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2 究竟要說什麼,你才會原諒我?還是,其實誰也沒錯。  

  我一直認為我不會再見巧霏和慕風,但經過六年的光陰,命運還是將我和他們連到同一條路軌上;現在,誤會一切都解開了,但斷線的友誼似乎還找不到方法來接合;能夠說什麼呢?巧霏,妳希望聽見我說什麼。
  在立彥學長的陪伴下,我來到高雄一家頗富盛名的私人精神療養院,在自殺事件過後,慕風為了怕相同的事件再發生,只好讓巧霏住進醫院,至少在多個醫護人員的看管及保護性的環境中,可以避免再度自殺的事件發生。
  聽說,太過長期住院的病患會有一間專屬病房,房中的擺設會與自家的擺設相同,這裡大多收容患有游離症的個案。這類型的病患很特別,明明是甲,卻會說自己是乙,很類似多重人格但又不一樣,但大部份的症狀都是對遺失某段對他而言最具衝擊的記憶;遺忘了,卻還不斷追尋,一旦想起來,便會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然,大眾的心態不覺得他們是精神生病,而是“瘋子”。
  巧霏就住在其中一間病房裡,我踏進醫院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幫她盡早離開這裡,見到巧霏後,那樣的念頭更強烈了。
  戰競地推開她病房的門,巧霏正在病房內搖頭晃腦地重覆繞圈圈,許久不見的她其實沒有多大的改變,不管是外貌還是髮型,唯獨她的眼神是那樣的空洞迷惘。  
  「巧霏,我帶朋友來看妳,打個招呼吧!」
  慕風率先迎上前,搭住她的肩,停止了她的轉圈。
  「還認得她是誰嗎?」
  巧霏小心翼翼地瞧了我一眼,而後搖搖頭,神情很陌生,彷彿從來也不認識我。
  「巧霏……」
  她搖頭的舉動在我心頭頓時打出一個大洞,立即蔓延出刻骨的痛來。
  「我是雨晴,夏雨晴!」
  我不自覺地大叫,看到這樣的她讓我無法接受。
  怎麼會?她把我忘記了嗎?難道她是因為我誤會了她,所以她恨到連我的樣子都要忘掉?不對,可是慕風說,她是因為覺得背叛了我,而懲罰自己?
  「巧霏。」
  面對她無動於衷的表情,我忍不住衝上前抱住她。
  「妳看看我,我是雨晴!」
  但巧霏仍然不像在我回憶裡的那樣,甜美地微笑回應我;相反的,她掙扎開來,躲在慕風的身後,用一種懼怕的眼神看向我。
  「巧霏!」
  她驚慌的模樣,令我分不清她是害怕還是不願面對我;我感覺,巧霏這六年來的生活並不比我好,甚至她是活在地獄也不一定。
  「雨晴,不要刺激她!」
  慕風擋在我面前,示意要我別激動。
  「怎麼會這樣?」
  這一刻我似乎什麼事都沒辦法做,只能對陷進困境的巧霏袖手旁觀。慕風還叫我救她?現在我都不知道從何救起?突然我想起自己在留給她和慕風的信裡所提及的地方──那個飄落孤寂的城巿;在這之前,我自以為只有我一個人被困在當中,但是現在,我了解到巧霏的心境,她也許是將自己「真正」放逐到那樣的地方了吧!
  「別這樣,我們一定能讓巧霏恢復原狀的。」
  立彥學長走到我身邊握住我顫抖的手,這才稍微讓我慌亂的心平靜下來。
  「學長,你知道嗎?今天是我跟巧霏初次認識的日子。」
  我抑不住難過地看著巧霏,淚水滾了下來。

  七年前的今天,巧霏剛自外校轉學過來的第一天,就被粗線條的我給撞倒了書桌,視線的第一次接觸,是在兩人匆忙拾起地上文具的時候,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對不起」,而她的回答是「不要緊」,促使我去和她交談的第一個話題是她折翼的木板天使,但最後讓我傷心離開的卻也是它……如果,現在的我們也可以用說聲「對不起」,或者當初誤會發生時可以說聲「不要緊」,是不是就能皆大歡喜?
  之後,我們幫巧霏辦了出院手續,將她接到自己家裡來照顧;爸媽仍然對這個曾經常來家裡的女孩有印象,不過他們並不清楚我當初離開的原因有一半是因為她,再來一聽說她的情況後也沒有多做阻止,巧霏就在我的祕密花園裡住了下來。
  立彥學長必須回去工作,我心一橫乾脆寫了辭呈要他幫我呈報上去,終於我又回到熟悉的故鄉,開始陪巧霏回憶過往,慕風偶爾會來探視,當我把事情跟爸媽解釋是誤會後,他們對待慕風的態度就沒像以前那麼差了,兩家人開始恢復來往,但我想最開心的還是我媽吧!畢竟對方可是她的好友,這幾年為了不懂事的兒女,她們的友情都差點破裂。
  現在我已經明白,朋友是一輩子的事!曾經擁有了就不應該隨便放棄。我和巧霏就是這樣,明明是那麼好的感情,結果卻陰錯陽差的失去,幸好還有補償的機會,所以我更想挽回。
  巧霏看待我的眼神依舊陌生,大部份她都待在我的房間裡一句話也不說,只有慕風來的時候才會有反應;她的右手腕上有一道自殺時所留下的傷口,現在已經漸漸癒合,但每看見那道深深的疤痕,我的腦海就會不自覺勾勒出當時她尋死的決心。
  慕風告訴我,自殺被救回的巧霏將過去的記憶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她變得只知道自己是洛巧霏,而林慕風是在她住院的時候唯一會去看她的人,所以她才只信任他。其實,我不是不相信慕風的話,只是我認為,巧霏現在一定只是在逃避而已!她根本什麼都記得。
  在我接她到家裡住時,我讓她和我一起住在曾經有過我們共同回憶的祕密花園裡,我試著拿一些以前和她一起去買的小飾品或衣服讓她替換,結果她都選擇了那時因為害怕被爸爸發現而寄放在我家的東西;我不用告訴她,燈怎麼開?屋子的格局怎麼樣?房間的那個地方最會被太陽照到?她都會自己默默去找到,這足以證明她對我房間還是有印象的,只是,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她要假裝什麼都忘掉了?
  我不想說破,同時更不想去刺激巧霏,就這樣一天、二天、一個月過去了,當我意識到第二個月又快過去時,我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因為巧霏終究還是沒有起色,我決定做一件大膽的事情,而且這件事只能有夏雨晴和洛巧霏知道而已。
  「巧霏,還記不記得妳轉學來的第一次段考後,我們約定了什麼事,改天,我們再去一次!」
  一日臨睡前,我開心地向巧霏邀約,雖然她不見得會回應我,不過我相信此行鐡定會改變什麼,而我說的地方,巧霏更心知肚明。

  十月中旬的天氣,南部依然炎熱,今天剛剛好是七年前的那一天。
  我拖著幾乎呈現任人宰割狀態的巧霏,搭上了往墾丁的專車,但和七年前不一樣的是,這回車上載著的是兩個裝滿不同心事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