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 10月 18, 2010 1:41 am
Still in the Green Zone
10.惡意
今天我是第一次走進「浪博漢堡」──一間位在市中心的漢堡主題餐廳，它的特色是室內的裝潢有著天藍色與潔白色系搭配的天花與牆壁。
但對我來說有價值的，只有咖啡提供無限續杯這一點，真是一種恩惠，我已經喝到第四杯了。
我看了看手錶，剛好中午12點半，順便喝了一口熱騰騰的咖啡。
或許是正值暑假時刻的關係吧，餐廳裡沒有太多的客人，只有一些父母親帶著幼小的孩子，和稀稀落落的一些大學生模樣的人，附近有一間有名的國立科技大學，應該是那所學校的住校生。
我臉上戴著一支平光黑色粗框眼鏡，配上身上的牛仔褲和藍色的長袖帽Ｔ和運動背包，如此一來任誰看了都像是個來吃中餐的大學生。
心底偷偷為自己的準備完善感到了些許的飄飄然。
我坐在角落裡一個單人座的位子，拿了一本空白的筆記本放在桌上，右手一支鉛筆在指尖轉阿轉的，這個位置剛好可以從側面看清前方大約六公尺那一桌客人的臉。
餐廳裡還算安靜，他們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了過來，但還是有些模糊，我運起了集中力，微微瞇著眼睛讀著他們的唇。
邋遢鬼今天看起來跟上次我見到他的時候沒什麼兩樣，穿著打扮幾乎一模一樣，只是一頭長髮從金色換成了橘色，而且在腦後綁了個馬尾，像是染了頭髮的佐佐木小次郎。
他是四個人裡面最後一個到的，踏著懶散的步伐走進餐廳，緩緩的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所以……各位，我們可以開始了嗎？」等邋遢鬼一坐下，另一個男人開口說道。
講話的那個男人聲音有些沙啞，似乎是抽了太多菸傷了嗓子，他有著毛躁亂翹的頭髮，下巴上留著凌亂的鬍渣，戴了有著超厚鏡片的圓形金色鏡框眼鏡，白色的運動外套和陳舊的藍色西裝褲以及橡膠製的涼鞋。
看起來非常的隨性，也可以說非常的不倫不類。
在這個看似懦弱的鬍渣男人面前，邋遢鬼似乎變得體面了些。
分坐在另兩張座位的人，有著類似老鼠面容的是上次舞台上站在方小姐旁邊、襯衫紮到筆挺西裝褲裡的胖子，另一個埋頭猛吃的人，我倒是想了幾秒鐘才想起來，是上次坐在舞台後方敲鼓的龐克頭。
也就是三個都是樂團的成員，但……
……為什麼唯獨方小姐不在啊？我腦海中浮現這個念頭。
不知為何，腹部有股怨氣，手上的鉛筆在空白的筆記本上無意義的塗啊塗的。
「你說了算囉，老大。」邋遢鬼的聲音出奇的細小，像是一隻戴著獅子頭套的老鼠，給我一種有人在配音的感覺。
「呃……哈哈哈……叫我小立就可以了啦……哈哈……」小立的笑聲不像是真的在笑，而是一種沒自信的自我防衛。
教官的鼠臉上戴了個藍色細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睛眨了眨，眼珠轉阿轉的，似乎正在動著什麼歪主意。
龐克頭低頭吸了一口可樂，在燈光充足的狀況下，他看起來就如同一隻橫度太平洋而來的鴨嘴獸。
「那……我們來討論一下錄音的細節吧……那個……」小立說，「……你們應該也已經得知目前已錄的唯一一首歌需要重新錄製的狀況……」
「重新錄製」？錄音？
另外三個人沒有說話，小立繼續說：「詳細的錄音情形我想大家都清楚，你們之前錄音的設備我大致上已經從Kate處得知……」
「Kate」？沒有聽過的名字，我仔細的在筆記本上寫了下來。
「……我那裡基本上沒有什麼太大的差異，我想我們明天直接在我的錄音室碰面，我們可以馬上著手開始進行。」
小立接著又交代了一下自己錄音室的地址，據我所知，那一帶是在城市西區的一個舊工業區，比起上次「Lethal W.」那一帶還要更荒涼一些。
或許是那裡的房子比較便宜的關係吧，腦中胡亂的猜測著的同時，我也一邊利用手機上網搜尋著。
我在搜尋引擎裡鍵入「小立」、「錄音」和他剛剛所說的地址，很順利的，第一個搜尋結果就是一個大型網站旗下的私人網誌，鍵入的地址完全符合網誌內某處的內容。
我將連結點了開來，是一個叫做「尚立音樂工作室」的官方網誌，稍微瀏覽了一下，裡頭都是一些音樂器材的照片以及收費方式等事項。
在網誌的「個人介紹」處，寫著「店長兼錄音師：小立」幾個字，個人圖像的地方有一張明顯為用手機或視訊自拍的照片，畫質有些模糊，我總覺得網站上的照片和眼前的本人似乎有些不協調的地方。
是哪裡呢？思索了一下卻想不出來，索性把手機放在一旁，先不去管它。
常覺得有些東西我可以很明確的指出它有問題，但是卻總是說不出究竟是哪裡出了錯，常常放一陣子之後再去思考，就會迎刃而解般的解了出來。
感覺像是我的腦子運轉速度不夠快的緣故。
原來眼前這個比邋遢鬼還要邋遢的男子是一位錄音師，聽名字似乎是個需要大量專業知識的職業吧，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直到這一刻，我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沒有太大的問題，邋遢鬼玩弄著胸前的十字架項鍊，龐克頭的粗壯手臂，一隻掛在椅背上，一隻放在桌上輕輕的用手指敲著桌面。
只有教官有一瞬間的情緒異常波動被我「讀」了出來。
當小立提到「Kate」這個名字的時候，他放在大腿上的左手掌微微抽動了一下，鼻頭也微微皺了起來。
我明確的感受到那裡頭帶有些細微的懼怕以及鄙視的成份在。
看來「Kate」是一條很重要的線索，我將筆記本上寫下的「Kate」圈了起來。
「基本上就是這樣……那……明天我們下午一點直接在錄音室見面吧……」小立徵詢著其他人的意見。
三人默默的點著頭，臉上完全的透露著不起勁，像是三個上班族正開著「何時舉行下一次會議」的會議。
和我想像中的音樂工作者差好多，本以為多少會有一些所謂的革命情感呢。
「……對了，那個……你們的主唱呢？今天怎麼沒有來？」小立問。
教官和龐克頭的視線都移到邋遢鬼身上。
「她……身體不舒服，在家裡休息。」邋遢鬼細小的聲音帶著遲疑。
絕對有問題，我心想，她怎麼了？我滿腦子充斥著這個念頭。
「哦……這樣哦……那她明天會來嗎？」小立接著問。
