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8月 02, 2008 5:28 pm
夜色尚未褪盡，巷內那隻雄壯威武的公雞猶歪頭眠著，四周靜寂一片，只偶爾傳來幾聲小孩間歇的咳嗽。
美德咿咿哦哦自喉嚨發出幾聲混濁的聲響，微胖的身軀艱困地扭動了一下。
定山原背對著她睡，一聽到她微弱地、痛苦地呻吟，忙轉過身來用力搖了搖她。
「是按怎？又做惡夢了？」
「呼！么壽！又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自夢魘中脫困，美德張大眼睛，雙手貼著劇烈起伏的胸脯，深呼吸了好幾口氣。
已經連續好幾天了，美德常在睡夢中被一種沉甸甸壓在胸口的感覺驚醒，想動動不了，想喊叫竟也喊不出聲音來。定山就睡在旁邊，她掙扎許久卻連叫一下他的名字、碰觸一下他的背都不可得。
那種感覺很是驚恐，美德總在醒後嚇出一身冷汗，久久不敢再入睡。
她記起曾在電視節目上聽過醫生提及那是因為睡覺時把手放在胸口，胸腔受到壓迫所致。美德仔細回想，心裡更加納悶，她幾乎可確定自己睡覺時絕未將手擺放在胸口。
˙
「那叫鬼壓床啦！妳八成是被那種東西纏上了。」
一大早，掃完地、澆過門口的芙蓉和玉蘭花，美德的右側鄰居彩玉拄著掃帚站在車庫前的矮仙丹樹籬旁，仔細聽完她的敘述，單手扠腰斬釘截鐵說道。
「啊！那怎麼辦？」美德皺了皺眉，油然心生煩惱。聽說八字太輕的人較容易遇到這種事，那麼到底要幾兩重才不算太輕？
彩玉沉吟半晌，道：「不知道妳信不信這些，我認識一個仙姑，專門在幫人解決這種奇奇怪怪無法解釋的疑難雜症，像鬼壓床這種事對她來說都只算小事一樁。」
「真的？」
「嗯！兩年前我們家阿芬在速食店打工，交了個不三不四的男朋友，書也沒心讀了，常常翹課和他混在一起，怎麼也勸不聽，差點沒把我和她老爸氣死。後來有人介紹我去找這位仙姑，她畫了一張符仔，叫我化給我們阿芬喝，還保證兩人絕對會分手，要我放心。說也奇怪，後來阿芬真的跟那個豎仔分手了。」
彩玉這麼一說，美德想起常常在巷口黑暗處和不同男生卿卿我我的彩玉的大女兒麗芬。有一天晚上，美德至附近的雜貨店買東西，當她拎著雞蛋和麵線走回家時，差點被轉角那叢九重葛下的一團黑影嚇出心臟病來。
她「唉唷」驚叫一聲，那團黑影顯然也受了點驚嚇，觸電般很快地分了開來。
那晚天上有月，朦朧的月光中，她依稀認出偏過頭逃避她視線的那女孩側影；直待她自他們身邊走過，空氣中那股熟悉的香水味更讓她確定那是彩玉的大女兒麗芬沒錯。
「怎麼樣？」彩玉問。
「什麼怎麼樣？」美德回過神來，一頭霧水。
「仙姑的事啊！」彩玉興致勃勃道：「如果妳有意思去，我可以找個時間陪妳走一趟。不過，最好提早去排隊，免得去太晚了排不到，還得等下次。」
「唔！那…收費一定不便宜吧？」美德有點猶疑。定山一向鐵齒，若讓他知道她花錢去問這種事情，一定會被罵死。
「仙姑很慈悲，不收費的。」
「不收費？那仙姑都是看免錢的啊？」美德驚訝地叫了起來。
「是呀！」彩玉補充道：「問完後只要包個紅包當香油錢給她家的神明添油香就可以了。」
「添油香喔……大概要多少錢？」美德支唔著，猶疑地問。
「秤彩啦！看個人誠意，仙姑不計較這些，一兩百元也都有人包。」
美德有點心動，低頭思索著。
˙
晚上看電視新聞時，美德向定山提起仙姑的事。
「妳還真的相信那個？別憨了，攏是騙吃騙喝的王祿仔仙啦！伊如果是仙姑，那我就是仙爺了！」定山嗤笑一聲，一邊伸手摳了摳擱在茶几上的腳丫子，一邊按遙控器將電視轉了台。
