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嫗端坐於右側沙發,右前方是一26吋方盒黑殼的老式電視機,頻道29,時鐘指向晨10:32,眼睛極其專注的盯著電視,聲音固定調到四個長方格,對一般人而言猶如拉大嗓門的音調,電視如時放送重播的連續劇,劇情是家族企業裡婚生與非婚生的集團傾軋,你愛我,我不愛你,他愛她的俗濫沒完沒了的歹戲拖棚。他們很理直氣壯的對話著,眼神不是仇恨,就是睥睨;不是哀怨,就是痛苦,偶爾諧星插花,顯得湯湯水水,廣告的跳接突兀的聲音提高八分貝,整個昏暗的廳室,除了巨大的聲響,就是螢光幕光的跳躍。

她的坐姿愈益縮入沙發裡,皮膚緩緩的攤成整座沙發皮面,並且露出一雙愈來愈瞇的眼睛,眼神的亮影鑽滿電視的閃光,踞著角落的一座沙發,彷彿也與電視融為一體,它們都是黑而頑抗的影子覆蓋著整個空間,卻紛亂吵雜的假寐;像一顆巨大的老榕樹,遮掩天光,佈滿鬚根,如表皮的血管,脈搏微微的浮動著。

整幢屋宇似乎也無力的癱陷下去。

突然,一陣電話鈴聲響起。「鈴!鈴!鈴!……」像一隻飛來的鴉雀吱吱喳喳個不停。沙發醒了,皮面恢復了人形;電視醒了,一面叨叨絮絮的神主牌,陽光乘隙自落地窗竄入,屋子倏忽飽漲了起來。她手扶把手吃力的起身,像影一般「咻」的瘦骨嶙峋飄到電話旁:「喂!我咧看電視,是啦!真好看。阿男主角跟女主角伊倆個……啊!是啦!……好……好……」

聲音與陽光打結,整個空間終於擰出了真人的聲音,那隻鴉雀怔怔的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