「或許吧，我回家再問看看她狀況怎麼樣。」邋遢鬼的小眼睛明顯的閃躲著其他人的目光。
邋遢鬼絕對隱瞞了一些事情，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感到異常的慌張……
可惡，我一定要查出來。
「好……明天會先從鼓的部份開始……」小立說，「……還有什麼問題嗎？」
三人沉默，場面突然變得有種受到彼此壓抑的感受。
「……那我就先回錄音室囉，明天見了。」小立表情上寫滿了「鬆了一口氣」，提起隨身的側背包就離開了座位。
小立走後，三人沉默了許久，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而且有股異常的低氣壓在他們之間。
不只是我，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來這三個人之間有問題，不用說革命情感了，他們現在隨時打起來我都不意外。
最先有動作的是邋遢鬼，他從他的背包裡抽出一台筆記型電腦，用傳輸線接上他的手機，開始上著網。
「喂，你打算就這樣子什麼都不說嗎？」龐克頭語氣急躁，一臉按奈不住的怒氣。
教官的視線也對著邋遢鬼，但是邋遢鬼還是一聲不吭的上著網。
「她到底怎麼了？你又做了什麼事？」龐克頭繼續說，我想他所說的「她」指的是方小姐。
「昨天的演出你們也無故缺席，又聯絡不到你，你知道我們昨天『開天窗』被Kate飆得有多慘嗎？」龐克頭越說火氣越大。
邋遢鬼還是自顧自的上著網，龐克頭繼續說：「你們吵架我沒意見，但是你不要以為世界都是繞著你轉的。」
說完他很乾脆的站起來，大踏步走向大門，用像是要把玻璃門給打碎的力道推了開門，走了出去。
教官目送著他離開，瞇瞇眼又在轉阿轉的，思考著什麼。
「達哥，你們還好吧？」我從教官的鼠臉上「讀」出相當不誠懇的虛假。
想必「達哥」指的是邋遢鬼。
「有什麼問題要說哦，你知道我是支持你的。」教官邊說邊用雙手比著莫名奇妙的手勢，似乎想要藉由手勢來加強自己的話語，但異常的失敗，看起來只像是一個失敗的演說家。
「不過就是吵了一場架，你們有必要這麼緊張嗎？」邋遢鬼的眼神看起來很輕鬆。
「我聽說的不只是這樣哦……」教官聲音轉低，我完全得靠讀唇得出他說的內容，「……她現在不是在家休息，而是在醫院吧？」
邋遢鬼沒有說話，但也不需要說話，光是看他臉上那一臉狼狽相就可以知道教官說的是真的。
醫院……？邋遢鬼那個混蛋究竟對方小姐做了什麼？
兩人對望著，從旁邊看起來就像是兩個仇人正對彼此發著狠，不知情的人很難想像他們兩個會是在同樣的團體裡。
「你還是一樣消息這麼靈通阿，陶傳奕，果然跟Kate『熟』就是不一樣。」邋遢鬼聲音大了起來，音調變得更高更尖銳，特別在「熟」這個字加重了語氣，隱含著微微的怒氣。
原來教官的本名叫做「陶傳奕」，我把它記在筆記本上。
「別這麼說，哪比得上你呢？能交到這麼有『價值』的女友……」教官頓了頓繼續說，「……一個會打人的男朋友還能把擁有天生才能與美貌的女人給掌握在手，真是佩服佩服。」
兩人又沉默，與剛剛惟二不同的是兩人均用比剛剛更兇狠的眼神瞪視著對方，以及我用比他們兩個更凌厲的眼神瞪視著他們兩個。
教官的話語中對方小姐的物化，讓我異常的不順耳，但更讓我不舒服的是邋遢鬼是個會虐待女友的垃圾。
這時我突然想起阿能的話，那天他承認自己推論錯誤：「她並不是只有外表而已，對於他們的『計謀』，看來是我推測錯了。」
那時的我驚訝的瞪著阿能，而他又繼續補了一句：「他們的『計謀』中所帶有的『惡意』，或許比我想像得還要更深一層，我太小看他們了。」
阿能的聲音在我腦海中迴響著，我似乎漸漸的抓到了些什麼。
幾十秒後，邋遢鬼「哼」了一聲，雙手操作著鍵盤，然後把電腦轉了個角度到教官的眼前。
「自己看吧，上次演出的現場影片才僅僅上傳幾天而已，點閱數就已經破30000了，一切都沒有問題的，有什麼好擔心的？」邋遢鬼丟了一顆口香糖到嘴巴裡嚼著。
「這個女人是一個很有價值的傀儡，而我是她的支配者，既然被我撿到了，我就有將她的價值發揮到極致的能力。」邋遢鬼繼續說，「如果你還是不相信我的話，去問問你『親愛的』Kate吧，那份合約可是她的主意哦。」
說完後，邋遢鬼臉上的惡意毫無遮攔的呈現了出來，細小的聲音卻透露了深沈的邪惡。
教官沈默，但是表情像是被說服了。
我也沈默，雖然表情想必異常陰狠。
「你知道嗎？達哥……」幾秒鐘後，教官微笑著說，「……你真的是個人渣。」
邋遢鬼露出了接近燦爛的笑容，他攤了攤手，像是剛剛正在討論著烹調海鮮的方式一般，站起身來往餐廳深處的廁所走了去。
我覺得腦海中大部份的理智隨著邋遢鬼的話語消逝了，而腦海裡正在考慮要不要跟進廁所裡解決掉他的思緒就是最好的證據。
我要把你的臉踹爛……
「千萬不要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了工作，尤其是做我們這一行的，那個代價通常會很慘烈，」阿能一手玩弄著他的招牌墨鏡一面說，「記住我這句話。」
「慘烈的只要不是好人那一方就好了，不是嗎？」我坐在阿能的真皮沙發上，喝著他幫我調的威士忌可樂。
阿能嘴角上露出了難得的微笑，「所以你覺得我們是好人囉？」
「不，我不是好人，只是常常被壞人討厭罷了。」我說，阿能戴上墨鏡，對我比了個大拇指。
我摸了摸背包裡的物品，考慮著是否要在毫無計畫的狀況下，魯莽的行動。
但邋遢鬼起身的瞬間，教官的眼睛很明顯的亮了一下，這個動作卻讓我稍稍冷靜了下來。
他的表情透露出一種刻意壓抑的欣喜，像是中了樂透頭獎卻不想給人發現的模樣。
邋遢鬼鬼所指的「點閱數」應該是指他們表演的影片上傳到網站上供人觀看的次數，雖然我並不理解，但自己的影片擁有大量的點閱數，應該是會感到欣喜的，但是教官的表情並不像是純粹因為點閱數高而感到高興。
難道是因為自己愚蠢又不搭的打扮終於受到了注目之故嗎？我又刻意在腦海中胡亂的猜測著，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
邋遢鬼前腳剛踏進廁所，教官就從口袋拿出一個小小的長方形物品，從它前端的USB接頭可以得知是一支非常小型的隨身碟。
我瞇了瞇眼，暫時打消了跟進廁所的念頭，有些緊張了起來。
教官很快速的將USB插到電腦，操作著觸控版和鍵盤，
