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你們簡直是自己整自己，搞自己的惡作劇，跟自己過意不去一樣。是我才不相信一個將死之人
還會有心思、有餘力、有那麼冷靜理性的去鋪陳、營造、渲染一篇小說，顯然你們是被集體催眠了。或者
是，是被作者給設計了。」這位接話的是個青壯派，作品也不少，專寫恐怖推理偵探小說，往往嚇壞了不
少讀者，在真假虛實之間有太多的情境是那麼的逼真，難怪他會如此的不以為然。
「我還是不那麼認為，這位婦人所言應該頗有幾分真實性，怎麼看都覺得透著蹊蹺。」前一位評審如此表
示。

『我先生青光眼也有十幾年了，脾氣自然就變得比較古怪，加上禍不單行，又得了一個禮拜要洗腎三次的
腰子病，每次回到家裡總要沒來由的發脾氣，對我這樣任勞任怨、逆來順受的妻子，從來只有口出惡言，
要不就是冷嘲熱諷，好像他的不幸是我的錯一樣。』
『他眼睛看不到，耳朵就胡亂聽了一大堆有的沒的，自己拼拼湊湊出一幅又一幅無中生有的情節，質疑這
個、責罵那個，又要孩子幫忙做事，又把前來幫忙的孩子批評得體無完膚。』
他明明什麼是都可以做，卻硬是在住了幾十年的家裡，連走路也倒來撞去，翻了這個、壓著了那個或壞了
什麼有用的東西。有時簡直就是朝家人衝著過來。被撞著撞痛了還得忍著痛扶他一把，他卻結結實實一個
巴掌過來，似有亦若無意，真叫人又恨又悲哀！』
『孩子不懂事，躲得遠遠的，其實也是被折騰怕了；他叫不到人就罵粗話，兩次叫不到，詛咒就脫口而出
，渾然不顧大家是一家人。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林教授喝了一口茶，忍不住又把適才擱置的小說拿了起來，目光泛著一絲絲同情與不忍的淚光。這是他第
二遍的閱讀了。

『每次有客人到店裡來，買完東西付款是他最有成就感的事，說謝謝、說再來惠顧是何等的自然親切；只
要他在，他會很認真的顧店；架子上、櫃子內、箱子裡的貨品五花八門，他都能精準的「找」出來，交給
客人。非熟客甚至不知到老闆是看不見的睜眼瞎子。』
『這也就是說，他會在住了、走了幾十年、也摸索了十幾年，家中唯一一條通往內室的過道上跌跌撞撞，
砸人還砸貨令人不能忍受的原因。分明就是不給家人好過安寧日子的惡劣心態。』

[好吧！他對工作有責任，不能忘情，總還算好事。但如果鄰居有誰進來不買東西，或碰到較熟室的朋友
，我都會上前打招呼，請他們坐下，客套的聊一些瑣瑣碎碎的家事啦、孩子啦等等，畢竟來者是客，有時
候不免多花了一些時間在上面。我那不快樂的丈夫就藉著擦桌椅、拂灰塵、整理貨品等等奇怪的動作，盡
往人家身上招呼去，或拿掃把往人家坐的地方掃過去。對方起初只道是我先生眼睛看不到，是不小心的，
所以也不見怪，因而會躲閃一邊去，他卻也那麼不小心的恰恰好，再度往人家身上招呼去，為了這種不禮
貌的舉動，客人當然懂得識趣的離開，我們卻很難不吵架。別的可以隱忍，唯獨那些主顧、鄰居，我一定
要護著，即使因此挨了拳頭也要堅持。』
『鄰居之於我，其更深一層的意義是：他們讓我在挫折的時候可以有個傾吐、慰藉的對象，更嚴肅的說是
讓我有活下去的動力或勇氣。』

林教授看得出來內心已經澎湃，他直接翻到最後一頁，小標題就打著「自殺」醒目兩個字，他顫抖著嘴唇
輕聲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