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8月 31, 2010 1:34 am
一、
說也奇怪，不知不覺這已經是妳的口頭禪了，不管天空是不是湛藍一片，還是烏雲蔽天，你總會牽著我手蹦蹦跳跳的說：「今天天氣真好。」
是從我們初次見面開始的吧！記得當初跟妳搭訕的時候，由於不知道該說什麼，沒由來的崩出一句：「今天天氣真好。」妳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噗嗤笑出聲，但是妳沒有讓我難堪，「嗯，今天天氣真好。」妳說。
我即使摔破頭失去了記憶，也不可能忘記當時妳笑得開心的樣子。從那時候開始，每當我們一起出去找不到話題的時候，妳就會突然對我說：「今天天氣真好。」我們總能因為這麼簡單的一句就笑得闔不攏嘴。
眼光荏苒，留都留不住。交往至今已經五年，也到該給妳一個交代的時候了。是阿，我都二十八啦！你也……哎呀，女生的年齡是個秘密呀！那天我帶著求婚戒指，跟妳約在一家氣氛極佳的餐廳。我特地向公司請了假，害怕繁忙的公務會影響這關鍵的一役。我足足早一個小時，提早到餐廳等妳。緊張過度的我，不小心把求婚的事向服務生說溜了嘴。豈料，那個服務生是個大嘴巴。不一會兒功夫，整個餐廳歡聲雷動，一些不認識的人，走過我身邊都還不忘恭喜我，祝我成功。最後，我也豁出去啦！我把大嘴巴服務生招來，跟他商量我的計畫，大嘴巴不但一口答應，甚至還當場大聲宣佈我的計畫。雖然省了我不少麻煩，卻也讓我臉上的溫度，滾到都能煎蛋。
我的計畫是這樣的：一等妳入坐，侍者會馬上送上菜單。不過妳一翻開菜單看到的不是菜名和價碼，而是「嫁給我吧！」四個大字。然後我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跪到妳的面前掏出戒指大聲說嫁給我吧！這時店裡的客人會把桌上的香賓同步開瓶，頓時「啵」聲四起會宛如祝賀的禮炮，替我的求婚添上浪漫的音符。相信到時候，妳不嫁都不行啦！雖然此計畫的缺點就是每一桌的香賓都得由我買單，不過一生一次的決定，這點花費還算便宜了。
妳遲到了！離約定的時間都已經過了半小時之久。看著秒針一格一格剌進我的心臟，我只能不停幫你找藉口。然後餐廰的門打開了，一名女士走進來直奔我的桌座。她喚了我名字後，就在我身旁坐了下來。大嘴巴可能是等太久還是我傻住來不及阻止。大嘴巴走過來直接把菜單打開，放到女士的面前，原本該由我說出的那一句，他也代勞了：「嫁給他吧！」餐廳裡的客人聞聲，通通站起來打開香賓。一時之間啵聲四起，好不壯觀。
看到大嘴巴那副得意的模樣，我好想站起來一拳打斷他的鼻樑骨。他看不出我對面這位女士，年紀都能當我媽了嗎？還是這個社會對姐弟戀已經習以為常了？唉！我的香賓，我的錢……
不過我面前這位女士臉上焦躁的表情，讓我停止了自怨自艾。我先站起來平熄四周的喧鬧：一方面大家的熱情讓我十分感動，另一方面「妳母親」前來赴約又讓我十分不安。
安撫完其他桌的客人──捧腹大笑和冷嘲熱諷自然是免不了的──我一回座，伯母的眼淚早已滴溼餐桌布。我就是再笨，也知道事情不好了，不過……能不面對嗎：「幸美……怎麼了？」伯母衛生紙一張抽過一張，抽抽噎噎地說：「幸美……她……她……」我的耐性被磨光了，我抓著桌沿，咬著牙：「她到底怎麼了？」
「她今早……在工廠……嗚……眼睛被化學藥濟……潑……到……」她說。
「潑到……那醫生怎麼說？」我說，盡量壓抑住顫抖的聲音。
「醫生說她的視力沒辦法回覆，她失……嗚哇……嗯哼……」伯母沒有說完，換作是我也唸不完這兩個字。
我雙手輕敲著桌面，眼神開始遊移。心想，我該說些安慰的話吧！畢竟我剛才差點就跟伯母結婚了，不是？哈！我可以的，我該讓她知道我是個可靠的女婿，即使妳失……把妳交給我手上，我一樣有本事可以照顧妳，我該說些安慰的話，我要說……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這不是我要說的阿！「她在哪間醫院？」我從其他桌客人的眼神得知我的聲音失控了。
我結完帳，帶著伯母開車火速趕到醫院。她在車上告訴我，是妳堅持不要告訴我的，她還說妳拜託她，請她幫妳提分手。我聽到這一句話時，忍不住罵了一聲「幹」，伯母沒說什麼，好像我罵髒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我們趕到病房外時，妳的父親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一看到我，他先是站了起來看了看我，好像在檢查我是否平安無事一樣。然後就低下頭不發一語。
我懂他的意思，所以我逕自推開門走了進去。
我一進去就看到妳坐在床上，臉向著窗外。我鼻頭一酸，眼眶立即盛滿了淚：妳怎麼會知道窗戶在哪個方向呢？妳似乎察覺到有人進來，喊著：「誰？爸爸，是你嗎？」
我走到妳的床邊，伸手握住你的手後才開口：「是我，我來了。」
但妳一聽到我的聲音，馬上甩開我的手：「你來幹麻？我不是請我媽去跟你提分手了嗎？你還來幹麻？」
我真的發怒了：「妳到底是怎麼看待我的？我們交往這麼久，妳覺得我會在這種時候，丟下你嗎？」
「我知道你不會，我當然知道。就是知道你不會接受，我才請我媽去的。為什麼你這麼固執？為什麼你就是不懂？為什麼你還要跑來這裡？」
「既然妳知道我固執我不會接受，那妳還找妳媽來幹麻！我就是懂才會站在這裡，妳現在需要我的照顧阿！幸美，我……我愛妳，嫁給我好嗎？」我掏出了戒指，跪下來試圖抓住你的手，不過仍是被你甩開。
「夠了！你懂什麼？我瞎了、我瞎了、我看不到了！你懂什麼，現在我的世界只有一片黑暗，你怎麼懂？你看……」妳伸手指向窗外，「我看不到天空了，我以後怎麼對你說『今天天氣真好』，我……要用什麼心情，對你說這一句話。」妳臉上的紗布漸漸轉紅，一滴血淚滲出來染紅你膝上的被單。
同一時間，護士和妳的父母一起衝了進來，護士一看到妳臉上的紗布，馬上緊張地抓起電話喚來醫生，而妳父母則是死命地把我拉出病房。原本我堅持我要待在醫院，不過妳母親卻把我拉到一旁，對我說：「智揚，我拜託你就先回去吧！你也看到了，你在這裡，幸美她……這樣會使她的病情更加惡化阿！我拜託你，你回去吧！」