從我的位置看不見螢幕，我焦急的在不被發現的情形下緩緩移動位置，想要看清螢幕。
勉強從很斜的角度看見教官似乎正將某個檔案複製到隨身碟裡，從螢幕上的檔案複製進度條看來，檔案的大小似乎不小，至複製完成還需要一些時間。
我看見教官臉上露出了很緊張的神情，不時張望著廁所的方向。
我心中思索著，第一：教官或許找這個機會很久了，邋遢鬼把電腦放著去廁所時，從他臉上顯現的那種刻意壓抑的欣喜中，可以窺知一二。
第二：不管那究竟是什麼資料，應該至少跟邋遢鬼個人本身或是他們整個樂團的利益有關。
第三：有很大的機率，「Kate」與此事有關。
第三個推測沒有什麼真正的依據，已經接近直覺的程度了，只是從教官對「Kate」一詞的反應所做的猜測。
幾十秒過去，我看邋遢鬼也快要回來了，只見教官的臉色越來越緊張，鼠臉上的瞇瞇眼轉得更快了，從他的表情看來，這時候的一秒就像是一年那麼長。
沒想到又過了了十多秒，依舊沒有見到邋遢鬼的身影，甚至又過了兩分鐘左右，邋遢鬼還是沒有出現。
這時看到教官如釋重負的一把拔起了隨身疊，收到褲子的口袋裡。
我瞇眼望了望四周，遠處有兩桌客人正專心聊天以及用著餐，櫃臺的工讀生正無所事事的發著呆。
我心想著，好機會……
–
由時間看起來，兩則簡訊都是在11點左右收到的。
那個時候應該正好是我剛到醫院急診室裡的時候吧，我記得我在救護車上的時候就已經把手機電源給關掉了……我仔細的又回想了一遍，沒錯，我怕影響到車上的電子儀器，所以把它給關掉了。
總之，這不重要，還是趕快看看內容。
「致Narrator：請緊盯新目標的一舉一動，特別注意目標自己或是他身旁的任何人，若是出現任何可疑的DVD、隨身碟、筆記型電腦等任何資料儲存品，請務必搶到手，手段不拘，到手之後目標可暫時不理，優先以安全管道匯報給我。新目標的資料請參照下一封訊息。（BOSS）」
「致Narrator：目標B──林達孟，21歲，男性，『RECA營造』CEO林識隆的獨生子，在這個城市長大；名義上和目標A──方思緣是情侶；常出現在蕭眾路上的夜店『Only Purple』裡，喜歡喝龍舌蘭酒，專門挑長髮的女生下手，喜歡直髮多過於捲髮；目標B現在在住家裡，暫時沒有行動，明天早上12點左右會出現在藹任路上的「浪博漢堡」裡。（BOSS）」
簡訊的下方附上了一張長髮男子的照片，赫然發現那就是被我稱作為「邋遢鬼」、方小姐的男友。
等等，「RECA營造」？全國前三大企業集團的「RECA營造」？
難怪。
我終於對BOSS和阿能對我隱藏的事實有了些概念，這次牽扯到如此大型的企業，牽扯的層面一定很廣，也難怪BOSS的行動格外的慎重。
照片明顯的被修剪過，邋遢鬼旁邊有著一撮粉紅色的長捲髮，看起來似乎照片旁邊還有一個女子但是被修掉了，我想可能是BOSS想要明確的點出目標為誰的緣故。
但是「喜歡喝龍舌蘭酒，專門挑長髮的女生下手」，這些細節好像沒有什麼意義，而「喜歡直髮多過於捲髮」他又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我的老闆真的是個怪人。
我在小慈家的茶几上留了張字條，上頭簡單的寫著：我有新的工作進來了，等工作結束後我會再聯絡妳。
這時突然有種不想離開這簡單生活的感覺。
小慈正熟睡著，我輕輕的摸了摸她的手臂，就離開了她家，回到自己的住所準備接下來的工作。
–
……我要把隨身碟以及筆電全部帶走，心中暗暗的想著，BOSS所指的「可疑物品」，想必就是這個。
我又瞥了眼廁所的方向，那裡依舊沒有動靜，邋遢鬼可能是在拉肚子或什麼的吧。
我從背包裡拿出一頂鴨舌帽戴上，又從裡頭拿出我的「小精靈」。
–
我們兩個正坐在城市北區的一間大型麥當勞裡頭。
「拿去，給你用。」阿能嘴巴裡正啃著麥香堡，左手遞給我一個黑色的長方形棒狀物，上頭的貼紙上用很愚蠢的字體印著「小精靈」三個字。
「啊？這啥？」我正一口氣吞下一把薯條。
「電擊棒啊，你也太孤陋寡聞了吧？」阿能的聲音很輕鬆。
那天才剛結束了一個惱人的任務，是跟蹤一個假釋出獄的強暴慣犯。
聽阿能說，委託者是一個律師，不清楚真正的來歷，也不知道BOSS是怎麼找到這個客戶的，委託者出價一百五十萬元，要求很簡單——將他送回監獄。
我們想出的計畫是，緊緊的跟著他，直到他要犯案的時刻，拍下足以定罪的證據後，再將之撂倒，連同證據送到警察局。
那個強暴慣犯在剛被放出來的第一天，就開始在城市的西區的街頭流連著，他專門挑學生多的地方，從他臉上的表情中可以輕易的讀到明顯的惡意。
一個正常的人是不會擁有聚集了這麼多惡意的眼神的。
若是有人說他真的改過向善了，我會叫他去醫院掛眼科──我才不相信。
究竟是哪一位天才放他出來的啊……我真的很好奇。
第二天，他跟隨著一個高中女生走進了西區邊緣的巷子裡。
我看了看手錶，晚上10點43分，一個正常的女學生在這麼晚的時間會來這裡，應該也只剩下「回家」這個選項吧。
我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想要快點完成這個惱人的任務，一方面又不想看到任何人受害。
一路上夜歸的行人也不少，稍微注意一些都可以發現目標的可疑形跡，但卻沒有任何人有打算干預的行為。
小時候曾經聽過課堂上的老師說：「當人的冷漠越是站了上風，就越靠近這個城市的黑暗之處」，這句話真有意思。
我拿出了預先準備好的DV，阿能捏了捏拳頭，兩人很有默契的跟了進去。
雖然一切都依照我們的劇本在走，但這還是一個很惱人的任務。
因為要有證據，就必須要犧牲一個無辜的女性，雖然我們不會真的讓她受到傷害，頂多在他遭受攻擊的時候我們就會出手了。
但是即使罪惡再怎麼微乎其微，那依舊會再受害者身上造成影響。
而且看到一宗罪惡要發生卻要強迫自己不能出手阻止，那感覺真的很差。
我們也曾經討論是否要由我們其中一人偽裝當成誘餌。
「阿能，你代號『FAKER』耶！你來當誘餌啦！」我說。
「白痴哦，目標比我矮至少30公分，我再怎麼偽裝也很難隱藏我的基本體型啊。」阿能說。
……的確有理，但不是指「我是白痴」這件事；穿著、打扮、髮型、面容等都有很多手法可以去偽裝。
但是基本體型上的偽裝，真的不簡單，身上的肌肉或許還可以用衣服掩飾，但是過於高大的身高要偽裝成矮小的角色，就真的很難了。
