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8月 03, 2008 6:56 am
約莫又過了二十分鐘，門終於完全打開了。拿到前三號號碼牌的先進入廳裡，其餘的就坐在廊下的長椅上等候。
美德張望一下屋內，佛廳並不大，天花板四周和牆壁都被薰得黑黑的，一張佛櫥緊靠著牆，面向大門，裡面供奉著幾尊不知道名字的神，入口靠牆壁處則擺了一張寬寬的桌子。
方才那個男人點了三炷香交給一號婦人。
「把妳想問的問題說給我們的神聽，祂們會馬上幫妳去查。」男人說。
看來四十幾歲，化著淡妝，氣質優雅的婦人接過香，神情哀悽地趨前至神明前垂眼斂目，嘴唇微啟，無聲地唸了起來。
美德注意到這時屋子裡面走出來一個穿著白袍的女人，在桌子前坐下。
「她就是仙姑！」彩玉碰碰美德的手肘，低聲說。
美德頗感意外，仙姑大約五十幾歲年紀，身材有點臃腫，頭髮是挑染過的，眼線畫得很黑，這讓她的眼睛看來大得有點嚇人。
一號婦人拜完，轉過身在方桌前坐下。仙姑拿起桌上的紙筆遞給她。
「寫上妳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農曆的。」
婦人寫完，恭敬地遞了上去。
「嗯！要問什麼？」仙姑說。
「我兒子。」
仙姑閉上眼，身體微微搖晃了起來，時而搖頭，時而皺眉，時而點頭。
半晌，終於睜開眼睛。
「很麻煩！」她張大濃黑的眼睛直視著婦人，鏗鏘有力地說。
「啊！」婦人難過地差點癱軟了身子。
「妳這個兒子很聰明，可是卻老讓妳很傷腦筋。」
「仙姑果然高明。我兒子的確自小就很聰明。」婦人驚訝地抬起頭。
「我說的沒錯吧！」仙姑嘴角含笑，一一掃視過眾人：「只可惜不愛讀書對不對？心都定不下來。」
婦人自皮包裡抽出一張面紙拭了拭眼眶：「本來不是這樣子的，他的成績一向很好，常常領獎學金……」
「哦……唔…」仙姑抬眼環視一下四周，沉吟半晌，鎮定地說：「這些我都知道！」
她點點頭，示意婦人繼續說下去。
「最近不知怎麼搞的，常常喊頭暈，讀書都無法專心，有時候在學校居然還會突然昏倒。 帶去看醫生，做了檢查，醫生說…，醫生說…，哎！真對不起……」她泫然欲泣，又抽出一張面紙，擤了一下鼻涕。
「情況的確不好處理！我剛才就說嘛，他定不下心來讀書，有沒有？」仙姑氣定神閒，彷彿一切都在掌握中。
「是啊！醫生說他長了腦瘤，壓迫到腦神經……」
仙姑又閉上眼睛，一邊偏著頭，下巴微仰，對著空氣仔細聆聽，一邊輕輕點頭：「嗯！好！好！我知道了，你們去吧！」。然後身體一顫，又睜開了眼睛。
「你兒子得的是業障病。這段時間前世的冤親債主紛紛找上門來，搞得他七葷八素，頭當然就暈了。」
婦人的臉上一片驚懼：「真有這種事嗎？那我該怎麼幫他才好？」
仙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這種病有可能治好，也有可能治不好。就看你們怎麼替他消業障了。」
「那……開刀會有危險嗎？」
「當然會有危險！弄不好還會成為植物人。妳不先做其他努力就要冒這個險？」仙姑睁大眼，眼球像要跳出黑眼眶外。
婦人紅了眼眶：「醫師是建議開刀……，但我怕萬一傷到孩子腦部怎麼辦，所以才來這裡請仙姑指示……。」
美德看了油然心生不忍。幸好兒子宗信身體壯得像一頭牛。想當初自己還恨鐵不成鋼，天天叨唸他讀書不夠認真，逼得宗信見了她像見了瘟神，不是臭著一張臉急急走避，就是粗聲粗氣回嘴頂撞，弄得母子倆像仇人般。
「妳有沒有心想救妳兒子？」沉思間，美德聽到仙姑如此問道。
「請仙姑明示！只要孩子能好起來，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仙姑表情很嚴肅，立刻緊閉著眼又搖頭晃腦了起來，挑染過的一綹頭髮被晃得顫顫垂落額頭。好半晌，才悠然醒轉般，緩緩開口道：「我會替妳解決。這些香灰妳先帶回去，拈一點點加礦泉水讓你兒子早晚喝一次。記住：要用礦泉水。一個星期後再回來，我會告訴妳如何替妳兒子消業障。來，換下一個。」仙姑自抽屜取出一包香灰交給婦人。
婦人原想開口再問，遲疑了一下，終又吞了回去。 她打開皮包取出錢：「多謝仙姑，這是……」
