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遺棄那是怎麼說也說不盡的。
然而要說關於存在的事卻又令人不得不又將念頭折返。像是漫長的盤問,強迫必須思考的一切在我看不見的時候早就已經開始了。
我將手放在桌上,將所有事實全都攤在已經不再沁著冷汗的掌心,徹底放棄了辯駁。
首先那是關於馴養,就像小王子裡狐狸說的那般馴養,人們因有了得以在乎的事物而在心上多空了個位子,然後從此必須依靠那被馴養的事物來填補那空格,否則便是要扯壞心肺的難過。
漫長的悲哀也許都是從這裡開始的。你知道,人們已經太擅長空出位子這件事,然而過多的馴養與棄毀逐漸的變得輕易發生。
這世上開始布滿太多的空洞,然而無法填補的就注定腐敗,像是蛀了牙般開始隱密的變質。而幾乎人人都有這種不會疼痛的傷口,任憑它敗壞而侵蝕,非要壞進了深處才能發覺卻已經無法挽救什麼。
「我們住的這個世界是極為空虛的。」壞去了心的女孩說。她打開損壞已久的胸腔讓我看見已經快要殆盡的心臟。「因為活著本身就必須與那些空白共存。」
然而那些被挖空的地方裡全都有著遺棄的氣味。那是一種無可避免的意味,象徵了必然的結束。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善於遺棄的社會裡面我們怎麼能避免。
「於是我們走入敗壞,並且無藥可救。」那少年說完就往頂樓的邊緣走去,毅然的眼神讓我無法阻止他。於是少年帶著飛行的姿勢向下,那畫面堅決的太美,甚至足以令人遺落了墬落地面的聲響。
無藥可救。少年最後的聲音這麼說著。可是我說過,敗壞的我們是無法感受到痛楚的,我甚至無法為少年的消逝拿出一點憂傷,只能久久望著頂樓邊緣的欄杆,在冬日裡冷冰冰的反射白色的毫無感情的光。
少年之死之於世界就這麼冰冷且渺小的沉落,而我繼續活著,並且看見清晨的光斜斜的穿越了窗,打在陰暗無光的房間裡那張失去睡眠的白色床單上成為一個個刺眼的光點。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如此懼光的已經不能記得。
然而一切還沒結束,關於活下去的我與繼續存在的世界,與這個世界的遺棄。那太巨大以至於我無法說盡的一切。
我沒有走進去,而是關了門急於離開好閃躲房裡像是崩毀荒城所發出的味道。傾斜的城牆裡只剩下斑駁的灰,其餘的全是風化的痕跡。
而城牆外是更多瀕臨死亡的風景,失落的面孔與陰鬱的街。彷彿已經沒有任何可以救贖的存在。
「哀,莫,大,於,心,死。」女人的聲音緩緩說出,隨口吐出的白色薄霧掩蓋了她的臉龐。
哀莫大於心死。我把那話語攪進了深不見底的杯裡,懸浮的融冰。
嘿,小王子說憂傷的時候就會喜歡看日落,只是當我用沒有感覺的雙手挪動了椅子後仍然只見到灰濛濛的天空在無法觸及的地方遠望著這一切。
關於遺棄的這個世界。
(2010.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