目標身材矮小，只有155公分多一些，而我們手上的資料顯示，過去有記錄的被害人都是一些身材嬌小的女性，身高最高也只有163公分而已。
而我也只比阿能矮10公分左右，雖然比他瘦，但是要偽裝成目標會上勾的誘餌還是太過牽強，結果討論了半天也只好作罷。
「啊！對了！BOSS呢？BOSS有辦法當誘餌嗎？」我突然靈機一動，這樣問阿能。
阿能凝視著窗外，很仔細的思考著，最後用力搖了搖頭，說：「不可能，他比我們兩個更不可能。」
……無解，結果「偽裝成誘餌」這招就這麼胎死腹中。
Fuck，感覺有夠差的，我看著目標跟隨著「目標的目標」走進巷子，心裡偷偷咒罵著。
結果我想阿能比我的感覺還要更差。
那個強暴犯只不過剛出手抓住女學生的手臂，女學生的尖叫聲都還沒結束，那個強暴犯的臉就已經凹了下去，連吭都沒有吭一聲人就飛了出去。
我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這麼猛的迴旋踢擊，比任何一個動作明星的迴旋踢都來得令人震撼，我估計強暴犯在還沒有著地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意識。
阿能沒有停頓，直接衝上去騎在強暴犯的身上一拳一拳的往他臉上招呼。
我有一種他的腦袋正在逐漸變成糨糊的感覺。
Fuck，我在心中暗叫不妙，再這樣下去，強暴犯不會進監獄，而會跳過那個流程直接下地獄。
我整個人衝過去從側面飛撲到阿能的身上，將他撲倒在地。
結果我們把整個計畫搞得一團亂，女學生早就嚇傻在一旁，對她來說，比起那個強暴犯，和我扭打在一起的阿能看起來還比較像壞人吧。
–
總之，任務總算是完成了。
我一面吃著薯條一面揉著為了架住阿能而被他的十字拳擊中掛採的脖子。
阿能在結束任務後會習慣性的找我一起吃頓飯當作慶祝，據阿能所說這是TELE-Three一直以來的傳統，但是每次總是只有我和阿能兩人。
而為什麼是吃麥當勞呢？原因很簡單，因為阿能很喜歡吃。
「為什麼BOSS不來啊？」雖說是TELE-Three的傳統，但BOSS一次都沒有來過，「雖然我們是第一線，但沒有他的情報收集，我們也很難成事呢。」
而阿能總是說：「有時BOSS在任務結束後比較喜歡獨自一個人靜一靜。」
阿能點了一個套餐和額外的一個漢堡與炸雞，而我只點了一包薯條和大杯可樂。
「靜一靜也是得吃飯的嘛，真是的，他是魔鬼終結者哦？」我腦中幻想著阿諾史瓦辛格魁梧的樣子，又補了一句，「你有跟BOSS吃過飯嗎？」
「有阿，還有你前輩也一起。」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是指誰？」
「兩者。」
「這個嘛，BOSS你也知道，是個怪人，而你前輩嘛……」阿能拿雞塊沾了沾糖醋醬，「……不告訴你，你也不要再想著追查他了。」
「那到底是為什麼要給我這個啊？」我搖了搖他剛給我的那個黑色的長方形棒狀物。
「這一次是運氣好，那個女學生還是願意向警方作證說目標攻擊他，而我又想辦法跟認識的刑警套了點交情，所以目標還是會進監獄，假釋第二天就犯案，我想這次他想再出來是不可能了，檢察官和法官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笨蛋……」阿能吸了口可樂，「……不過下次遇到相同的情況，當我失控的時候，你就用這個阻止我，再獨自完成任務，知道嗎？」
「……我才不要。」我說，對他吐了吐舌頭。
「別緊張，這種東西是做來防身用的，死不了。」他說。
「神經病，你想辦法自己克制一點就好了。」我說。
但後來阿能趁我上廁所的時候把它偷偷藏到我的包包裡，我到家的時候一打開包包就看見了那個黑色棒狀物。
後來漸漸的就把它當作是隨身攜帶的物品之一了。
–
右肩背著背包，左手拿著咖啡杯，假裝要走到教官後方的餐具回收處放置，右手趁機在交錯的一瞬間用「小精靈」將他電暈，同時從他的右口袋中摸走隨身碟並且闔上他眼前的筆電夾在腋下，再讓他倒到地上，裝作第一個發現者，向四周大叫尋求幫助，等到店員還有其他客人注意到時，我再拿出手機假裝打電話叫救護車一面往外走，在大家還沒有察覺時，我已經奔跑至遠方了。
很好，完美的計畫。
我背起包包，壓低帽緣，右手將「小精靈」藏在帽Ｔ的口袋裡，左手拿著空的咖啡杯，我站了起身，以流暢又不被注意的速度往教官靠近。
在與他交錯的一瞬間，我將右手伸出，啟動「小精靈」，刺向他的耳朵和太陽穴附近，半秒後他毫無聲息的軟倒在我身上，我將「小精靈」收到帽Ｔ的口袋裡，右手伸進他的褲子口袋裡，左手同時將咖啡杯放到他們的桌子上，右手一下子就掏到了隨身碟，我將之塞到我的口袋裡，同時左手將筆電的螢幕蓋上，夾在腋下。
到手了，完美，我在心中想，接下來只要裝作很驚訝的發現這個人昏倒就好。
但是，我在我的「疑難屋」生涯中，再一次的親身體會到什麼叫做「計畫趕不上變化」。
我先是看到門口有兩個女客人正踏進店門，她們兩個不約而同的睜大了眼睛，凝視著我的方向。
被發現了？我心想，不自覺的運起了集中力。
不，她們頂多只是看到我把一台筆電給拿了起來，從他們的角度是看不到我將教官電暈的，這不應該會造成她們臉上那種程度的驚訝。
我的疑惑沒有持續太久，下一瞬間，我就瞭解到了真實的狀況。
我的餘光看到邋遢鬼從我右上方的空中騰空往前飛了過去，他雙手雙腳在空中飄盪著，像是一隻學會飛行的烏賊。
他背部重重的摔在餐具回收檯上，檯子被他給壓碎成一片一片的木板，有一瞬間我以為他的頭會跟樂高的玩具人偶一樣的脫落，但他只是倒在那兒呻吟著。
還活著，真可惜──不知道為什麼我腦海裡冒出了這樣子的想法。
「東西，在哪裡？」一個平板的低沈嗓音從我身後冒出。
<待續>
10.惡意
今天我是第一次走進「浪博漢堡」──一間位在市中心的漢堡主題餐廳，它的特色是室內的裝潢有著天藍色與潔白色系搭配的天花與牆壁。
但對我來說有價值的，只有咖啡提供無限續杯這一點，真是一種恩惠，我已經喝到第四杯了。
我看了看手錶，剛好中午12點半，順便喝了一口熱騰騰的咖啡。
或許是正值暑假時刻的關係吧，餐廳裡沒有太多的客人，只有一些父母親帶著幼小的孩子，和稀稀落落的一些大學生模樣的人，附近有一間有名的國立科技大學，應該是那所學校的住校生。
我臉上戴著一支平光黑色粗框眼鏡，配上身上的牛仔褲和藍色的長袖帽Ｔ和運動背包，如此一來任誰看了都像是個來吃中餐的大學生。