原本我想問妳母親，還能怎麼惡化？妳都……看不見了，還能怎麼惡化？但我怎麼能把不滿發洩在妳母親的身上。出醫院後，我在車子旁掏鑰匙的時候，戒指不小心掉了出來。原本我該檢起來，但我就是做不到，我知道我不該這樣，但我強迫自己馬上上車離開這裡──離開戒指──然而鑰匙孔卻跟我作對，我不停地試，就是對不準鑰匙孔。索性，我不試了。我鑰匙一砸，開始用力地猛踹鑰匙孔，然後是拳頭，一腳又一腳，一拳又一拳，我恨我的車爛到不需要裝警報器，不然我會很高興警報器的噪音可以塞爆我的腦袋讓我無法思考。
我一直打到手腳都被玻璃劃破才停手。一定是太痛了！痛到我的眼淚不停地掉、不停地掉，甚至整個身體也被淚水拖著往下掉。我倒在車旁大聲哭了出來，把一開始就該流下的眼淚一次償還。
後來我是怎麼到家的？或許是個奇蹟吧！不過我車一停好，就看到餐廳那個大嘴巴，抱著一箱香賓等在公寓門口。他一看到我，眼睛立即瞪大：「終於等到你啦，這些香賓客人都沒動過……阿！你是怎麼了，你的手都是血阿！就是被拒絕也不用這樣阿，天涯無處何芳草，何……」我制止他說下去，然後指指我的車，「你最好閉嘴，如果你不希望變成這樣的話。」大嘴巴以為我瘋了，他把香賓放下後，邊後退邊對我說：「是老闆叫我送給來的。」說完拔腿就跑。
我該感謝餐廳老闆！因為眼前這一箱香賓養成了我往後酗酒的習慣。
老闆，謝謝你哪！
二、
我現在不是智揚，請叫我「瑟夫」。記得，是瑟夫哦！
其實這沒什麼大不了，只要能待在妳的身邊，換個名字又何妨。我只能說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啦！
那一夜我回到公寓以後，我把自己鎖在房間裡整整三天不停地猛灌香賓。因為我答不出妳的問題：「你怎麼懂？你要怎麼體會眼前只有一片黑暗的心情？還有今後我說『……』那一句話的心情？」是阿，我該怎麼懂呢？我害怕自己只要一清醒過來，就會被迫想起這些問題。於是我不停地喝，不停地喝，妄想藉由酒精融化我的意識。喝到吐就吐完再喝，醉倒了就爬起來再喝。整整三天我一直處在迷離狀態。我很滿意，真的。最後，我會走出房門是因為酒被我喝光了，我得再去買酒。
我顛顛簸簸地走到公寓樓下的超商，卻看到「豬小」站在門口等我。豬小，我的麻吉、好兄弟。本名朱曉皇，由於第三個「皇」字，不管是聽起來還是看起來都太囂張，而且他又胖胖的，所以公司同事都喚他豬小。還沒認識妳之前，我懷疑他是個同性戀，暗戀著我，因為他講話帶著花腔舉止又娘炮，且在公司裡總是特別照顧我。買飲料買便當總不會少了我，天氣轉涼還會提醒我得加件外套。不過認識妳之後，他不但沒變，甚至還反過來替我出餿主意，我因此對他大開心房，奠定了我們之間的友情。說真的，我能追到妳，他算是一大功臣呢！最後，他甚至還不知不覺地成了我們吵架時的和事佬。如今他會出現在這，想必已知情了！
豬小見我走路搖搖晃晃的，馬上過來扶著我，在我耳邊炸下連環霹靂炮：「哎喲，我的娘娘太后阿！我說智揚，你把自己弄成了什麼樣子。你身上的酒臭味，都快把我燻死啦！打電話給你不接，去敲你家門又沒人應。你沒來公司的這兩天，老闆快氣炸啦！我都快不知道該幫你找什麼藉口了。你知不知道，我已經連續兩天，一下班就跑到這裡等你，今天終於給我逮到了。哎喲！你的手是怎麼啦，這得馬上送醫院阿！」
「不要醫院，我不要去，我就是在醫院被趕回來的，我不要去，不要。」
「好，好，不要去醫院。瞧你醉得語無倫次的，但是你手傷成這樣一定得處理。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買一下東西。」豬小把我扶到超商外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再跑進超商裡，過一會兒提著一袋東西出來。
「有沒有買酒，阿？有沒有買阿？我要喝酒，我要喝。」
「還喝，不怕醉死你哪！走，上樓去，我先幫你處理傷口。」
幸美，妳知道嗎？如果我的生命中沒有豬小這個好朋友，或許我真的會直接醉死在家中，現在也不會有機會，待在妳的身邊。雖然這些妳都「不能」知道。沒關係，我會代妳好好感謝他的。
豬小扶我回到公寓後，把我安置在沙發上，就逕自在我家裡忙進忙出的。他拿熱毛巾給我擦臉見我沒有動作，一把搶下毛巾，就直接幫我擦臉擦身體，本來還想脫下我的褲子，幫我擦……但我用僅存的意識阻止了他。我比較清醒以後，身上的衣服已經換好，連手上和腳上的傷口也已包紮妥當。
我見他仍舊忙進忙出的，很不好意思，於是開口喚他：「豬小，你別忙了，剩下的，我自己會處理。」
豬小聽我這麼一說，心不甘情不願地丟下刷子和清潔劑，在我身旁的沙發坐下：「我跟幸美通過電話，她的事我知道了，但我說智揚阿，你也不必把自己搞成這副德性阿！才三天，三天你就差點把自己殺了。你知道嗎？我光是走進去你房間，聞到那股酸臭味我都快吐了。」
「幸美怎麼跟你說的，我不管。但你知道她是怎麼跟我說的嗎？」我說，原本以為早以流乾的眼淚，又再次潰堤。
「哦，拜託！智揚你怎麼比我還娘，話都還沒講完就開始哭。」
「她說她瞎了，她看不到了，她問我要怎麼體會她的心情，她還堅持分手。我完完全全被瞧扁了，我是那種女朋友瞎了，就急著要分手的人嗎？我甚至為了表示我的決心，我還在醫院跟她求婚，你知道嗎？」我伸手摸摸口袋，才想起，戒指被我丟在停車場。
「你在醫院跟她求婚？我的娘娘太后阿！智揚，你是看哪部電影學的，她失明，都看不到了，你還有心情搞浪漫？」
「我就是急了。我以為她會開心，哪知她對我大吼，還說……哇嗚……」
「智揚，你別哭了啦！我心都酸了。好啦！別說了，你早點休息，明天還要上班哪！」
「我不想回公司。」
「不行！」豬小用我認識他這麼久從未聽過的分貝高聲尖叫，「你一定得回去上班，如果你堅持不回去，那我也不回去了。」
最後，在考慮到豬小的前途下，我答應他明天回公司上班。豬小怕我又把自己鎖起來，於是拿走我的鑰匙，說他要回去搬東西過來我這邊睡，隔天就能直接送我上下班。
不過『讀者』應該都看得出來，我哪有心情工作阿。果然，隔天我的身體到達公司，但我的靈魂沒有。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打開電腦。結果一整天，我的工作通通被豬小吃下來，而我則是一直處於魂飛魄散的狀態，連吃飯都是豬小壓著我去餐廳的。