「唉唷！胡亂講！」美德一陣緊張，她記起彩玉說過仙姑法力高強，誰不相信仙姑，仙姑都會知道。定山這樣胡亂講話，萬一仙姑生起氣來，定山豈不是要受到懲罰？
美德考慮了一下，決定不告訴定山，親自和彩玉跑一趟。
隔天中午，彩玉騎機車載著美德穿過好幾條大馬路，在許多巷弄中左彎右拐，最後終於停在一排低矮的平房前面。美德注意到最中間那一戶已經有人排隊等在那裡了。
彩玉停好機車帶美德走過去，熟練地往一位六十幾歲的歐巴桑身後一站。
「我們排第三個，今天提早四十分鐘來，總算排得這麼前面。上次我來，嘖嘖！等了快兩個鐘頭久。」彩玉才說完，一轉身已和前面那位婦人閒聊了起來。
美德望望面前這戶房子，三四十年前的老式建築，緊閉的兩扇門板油漆掉得厲害，看來已經斑駁不堪，門上方貼了些符籙，大門兩側各插著數支黑色和黃色的旗子，靠牆擺了兩張長條椅，正中央處則立著一個黑黑的、看來年代久遠的大香爐。
「不知道仙姑長什麼樣子？」美德不由得在心中揣想起仙姑的形貌來。
二十分鐘後緊閉的門「咿呀」一聲打開了一半，一位四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出來發號碼牌。他發了一張03的紙牌給美德，美德注意到他很瘦，瘦得兩頰都凹陷下去了，眼睛因此顯得很深邃，像兩潭無底洞。
「錢都給他挖光了，他還是不罷手，三不五時就回來伸手要。唉！厝內是有多少錢堪得他這樣賭？拖老命喔！看仙姑能不能幫忙想想辦法？」前面的歐巴桑側身對彩玉連聲搖頭唉嘆，美德這才將注意力拉了回來。
「嫁到這款尪婿實在了然。」彩玉同情地說。「不過免怨嘆啦！說不定仙姑有法度將恁尪的心從賭桌上挽回來。」
「阮嘛希望是按呢！」歐巴桑說，緊皺的眉稍稍舒展了開來，彷彿已看到她的丈夫回頭是岸了。【一】
美德咿咿哦哦自喉嚨發出幾聲混濁的聲響，微胖的身軀艱困地扭動了一下。
定山原背對著她睡，一聽到她微弱地、痛苦地呻吟，忙轉過身來用力搖了搖她。
「是按怎？又做惡夢了？」
「呼！么壽！又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自夢魘中脫困，美德張大眼睛，雙手貼著劇烈起伏的胸脯，深呼吸了好幾口氣。
已經連續好幾天了，美德常在睡夢中被一種沉甸甸壓在胸口的感覺驚醒，想動動不了，想喊叫竟也喊不出聲音來。定山就睡在旁邊，她掙扎許久卻連叫一下他的名字、碰觸一下他的背都不可得。
那種感覺很是驚恐，美德總在醒後嚇出一身冷汗，久久不敢再入睡。
她記起曾在電視節目上聽過醫生提及那是因為睡覺時把手放在胸口，胸腔受到壓迫所致。美德仔細回想，心裡更加納悶，她幾乎可確定自己睡覺時絕未將手擺放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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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叫鬼壓床啦！妳八成是被那種東西纏上了。」
一大早，掃完地、澆過門口的芙蓉和玉蘭花，美德的右側鄰居彩玉拄著掃帚站在車庫前的矮仙丹樹籬旁，仔細聽完她的敘述，單手扠腰斬釘截鐵說道。
「啊！那怎麼辦？」美德皺了皺眉，油然心生煩惱。聽說八字太輕的人較容易遇到這種事，那麼到底要幾兩重才不算太輕？
彩玉沉吟半晌，道：「不知道妳信不信這些，我認識一個仙姑，專門在幫人解決這種奇奇怪怪無法解釋的疑難雜症，像鬼壓床這種事對她來說都只算小事一樁。」
「真的？」
