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9月 02, 2008 4:47 pm
雕花的木製屏風圍著桌椅，將這小空間與外界隔絕。透過縫隙可見稀疏的人影走動，光影明滅。空氣中飄著一縷香，從屏風外傳來。不過另一股更濃烈、也更清晰的，卻從桌上來。木製的四方矮桌，沒打蠟的桌面上仍舊摸得到略微粗糙的樹紋。桌上一只茶壺，茶杯則各置左右，兀自冒著裊裊的淡煙。香，便是從這而來。
這裡是茶館，我幾日前才半拖半就地被拉進來過，它名為「談笑間」。在我對面的，也仍舊是同一個人，姓余。不過這次不是被他推銷進來，當然也沒有免費的茶可喝。我會找他該說是想碰碰運氣吧。
前天去了衣玉老家，發現那只陶壺。我想，袂月或許真去了那林子口。其實，我不信也得信，因為這是我所找到，僅有的線索，唯一的希望。此外，我是一無所知。
那日回宿舍，我打開網路搜尋引擎。直接鍵入林子口似乎不是什麼明智的抉擇，於是我先嘗試能否找到地名查詢系統，照理說政府應該會有類似的資料整理。果不其然，第一筆就出現「台灣地名檢索系統」。點入，普通的頁面，背景是台灣全圖，左上方有個空白格，上頭寫著「搜尋地名」。我鍵入「林子口」，搜尋。左下方旋即跑出三個結果，分別是不同出處。我鬆了口氣，本以為會搜出幾百個，平均分布在各個縣市，畢竟「林子口」就像到處都有的小地名。
然而，這卻是麻煩的開始。我選了第一筆，詳細資料顯示在右方，是個表格。不過上面只列了這筆資料的出處、四等城市，接著就是「林子口」三個字，以及經緯座標，其餘一片空白。這算什麼呀？我換第二筆，台北市士林區某里，名稱：林子口。意義：即樹林地的出入口。而第三個相較於第一筆也好不到哪去，只多了個莫名奇妙的「柴梳山」，以及大地座標。而觀看大地座標地圖需付費會員。
能知確切位置的只有第二筆，然而依老者的故事，台北士林區並非沙崙地形。我又在網上搜尋了一、兩小時，地名檢索約有數十種，包括現行行政區、古今地名與歷史地圖，「林子口」卻再也沒出現在我眼前。
翌日，我莫名地早起，窗外樹梢間鳥鳴聲震耳。我望了手機，五點四十分。以往也有幾次起得早，總是聽得熱鬧的嘰喳聲不止，直到六點半鐘才歇息。真不知這些鳥兒為何特別愛在這時啼叫。我穿起外套，向外走去。冬日清晨特別地寒，早餐店正準備著販售的飲品。我隨意吃了些東西，便徒步前往圖書館。
這時天才剛亮，圖書館八天開，我獨自坐在校湖的長椅上，對著湖中悠遊的鵝群發呆。那年老者口中的林子口，是個佈滿沙崙的村莊。印象中，這種地形是因海風帶起岸旁細沙，在稍遠處沉積下來的緣故。以台灣，多出現在西部一帶。而北部多丘陵、盆地，並無明顯的沙崙地形。是以「崙」多集中在雲嘉南平原近海的鄉鎮。起先只有寥寥幾位早起運動的人從我身旁經過，緊接著多出了與我年齡差不多的年輕人，後來行經人數越來越多。我感到一股暖陽，從葉間的縫隙照射到我身上。猛然一驚，竟八點出頭了。
我起身步入大廳，眼前放有一張巨大的照片，兩人高的面板環繞一周，上面佈滿相片，是某人的攝影個展。我轉身往刷卡入口處去，翻開皮夾，抽出學生證，突然一張名片掉落出來。淡藍色的底，楷體黑字，寫著：奇旅文化。業務員是余領立，手機與傳真皆在名子底下。那次的會面之後，我就把名片隨意塞進皮夾，
沒幾日便遺忘了。如今回想起來，印象還不算模糊。西裝筆挺，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容貌則不記得了。倒是那張考古照片……
我腦中飛快地閃過ㄧ個念頭，古物鑑定。
我竟沒想到，他曾說過他們負責古物鑑定。陶壺造於民國30年，距今六十六個年頭，比起百年以上的出土古物，實在不算什麼。不過碰碰運氣也好，至少他們這方面的見識比我多，總好過我自己在這摸不著頭地亂找。
正午，我向衣玉母親提了我的推論。我本來只想拍張照的，不料她卻讓我整只拿走。「只憑照片對方也不好判斷，反正那東西也沒在用了，你就拿去吧。」我覺得每次她都洞悉了我的顧忌，替我說出，這或許是身為單親的敏銳吧。
褐黃色的手提紙袋橫躺膝上，沉旬旬的。桌上的杯仍冒著煙，我小啜一口，潤潤喉嚨。卻是他先發言。
「你想鑑定古物？」
我點頭。「是只陶壺。」我從袋中掏出報紙團，輕放桌上。
「你想做什樣的鑑定？」
我攤開報紙。「我想知道陶壺的製造地。」我從沒做過鑑定，不過以我既有的認知，也自覺這是個古怪的要求。通常古物鑑定不是分其真偽，便是辨別年代，很少有調查出處的。
他愣了一下。「製造地？」
這時報紙已被我褪下，露出完整的陶壺。我旋即補充道：「當然不是要你們光看這東西，便說出它的產地。」我把壺身倒置，露出壺底。
他傾身向前，不自覺地唸出：「林砢，民國三十年，林子口。」
「我想知道林子口。」
他身子卻顫了一下，彷彿受到電擊。那極其細微，細微到我也不太確定，或許是眼花了吧。
