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4月 27, 2008 2:29 am
「唷，小劉你在幹嗎？」急診處的陳醫師問我。
「拖地啊」我沒好氣地答道。
五分鐘前，從急診室門口推進一個急救傷患，酒後駕車車禍。那人的雙腳跟手部都是出血性骨折。實習醫生做好止血作業，立刻開單子要我照Ｘ光。誰知道照到頸胸椎時那人傷口崩裂大出血，緊急處理後仍是宣判死亡。血液像被踢翻傾倒的油漆暈滿整地。
陳醫師說：「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把來龍去脈告訴他，並告訴他實習醫生下的判斷很正確，這次的意外是非人為能控制的突發狀況。
「屍體推下去了？」陳醫師問。我點點頭。B1是停屍間。
陳醫師是個享盡人間美食的胖子，雖然手底一把非常優秀的外科技術，卻因為手術業務疏失遭上級裁撤至急診處擔任指導醫師。不過這樣也不錯，好吃的陳醫師每每吃宵夜總不會忘了我們這些同事。
「我去隔壁新開的那家店買個宵夜，聽說那邊的粥很美味。」醫師說：「要幫你帶什麼吃的？」我要他幫我決定。
我走出急診Ｘ光間，沒聽見救護車的聲音。跟實習醫生兩人相約到外頭抽煙，我問他出血過量致死的死者家屬到了沒。他搖搖頭。
一小時之後，陳醫師拎著一袋食物回來。於是一群人躲到醫師休息室吃宵夜。直到死者的家屬到來，陳醫師才囑咐實習醫生帶家屬去認屍。
廣東粥、鮮豬肝、還有兩瓶可樂。就宵夜而言很夠了。
大概十五分鐘實習醫生就回來了。他抱怨陳醫師幹嘛要他去，家屬不停地哭叫跟詢問他，整個人都心力交瘁。陳醫師只是笑了笑說，醫生與病患、病患家屬的關係很微妙，如果不早點適應將來會很難為。
「然後我還發現一件事，」實習醫生：「明明就是出血過量致死，怎麼死亡證明書上還另外加了『臟器出血』這條。我故意翻起死者的衣服看看，上頭還真有手術的痕跡呢，而且縫線肯定還是新縫的。」
陳醫師沒理他，招呼他快來吃宵夜。實習醫生吃了塊豬肝，讚不絕口地說：「這豬肝還真新鮮呢，老闆真是會做生意。」
「要吃當然要吃新鮮的嘛，」我說道：「再沾上一點芥末醬就更美味了。」
「小劉說得對極了，」陳醫師大笑：「從我常駐開刀房到現在跑急診處，什麼豬心、豬腸的啊，最後還是新鮮的豬肝最可口啊。」
「那麼學長，可以冒昧問你為什麼被撤下來？」實習醫生問道。陳醫師丟塊豬肝進嘴裡說：「這一切還不都是因為我太愛吃了啊。」
我往嘴裡送了塊豬肝，咀嚼的時候幾乎可以聞到鮮血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