仙姑搖手道：「我是不收費的。妳若有誠意就給我的神明添個油香就可以了。」
美德見婦人取出一張五百元鈔票裝進紅包袋，瘦削男人適時過來收走，放在佛櫥香案上。然後又點了三炷香給二號歐巴桑。
二號歐巴桑站在佛櫥前草草唸了幾句，雙手捧香用力拜幾拜，便快步走過去一把拉過椅凳，屁股才剛落坐就唉聲嘆氣了起來。
「唉！仙姑啊….」
「先寫姓名和出生年月日，農曆的。」仙姑打斷她，推過來紙筆。
「我沒讀冊，嘸識字，袂曉寫哩！」歐巴桑搓搓手，咧嘴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裡面的金牙。
彩玉一向熱心，立刻湊上前道：「阿桑，我幫妳寫。」
「多謝妳喔！」歐巴桑感激地看了彩玉一眼：「我叫王陳米香，王爺的王，陳林滿天下的陳，米是逢萊米的米，嘸通寫做美國的美哦，香就是香噴噴的香啦！」
「生日是啥米時陣？」彩玉問。
「我想看嘜---好像是三十五年---六月初八……」
「出生年月日不能『好像是』，要講正確的。」仙姑說。
二號歐巴桑歪頭想了想，肯定地說：「沒有錯啦！應該是按呢沒有錯啦！」
「要問什麼？」仙姑身體往後，靠在大椅背上。
「唉！問我那個沒路用尪啦！」
仙姑閉上眼睛，身體微微顫抖，頭往右轉三圈，又往左轉三圈，然後倏地睜大雙眼，伸手用力往桌上一拍：「嗐！有影是真正沒路用！」
美德和所有在場的人都嚇了一大跳，尤其是坐仙姑正對面的歐巴桑，被嚇得身體往後一仰，整個人差點彈跳起來跌落椅下。
歐巴桑撫撫胸口，定了定神：「仙姑妳攏不知，阮尪賭博賭得愈來愈不是款，明明輸到快要脫褲了，還是不覺悟……」
仙姑微微笑了笑：「我哪會不知？我知道的比妳還清楚呢！」
「有影？」
「恁尪是被那種無形的東西牽著走啦！一大群呢！常常要拖恁尪去賭博，伊意志力薄弱，克制不了自己，就會跟他們走……」
「對咧！阮尪有影攏沒法度控制伊自己…」歐巴桑興奮地接腔。
「有好幾次伊實在不想去賭，可是那些東西一直纏著伊，最後伊只好投降跟他們去了。」仙姑說。
「莫怪喔！」歐巴桑恍然大悟：「莫怪伊每次跟我拿錢的時候都賭咒不再去賭了，卻每次攏白賊，原來是那些東西在做怪。」【二】
美德張望一下屋內，佛廳並不大，天花板四周和牆壁都被薰得黑黑的，一張佛櫥緊靠著牆，面向大門，裡面供奉著幾尊不知道名字的神，入口靠牆壁處則擺了一張寬寬的桌子。
方才那個男人點了三炷香交給一號婦人。
「把妳想問的問題說給我們的神聽，祂們會馬上幫妳去查。」男人說。
看來四十幾歲，化著淡妝，氣質優雅的婦人接過香，神情哀悽地趨前至神明前垂眼斂目，嘴唇微啟，無聲地唸了起來。
美德注意到這時屋子裡面走出來一個穿著白袍的女人，在桌子前坐下。
「她就是仙姑！」彩玉碰碰美德的手肘，低聲說。
美德頗感意外，仙姑大約五十幾歲年紀，身材有點臃腫，頭髮是挑染過的，眼線畫得很黑，這讓她的眼睛看來大得有點嚇人。
一號婦人拜完，轉過身在方桌前坐下。仙姑拿起桌上的紙筆遞給她。
「寫上妳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農曆的。」
婦人寫完，恭敬地遞了上去。
「嗯！要問什麼？」仙姑說。
「我兒子。」
仙姑閉上眼，身體微微搖晃了起來，時而搖頭，時而皺眉，時而點頭。
半晌，終於睜開眼睛。
「很麻煩！」她張大濃黑的眼睛直視著婦人，鏗鏘有力地說。
「啊！」婦人難過地差點癱軟了身子。
「妳這個兒子很聰明，可是卻老讓妳很傷腦筋。」
「仙姑果然高明。我兒子的確自小就很聰明。」婦人驚訝地抬起頭。
「我說的沒錯吧！」仙姑嘴角含笑，一一掃視過眾人：「只可惜不愛讀書對不對？心都定不下來。」
婦人自皮包裡抽出一張面紙拭了拭眼眶：「本來不是這樣子的，他的成績一向很好，常常領獎學金……」
「哦……唔…」仙姑抬眼環視一下四周，沉吟半晌，鎮定地說：「這些我都知道！」
她點點頭，示意婦人繼續說下去。
「最近不知怎麼搞的，常常喊頭暈，讀書都無法專心，有時候在學校居然還會突然昏倒。 帶去看醫生，做了檢查，醫生說…，醫生說…，哎！真對不起……」她泫然欲泣，又抽出一張面紙，擤了一下鼻涕。
「情況的確不好處理！我剛才就說嘛，他定不下心來讀書，有沒有？」仙姑氣定神閒，彷彿一切都在掌握中。