下班以後，豬小不顧我的反對，硬是把車開進醫院。讓醫生檢查後，我的腳是沒什麼大礙，不過手就比較麻煩了。醫生推斷我手上這些傷口應該已經好幾天了，我說是，他馬上一副趾高氣揚地指責我，說怎麼現在才送醫院，然後滿口什麼蜂窩性組織炎，最後還問我是怎麼受傷的？被他這麼一唸，我登時不爽到最高點，我說：「我是練『螺旋丸』的時候被風之刃割傷的，現在才來醫院是因為我剛剛才練成，怎樣，想嚐嚐剛出爐的『蜂窩性螺旋丸』嗎？」
「阿？什麼丸？」顯然，醫生沒看過「火影忍者」。
「不是啦！醫生，他是……」豬小一邊憋笑一邊幫忙打圓場，總之醫生的結論就是，即使全癒了我手上仍會留下不少疤痕。我心想：有差嗎？就是手斷了，有差嗎？
三、
「幸美，起床啦！起來吃早餐了」我小小聲地。
「瑟夫，謝謝你。我起床了。」妳笑了一下，哇！比蜂蜜還甜哪，「好冷阿！瑟夫你昨晚還好嗎？」
「我睡得很好，妳不用擔心。」
「抱歉，都是我任性的關係。」
「當初結婚就說好的，只要你還沒準備好，我就打地鋪。」
幸美阿！我不在乎，完成沒放在心上呢！
離開醫院，也已經過了一個月，在豬小的勸說下，我前前後後去妳家拜訪好幾次，但妳就是不肯見我。原本豬小想來個動之以情，想把我手上的傷告訴你，但被我擋下來了。我知道妳的，妳如果不想，我就是真斷了一條胳臂，妳也不會現身。
整整一個月，白天我渾渾噩噩的上班，晚上就在家裡喝個爛醉，放假就去妳家吃閉門羹。這一個月要不是有豬小的幫忙，我早就被公司開除了。而且豬小真的超夠兄弟。有時候，他怕我喝到死掉，甚至還會來我家陪我喝酒聽我訴苦。
然而我太自私了，我以為有豬小在，天就不會塌下來。是阿！天是沒有塌下來，但豬小塌下來了。幸美阿，如果哪天豬小結婚了，我們一定要合包一包大包的，好不好？
豬小無預警的在公司昏倒了。我第一時間跪在他身邊，大慟：「豬小，你醒醒阿，你醒醒，我已經失去幸美，我不能再失去你阿！豬小，你別死阿……天阿……你不要帶走豬小阿……哇嗚……」旁邊的女同事，見我哭的呼天搶地，紛紛掉下淚來；男同事，就是沒眼紅，也抽抽鼻子別過頭去。
「我的娘娘太后阿！智揚，你別哭了，再哭我就真的死了。」豬小虛弱地說。
豬小醒過來後，原本他還不肯上醫院，但在辦公事同事的堅持下，我們還是叫來救護車把豬小送去醫院。是上次那個螺旋丸醫生，他幫豬小抽血檢查完後，說是太過勞累造成的，然後他還問我他有沒有喝酒的習慣，我心虛地點了點頭。他馬上又是那副耀武揚威的德性，然後滿口什麼肝指數過高，小心肝硬化肝昏迷的。這次我沒有回嘴，因為我沒有臉回。豬小這一身的問題都是我搞出來，是我讓他接下雙倍的工作量，他喝酒也是因為我。
我走到了豬小的床邊，豬小掉著點滴，整個人已深深地睡去。看著豬小蒼白的臉色，我明白我得改變，因為我不能害死我最要好的朋友。
豬小出院後，在我的堅持下，硬是要他請假兩天回家休息。我向豬小承諾，他兩天後回來上班，工作進度保證絕對不會落後。他雖然一臉狐疑，不過我沒給他選擇的權力，因為假我都幫他請好了。
雖然幾乎整整一個月都沒工作，但畢竟也做好幾年了，沒一會兒工夫就上手。最後，我就是再把豬小的工作接下來，也只比其他同事晚個一個半小時下班。
我變了！
我是變了，但也只止於工作上。晚上回到家後，我仍是走到超商買了半打啤酒回家。回到家沒多久，豬小就打電話給我，問我，他需不需來過來陪我喝幾杯。我告訴他，只管在家多休息就是了。我還承諾他我做不到的事情，我說：「我不會再喝酒了，真的，我不會再喝了。」雖然電話這頭，我已經乾掉了三罐啤酒，我還是這麼對他說。
四、
「瑟夫，你過來一下？」妳人在陽台上喚我。
「幸美，有什麼事嗎？」
「嗯。」妳頭微微地上仰，吸了一口氣，「你有感覺到嗎？」
「感覺到什麼？」
「今天的風很輕很柔，吹起來讓人感覺很清爽。」站在妳身邊就是這種感覺。
「耶？經你這麼一說，還真的呢？」
「今天天氣真好！對吧？」
我心頭一震，知道自己不能說出那一句話：「是還不錯啦……」
即使我的生活，白天變成上班精神抖擻（晚上依然爛醉如泥）但妳家的閉門羹非但沒少，還愈吃愈大碗。
妳的父母開始不歡迎我，初始他們還會招待我進屋喝個荼吃個點心什麼的（雖然你都關在房間裡）。後來，這些都省下來。慢慢演變成以下這種對話，而且是在屋子外進行。
「伯母，幸美她肯見我了嗎？」我說。
「你怎麼不死心阿！幸美，她不肯見你。智揚，你還這麼年輕……霹靂啪啦嘰哩呱啦……你懂了嗎？」
「伯母，我知道了。麻煩你跟幸美說，我有來過。」
最近則是變成這樣……
「伯母，幸……」
「哦！怎麼還是你。我拜託你別來了，我們家幸美就是不肯見你！」
然後門一甩「砰！」
有人說我不放棄是為了要證明什麼，這個我不予置評。
有人說我是在做無謂的爭扎，這個我不予置評。
有人說我是個白痴，這個我讓他死得很難看。
但是幸美，妳相信嗎？這都是上天為了重新撮合我們兩人的精密佈局。我知道妳很難相信，但現在陪伴妳身邊的我，就是最好的證明。
前幾年韓國有一部紅翻天ＭTＶ叫「我是女人」，故事大岡大概是這樣：男人是攝影師兼業餘賽車手，女人則在髮廊上班，兩人因種種原因愛上彼此（我建議大家上網觀看，真的很有感動）某次，男人幫女人拍照，男人按下快門後，發現底片用光了，女人自告奮勇跑進工作室拿。女人為了要拿櫃子上的底片，不小心打翻了男人隨手亂放又沒拴上瓶蓋的顯影劑，把自己弄瞎了。男人愧疚又心疼女人，於是把自己的眼角膜捐給女人，並在手術結束後離開女人。女人康復後，發現男人離開了，女人心傷難仰卻仍忘不掉男人。後來，女人因忘不掉男人又回到賽車場，卻碰巧遇上男人，這一相遇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眼角膜是男人捐的。而且男人就是眼睛看不見，也一直把女人的照片帶在身上。MTV到此，不少男男女女眼眶跟著泛淚，不然就是心跳快了幾拍。
最近我在網路漫遊時，又重新看了一次。看完後，我當然也是哭得淅瀝嘩啦。但是幸美，妳不要誤會，先聽我說。我哭，不是為了MTV裡的情結跟我們的處境相似而哭。我哭，是為了在現實生活中我連把眼角膜移植給妳的機會都沒有而哭。雖然我也曾想過，如果可以移植，我不會把兩隻眼睛的眼角膜都移植給妳，不然我就看不到妳了（當然也不用像MTV裡的男人一樣，捐完後還得離開妳）。而且如此一來妳的歉疚感也不會那麼深，我知道妳的，我兩隻眼都給妳，妳就會把兩隻眼都還我。來來去去，眼睛也會受不了的。所以一人一隻，很公平吧。雖然……剛開始會很不習慣一隻眼睛的生活啦！
