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口的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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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來吧﹗她說。還是走呢﹖你說。

妳說呢﹖那些記錄歷史的鴿子們﹐都站在牆頭看著。他說。

那些老鼠們呢﹖她說。他們一直咬噬著時間的蔓藤。你看我的藤椅﹐都斷了碎了。


他們在海口的小城﹐東北季風猛烈地颳著。旅舍是修繕過的公寓﹐面海的落地窗在風裡斷續震動。他們因為幾日幾夜的逃亡﹐已經沉浸在濃重的頹敗感。

你說﹐他們還會不會繼續追呢﹖都這麼遠了﹐他們還捕捉得到我們的氣味嗎﹖

妳說呢﹖風這麼大﹐氣味應該是很容易飄散的﹐不是嗎﹖

那麼今夜我們可以放心了嗎﹖可以不用再在黑裡趕路了嗎﹖你知道的﹐我已經夢了十夜﹐那些追趕著的靈魂在第十夜﹐都會到海口集結。他們的祭典﹐時候到了。我們可以到鬼靈的年末之祭去仆伏﹐去走過煤炭的赤焰。你聽說過吧﹖過了鬼祭的炭火﹐他們就遺忘你﹐他們就不再記恨﹐不再跟隨和追趕你。

然後我們就可以回家嗎﹖他說。我真餓﹐真想吃一粒棕色竹葉包的肉粽。妳記得小廟口的十五夜市嗎﹖不知道那個老婦人還推不推車出來賣粽子。

嘿﹐我記得﹐還記得燙口的福圓茶﹐還記得進補的當歸鰻魚﹐枸杞黑骨雞湯。

我還記得夜市隔兩條街的小賓館。他說著﹐悶悶地笑。

我記得。她也笑﹐悶悶地。

記得那兩年的光景吧﹖日子很簡單。我還真不在意﹐雖然銀行員的日子很單調。晚上就到妳值夜班的小賓館去。就不單調。我還記得﹐妳很快樂的﹐很放縱的﹐有時候很瘋狂。

我一直就是很瘋狂的。她說﹐突兀地放聲笑。我記得那兩年。她說﹐停下笑聲﹐專情地望著他。

那是妳為何下毒嗎﹖他問。悶悶地﹐又問。放縱﹖瘋狂﹖還是快樂﹖

1/20/2008

  我愛這篇;語言、調調、物件都很愛。

  「來吧還是走吧?」光是敘述上就有一種拉拉扯扯的感覺,兩個人由拉扯
牽引出下面的故事。崩壞總是從很小的事情開始,比如咬碎藤椅的老鼠。兩個人
拉拉扯扯的在逃亡,讀來有餿酸倉促的氣味。無論落腳的地方在旅舍或者公寓,
都有一種暫時性:旅舍終究要Check Out,公寓也有可能會退租。於是這篇裡
強烈的漂泊與不安全感就定調了,比如東北季風,比如不知道何時會垮的落地窗
和房子。

  追逐和逃亡是二元關係;時間、微小事物,這篇的兩大支柱也是二元關係。

  從公寓、旅館、鬼魂、氣味、記憶、一直線的逃亡,「時間」這個要素一直
在本篇以各種形式流轉,強化我們的感覺和聯想,也強化了我們的徬徨。夜裡
逃亡,又夢了十「夜」,是人的知覺還是夜?總有些事物追趕著人們,可能是像
記憶或鬼魂,這些無從印證存在與否的東西。然而我們真能和這些東西一筆勾銷
嗎?就如同文中所說跨過炭火那樣簡單?埋在漸滅炭火之中的希望是那麼沉默
熾烈,無聲的發光在天黑的祭典裡引誘絕望信徒赤腳去踏上一踏。

  微小事物的記憶,關於食物的記憶就是關於香氣、關於味道,說不上來但是
真實無比,所以當記憶中的滋味走掉了,或是餐廳倒閉人都會惆悵。文中他說:
「我真餓」,餓的不只是肚子。他所追求得那麼微小,只不過是「一粒棕色竹葉
包的肉粽。」,但是老婦人所推的車子已經不知所蹤。可能是死亡、或者只是
車子走到了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意義對我們來說都一樣。離開、死亡與失去,
這些詞彙是如此雷同。

  餓的時候就想起,甜甜鹹鹹的滋味,就想起濕濕悶悶的小賓館,不徹底的
熱烈。或許當人不太懂日子的時候,就會說日子很簡單,日子很單調。Crazy
這個詞除了照字面翻譯作「瘋狂」,或許也可以翻譯作「熱烈」。「我一直就是
很瘋狂的」,意思是「我一直就是很熱烈的」。一個「很瘋狂」,而一個「日子
很單調」,兩個人就這樣拉拉扯扯了,下了彼此的毒。

  當人們在回顧記憶的時候,鬼靈就來鬧了;但是人們無法不從這些事情去
追求希望。

  如有誤讀,請多海涵。


  PS.或許我有些多疑﹍不過文人的過度分裂與多產總是令我很擔心,
不曉得是不是發生了甚麼事。總之,祝您身心安寧;用比較流行的話來說,叫做
「保持心情愉快」。

多謝您的細讀.我寫得很簡單,虧您指出各種可能的複義象徵.
(其實也可以很簡單地讀,譬如,下毒,可能也就是謀殺親夫,或是謀殺情人的伴侶.)

又,文字跟作者,也不必有虛線連接的.多謝關懷就是了.
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