「是啊！醫生說他長了腦瘤，壓迫到腦神經……」
仙姑又閉上眼睛，一邊偏著頭，下巴微仰，對著空氣仔細聆聽，一邊輕輕點頭：「嗯！好！好！我知道了，你們去吧！」。然後身體一顫，又睜開了眼睛。
「你兒子得的是業障病。這段時間前世的冤親債主紛紛找上門來，搞得他七葷八素，頭當然就暈了。」
婦人的臉上一片驚懼：「真有這種事嗎？那我該怎麼幫他才好？」
仙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這種病有可能治好，也有可能治不好。就看你們怎麼替他消業障了。」
「那……開刀會有危險嗎？」
「當然會有危險！弄不好還會成為植物人。妳不先做其他努力就要冒這個險？」仙姑睁大眼，眼球像要跳出黑眼眶外。
婦人紅了眼眶：「醫師是建議開刀……，但我怕萬一傷到孩子腦部怎麼辦，所以才來這裡請仙姑指示……。」
美德看了油然心生不忍。幸好兒子宗信身體壯得像一頭牛。想當初自己還恨鐵不成鋼，天天叨唸他讀書不夠認真，逼得宗信見了她像見了瘟神，不是臭著一張臉急急走避，就是粗聲粗氣回嘴頂撞，弄得母子倆像仇人般。
「妳有沒有心想救妳兒子？」沉思間，美德聽到仙姑如此問道。
「請仙姑明示！只要孩子能好起來，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仙姑表情很嚴肅，立刻緊閉著眼又搖頭晃腦了起來，挑染過的一綹頭髮被晃得顫顫垂落額頭。好半晌，才悠然醒轉般，緩緩開口道：「我會替妳解決。這些香灰妳先帶回去，拈一點點加礦泉水讓你兒子早晚喝一次。記住：要用礦泉水。一個星期後再回來，我會告訴妳如何替妳兒子消業障。來，換下一個。」仙姑自抽屜取出一包香灰交給婦人。
婦人原想開口再問，遲疑了一下，終又吞了回去。 她打開皮包取出錢：「多謝仙姑，這是……」
仙姑搖手道：「我是不收費的。妳若有誠意就給我的神明添個油香就可以了。」
美德見婦人取出一張五百元鈔票裝進紅包袋，瘦削男人適時過來收走，放在佛櫥香案上。然後又點了三炷香給二號歐巴桑。
二號歐巴桑站在佛櫥前草草唸了幾句，雙手捧香用力拜幾拜，便快步走過去一把拉過椅凳，屁股才剛落坐就唉聲嘆氣了起來。
「唉！仙姑啊….」
「先寫姓名和出生年月日，農曆的。」仙姑打斷她，推過來紙筆。
「我沒讀冊，嘸識字，袂曉寫哩！」歐巴桑搓搓手，咧嘴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裡面的金牙。
彩玉一向熱心，立刻湊上前道：「阿桑，我幫妳寫。」
「多謝妳喔！」歐巴桑感激地看了彩玉一眼：「我叫王陳米香，王爺的王，陳林滿天下的陳，米是逢萊米的米，嘸通寫做美國的美哦，香就是香噴噴的香啦！」
「生日是啥米時陣？」彩玉問。
「我想看嘜---好像是三十五年---六月初八……」
「出生年月日不能『好像是』，要講正確的。」仙姑說。
二號歐巴桑歪頭想了想，肯定地說：「沒有錯啦！應該是按呢沒有錯啦！」
「要問什麼？」仙姑身體往後，靠在大椅背上。
「唉！問我那個沒路用尪啦！」
仙姑閉上眼睛，身體微微顫抖，頭往右轉三圈，又往左轉三圈，然後倏地睜大雙眼，伸手用力往桌上一拍：「嗐！有影是真正沒路用！」
美德和所有在場的人都嚇了一大跳，尤其是坐仙姑正對面的歐巴桑，被嚇得身體往後一仰，整個人差點彈跳起來跌落椅下。
歐巴桑撫撫胸口，定了定神：「仙姑妳攏不知，阮尪賭博賭得愈來愈不是款，明明輸到快要脫褲了，還是不覺悟……」
仙姑微微笑了笑：「我哪會不知？我知道的比妳還清楚呢！」
「有影？」
「恁尪是被那種無形的東西牽著走啦！一大群呢！常常要拖恁尪去賭博，伊意志力薄弱，克制不了自己，就會跟他們走……」
「對咧！阮尪有影攏沒法度控制伊自己…」歐巴桑興奮地接腔。
「有好幾次伊實在不想去賭，可是那些東西一直纏著伊，最後伊只好投降跟他們去了。」仙姑說。
「莫怪喔！」歐巴桑恍然大悟：「莫怪伊每次跟我拿錢的時候都賭咒不再去賭了，卻每次攏白賊，原來是那些東西在做怪。」【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