是阿！如果你的眼睛沒有嚴重到無法移植的話，我真的會這麼做。
五、
「瑟夫，我記得你說過你今天休假，對吧？」
「嗯！我今天休假。怎麼了嗎？」
「如果可以的話，今天我想去一個地方？」
「去哪？」天涯海角我都相陪。
「我想去……」
至從被妳家人擋在門外，我酗酒的習慣就愈來愈嚴重了。平常日我還會稍為控制一下，畢竟我得「精神抖摟」地上班，不然豬小就……但一到假日，沒喝到無法思考，我就不準自己停下來。妳可能會說我這樣是在折磨自己，然而我得告訴妳，放任自己的腦袋清晰地呈現出妳的倩影，對我，才是最大的折磨。
7月16號，是我們兩人初識的日子。每年的這一天，不管是不是假日，我們都會各自想辦法向公司請假，回到我向妳搭訕的地方。這個主意，一開始是我主動提起的。相識「周年紀念日」如果只是大餐美酒，或是某個不便宜的禮物，對妳、對我來說都沒有什麼意義。所以當我提出這個主意時，妳第一時間就高舉雙手表示贊同。不過當我們再次回到初識地點的時候，才倏地驚覺我們交往的這一年間，竟然從未回來過這個地方。訝異之餘，我們都覺得或許這就是命運吧！所以我們約定好接下來每年的7月16號這天，我們一定都得回到這裡來，不管任何大風大浪都得想盡辦法克服。直到今天為止，我們都做到了，是阿！直到今年的7月16號為止，我們都……
我天真的以為，這特別的一天，應該能夠讓妳回心轉意。所以我向公司請假，一大早就跑去妳家敲門。這次，妳母親開門看見是我，竟沒破口大罵還對我說妳已經在客廳等我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妳不可能忘記。這麼多年來，我們都是一起渡過這一天。我一踏進個客廳裡，就看到妳己經坐在沙發上等我。多久了？我們到底多久沒見面了？我不自覺地向妳走近。然而妳卻在我距離妳不到三步的距離，請我停下來。
「別再走過來……請坐下吧。」妳伸手指向妳對面的椅子。而此時伯母也在妳旁邊坐下來。
「智揚，我今天會見你是想跟你說清楚。」妳說，雖然妳的臉向著我，但眼神卻空洞沒有焦點。
「什麼？」
「智揚，我希望妳以後別再來打擾我，如今你也親眼看到，即使你現在人就在我面前，我眼睛對著你，但我什麼都看不到，我這樣別說是能做什麼，就是在家裡上下樓梯，都得提心吊膽，我們不可能重捨過往的生活。所以我想……請你以後別再來了。你可以有新的生活，而不是照顧一個失明的人。」
「幸美，妳到底在說什麼？妳是在告訴我，因為妳看不到所以我就該去另結新歡嗎？我會堅持到今天是為什麼，妳真的看不出來嗎？因為我愛妳，我愛妳啊！」我身體向前傾激動地說。
「你愛我，然後呢？你愛我能改變什麼嗎？我為什麼會選在今天見你，你不曉得嗎？」
「我當然曉得，因為今天是……」
妳插嘴打斷我：「7月16號，是我們相識的周年紀念日。然後呢？我們應該復合？然後讓你帶我過去？像之前一樣？」
「沒錯，這就是我來此的目的。回到那裡，像之前一樣。」
妳苦笑：「那過去以後呢？什麼都看不到的我，過去那裡以後要做什麼？聽你跟介紹那裡的一切嗎？難道你以為連過馬路都辦不到的我，會有心情聽進去？智揚，這就是我選在今天見你的原因。從我瞎了以後，我就明白這一點。我拜託你，別在折磨彼此。我拜託你好嗎？」
「幸美，妳根本就連試都沒試？妳怎麼能確定我們不能像從前一樣相愛。你都還沒試啊！」
「因為我不想試，可以嗎？這樣夠清楚了嗎？媽，可以請他離開了。」
「我女兒已經說的很明白，你可以走了。走吧，走，走啦！」伯母邊推我邊說。
「幸美，給我機會……」
「砰！」
最後，我還是回到那個地方。雖然只有我一個人，但我還是回來了。我知道我們兩人之間有一個得堅持，不然就真的結束了。
我一直待到傍晚七、八點，才回到住處。我一踏進大廈，警衛就對我說，有我的包裹。我拿回公寓一看寄件地址，發現是從金門寄過來的，我才想起當兵時的同袍。想不到，當初承諾我的事情，什麼時候不兌現，偏偏選在這個時候。我一邊苦笑一邊拆包裹，果不其然是金門的特產，58度的高樑三瓶。二話不說，我連杯子都省了，開瓶直接灌下肚。很辣、喉嚨很燙，但比起一整天累積下來的苦澀，這根本不算什麼。
當我再次睜開眼看到螺旋丸醫師時，我著實嚇了一大跳。我本來想起身，但接踵而至的昏眩，硬生生地把我釘在床上。我的腦袋一定是有什麼鑽進去，我感覺到有某個東西拿著鐵鎚不停地敲著我的腦袋瓜子。然後是一股作嘔的衝動湧上，我身體一縮，當場吐了出來。
「智揚，你……醫生，他……怎麼了？」是豬小的聲音。
「呃……嘟……嘟……」我想喚豬小，但喉嚨灼痛地令我發不出聲音。
「智揚，你不要說話，你的喉嚨灼傷了，現在你不能說話呀。」豬小的聲音聽起來很著急。
我伸手虛弱地拉住豬小，想跟他道歉，但豬小被我這麼一拉，反而激動地掉下淚來：「都怪我不好，我早該想到昨天是什麼日子。我一直到下班洗完澡後才驚覺，我趕過去你公寓按了幾次的門玲都沒人應。幸好，我先前偷偷打了一把你公寓的鑰匙，我一進公寓裡，就看到你醉倒在沙潑上。二瓶！智揚，你一個人喝掉了兩瓶58度的高樑阿！而且我走近一看，又發現你手上抓著第三瓶，我的娘娘太后阿！好加在，你醉倒了，沒機會開第三瓶。你知道送你來醫院後，醫生說你差一點就急性酒精中毒，你知不知道阿！智揚，你怎麼……都是我不好。」
我再次伸手虛弱地抓住了豬小，然後我指了指我自己，又指了指他再搖搖手。我想告訴豬小，這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不是他的錯。顯然豬小沒有搞懂。
「醫生，他怎麼了？他怎麼會這樣？」豬小轉頭向醫生尋問。
螺旋丸醫生一副好像終於輪到他的開心模樣，開始長篇大論，又說了一大堆專有名詞，當然也不忘數落我，說什麼急性酒精中毒是可能致命的。反正雞雞歪歪說了一推，就是在罵我和豬小。我雖然聽得很不爽，但身體卻完全無法跟著腦袋反應。就這樣，白白聽著螺旋丸醫生整整唸了十幾分鐘。
出院以後，又整整過了三天，我才能夠完整地說出一個句話──至少是別人聽得懂的──但我的聲音變了，粗嘎地像是從鏽掉的鐵罐裡硬擠出來的一樣。