心底偷偷為自己的準備完善感到了些許的飄飄然。
我坐在角落裡一個單人座的位子，拿了一本空白的筆記本放在桌上，右手一支鉛筆在指尖轉阿轉的，這個位置剛好可以從側面看清前方大約六公尺那一桌客人的臉。
餐廳裡還算安靜，他們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了過來，但還是有些模糊，我運起了集中力，微微瞇著眼睛讀著他們的唇。
邋遢鬼今天看起來跟上次我見到他的時候沒什麼兩樣，穿著打扮幾乎一模一樣，只是一頭長髮從金色換成了橘色，而且在腦後綁了個馬尾，像是染了頭髮的佐佐木小次郎。
他是四個人裡面最後一個到的，踏著懶散的步伐走進餐廳，緩緩的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所以……各位，我們可以開始了嗎？」等邋遢鬼一坐下，另一個男人開口說道。
講話的那個男人聲音有些沙啞，似乎是抽了太多菸傷了嗓子，他有著毛躁亂翹的頭髮，下巴上留著凌亂的鬍渣，戴了有著超厚鏡片的圓形金色鏡框眼鏡，白色的運動外套和陳舊的藍色西裝褲以及橡膠製的涼鞋。
看起來非常的隨性，也可以說非常的不倫不類。
在這個看似懦弱的鬍渣男人面前，邋遢鬼似乎變得體面了些。
分坐在另兩張座位的人，有著類似老鼠面容的是上次舞台上站在方小姐旁邊、襯衫紮到筆挺西裝褲裡的胖子，另一個埋頭猛吃的人，我倒是想了幾秒鐘才想起來，是上次坐在舞台後方敲鼓的龐克頭。
也就是三個都是樂團的成員，但……
……為什麼唯獨方小姐不在啊？我腦海中浮現這個念頭。
不知為何，腹部有股怨氣，手上的鉛筆在空白的筆記本上無意義的塗啊塗的。
「你說了算囉，老大。」邋遢鬼的聲音出奇的細小，像是一隻戴著獅子頭套的老鼠，給我一種有人在配音的感覺。
「呃……哈哈哈……叫我小立就可以了啦……哈哈……」小立的笑聲不像是真的在笑，而是一種沒自信的自我防衛。
教官的鼠臉上戴了個藍色細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睛眨了眨，眼珠轉阿轉的，似乎正在動著什麼歪主意。
龐克頭低頭吸了一口可樂，在燈光充足的狀況下，他看起來就如同一隻橫度太平洋而來的鴨嘴獸。
「那……我們來討論一下錄音的細節吧……那個……」小立說，「……你們應該也已經得知目前已錄的唯一一首歌需要重新錄製的狀況……」
「重新錄製」？錄音？
另外三個人沒有說話，小立繼續說：「詳細的錄音情形我想大家都清楚，你們之前錄音的設備我大致上已經從Kate處得知……」
「Kate」？沒有聽過的名字，我仔細的在筆記本上寫了下來。
「……我那裡基本上沒有什麼太大的差異，我想我們明天直接在我的錄音室碰面，我們可以馬上著手開始進行。」
小立接著又交代了一下自己錄音室的地址，據我所知，那一帶是在城市西區的一個舊工業區，比起上次「Lethal W.」那一帶還要更荒涼一些。
或許是那裡的房子比較便宜的關係吧，腦中胡亂的猜測著的同時，我也一邊利用手機上網搜尋著。
我在搜尋引擎裡鍵入「小立」、「錄音」和他剛剛所說的地址，很順利的，第一個搜尋結果就是一個大型網站旗下的私人網誌，鍵入的地址完全符合網誌內某處的內容。
我將連結點了開來，是一個叫做「尚立音樂工作室」的官方網誌，稍微瀏覽了一下，裡頭都是一些音樂器材的照片以及收費方式等事項。
在網誌的「個人介紹」處，寫著「店長兼錄音師：小立」幾個字，個人圖像的地方有一張明顯為用手機或視訊自拍的照片，畫質有些模糊，我總覺得網站上的照片和眼前的本人似乎有些不協調的地方。
是哪裡呢？思索了一下卻想不出來，索性把手機放在一旁，先不去管它。
常覺得有些東西我可以很明確的指出它有問題，但是卻總是說不出究竟是哪裡出了錯，常常放一陣子之後再去思考，就會迎刃而解般的解了出來。
感覺像是我的腦子運轉速度不夠快的緣故。
原來眼前這個比邋遢鬼還要邋遢的男子是一位錄音師，聽名字似乎是個需要大量專業知識的職業吧，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直到這一刻，我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沒有太大的問題，邋遢鬼玩弄著胸前的十字架項鍊，龐克頭的粗壯手臂，一隻掛在椅背上，一隻放在桌上輕輕的用手指敲著桌面。
只有教官有一瞬間的情緒異常波動被我「讀」了出來。
當小立提到「Kate」這個名字的時候，他放在大腿上的左手掌微微抽動了一下，鼻頭也微微皺了起來。
我明確的感受到那裡頭帶有些細微的懼怕以及鄙視的成份在。
看來「Kate」是一條很重要的線索，我將筆記本上寫下的「Kate」圈了起來。
「基本上就是這樣……那……明天我們下午一點直接在錄音室見面吧……」小立徵詢著其他人的意見。
三人默默的點著頭，臉上完全的透露著不起勁，像是三個上班族正開著「何時舉行下一次會議」的會議。
和我想像中的音樂工作者差好多，本以為多少會有一些所謂的革命情感呢。
「……對了，那個……你們的主唱呢？今天怎麼沒有來？」小立問。
教官和龐克頭的視線都移到邋遢鬼身上。
「她……身體不舒服，在家裡休息。」邋遢鬼細小的聲音帶著遲疑。
絕對有問題，我心想，她怎麼了？我滿腦子充斥著這個念頭。
「哦……這樣哦……那她明天會來嗎？」小立接著問。
「或許吧，我回家再問看看她狀況怎麼樣。」邋遢鬼的小眼睛明顯的閃躲著其他人的目光。
邋遢鬼絕對隱瞞了一些事情，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感到異常的慌張……
可惡，我一定要查出來。
「好……明天會先從鼓的部份開始……」小立說，「……還有什麼問題嗎？」
三人沉默，場面突然變得有種受到彼此壓抑的感受。
「……那我就先回錄音室囉，明天見了。」小立表情上寫滿了「鬆了一口氣」，提起隨身的側背包就離開了座位。
小立走後，三人沉默了許久，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而且有股異常的低氣壓在他們之間。
不只是我，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來這三個人之間有問題，不用說革命情感了，他們現在隨時打起來我都不意外。
