耳垂,妳格格笑著閃躲,我迅雷不及掩耳地吻住了妳的唇,與妳在客廳的沙發上溫存起來。


  「蝶,」我忽然從妳身子爬起來,若有所思地問:「我們此刻會不會也在某個人所設計的程中進行角色扮演的遊戲啊?」


  妳變得緘默不語,歪著小腦袋,竟悠悠出了神。
前面是浩瀚的歷史,後面卻突然夢醒。我想現在的科技確實可以做到這種事情,畢竟進入虛擬世界已經不再是想向。
cucam51 寫:前面是浩瀚的歷史,後面卻突然夢醒。我想現在的科技確實可以做到這種事情,畢竟進入虛擬世界已經不再是想向。


所以說,過去的科幻小說到未來就能了寫實小說了

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