我得說我很幸運，感謝萬能的神阿！
說也奇怪，不知不覺這已經是妳的口頭禪了，不管天空是不是湛藍一片，還是烏雲蔽天，你總會牽著我手蹦蹦跳跳的說：「今天天氣真好。」
是從我們初次見面開始的吧！記得當初跟妳搭訕的時候，由於不知道該說什麼，沒由來的崩出一句：「今天天氣真好。」妳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噗嗤笑出聲，但是妳沒有讓我難堪，「嗯，今天天氣真好。」妳說。
我即使摔破頭失去了記憶，也不可能忘記當時妳笑得開心的樣子。從那時候開始，每當我們一起出去找不到話題的時候，妳就會突然對我說：「今天天氣真好。」我們總能因為這麼簡單的一句就笑得闔不攏嘴。
眼光荏苒，留都留不住。交往至今已經五年，也到該給妳一個交代的時候了。是阿，我都二十八啦！你也……哎呀，女生的年齡是個秘密呀！那天我帶著求婚戒指，跟妳約在一家氣氛極佳的餐廳。我特地向公司請了假，害怕繁忙的公務會影響這關鍵的一役。我足足早一個小時，提早到餐廳等妳。緊張過度的我，不小心把求婚的事向服務生說溜了嘴。豈料，那個服務生是個大嘴巴。不一會兒功夫，整個餐廳歡聲雷動，一些不認識的人，走過我身邊都還不忘恭喜我，祝我成功。最後，我也豁出去啦！我把大嘴巴服務生招來，跟他商量我的計畫，大嘴巴不但一口答應，甚至還當場大聲宣佈我的計畫。雖然省了我不少麻煩，卻也讓我臉上的溫度，滾到都能煎蛋。
我的計畫是這樣的：一等妳入坐，侍者會馬上送上菜單。不過妳一翻開菜單看到的不是菜名和價碼，而是「嫁給我吧！」四個大字。然後我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跪到妳的面前掏出戒指大聲說嫁給我吧！這時店裡的客人會把桌上的香賓同步開瓶，頓時「啵」聲四起會宛如祝賀的禮炮，替我的求婚添上浪漫的音符。相信到時候，妳不嫁都不行啦！雖然此計畫的缺點就是每一桌的香賓都得由我買單，不過一生一次的決定，這點花費還算便宜了。
妳遲到了！離約定的時間都已經過了半小時之久。看著秒針一格一格剌進我的心臟，我只能不停幫你找藉口。然後餐廰的門打開了，一名女士走進來直奔我的桌座。她喚了我名字後，就在我身旁坐了下來。大嘴巴可能是等太久還是我傻住來不及阻止。大嘴巴走過來直接把菜單打開，放到女士的面前，原本該由我說出的那一句，他也代勞了：「嫁給他吧！」餐廳裡的客人聞聲，通通站起來打開香賓。一時之間啵聲四起，好不壯觀。
看到大嘴巴那副得意的模樣，我好想站起來一拳打斷他的鼻樑骨。他看不出我對面這位女士，年紀都能當我媽了嗎？還是這個社會對姐弟戀已經習以為常了？唉！我的香賓，我的錢……
不過我面前這位女士臉上焦躁的表情，讓我停止了自怨自艾。我先站起來平熄四周的喧鬧：一方面大家的熱情讓我十分感動，另一方面「妳母親」前來赴約又讓我十分不安。
安撫完其他桌的客人──捧腹大笑和冷嘲熱諷自然是免不了的──我一回座，伯母的眼淚早已滴溼餐桌布。我就是再笨，也知道事情不好了，不過……能不面對嗎：「幸美……怎麼了？」伯母衛生紙一張抽過一張，抽抽噎噎地說：「幸美……她……她……」我的耐性被磨光了，我抓著桌沿，咬著牙：「她到底怎麼了？」
「她今早……在工廠……嗚……眼睛被化學藥濟……潑……到……」她說。
「潑到……那醫生怎麼說？」我說，盡量壓抑住顫抖的聲音。
「醫生說她的視力沒辦法回覆，她失……嗚哇……嗯哼……」伯母沒有說完，換作是我也唸不完這兩個字。
我雙手輕敲著桌面，眼神開始遊移。心想，我該說些安慰的話吧！畢竟我剛才差點就跟伯母結婚了，不是？哈！我可以的，我該讓她知道我是個可靠的女婿，即使妳失……把妳交給我手上，我一樣有本事可以照顧妳，我該說些安慰的話，我要說……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這不是我要說的阿！「她在哪間醫院？」我從其他桌客人的眼神得知我的聲音失控了。
我結完帳，帶著伯母開車火速趕到醫院。她在車上告訴我，是妳堅持不要告訴我的，她還說妳拜託她，請她幫妳提分手。我聽到這一句話時，忍不住罵了一聲「幹」，伯母沒說什麼，好像我罵髒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我們趕到病房外時，妳的父親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一看到我，他先是站了起來看了看我，好像在檢查我是否平安無事一樣。然後就低下頭不發一語。
我懂他的意思，所以我逕自推開門走了進去。
我一進去就看到妳坐在床上，臉向著窗外。我鼻頭一酸，眼眶立即盛滿了淚：妳怎麼會知道窗戶在哪個方向呢？妳似乎察覺到有人進來，喊著：「誰？爸爸，是你嗎？」
我走到妳的床邊，伸手握住你的手後才開口：「是我，我來了。」
但妳一聽到我的聲音，馬上甩開我的手：「你來幹麻？我不是請我媽去跟你提分手了嗎？你還來幹麻？」
我真的發怒了：「妳到底是怎麼看待我的？我們交往這麼久，妳覺得我會在這種時候，丟下你嗎？」
「我知道你不會，我當然知道。就是知道你不會接受，我才請我媽去的。為什麼你這麼固執？為什麼你就是不懂？為什麼你還要跑來這裡？」
「既然妳知道我固執我不會接受，那妳還找妳媽來幹麻！我就是懂才會站在這裡，妳現在需要我的照顧阿！幸美，我……我愛妳，嫁給我好嗎？」我掏出了戒指，跪下來試圖抓住你的手，不過仍是被你甩開。
「夠了！你懂什麼？我瞎了、我瞎了、我看不到了！你懂什麼，現在我的世界只有一片黑暗，你怎麼懂？你看……」妳伸手指向窗外，「我看不到天空了，我以後怎麼對你說『今天天氣真好』，我……要用什麼心情，對你說這一句話。」妳臉上的紗布漸漸轉紅，一滴血淚滲出來染紅你膝上的被單。
同一時間，護士和妳的父母一起衝了進來，護士一看到妳臉上的紗布，馬上緊張地抓起電話喚來醫生，而妳父母則是死命地把我拉出病房。原本我堅持我要待在醫院，不過妳母親卻把我拉到一旁，對我說：「智揚，我拜託你就先回去吧！你也看到了，你在這裡，幸美她……這樣會使她的病情更加惡化阿！我拜託你，你回去吧！」