最先有動作的是邋遢鬼，他從他的背包裡抽出一台筆記型電腦，用傳輸線接上他的手機，開始上著網。
「喂，你打算就這樣子什麼都不說嗎？」龐克頭語氣急躁，一臉按奈不住的怒氣。
教官的視線也對著邋遢鬼，但是邋遢鬼還是一聲不吭的上著網。
「她到底怎麼了？你又做了什麼事？」龐克頭繼續說，我想他所說的「她」指的是方小姐。
「昨天的演出你們也無故缺席，又聯絡不到你，你知道我們昨天『開天窗』被Kate飆得有多慘嗎？」龐克頭越說火氣越大。
邋遢鬼還是自顧自的上著網，龐克頭繼續說：「你們吵架我沒意見，但是你不要以為世界都是繞著你轉的。」
說完他很乾脆的站起來，大踏步走向大門，用像是要把玻璃門給打碎的力道推了開門，走了出去。
教官目送著他離開，瞇瞇眼又在轉阿轉的，思考著什麼。
「達哥，你們還好吧？」我從教官的鼠臉上「讀」出相當不誠懇的虛假。
想必「達哥」指的是邋遢鬼。
「有什麼問題要說哦，你知道我是支持你的。」教官邊說邊用雙手比著莫名奇妙的手勢，似乎想要藉由手勢來加強自己的話語，但異常的失敗，看起來只像是一個失敗的演說家。
「不過就是吵了一場架，你們有必要這麼緊張嗎？」邋遢鬼的眼神看起來很輕鬆。
「我聽說的不只是這樣哦……」教官聲音轉低，我完全得靠讀唇得出他說的內容，「……她現在不是在家休息，而是在醫院吧？」
邋遢鬼沒有說話，但也不需要說話，光是看他臉上那一臉狼狽相就可以知道教官說的是真的。
醫院……？邋遢鬼那個混蛋究竟對方小姐做了什麼？
兩人對望著，從旁邊看起來就像是兩個仇人正對彼此發著狠，不知情的人很難想像他們兩個會是在同樣的團體裡。
「你還是一樣消息這麼靈通阿，陶傳奕，果然跟Kate『熟』就是不一樣。」邋遢鬼聲音大了起來，音調變得更高更尖銳，特別在「熟」這個字加重了語氣，隱含著微微的怒氣。
原來教官的本名叫做「陶傳奕」，我把它記在筆記本上。
「別這麼說，哪比得上你呢？能交到這麼有『價值』的女友……」教官頓了頓繼續說，「……一個會打人的男朋友還能把擁有天生才能與美貌的女人給掌握在手，真是佩服佩服。」
兩人又沉默，與剛剛惟二不同的是兩人均用比剛剛更兇狠的眼神瞪視著對方，以及我用比他們兩個更凌厲的眼神瞪視著他們兩個。
教官的話語中對方小姐的物化，讓我異常的不順耳，但更讓我不舒服的是邋遢鬼是個會虐待女友的垃圾。
這時我突然想起阿能的話，那天他承認自己推論錯誤：「她並不是只有外表而已，對於他們的『計謀』，看來是我推測錯了。」
那時的我驚訝的瞪著阿能，而他又繼續補了一句：「他們的『計謀』中所帶有的『惡意』，或許比我想像得還要更深一層，我太小看他們了。」
阿能的聲音在我腦海中迴響著，我似乎漸漸的抓到了些什麼。
幾十秒後，邋遢鬼「哼」了一聲，雙手操作著鍵盤，然後把電腦轉了個角度到教官的眼前。
「自己看吧，上次演出的現場影片才僅僅上傳幾天而已，點閱數就已經破30000了，一切都沒有問題的，有什麼好擔心的？」邋遢鬼丟了一顆口香糖到嘴巴裡嚼著。
「這個女人是一個很有價值的傀儡，而我是她的支配者，既然被我撿到了，我就有將她的價值發揮到極致的能力。」邋遢鬼繼續說，「如果你還是不相信我的話，去問問你『親愛的』Kate吧，那份合約可是她的主意哦。」
說完後，邋遢鬼臉上的惡意毫無遮攔的呈現了出來，細小的聲音卻透露了深沈的邪惡。
教官沈默，但是表情像是被說服了。
我也沈默，雖然表情想必異常陰狠。
「你知道嗎？達哥……」幾秒鐘後，教官微笑著說，「……你真的是個人渣。」
邋遢鬼露出了接近燦爛的笑容，他攤了攤手，像是剛剛正在討論著烹調海鮮的方式一般，站起身來往餐廳深處的廁所走了去。
我覺得腦海中大部份的理智隨著邋遢鬼的話語消逝了，而腦海裡正在考慮要不要跟進廁所裡解決掉他的思緒就是最好的證據。
我要把你的臉踹爛……
「千萬不要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了工作，尤其是做我們這一行的，那個代價通常會很慘烈，」阿能一手玩弄著他的招牌墨鏡一面說，「記住我這句話。」
「慘烈的只要不是好人那一方就好了，不是嗎？」我坐在阿能的真皮沙發上，喝著他幫我調的威士忌可樂。
阿能嘴角上露出了難得的微笑，「所以你覺得我們是好人囉？」
「不，我不是好人，只是常常被壞人討厭罷了。」我說，阿能戴上墨鏡，對我比了個大拇指。
我摸了摸背包裡的物品，考慮著是否要在毫無計畫的狀況下，魯莽的行動。
但邋遢鬼起身的瞬間，教官的眼睛很明顯的亮了一下，這個動作卻讓我稍稍冷靜了下來。
他的表情透露出一種刻意壓抑的欣喜，像是中了樂透頭獎卻不想給人發現的模樣。
邋遢鬼鬼所指的「點閱數」應該是指他們表演的影片上傳到網站上供人觀看的次數，雖然我並不理解，但自己的影片擁有大量的點閱數，應該是會感到欣喜的，但是教官的表情並不像是純粹因為點閱數高而感到高興。
難道是因為自己愚蠢又不搭的打扮終於受到了注目之故嗎？我又刻意在腦海中胡亂的猜測著，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
邋遢鬼前腳剛踏進廁所，教官就從口袋拿出一個小小的長方形物品，從它前端的USB接頭可以得知是一支非常小型的隨身碟。
我瞇了瞇眼，暫時打消了跟進廁所的念頭，有些緊張了起來。
教官很快速的將USB插到電腦，操作著觸控版和鍵盤，
從我的位置看不見螢幕，我焦急的在不被發現的情形下緩緩移動位置，想要看清螢幕。
勉強從很斜的角度看見教官似乎正將某個檔案複製到隨身碟裡，從螢幕上的檔案複製進度條看來，檔案的大小似乎不小，至複製完成還需要一些時間。
我看見教官臉上露出了很緊張的神情，不時張望著廁所的方向。
我心中思索著，第一：教官或許找這個機會很久了，邋遢鬼把電腦放著去廁所時，從他臉上顯現的那種刻意壓抑的欣喜中，可以窺知一二。
第二：不管那究竟是什麼資料，應該至少跟邋遢鬼個人本身或是他們整個樂團的利益有關。
第三：有很大的機率，「Kate」與此事有關。
第三個推測沒有什麼真正的依據，已經接近直覺的程度了，只是從教官對「Kate」一詞的反應所做的猜測。
幾十秒過去，我看邋遢鬼也快要回來了，只見教官的臉色越來越緊張，鼠臉上的瞇瞇眼轉得更快了，從他的表情看來，這時候的一秒就像是一年那麼長。
