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8月 29, 2008 9:01 am
八月，Ｊ自日返台，Ｊ是"媽咪"最疼愛的小兒子，以往，他回台灣身邊都有二姐陪（媽咪有三個孩子，大兒子K先生、二女兒世子小姐與小兒子Ｊ)，但是這次並沒有，這樣的結果令我內心產生幾分擔憂，我沒問明Ｊ原由，卻縱容內心任意猜測，世子小姐未與Ｊ同行必定是遇上了比見母親還要大的麻煩事，否則，以我對世子小姐的了解，她是個不輕言放棄見母親任何機會的孩子。
Ｊ與我同齡，活像個長不大的孩子（Ｋ先生經常這麼表示），在K先生眼裏，我與Ｊ同樣像是長不大的孩子，不過關於這項論調我並不太認同，其實我與Ｊ都有理性的一面，只是他不曾發現罷了。
提起Ｊ，是很愛玩，都老大不小了仍然選擇獨身，憑良心說，Ｊ是有幾分帥氣，加上健談，每次回台身邊總不乏圍繞年輕護士或者同房女性家屬，對於我，Ｊ偶而也會出現不按常理出牌舉動（非輕浮），這回讓他瞧見我穿著公司制服，胸前還規矩掛著識別證，完全顛覆我在他心目中的印象：
「怎麼可能？」他捉到取笑我的機會：
「上面還貼有妳的照片耶？借我看一下。」Ｊ忽地伸手，目標識別證。
「喂？！」他那哪叫借？簡直是搶。
「不接受ＣＰＲ，不接受三管....。」Ｊ唸出我在識別證上隨手提下的備註。
「沒錯，這就是我的想法，我不想讓自己在失去意識後變得和"媽咪"一樣。」我回答。
氣氛在瞬間變得詭譎。
提及"媽咪"，因為兒女皆在國外發展讓她成為獨居老人，是去年中秋節前夕，"媽咪"因為心臟病發引起腦中風，被鄰居發現時已事隔兩日......。當初，也因為世子小姐堅持不放棄，於是，"媽咪"開始了她的植物人生涯。
「活著就有希望，不是嗎？將來不論花費多少金錢，我都要治好媽媽的病，我不要求她完全醒來，但致少能認得是我，她的女兒在喚她......。」這是世子小姐的論調與想法，她想再和媽咪說說話......。
只是活著真就是個希望嗎？或許因為經歷太多，讓我對生命的看法產生幾許灰色。
一般而言，接受三管治療的病人在病情漸趨穩定後，醫院會提出建言，請家屬將病患送至安養機構接受安養，只要慎選機構即可，在那裏仍然可以繼續接受治療，雖然我對安養機構印象不佳，但它們仍然有其存在的必要性。
「如果植物人真能醒來，不管她身在何種醫療體系下，終究會醒，何必花那麼多費用讓病人一直停留在醫院病房。」有人提出建言。
但是這些話聽在世子小姐耳裏猶如細蚊在耳邊飛過，那只會是一種令人喪失信心的干擾，她會伸手將這些建言拍打、揉捏粉碎。
於是"媽咪"的醫療團隊遵照世子小姐指示，竭盡所能為她的母親做治療，不管中醫、西醫、血管移植或健保不給付的藥物、針劑、高壓氧......，能做的治療都盡可能讓媽咪嘗試，希望已呈植物人狀態的媽咪能夠盡早醒來。
時至今日，已過一個年頭，媽咪仍然呈植物人狀態沒有醒來，還接到了醫院下達不可再繼續駐足1030病房的出院指令。
「這就是你們要的結果。」望著臥在病床上的媽咪，我很感傷地告訴Ｊ。
以一個經歷多年照護、看盡人間生與死的看護心情，我想告訴Ｊ：
「你們罷手好嗎？媽咪不會再醒過來了，不要再浪費任何資源在她身上，讓她到安養機構接受安養吧！」僅管我十分不認同安養機構。
因為，在這幾近一年的照護過程，感覺媽咪就像個「藥人」，她不斷被實驗治療著，嘗試各種不同新葯物，身上經常飄出一股奇異味道，這是我照顧過近千個病人當中前所未聞，她的汗味、排泄物、口鼻裏呼出的.......件件都讓人有種說不出的、不舒適的異樣味道，我親眼目睹她的所有療程，過程是那麼辛苦，令她蹙眉、哎叫、掉眼淚......，並非植物人就沒有了任何感覺，她仍然有喜怒哀樂，仍然會悲傷，她只是不懂表達。