然而，他卻挺直身子，深吸了口氣。四周安靜下來，毫無來由的，我忽然覺得這茶館靜謐得可怕。他像是將要道出什麼恐怖事件似的，股起極大勇氣。緩緩說道：「你果真聽過空舟。」
我被他感染似地，也全身一顫。
這裡是茶館，我幾日前才半拖半就地被拉進來過，它名為「談笑間」。在我對面的，也仍舊是同一個人，姓余。不過這次不是被他推銷進來，當然也沒有免費的茶可喝。我會找他該說是想碰碰運氣吧。
前天去了衣玉老家，發現那只陶壺。我想，袂月或許真去了那林子口。其實，我不信也得信，因為這是我所找到，僅有的線索，唯一的希望。此外，我是一無所知。
那日回宿舍，我打開網路搜尋引擎。直接鍵入林子口似乎不是什麼明智的抉擇，於是我先嘗試能否找到地名查詢系統，照理說政府應該會有類似的資料整理。果不其然，第一筆就出現「台灣地名檢索系統」。點入，普通的頁面，背景是台灣全圖，左上方有個空白格，上頭寫著「搜尋地名」。我鍵入「林子口」，搜尋。左下方旋即跑出三個結果，分別是不同出處。我鬆了口氣，本以為會搜出幾百個，平均分布在各個縣市，畢竟「林子口」就像到處都有的小地名。
然而，這卻是麻煩的開始。我選了第一筆，詳細資料顯示在右方，是個表格。不過上面只列了這筆資料的出處、四等城市，接著就是「林子口」三個字，以及經緯座標，其餘一片空白。這算什麼呀？我換第二筆，台北市士林區某里，名稱：林子口。意義：即樹林地的出入口。而第三個相較於第一筆也好不到哪去，只多了個莫名奇妙的「柴梳山」，以及大地座標。而觀看大地座標地圖需付費會員。
能知確切位置的只有第二筆，然而依老者的故事，台北士林區並非沙崙地形。我又在網上搜尋了一、兩小時，地名檢索約有數十種，包括現行行政區、古今地名與歷史地圖，「林子口」卻再也沒出現在我眼前。
翌日，我莫名地早起，窗外樹梢間鳥鳴聲震耳。我望了手機，五點四十分。以往也有幾次起得早，總是聽得熱鬧的嘰喳聲不止，直到六點半鐘才歇息。真不知這些鳥兒為何特別愛在這時啼叫。我穿起外套，向外走去。冬日清晨特別地寒，早餐店正準備著販售的飲品。我隨意吃了些東西，便徒步前往圖書館。
這時天才剛亮，圖書館八天開，我獨自坐在校湖的長椅上，對著湖中悠遊的鵝群發呆。那年老者口中的林子口，是個佈滿沙崙的村莊。印象中，這種地形是因海風帶起岸旁細沙，在稍遠處沉積下來的緣故。以台灣，多出現在西部一帶。而北部多丘陵、盆地，並無明顯的沙崙地形。是以「崙」多集中在雲嘉南平原近海的鄉鎮。起先只有寥寥幾位早起運動的人從我身旁經過，緊接著多出了與我年齡差不多的年輕人，後來行經人數越來越多。我感到一股暖陽，從葉間的縫隙照射到我身上。猛然一驚，竟八點出頭了。
我起身步入大廳，眼前放有一張巨大的照片，兩人高的面板環繞一周，上面佈滿相片，是某人的攝影個展。我轉身往刷卡入口處去，翻開皮夾，抽出學生證，突然一張名片掉落出來。淡藍色的底，楷體黑字，寫著：奇旅文化。業務員是余領立，手機與傳真皆在名子底下。那次的會面之後，我就把名片隨意塞進皮夾，
沒幾日便遺忘了。如今回想起來，印象還不算模糊。西裝筆挺，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容貌則不記得了。倒是那張考古照片……
我腦中飛快地閃過ㄧ個念頭，古物鑑定。
我竟沒想到，他曾說過他們負責古物鑑定。陶壺造於民國30年，距今六十六個年頭，比起百年以上的出土古物，實在不算什麼。不過碰碰運氣也好，至少他們這方面的見識比我多，總好過我自己在這摸不著頭地亂找。
正午，我向衣玉母親提了我的推論。我本來只想拍張照的，不料她卻讓我整只拿走。「只憑照片對方也不好判斷，反正那東西也沒在用了，你就拿去吧。」我覺得每次她都洞悉了我的顧忌，替我說出，這或許是身為單親的敏銳吧。
褐黃色的手提紙袋橫躺膝上，沉旬旬的。桌上的杯仍冒著煙，我小啜一口，潤潤喉嚨。卻是他先發言。
「你想鑑定古物？」
我點頭。「是只陶壺。」我從袋中掏出報紙團，輕放桌上。
「你想做什樣的鑑定？」
我攤開報紙。「我想知道陶壺的製造地。」我從沒做過鑑定，不過以我既有的認知，也自覺這是個古怪的要求。通常古物鑑定不是分其真偽，便是辨別年代，很少有調查出處的。
他愣了一下。「製造地？」
這時報紙已被我褪下，露出完整的陶壺。我旋即補充道：「當然不是要你們光看這東西，便說出它的產地。」我把壺身倒置，露出壺底。
他傾身向前，不自覺地唸出：「林砢，民國三十年，林子口。」
「我想知道林子口。」
他身子卻顫了一下，彷彿受到電擊。那極其細微，細微到我也不太確定，或許是眼花了吧。
然而，他卻挺直身子，深吸了口氣。四周安靜下來，毫無來由的，我忽然覺得這茶館靜謐得可怕。他像是將要道出什麼恐怖事件似的，股起極大勇氣。緩緩說道：「你果真聽過空舟。」
我被他感染似地，也全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