沒想到又過了了十多秒，依舊沒有見到邋遢鬼的身影，甚至又過了兩分鐘左右，邋遢鬼還是沒有出現。
這時看到教官如釋重負的一把拔起了隨身疊，收到褲子的口袋裡。
我瞇眼望了望四周，遠處有兩桌客人正專心聊天以及用著餐，櫃臺的工讀生正無所事事的發著呆。
我心想著，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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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時間看起來，兩則簡訊都是在11點左右收到的。
那個時候應該正好是我剛到醫院急診室裡的時候吧，我記得我在救護車上的時候就已經把手機電源給關掉了……我仔細的又回想了一遍，沒錯，我怕影響到車上的電子儀器，所以把它給關掉了。
總之，這不重要，還是趕快看看內容。
「致Narrator：請緊盯新目標的一舉一動，特別注意目標自己或是他身旁的任何人，若是出現任何可疑的DVD、隨身碟、筆記型電腦等任何資料儲存品，請務必搶到手，手段不拘，到手之後目標可暫時不理，優先以安全管道匯報給我。新目標的資料請參照下一封訊息。（BOSS）」
「致Narrator：目標B──林達孟，21歲，男性，『RECA營造』CEO林識隆的獨生子，在這個城市長大；名義上和目標A──方思緣是情侶；常出現在蕭眾路上的夜店『Only Purple』裡，喜歡喝龍舌蘭酒，專門挑長髮的女生下手，喜歡直髮多過於捲髮；目標B現在在住家裡，暫時沒有行動，明天早上12點左右會出現在藹任路上的「浪博漢堡」裡。（BOSS）」
簡訊的下方附上了一張長髮男子的照片，赫然發現那就是被我稱作為「邋遢鬼」、方小姐的男友。
等等，「RECA營造」？全國前三大企業集團的「RECA營造」？
難怪。
我終於對BOSS和阿能對我隱藏的事實有了些概念，這次牽扯到如此大型的企業，牽扯的層面一定很廣，也難怪BOSS的行動格外的慎重。
照片明顯的被修剪過，邋遢鬼旁邊有著一撮粉紅色的長捲髮，看起來似乎照片旁邊還有一個女子但是被修掉了，我想可能是BOSS想要明確的點出目標為誰的緣故。
但是「喜歡喝龍舌蘭酒，專門挑長髮的女生下手」，這些細節好像沒有什麼意義，而「喜歡直髮多過於捲髮」他又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我的老闆真的是個怪人。
我在小慈家的茶几上留了張字條，上頭簡單的寫著：我有新的工作進來了，等工作結束後我會再聯絡妳。
這時突然有種不想離開這簡單生活的感覺。
小慈正熟睡著，我輕輕的摸了摸她的手臂，就離開了她家，回到自己的住所準備接下來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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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把隨身碟以及筆電全部帶走，心中暗暗的想著，BOSS所指的「可疑物品」，想必就是這個。
我又瞥了眼廁所的方向，那裡依舊沒有動靜，邋遢鬼可能是在拉肚子或什麼的吧。
我從背包裡拿出一頂鴨舌帽戴上，又從裡頭拿出我的「小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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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個正坐在城市北區的一間大型麥當勞裡頭。
「拿去，給你用。」阿能嘴巴裡正啃著麥香堡，左手遞給我一個黑色的長方形棒狀物，上頭的貼紙上用很愚蠢的字體印著「小精靈」三個字。
「啊？這啥？」我正一口氣吞下一把薯條。
「電擊棒啊，你也太孤陋寡聞了吧？」阿能的聲音很輕鬆。
那天才剛結束了一個惱人的任務，是跟蹤一個假釋出獄的強暴慣犯。
聽阿能說，委託者是一個律師，不清楚真正的來歷，也不知道BOSS是怎麼找到這個客戶的，委託者出價一百五十萬元，要求很簡單——將他送回監獄。
我們想出的計畫是，緊緊的跟著他，直到他要犯案的時刻，拍下足以定罪的證據後，再將之撂倒，連同證據送到警察局。
那個強暴慣犯在剛被放出來的第一天，就開始在城市的西區的街頭流連著，他專門挑學生多的地方，從他臉上的表情中可以輕易的讀到明顯的惡意。
一個正常的人是不會擁有聚集了這麼多惡意的眼神的。
若是有人說他真的改過向善了，我會叫他去醫院掛眼科──我才不相信。
究竟是哪一位天才放他出來的啊……我真的很好奇。
第二天，他跟隨著一個高中女生走進了西區邊緣的巷子裡。
我看了看手錶，晚上10點43分，一個正常的女學生在這麼晚的時間會來這裡，應該也只剩下「回家」這個選項吧。
我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想要快點完成這個惱人的任務，一方面又不想看到任何人受害。
一路上夜歸的行人也不少，稍微注意一些都可以發現目標的可疑形跡，但卻沒有任何人有打算干預的行為。
小時候曾經聽過課堂上的老師說：「當人的冷漠越是站了上風，就越靠近這個城市的黑暗之處」，這句話真有意思。
我拿出了預先準備好的DV，阿能捏了捏拳頭，兩人很有默契的跟了進去。
雖然一切都依照我們的劇本在走，但這還是一個很惱人的任務。
因為要有證據，就必須要犧牲一個無辜的女性，雖然我們不會真的讓她受到傷害，頂多在他遭受攻擊的時候我們就會出手了。
但是即使罪惡再怎麼微乎其微，那依舊會再受害者身上造成影響。
而且看到一宗罪惡要發生卻要強迫自己不能出手阻止，那感覺真的很差。
我們也曾經討論是否要由我們其中一人偽裝當成誘餌。
「阿能，你代號『FAKER』耶！你來當誘餌啦！」我說。
「白痴哦，目標比我矮至少30公分，我再怎麼偽裝也很難隱藏我的基本體型啊。」阿能說。
……的確有理，但不是指「我是白痴」這件事；穿著、打扮、髮型、面容等都有很多手法可以去偽裝。