「嗯！兩年前我們家阿芬在速食店打工，交了個不三不四的男朋友，書也沒心讀了，常常翹課和他混在一起，怎麼也勸不聽，差點沒把我和她老爸氣死。後來有人介紹我去找這位仙姑，她畫了一張符仔，叫我化給我們阿芬喝，還保證兩人絕對會分手，要我放心。說也奇怪，後來阿芬真的跟那個豎仔分手了。」
彩玉這麼一說，美德想起常常在巷口黑暗處和不同男生卿卿我我的彩玉的大女兒麗芬。有一天晚上，美德至附近的雜貨店買東西，當她拎著雞蛋和麵線走回家時，差點被轉角那叢九重葛下的一團黑影嚇出心臟病來。
她「唉唷」驚叫一聲，那團黑影顯然也受了點驚嚇，觸電般很快地分了開來。
那晚天上有月，朦朧的月光中，她依稀認出偏過頭逃避她視線的那女孩側影；直待她自他們身邊走過，空氣中那股熟悉的香水味更讓她確定那是彩玉的大女兒麗芬沒錯。
「怎麼樣？」彩玉問。
「什麼怎麼樣？」美德回過神來，一頭霧水。
「仙姑的事啊！」彩玉興致勃勃道：「如果妳有意思去，我可以找個時間陪妳走一趟。不過，最好提早去排隊，免得去太晚了排不到，還得等下次。」
「唔！那…收費一定不便宜吧？」美德有點猶疑。定山一向鐵齒，若讓他知道她花錢去問這種事情，一定會被罵死。
「仙姑很慈悲，不收費的。」
「不收費？那仙姑都是看免錢的啊？」美德驚訝地叫了起來。
「是呀！」彩玉補充道：「問完後只要包個紅包當香油錢給她家的神明添油香就可以了。」
「添油香喔……大概要多少錢？」美德支唔著，猶疑地問。
「秤彩啦！看個人誠意，仙姑不計較這些，一兩百元也都有人包。」
美德有點心動，低頭思索著。
˙
晚上看電視新聞時，美德向定山提起仙姑的事。
「妳還真的相信那個？別憨了，攏是騙吃騙喝的王祿仔仙啦！伊如果是仙姑，那我就是仙爺了！」定山嗤笑一聲，一邊伸手摳了摳擱在茶几上的腳丫子，一邊按遙控器將電視轉了台。
「唉唷！胡亂講！」美德一陣緊張，她記起彩玉說過仙姑法力高強，誰不相信仙姑，仙姑都會知道。定山這樣胡亂講話，萬一仙姑生起氣來，定山豈不是要受到懲罰？
美德考慮了一下，決定不告訴定山，親自和彩玉跑一趟。
隔天中午，彩玉騎機車載著美德穿過好幾條大馬路，在許多巷弄中左彎右拐，最後終於停在一排低矮的平房前面。美德注意到最中間那一戶已經有人排隊等在那裡了。
彩玉停好機車帶美德走過去，熟練地往一位六十幾歲的歐巴桑身後一站。
「我們排第三個，今天提早四十分鐘來，總算排得這麼前面。上次我來，嘖嘖！等了快兩個鐘頭久。」彩玉才說完，一轉身已和前面那位婦人閒聊了起來。
美德望望面前這戶房子，三四十年前的老式建築，緊閉的兩扇門板油漆掉得厲害，看來已經斑駁不堪，門上方貼了些符籙，大門兩側各插著數支黑色和黃色的旗子，靠牆擺了兩張長條椅，正中央處則立著一個黑黑的、看來年代久遠的大香爐。
「不知道仙姑長什麼樣子？」美德不由得在心中揣想起仙姑的形貌來。
二十分鐘後緊閉的門「咿呀」一聲打開了一半，一位四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出來發號碼牌。他發了一張03的紙牌給美德，美德注意到他很瘦，瘦得兩頰都凹陷下去了，眼睛因此顯得很深邃，像兩潭無底洞。
「錢都給他挖光了，他還是不罷手，三不五時就回來伸手要。唉！厝內是有多少錢堪得他這樣賭？拖老命喔！看仙姑能不能幫忙想想辦法？」前面的歐巴桑側身對彩玉連聲搖頭唉嘆，美德這才將注意力拉了回來。
「嫁到這款尪婿實在了然。」彩玉同情地說。「不過免怨嘆啦！說不定仙姑有法度將恁尪的心從賭桌上挽回來。」
「阮嘛希望是按呢！」歐巴桑說，緊皺的眉稍稍舒展了開來，彷彿已看到她的丈夫回頭是岸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