原本我想問妳母親，還能怎麼惡化？妳都……看不見了，還能怎麼惡化？但我怎麼能把不滿發洩在妳母親的身上。出醫院後，我在車子旁掏鑰匙的時候，戒指不小心掉了出來。原本我該檢起來，但我就是做不到，我知道我不該這樣，但我強迫自己馬上上車離開這裡──離開戒指──然而鑰匙孔卻跟我作對，我不停地試，就是對不準鑰匙孔。索性，我不試了。我鑰匙一砸，開始用力地猛踹鑰匙孔，然後是拳頭，一腳又一腳，一拳又一拳，我恨我的車爛到不需要裝警報器，不然我會很高興警報器的噪音可以塞爆我的腦袋讓我無法思考。
我一直打到手腳都被玻璃劃破才停手。一定是太痛了！痛到我的眼淚不停地掉、不停地掉，甚至整個身體也被淚水拖著往下掉。我倒在車旁大聲哭了出來，把一開始就該流下的眼淚一次償還。
後來我是怎麼到家的？或許是個奇蹟吧！不過我車一停好，就看到餐廳那個大嘴巴，抱著一箱香賓等在公寓門口。他一看到我，眼睛立即瞪大：「終於等到你啦，這些香賓客人都沒動過……阿！你是怎麼了，你的手都是血阿！就是被拒絕也不用這樣阿，天涯無處何芳草，何……」我制止他說下去，然後指指我的車，「你最好閉嘴，如果你不希望變成這樣的話。」大嘴巴以為我瘋了，他把香賓放下後，邊後退邊對我說：「是老闆叫我送給來的。」說完拔腿就跑。
我該感謝餐廳老闆！因為眼前這一箱香賓養成了我往後酗酒的習慣。
老闆，謝謝你哪！
二、
我現在不是智揚，請叫我「瑟夫」。記得，是瑟夫哦！
其實這沒什麼大不了，只要能待在妳的身邊，換個名字又何妨。我只能說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啦！
那一夜我回到公寓以後，我把自己鎖在房間裡整整三天不停地猛灌香賓。因為我答不出妳的問題：「你怎麼懂？你要怎麼體會眼前只有一片黑暗的心情？還有今後我說『……』那一句話的心情？」是阿，我該怎麼懂呢？我害怕自己只要一清醒過來，就會被迫想起這些問題。於是我不停地喝，不停地喝，妄想藉由酒精融化我的意識。喝到吐就吐完再喝，醉倒了就爬起來再喝。整整三天我一直處在迷離狀態。我很滿意，真的。最後，我會走出房門是因為酒被我喝光了，我得再去買酒。
我顛顛簸簸地走到公寓樓下的超商，卻看到「豬小」站在門口等我。豬小，我的麻吉、好兄弟。本名朱曉皇，由於第三個「皇」字，不管是聽起來還是看起來都太囂張，而且他又胖胖的，所以公司同事都喚他豬小。還沒認識妳之前，我懷疑他是個同性戀，暗戀著我，因為他講話帶著花腔舉止又娘炮，且在公司裡總是特別照顧我。買飲料買便當總不會少了我，天氣轉涼還會提醒我得加件外套。不過認識妳之後，他不但沒變，甚至還反過來替我出餿主意，我因此對他大開心房，奠定了我們之間的友情。說真的，我能追到妳，他算是一大功臣呢！最後，他甚至還不知不覺地成了我們吵架時的和事佬。如今他會出現在這，想必已知情了！
豬小見我走路搖搖晃晃的，馬上過來扶著我，在我耳邊炸下連環霹靂炮：「哎喲，我的娘娘太后阿！我說智揚，你把自己弄成了什麼樣子。你身上的酒臭味，都快把我燻死啦！打電話給你不接，去敲你家門又沒人應。你沒來公司的這兩天，老闆快氣炸啦！我都快不知道該幫你找什麼藉口了。你知不知道，我已經連續兩天，一下班就跑到這裡等你，今天終於給我逮到了。哎喲！你的手是怎麼啦，這得馬上送醫院阿！」
「不要醫院，我不要去，我就是在醫院被趕回來的，我不要去，不要。」
「好，好，不要去醫院。瞧你醉得語無倫次的，但是你手傷成這樣一定得處理。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買一下東西。」豬小把我扶到超商外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再跑進超商裡，過一會兒提著一袋東西出來。
「有沒有買酒，阿？有沒有買阿？我要喝酒，我要喝。」
「還喝，不怕醉死你哪！走，上樓去，我先幫你處理傷口。」
幸美，妳知道嗎？如果我的生命中沒有豬小這個好朋友，或許我真的會直接醉死在家中，現在也不會有機會，待在妳的身邊。雖然這些妳都「不能」知道。沒關係，我會代妳好好感謝他的。
豬小扶我回到公寓後，把我安置在沙發上，就逕自在我家裡忙進忙出的。他拿熱毛巾給我擦臉見我沒有動作，一把搶下毛巾，就直接幫我擦臉擦身體，本來還想脫下我的褲子，幫我擦……但我用僅存的意識阻止了他。我比較清醒以後，身上的衣服已經換好，連手上和腳上的傷口也已包紮妥當。
我見他仍舊忙進忙出的，很不好意思，於是開口喚他：「豬小，你別忙了，剩下的，我自己會處理。」
豬小聽我這麼一說，心不甘情不願地丟下刷子和清潔劑，在我身旁的沙發坐下：「我跟幸美通過電話，她的事我知道了，但我說智揚阿，你也不必把自己搞成這副德性阿！才三天，三天你就差點把自己殺了。你知道嗎？我光是走進去你房間，聞到那股酸臭味我都快吐了。」
「幸美怎麼跟你說的，我不管。但你知道她是怎麼跟我說的嗎？」我說，原本以為早以流乾的眼淚，又再次潰堤。
「哦，拜託！智揚你怎麼比我還娘，話都還沒講完就開始哭。」
「她說她瞎了，她看不到了，她問我要怎麼體會她的心情，她還堅持分手。我完完全全被瞧扁了，我是那種女朋友瞎了，就急著要分手的人嗎？我甚至為了表示我的決心，我還在醫院跟她求婚，你知道嗎？」我伸手摸摸口袋，才想起，戒指被我丟在停車場。
「你在醫院跟她求婚？我的娘娘太后阿！智揚，你是看哪部電影學的，她失明，都看不到了，你還有心情搞浪漫？」
「我就是急了。我以為她會開心，哪知她對我大吼，還說……哇嗚……」
「智揚，你別哭了啦！我心都酸了。好啦！別說了，你早點休息，明天還要上班哪！」
「我不想回公司。」
「不行！」豬小用我認識他這麼久從未聽過的分貝高聲尖叫，「你一定得回去上班，如果你堅持不回去，那我也不回去了。」
最後，在考慮到豬小的前途下，我答應他明天回公司上班。豬小怕我又把自己鎖起來，於是拿走我的鑰匙，說他要回去搬東西過來我這邊睡，隔天就能直接送我上下班。
不過『讀者』應該都看得出來，我哪有心情工作阿。果然，隔天我的身體到達公司，但我的靈魂沒有。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打開電腦。結果一整天，我的工作通通被豬小吃下來，而我則是一直處於魂飛魄散的狀態，連吃飯都是豬小壓著我去餐廳的。
