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 8月 04, 2008 11:18 am
美德等在一旁靜靜聽著。
定山下了班沒事老愛窩在客廳翹腿看電視，遙控器抓在手裡彷彿就掌握了全世界，頻道 轉來轉去，布袋戲、卡通、政論節目、以及反覆不斷播爛了的新聞……，幾乎每一種節目都可以讓他看得津津有味。她常抱怨電視機簡直就像一塊巨大的磁鐵，把定山緊緊吸住，讓他毫無招架之力。只是，現在看來，被電視機吸住可比被賭桌吸住好太多了。美德慶幸地想。
也許是繚繞在整個佛廳的煙薰得美德有點頭昏，也或許是一大早起床，中午又沒休息就來排隊，美德聽著聽著，眼皮漸感沉重，頭也逐漸往下勾，竟迷迷濛濛地盹了起來。
直到微感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角，彩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輪到妳了，快去拜一下。」
美德驚跳了起來，一睜眼正巧接觸瘦削男人深邃的眼神。
自男人手上接過香，美德戰戰兢兢站到神桌前。
「民女……，不，小女子……，啊！都不對！我…，我叫林美德……」
盯著面前幾尊表情各異的神像，美德心神一凜，竟有點語無倫次了起來。依樣拜完，在仙姑面前坐下時，美德一陣緊張，「卜卜卜」的心跳像擂戰鼓般。
「要問什麼？」仙姑棕紅的頭髮在她眼前晃動。
問什麼？她想了一下，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感到大家都在看她，等她開口，尤其是眼前這雙黑得讓她有點心悸的眼睛。
「問…問…問身體！」情急之下，她終於隨口說了一個。鬼壓床跟身體有關嗎？還是該問房子？莫不是房子鬧鬼了？
仙姑先是緊緊地盯著她的臉，像要看穿她似的，美德動了動身體，感到全身都不自在了起來。幸好，接著仙姑又閉上眼睛。這次，仙姑伸出一隻手在空中揮了揮，嘴裡喝道：「去！去！別再來！」美德驚訝地張大了嘴，整個上身不由自主地往前傾，正好直直對著仙姑多肉而鬆弛顫抖的臉。不料仙姑竟突地雙手緊抓住桌子邊緣，一陣抽搐後，頭一軟，脖子一勾，便直直地趴在自己的雙臂上了。
美德被仙姑突如其來的動作狠狠地嚇了一跳，屁股上的椅子急急往後滑了一下，發出刺耳的聲響。
美德正覺尷尬，仙姑也在此同時緩緩抬起頭來。
「呼！小鬼難纏！」仙姑拭拭額上的汗，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小鬼？」美德很是詫異，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妳的身體很虛！」仙姑沒正面回答，只逼視著她，斬釘截鐵地說。
「虛？」，美德有點疑惑，定山常笑她壯得像一頭牛。也許最近被鬼壓床，受了點驚嚇，加上沒睡好，有可能身子因此虛了點。美德不太確定地點點頭。
「是不是常覺得頭暈？」
「頭暈？…嗯…好像有一點。」
「也會覺得沒什麼氣力？」
「……呃…也對，睡到一半突然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時候，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連聲音都出不來，實在很恐怖……」
「果然沒錯！妳被小鬼纏身了！」
「啊！怎麼會？小鬼為什麼要纏我？」
「那是妳今生無緣的孩子，也就是嬰靈。嬰靈在作祟。」
美德張口結舌，嬰靈的傳說她曾聽過，可是她從未墮胎或流產過，哪來今生無緣的孩子來騷擾她？
對這疑問，仙姑篤定地笑了笑：「妳有三個孩子對不對？」
「呃……，只有兩個。」美德細聲回答，聲音不自覺地透露著一點畏怯，她突然擔心自己老是狀況外的回答會引起仙姑的惱怒。
仙姑怔了一下，立刻點點頭，接口道：
「嗯……這就對了！妳命中本來註定要有三個孩子的，結果妳只生了兩個，害另一個不能來投胎，他不甘心啊！」
「那要怎麼辦？」