加上，聽說世子小姐此次無法與 Ｊ同行的原因，是因為她在日本事業出現問題，她已經就要"彈盡糧絕"，她在母親身上付出太多......。
有一條路，不管一個人一生成就高與低，貧或富，權貴或卑微，都必需走一遭，那就是－－死亡。
「你們姐弟倆還有未來，別為了母親病情花光所有積蓄，甚至負債。」這是我的想法，想告訴Ｊ。
不過最後，我還是沒將想法道出口，是因為我也明白，這兩個有著日本武士精神深植內心的姐弟，非到最後關頭是絕不輕言退，反倒是我，看見他們姐弟倆對母親那一股愛的力量與依戀，是如此親密、堅定，堅定到令人心痛，令我迷惘......。
「媽媽......我不知道......。」J深情拉著母親的手，眼裏含著悲傷，那份情境若非當時我在場，他該是會撲倒在母親懷裏向個孩子般撒嬌、哭泣吧！ 是那一刻，讓我想要重新認識Ｊ。
「我媽咪會這樣一直睡著，不再醒來嗎？」J疑惑的問我，是因為我在照護職場上經歷太多。
「我並不期朌她回復到原來樣子，我只希望媽媽能夠認得我和姐，能夠再和我們說說話...。」Ｊ抿了抿唇：「只是這樣而已，只是想這樣都很困難嗎？媽......。」Ｊ悲傷輕喚母親：「如果當初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我......。」不會讓她接受這麼多痛苦，願意讓她安詳離世嗎？
Ｊ哽咽無法成語，偷偷拭去淚。
其實我也只是個凡人，尊重每一個存活在世間的生命，無人有資格剝奪，現在，我無法再給Ｊ答案，是因為在認識Ｊ與世子小姐之後。以往，我對於植物人存活在世間的意義無法苟同，這樣無意義的生存方式只會造成家庭負擔，讓存活著的人更加痛苦罷了。但是現在，我的信心開始動搖，我開始迷失在生存遊戲定律當中......。（待續）
Ｊ與我同齡，活像個長不大的孩子（Ｋ先生經常這麼表示），在K先生眼裏，我與Ｊ同樣像是長不大的孩子，不過關於這項論調我並不太認同，其實我與Ｊ都有理性的一面，只是他不曾發現罷了。
提起Ｊ，是很愛玩，都老大不小了仍然選擇獨身，憑良心說，Ｊ是有幾分帥氣，加上健談，每次回台身邊總不乏圍繞年輕護士或者同房女性家屬，對於我，Ｊ偶而也會出現不按常理出牌舉動（非輕浮），這回讓他瞧見我穿著公司制服，胸前還規矩掛著識別證，完全顛覆我在他心目中的印象：
「怎麼可能？」他捉到取笑我的機會：
「上面還貼有妳的照片耶？借我看一下。」Ｊ忽地伸手，目標識別證。
「喂？！」他那哪叫借？簡直是搶。
「不接受ＣＰＲ，不接受三管....。」Ｊ唸出我在識別證上隨手提下的備註。
「沒錯，這就是我的想法，我不想讓自己在失去意識後變得和"媽咪"一樣。」我回答。
氣氛在瞬間變得詭譎。
提及"媽咪"，因為兒女皆在國外發展讓她成為獨居老人，是去年中秋節前夕，"媽咪"因為心臟病發引起腦中風，被鄰居發現時已事隔兩日......。當初，也因為世子小姐堅持不放棄，於是，"媽咪"開始了她的植物人生涯。
「活著就有希望，不是嗎？將來不論花費多少金錢，我都要治好媽媽的病，我不要求她完全醒來，但致少能認得是我，她的女兒在喚她......。」這是世子小姐的論調與想法，她想再和媽咪說說話......。
只是活著真就是個希望嗎？或許因為經歷太多，讓我對生命的看法產生幾許灰色。