下班以後，豬小不顧我的反對，硬是把車開進醫院。讓醫生檢查後，我的腳是沒什麼大礙，不過手就比較麻煩了。醫生推斷我手上這些傷口應該已經好幾天了，我說是，他馬上一副趾高氣揚地指責我，說怎麼現在才送醫院，然後滿口什麼蜂窩性組織炎，最後還問我是怎麼受傷的？被他這麼一唸，我登時不爽到最高點，我說：「我是練『螺旋丸』的時候被風之刃割傷的，現在才來醫院是因為我剛剛才練成，怎樣，想嚐嚐剛出爐的『蜂窩性螺旋丸』嗎？」
「阿？什麼丸？」顯然，醫生沒看過「火影忍者」。
「不是啦！醫生，他是……」豬小一邊憋笑一邊幫忙打圓場，總之醫生的結論就是，即使全癒了我手上仍會留下不少疤痕。我心想：有差嗎？就是手斷了，有差嗎？
三、
「幸美，起床啦！起來吃早餐了」我小小聲地。
「瑟夫，謝謝你。我起床了。」妳笑了一下，哇！比蜂蜜還甜哪，「好冷阿！瑟夫你昨晚還好嗎？」
「我睡得很好，妳不用擔心。」
「抱歉，都是我任性的關係。」
「當初結婚就說好的，只要你還沒準備好，我就打地鋪。」
幸美阿！我不在乎，完成沒放在心上呢！
離開醫院，也已經過了一個月，在豬小的勸說下，我前前後後去妳家拜訪好幾次，但妳就是不肯見我。原本豬小想來個動之以情，想把我手上的傷告訴你，但被我擋下來了。我知道妳的，妳如果不想，我就是真斷了一條胳臂，妳也不會現身。
整整一個月，白天我渾渾噩噩的上班，晚上就在家裡喝個爛醉，放假就去妳家吃閉門羹。這一個月要不是有豬小的幫忙，我早就被公司開除了。而且豬小真的超夠兄弟。有時候，他怕我喝到死掉，甚至還會來我家陪我喝酒聽我訴苦。
然而我太自私了，我以為有豬小在，天就不會塌下來。是阿！天是沒有塌下來，但豬小塌下來了。幸美阿，如果哪天豬小結婚了，我們一定要合包一包大包的，好不好？
豬小無預警的在公司昏倒了。我第一時間跪在他身邊，大慟：「豬小，你醒醒阿，你醒醒，我已經失去幸美，我不能再失去你阿！豬小，你別死阿……天阿……你不要帶走豬小阿……哇嗚……」旁邊的女同事，見我哭的呼天搶地，紛紛掉下淚來；男同事，就是沒眼紅，也抽抽鼻子別過頭去。
「我的娘娘太后阿！智揚，你別哭了，再哭我就真的死了。」豬小虛弱地說。
豬小醒過來後，原本他還不肯上醫院，但在辦公事同事的堅持下，我們還是叫來救護車把豬小送去醫院。是上次那個螺旋丸醫生，他幫豬小抽血檢查完後，說是太過勞累造成的，然後他還問我他有沒有喝酒的習慣，我心虛地點了點頭。他馬上又是那副耀武揚威的德性，然後滿口什麼肝指數過高，小心肝硬化肝昏迷的。這次我沒有回嘴，因為我沒有臉回。豬小這一身的問題都是我搞出來，是我讓他接下雙倍的工作量，他喝酒也是因為我。
我走到了豬小的床邊，豬小掉著點滴，整個人已深深地睡去。看著豬小蒼白的臉色，我明白我得改變，因為我不能害死我最要好的朋友。
豬小出院後，在我的堅持下，硬是要他請假兩天回家休息。我向豬小承諾，他兩天後回來上班，工作進度保證絕對不會落後。他雖然一臉狐疑，不過我沒給他選擇的權力，因為假我都幫他請好了。
雖然幾乎整整一個月都沒工作，但畢竟也做好幾年了，沒一會兒工夫就上手。最後，我就是再把豬小的工作接下來，也只比其他同事晚個一個半小時下班。
我變了！
我是變了，但也只止於工作上。晚上回到家後，我仍是走到超商買了半打啤酒回家。回到家沒多久，豬小就打電話給我，問我，他需不需來過來陪我喝幾杯。我告訴他，只管在家多休息就是了。我還承諾他我做不到的事情，我說：「我不會再喝酒了，真的，我不會再喝了。」雖然電話這頭，我已經乾掉了三罐啤酒，我還是這麼對他說。
四、
「瑟夫，你過來一下？」妳人在陽台上喚我。
「幸美，有什麼事嗎？」
「嗯。」妳頭微微地上仰，吸了一口氣，「你有感覺到嗎？」
「感覺到什麼？」
「今天的風很輕很柔，吹起來讓人感覺很清爽。」站在妳身邊就是這種感覺。
「耶？經你這麼一說，還真的呢？」
「今天天氣真好！對吧？」
我心頭一震，知道自己不能說出那一句話：「是還不錯啦……」
即使我的生活，白天變成上班精神抖擻（晚上依然爛醉如泥）但妳家的閉門羹非但沒少，還愈吃愈大碗。
妳的父母開始不歡迎我，初始他們還會招待我進屋喝個荼吃個點心什麼的（雖然你都關在房間裡）。後來，這些都省下來。慢慢演變成以下這種對話，而且是在屋子外進行。
「伯母，幸美她肯見我了嗎？」我說。
「你怎麼不死心阿！幸美，她不肯見你。智揚，你還這麼年輕……霹靂啪啦嘰哩呱啦……你懂了嗎？」
「伯母，我知道了。麻煩你跟幸美說，我有來過。」
最近則是變成這樣……
「伯母，幸……」
「哦！怎麼還是你。我拜託你別來了，我們家幸美就是不肯見你！」
然後門一甩「砰！」
有人說我不放棄是為了要證明什麼，這個我不予置評。
有人說我是在做無謂的爭扎，這個我不予置評。
有人說我是個白痴，這個我讓他死得很難看。
但是幸美，妳相信嗎？這都是上天為了重新撮合我們兩人的精密佈局。我知道妳很難相信，但現在陪伴妳身邊的我，就是最好的證明。
前幾年韓國有一部紅翻天ＭTＶ叫「我是女人」，故事大岡大概是這樣：男人是攝影師兼業餘賽車手，女人則在髮廊上班，兩人因種種原因愛上彼此（我建議大家上網觀看，真的很有感動）某次，男人幫女人拍照，男人按下快門後，發現底片用光了，女人自告奮勇跑進工作室拿。女人為了要拿櫃子上的底片，不小心打翻了男人隨手亂放又沒拴上瓶蓋的顯影劑，把自己弄瞎了。男人愧疚又心疼女人，於是把自己的眼角膜捐給女人，並在手術結束後離開女人。女人康復後，發現男人離開了，女人心傷難仰卻仍忘不掉男人。後來，女人因忘不掉男人又回到賽車場，卻碰巧遇上男人，這一相遇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眼角膜是男人捐的。而且男人就是眼睛看不見，也一直把女人的照片帶在身上。MTV到此，不少男男女女眼眶跟著泛淚，不然就是心跳快了幾拍。
最近我在網路漫遊時，又重新看了一次。看完後，我當然也是哭得淅瀝嘩啦。但是幸美，妳不要誤會，先聽我說。我哭，不是為了MTV裡的情結跟我們的處境相似而哭。我哭，是為了在現實生活中我連把眼角膜移植給妳的機會都沒有而哭。雖然我也曾想過，如果可以移植，我不會把兩隻眼睛的眼角膜都移植給妳，不然我就看不到妳了（當然也不用像MTV裡的男人一樣，捐完後還得離開妳）。而且如此一來妳的歉疚感也不會那麼深，我知道妳的，我兩隻眼都給妳，妳就會把兩隻眼都還我。來來去去，眼睛也會受不了的。所以一人一隻，很公平吧。雖然……剛開始會很不習慣一隻眼睛的生活啦！