「免煩惱，妳沒看到我剛才和他過招了一下？他已經被我趕走，暫時離開了。不過事情還沒解決，這小鬼很纏人，沒這麼容易善罷干休，隔幾天妳一定還要再回來找我，否則拖越久越不好處理。這包香灰拿回去配水喝。早午晚各一次，一次喝三口，沒喝完的沾一些搽在臉上和頭上。好，下一位。」
美德茫茫然站了起來，正欲走出，突然剎住腳步，掏出口袋裡預先準備好的紅包交給男人，這才和彩玉跨出大門。
外頭陽光仍熾烈，美德一下子不能適應這麼強的光線，忙伸手遮住前額。兩人走至停放機車處，彩玉問：「怎麼樣，妳覺得準不準？」
美德滿腹疑問，卻仍不由衷地點點頭。
「妳剛才包了多少？」彩玉又問。
「一百元。會不會太少？」美德低聲地，不好意思地反問。
「不會啊！我每次也都只包一百。誠意就好啦！」彩玉開朗地說。
˙
吃完晚餐，美德和定山在客廳剝荔枝吃。冰得透涼的荔枝不但甜滋滋地，果肉又厚，吐出來的核小小一粒，讓定山吃得大呼過癮。
美德心裡一直想著仙姑的話，忍不住問定山道：
「你想我們會不會本來命中註定是要有三個孩子的？」
「沒代沒誌問這要做啥米？有心欲生，免講是三個，就是一打嘛沒問題。」定山吐出一粒荔枝核，很男子氣概地挺了挺胸脯。
「那你看我們會不會有個看不見的、今生無緣的孩子？」美德又問。
「神經！」定山按了一下遙控器，畫面一跳，立時轉了台：「妳敢是去煞到？還是天氣熱過頭，頭殼有一點燒壞去？」
美德沒再做聲，定山突然想到什麼似地，抬起頭盯著她問道：「妳該不會真的去找那個什麼仙姑，聽她一隻嘴糊累累畫黑漆白吧？」
「哪有！」美德避開定山的眼睛，伸手拿粒荔枝剝了起來。
香灰還沒喝呢！早晚配礦泉水。
清甜圓潤的荔枝送進嘴巴的同時，美德心裡盤算了一下，黑葉仔荔枝五斤一百元。那一百元紅包拿去買荔枝可以吃好幾天呢！可千萬別讓定山知曉了。
只是，有影仙姑像定山說的一隻嘴糊累累？
過幾天該不該再回去找她？
無緣出世的孩子今夜會再來麼？
美德心不在焉地盯著電視畫面，仙姑黑得令人心悸的大眼和誇張的肢體語言不斷在她面前晃動，她用力甩甩頭，惶惑紊亂的腦門剎時陣陣脹痛了起來。【三. 完】
定山下了班沒事老愛窩在客廳翹腿看電視，遙控器抓在手裡彷彿就掌握了全世界，頻道 轉來轉去，布袋戲、卡通、政論節目、以及反覆不斷播爛了的新聞……，幾乎每一種節目都可以讓他看得津津有味。她常抱怨電視機簡直就像一塊巨大的磁鐵，把定山緊緊吸住，讓他毫無招架之力。只是，現在看來，被電視機吸住可比被賭桌吸住好太多了。美德慶幸地想。
也許是繚繞在整個佛廳的煙薰得美德有點頭昏，也或許是一大早起床，中午又沒休息就來排隊，美德聽著聽著，眼皮漸感沉重，頭也逐漸往下勾，竟迷迷濛濛地盹了起來。
直到微感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角，彩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輪到妳了，快去拜一下。」
美德驚跳了起來，一睜眼正巧接觸瘦削男人深邃的眼神。
自男人手上接過香，美德戰戰兢兢站到神桌前。
「民女……，不，小女子……，啊！都不對！我…，我叫林美德……」
盯著面前幾尊表情各異的神像，美德心神一凜，竟有點語無倫次了起來。依樣拜完，在仙姑面前坐下時，美德一陣緊張，「卜卜卜」的心跳像擂戰鼓般。
「要問什麼？」仙姑棕紅的頭髮在她眼前晃動。
問什麼？她想了一下，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感到大家都在看她，等她開口，尤其是眼前這雙黑得讓她有點心悸的眼睛。
「問…問…問身體！」情急之下，她終於隨口說了一個。鬼壓床跟身體有關嗎？還是該問房子？莫不是房子鬧鬼了？
仙姑先是緊緊地盯著她的臉，像要看穿她似的，美德動了動身體，感到全身都不自在了起來。幸好，接著仙姑又閉上眼睛。這次，仙姑伸出一隻手在空中揮了揮，嘴裡喝道：「去！去！別再來！」美德驚訝地張大了嘴，整個上身不由自主地往前傾，正好直直對著仙姑多肉而鬆弛顫抖的臉。不料仙姑竟突地雙手緊抓住桌子邊緣，一陣抽搐後，頭一軟，脖子一勾，便直直地趴在自己的雙臂上了。