但是基本體型上的偽裝，真的不簡單，身上的肌肉或許還可以用衣服掩飾，但是過於高大的身高要偽裝成矮小的角色，就真的很難了。
目標身材矮小，只有155公分多一些，而我們手上的資料顯示，過去有記錄的被害人都是一些身材嬌小的女性，身高最高也只有163公分而已。
而我也只比阿能矮10公分左右，雖然比他瘦，但是要偽裝成目標會上勾的誘餌還是太過牽強，結果討論了半天也只好作罷。
「啊！對了！BOSS呢？BOSS有辦法當誘餌嗎？」我突然靈機一動，這樣問阿能。
阿能凝視著窗外，很仔細的思考著，最後用力搖了搖頭，說：「不可能，他比我們兩個更不可能。」
……無解，結果「偽裝成誘餌」這招就這麼胎死腹中。
Fuck，感覺有夠差的，我看著目標跟隨著「目標的目標」走進巷子，心裡偷偷咒罵著。
結果我想阿能比我的感覺還要更差。
那個強暴犯只不過剛出手抓住女學生的手臂，女學生的尖叫聲都還沒結束，那個強暴犯的臉就已經凹了下去，連吭都沒有吭一聲人就飛了出去。
我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這麼猛的迴旋踢擊，比任何一個動作明星的迴旋踢都來得令人震撼，我估計強暴犯在還沒有著地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意識。
阿能沒有停頓，直接衝上去騎在強暴犯的身上一拳一拳的往他臉上招呼。
我有一種他的腦袋正在逐漸變成糨糊的感覺。
Fuck，我在心中暗叫不妙，再這樣下去，強暴犯不會進監獄，而會跳過那個流程直接下地獄。
我整個人衝過去從側面飛撲到阿能的身上，將他撲倒在地。
結果我們把整個計畫搞得一團亂，女學生早就嚇傻在一旁，對她來說，比起那個強暴犯，和我扭打在一起的阿能看起來還比較像壞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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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任務總算是完成了。
我一面吃著薯條一面揉著為了架住阿能而被他的十字拳擊中掛採的脖子。
阿能在結束任務後會習慣性的找我一起吃頓飯當作慶祝，據阿能所說這是TELE-Three一直以來的傳統，但是每次總是只有我和阿能兩人。
而為什麼是吃麥當勞呢？原因很簡單，因為阿能很喜歡吃。
「為什麼BOSS不來啊？」雖說是TELE-Three的傳統，但BOSS一次都沒有來過，「雖然我們是第一線，但沒有他的情報收集，我們也很難成事呢。」
而阿能總是說：「有時BOSS在任務結束後比較喜歡獨自一個人靜一靜。」
阿能點了一個套餐和額外的一個漢堡與炸雞，而我只點了一包薯條和大杯可樂。
「靜一靜也是得吃飯的嘛，真是的，他是魔鬼終結者哦？」我腦中幻想著阿諾史瓦辛格魁梧的樣子，又補了一句，「你有跟BOSS吃過飯嗎？」
「有阿，還有你前輩也一起。」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是指誰？」
「兩者。」
「這個嘛，BOSS你也知道，是個怪人，而你前輩嘛……」阿能拿雞塊沾了沾糖醋醬，「……不告訴你，你也不要再想著追查他了。」
「那到底是為什麼要給我這個啊？」我搖了搖他剛給我的那個黑色的長方形棒狀物。
「這一次是運氣好，那個女學生還是願意向警方作證說目標攻擊他，而我又想辦法跟認識的刑警套了點交情，所以目標還是會進監獄，假釋第二天就犯案，我想這次他想再出來是不可能了，檢察官和法官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笨蛋……」阿能吸了口可樂，「……不過下次遇到相同的情況，當我失控的時候，你就用這個阻止我，再獨自完成任務，知道嗎？」
「……我才不要。」我說，對他吐了吐舌頭。
「別緊張，這種東西是做來防身用的，死不了。」他說。
「神經病，你想辦法自己克制一點就好了。」我說。
但後來阿能趁我上廁所的時候把它偷偷藏到我的包包裡，我到家的時候一打開包包就看見了那個黑色棒狀物。
後來漸漸的就把它當作是隨身攜帶的物品之一了。
–
右肩背著背包，左手拿著咖啡杯，假裝要走到教官後方的餐具回收處放置，右手趁機在交錯的一瞬間用「小精靈」將他電暈，同時從他的右口袋中摸走隨身碟並且闔上他眼前的筆電夾在腋下，再讓他倒到地上，裝作第一個發現者，向四周大叫尋求幫助，等到店員還有其他客人注意到時，我再拿出手機假裝打電話叫救護車一面往外走，在大家還沒有察覺時，我已經奔跑至遠方了。
很好，完美的計畫。
我背起包包，壓低帽緣，右手將「小精靈」藏在帽Ｔ的口袋裡，左手拿著空的咖啡杯，我站了起身，以流暢又不被注意的速度往教官靠近。
在與他交錯的一瞬間，我將右手伸出，啟動「小精靈」，刺向他的耳朵和太陽穴附近，半秒後他毫無聲息的軟倒在我身上，我將「小精靈」收到帽Ｔ的口袋裡，右手伸進他的褲子口袋裡，左手同時將咖啡杯放到他們的桌子上，右手一下子就掏到了隨身碟，我將之塞到我的口袋裡，同時左手將筆電的螢幕蓋上，夾在腋下。
到手了，完美，我在心中想，接下來只要裝作很驚訝的發現這個人昏倒就好。
但是，我在我的「疑難屋」生涯中，再一次的親身體會到什麼叫做「計畫趕不上變化」。
我先是看到門口有兩個女客人正踏進店門，她們兩個不約而同的睜大了眼睛，凝視著我的方向。
被發現了？我心想，不自覺的運起了集中力。
不，她們頂多只是看到我把一台筆電給拿了起來，從他們的角度是看不到我將教官電暈的，這不應該會造成她們臉上那種程度的驚訝。
我的疑惑沒有持續太久，下一瞬間，我就瞭解到了真實的狀況。
我的餘光看到邋遢鬼從我右上方的空中騰空往前飛了過去，他雙手雙腳在空中飄盪著，像是一隻學會飛行的烏賊。
他背部重重的摔在餐具回收檯上，檯子被他給壓碎成一片一片的木板，有一瞬間我以為他的頭會跟樂高的玩具人偶一樣的脫落，但他只是倒在那兒呻吟著。
還活著，真可惜──不知道為什麼我腦海裡冒出了這樣子的想法。
「東西，在哪裡？」一個平板的低沈嗓音從我身後冒出。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