一般而言，接受三管治療的病人在病情漸趨穩定後，醫院會提出建言，請家屬將病患送至安養機構接受安養，只要慎選機構即可，在那裏仍然可以繼續接受治療，雖然我對安養機構印象不佳，但它們仍然有其存在的必要性。
「如果植物人真能醒來，不管她身在何種醫療體系下，終究會醒，何必花那麼多費用讓病人一直停留在醫院病房。」有人提出建言。
但是這些話聽在世子小姐耳裏猶如細蚊在耳邊飛過，那只會是一種令人喪失信心的干擾，她會伸手將這些建言拍打、揉捏粉碎。
於是"媽咪"的醫療團隊遵照世子小姐指示，竭盡所能為她的母親做治療，不管中醫、西醫、血管移植或健保不給付的藥物、針劑、高壓氧......，能做的治療都盡可能讓媽咪嘗試，希望已呈植物人狀態的媽咪能夠盡早醒來。
時至今日，已過一個年頭，媽咪仍然呈植物人狀態沒有醒來，還接到了醫院下達不可再繼續駐足1030病房的出院指令。
「這就是你們要的結果。」望著臥在病床上的媽咪，我很感傷地告訴Ｊ。
以一個經歷多年照護、看盡人間生與死的看護心情，我想告訴Ｊ：
「你們罷手好嗎？媽咪不會再醒過來了，不要再浪費任何資源在她身上，讓她到安養機構接受安養吧！」僅管我十分不認同安養機構。
因為，在這幾近一年的照護過程，感覺媽咪就像個「藥人」，她不斷被實驗治療著，嘗試各種不同新葯物，身上經常飄出一股奇異味道，這是我照顧過近千個病人當中前所未聞，她的汗味、排泄物、口鼻裏呼出的.......件件都讓人有種說不出的、不舒適的異樣味道，我親眼目睹她的所有療程，過程是那麼辛苦，令她蹙眉、哎叫、掉眼淚......，並非植物人就沒有了任何感覺，她仍然有喜怒哀樂，仍然會悲傷，她只是不懂表達。
加上，聽說世子小姐此次無法與 Ｊ同行的原因，是因為她在日本事業出現問題，她已經就要"彈盡糧絕"，她在母親身上付出太多......。
有一條路，不管一個人一生成就高與低，貧或富，權貴或卑微，都必需走一遭，那就是－－死亡。
「你們姐弟倆還有未來，別為了母親病情花光所有積蓄，甚至負債。」這是我的想法，想告訴Ｊ。
不過最後，我還是沒將想法道出口，是因為我也明白，這兩個有著日本武士精神深植內心的姐弟，非到最後關頭是絕不輕言退，反倒是我，看見他們姐弟倆對母親那一股愛的力量與依戀，是如此親密、堅定，堅定到令人心痛，令我迷惘......。
「媽媽......我不知道......。」J深情拉著母親的手，眼裏含著悲傷，那份情境若非當時我在場，他該是會撲倒在母親懷裏向個孩子般撒嬌、哭泣吧！ 是那一刻，讓我想要重新認識Ｊ。
「我媽咪會這樣一直睡著，不再醒來嗎？」J疑惑的問我，是因為我在照護職場上經歷太多。
「我並不期朌她回復到原來樣子，我只希望媽媽能夠認得我和姐，能夠再和我們說說話...。」Ｊ抿了抿唇：「只是這樣而已，只是想這樣都很困難嗎？媽......。」Ｊ悲傷輕喚母親：「如果當初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我......。」不會讓她接受這麼多痛苦，願意讓她安詳離世嗎？
Ｊ哽咽無法成語，偷偷拭去淚。
其實我也只是個凡人，尊重每一個存活在世間的生命，無人有資格剝奪，現在，我無法再給Ｊ答案，是因為在認識Ｊ與世子小姐之後。以往，我對於植物人存活在世間的意義無法苟同，這樣無意義的生存方式只會造成家庭負擔，讓存活著的人更加痛苦罷了。但是現在，我的信心開始動搖，我開始迷失在生存遊戲定律當中......。（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