美德被仙姑突如其來的動作狠狠地嚇了一跳，屁股上的椅子急急往後滑了一下，發出刺耳的聲響。
美德正覺尷尬，仙姑也在此同時緩緩抬起頭來。
「呼！小鬼難纏！」仙姑拭拭額上的汗，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小鬼？」美德很是詫異，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妳的身體很虛！」仙姑沒正面回答，只逼視著她，斬釘截鐵地說。
「虛？」，美德有點疑惑，定山常笑她壯得像一頭牛。也許最近被鬼壓床，受了點驚嚇，加上沒睡好，有可能身子因此虛了點。美德不太確定地點點頭。
「是不是常覺得頭暈？」
「頭暈？…嗯…好像有一點。」
「也會覺得沒什麼氣力？」
「……呃…也對，睡到一半突然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時候，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連聲音都出不來，實在很恐怖……」
「果然沒錯！妳被小鬼纏身了！」
「啊！怎麼會？小鬼為什麼要纏我？」
「那是妳今生無緣的孩子，也就是嬰靈。嬰靈在作祟。」
美德張口結舌，嬰靈的傳說她曾聽過，可是她從未墮胎或流產過，哪來今生無緣的孩子來騷擾她？
對這疑問，仙姑篤定地笑了笑：「妳有三個孩子對不對？」
「呃……，只有兩個。」美德細聲回答，聲音不自覺地透露著一點畏怯，她突然擔心自己老是狀況外的回答會引起仙姑的惱怒。
仙姑怔了一下，立刻點點頭，接口道：
「嗯……這就對了！妳命中本來註定要有三個孩子的，結果妳只生了兩個，害另一個不能來投胎，他不甘心啊！」
「那要怎麼辦？」
「免煩惱，妳沒看到我剛才和他過招了一下？他已經被我趕走，暫時離開了。不過事情還沒解決，這小鬼很纏人，沒這麼容易善罷干休，隔幾天妳一定還要再回來找我，否則拖越久越不好處理。這包香灰拿回去配水喝。早午晚各一次，一次喝三口，沒喝完的沾一些搽在臉上和頭上。好，下一位。」
美德茫茫然站了起來，正欲走出，突然剎住腳步，掏出口袋裡預先準備好的紅包交給男人，這才和彩玉跨出大門。
外頭陽光仍熾烈，美德一下子不能適應這麼強的光線，忙伸手遮住前額。兩人走至停放機車處，彩玉問：「怎麼樣，妳覺得準不準？」
美德滿腹疑問，卻仍不由衷地點點頭。
「妳剛才包了多少？」彩玉又問。
「一百元。會不會太少？」美德低聲地，不好意思地反問。
「不會啊！我每次也都只包一百。誠意就好啦！」彩玉開朗地說。
˙
吃完晚餐，美德和定山在客廳剝荔枝吃。冰得透涼的荔枝不但甜滋滋地，果肉又厚，吐出來的核小小一粒，讓定山吃得大呼過癮。
美德心裡一直想著仙姑的話，忍不住問定山道：
「你想我們會不會本來命中註定是要有三個孩子的？」
「沒代沒誌問這要做啥米？有心欲生，免講是三個，就是一打嘛沒問題。」定山吐出一粒荔枝核，很男子氣概地挺了挺胸脯。
「那你看我們會不會有個看不見的、今生無緣的孩子？」美德又問。
「神經！」定山按了一下遙控器，畫面一跳，立時轉了台：「妳敢是去煞到？還是天氣熱過頭，頭殼有一點燒壞去？」
美德沒再做聲，定山突然想到什麼似地，抬起頭盯著她問道：「妳該不會真的去找那個什麼仙姑，聽她一隻嘴糊累累畫黑漆白吧？」
「哪有！」美德避開定山的眼睛，伸手拿粒荔枝剝了起來。
香灰還沒喝呢！早晚配礦泉水。
清甜圓潤的荔枝送進嘴巴的同時，美德心裡盤算了一下，黑葉仔荔枝五斤一百元。那一百元紅包拿去買荔枝可以吃好幾天呢！可千萬別讓定山知曉了。
只是，有影仙姑像定山說的一隻嘴糊累累？
過幾天該不該再回去找她？
無緣出世的孩子今夜會再來麼？
美德心不在焉地盯著電視畫面，仙姑黑得令人心悸的大眼和誇張的肢體語言不斷在她面前晃動，她用力甩甩頭，惶惑紊亂的腦門剎時陣陣脹痛了起來。【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