是阿！如果你的眼睛沒有嚴重到無法移植的話，我真的會這麼做。
五、
「瑟夫，我記得你說過你今天休假，對吧？」
「嗯！我今天休假。怎麼了嗎？」
「如果可以的話，今天我想去一個地方？」
「去哪？」天涯海角我都相陪。
「我想去……」
至從被妳家人擋在門外，我酗酒的習慣就愈來愈嚴重了。平常日我還會稍為控制一下，畢竟我得「精神抖摟」地上班，不然豬小就……但一到假日，沒喝到無法思考，我就不準自己停下來。妳可能會說我這樣是在折磨自己，然而我得告訴妳，放任自己的腦袋清晰地呈現出妳的倩影，對我，才是最大的折磨。
7月16號，是我們兩人初識的日子。每年的這一天，不管是不是假日，我們都會各自想辦法向公司請假，回到我向妳搭訕的地方。這個主意，一開始是我主動提起的。相識「周年紀念日」如果只是大餐美酒，或是某個不便宜的禮物，對妳、對我來說都沒有什麼意義。所以當我提出這個主意時，妳第一時間就高舉雙手表示贊同。不過當我們再次回到初識地點的時候，才倏地驚覺我們交往的這一年間，竟然從未回來過這個地方。訝異之餘，我們都覺得或許這就是命運吧！所以我們約定好接下來每年的7月16號這天，我們一定都得回到這裡來，不管任何大風大浪都得想盡辦法克服。直到今天為止，我們都做到了，是阿！直到今年的7月16號為止，我們都……
我天真的以為，這特別的一天，應該能夠讓妳回心轉意。所以我向公司請假，一大早就跑去妳家敲門。這次，妳母親開門看見是我，竟沒破口大罵還對我說妳已經在客廳等我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妳不可能忘記。這麼多年來，我們都是一起渡過這一天。我一踏進個客廳裡，就看到妳己經坐在沙發上等我。多久了？我們到底多久沒見面了？我不自覺地向妳走近。然而妳卻在我距離妳不到三步的距離，請我停下來。
「別再走過來……請坐下吧。」妳伸手指向妳對面的椅子。而此時伯母也在妳旁邊坐下來。
「智揚，我今天會見你是想跟你說清楚。」妳說，雖然妳的臉向著我，但眼神卻空洞沒有焦點。
「什麼？」
「智揚，我希望妳以後別再來打擾我，如今你也親眼看到，即使你現在人就在我面前，我眼睛對著你，但我什麼都看不到，我這樣別說是能做什麼，就是在家裡上下樓梯，都得提心吊膽，我們不可能重捨過往的生活。所以我想……請你以後別再來了。你可以有新的生活，而不是照顧一個失明的人。」
「幸美，妳到底在說什麼？妳是在告訴我，因為妳看不到所以我就該去另結新歡嗎？我會堅持到今天是為什麼，妳真的看不出來嗎？因為我愛妳，我愛妳啊！」我身體向前傾激動地說。
「你愛我，然後呢？你愛我能改變什麼嗎？我為什麼會選在今天見你，你不曉得嗎？」
「我當然曉得，因為今天是……」
妳插嘴打斷我：「7月16號，是我們相識的周年紀念日。然後呢？我們應該復合？然後讓你帶我過去？像之前一樣？」
「沒錯，這就是我來此的目的。回到那裡，像之前一樣。」
妳苦笑：「那過去以後呢？什麼都看不到的我，過去那裡以後要做什麼？聽你跟介紹那裡的一切嗎？難道你以為連過馬路都辦不到的我，會有心情聽進去？智揚，這就是我選在今天見你的原因。從我瞎了以後，我就明白這一點。我拜託你，別在折磨彼此。我拜託你好嗎？」
「幸美，妳根本就連試都沒試？妳怎麼能確定我們不能像從前一樣相愛。你都還沒試啊！」
「因為我不想試，可以嗎？這樣夠清楚了嗎？媽，可以請他離開了。」
「我女兒已經說的很明白，你可以走了。走吧，走，走啦！」伯母邊推我邊說。
「幸美，給我機會……」
「砰！」
最後，我還是回到那個地方。雖然只有我一個人，但我還是回來了。我知道我們兩人之間有一個得堅持，不然就真的結束了。
我一直待到傍晚七、八點，才回到住處。我一踏進大廈，警衛就對我說，有我的包裹。我拿回公寓一看寄件地址，發現是從金門寄過來的，我才想起當兵時的同袍。想不到，當初承諾我的事情，什麼時候不兌現，偏偏選在這個時候。我一邊苦笑一邊拆包裹，果不其然是金門的特產，58度的高樑三瓶。二話不說，我連杯子都省了，開瓶直接灌下肚。很辣、喉嚨很燙，但比起一整天累積下來的苦澀，這根本不算什麼。
當我再次睜開眼看到螺旋丸醫師時，我著實嚇了一大跳。我本來想起身，但接踵而至的昏眩，硬生生地把我釘在床上。我的腦袋一定是有什麼鑽進去，我感覺到有某個東西拿著鐵鎚不停地敲著我的腦袋瓜子。然後是一股作嘔的衝動湧上，我身體一縮，當場吐了出來。
「智揚，你……醫生，他……怎麼了？」是豬小的聲音。
「呃……嘟……嘟……」我想喚豬小，但喉嚨灼痛地令我發不出聲音。
「智揚，你不要說話，你的喉嚨灼傷了，現在你不能說話呀。」豬小的聲音聽起來很著急。
我伸手虛弱地拉住豬小，想跟他道歉，但豬小被我這麼一拉，反而激動地掉下淚來：「都怪我不好，我早該想到昨天是什麼日子。我一直到下班洗完澡後才驚覺，我趕過去你公寓按了幾次的門玲都沒人應。幸好，我先前偷偷打了一把你公寓的鑰匙，我一進公寓裡，就看到你醉倒在沙潑上。二瓶！智揚，你一個人喝掉了兩瓶58度的高樑阿！而且我走近一看，又發現你手上抓著第三瓶，我的娘娘太后阿！好加在，你醉倒了，沒機會開第三瓶。你知道送你來醫院後，醫生說你差一點就急性酒精中毒，你知不知道阿！智揚，你怎麼……都是我不好。」
我再次伸手虛弱地抓住了豬小，然後我指了指我自己，又指了指他再搖搖手。我想告訴豬小，這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不是他的錯。顯然豬小沒有搞懂。
「醫生，他怎麼了？他怎麼會這樣？」豬小轉頭向醫生尋問。
螺旋丸醫生一副好像終於輪到他的開心模樣，開始長篇大論，又說了一大堆專有名詞，當然也不忘數落我，說什麼急性酒精中毒是可能致命的。反正雞雞歪歪說了一推，就是在罵我和豬小。我雖然聽得很不爽，但身體卻完全無法跟著腦袋反應。就這樣，白白聽著螺旋丸醫生整整唸了十幾分鐘。
出院以後，又整整過了三天，我才能夠完整地說出一個句話──至少是別人聽得懂的──但我的聲音變了，粗嘎地像是從鏽掉的鐵罐裡硬擠出來的一樣。
我得說我很幸運，感謝萬能的神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