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雷【騎士的羅生之劍】【二】初現法庭的辯護人‧邦帝斯(之二)

每個倚在肩頭的目光隨著邦帝斯近似華麗的入場而轉向了辯方側,就連法官本人也花了好一段時間詫異地瞪眼。直到邦帝斯把拎著的咖啡色公事包放上桌,說道:「辯方已經就緒。」法官才回過神,庭下的議論才歇止。

「你是歐姆公爵的兒子,沒錯吧?你有律師經驗嗎?」法官問。

「正是敝人。惶恐這是敝人初次辯護。」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法官大人,」亞羅根帶著厭惡的口氣說道,「該審理了吧?」

法院內的觀審群眾再次因為邦帝斯的身分及初生之犢的精神而發出喧嘩聲,法官重重地敲了木槌四五回,眾人才遏止自己的驚訝。而庭內最驚訝的人,莫過於被告紅雁本人──原因與眾人相異。

「肅靜、肅靜!我說肅靜!亞羅根治安官,請開始起頭辯論。」

亞羅根露出輕視的眼神冷笑,以高傲的官腔道:「了解。現在簡述案情。這次的凶殺案件發生在南極星馬戲團,死者是大家耳熟能詳的資深小丑演員托邦。這是在現場的照片。」警衛騎士接過照片遞給法官,「首先發現屍體的是馬戲團內的空中飛人瑪麗亞女士。」

「這張照片,看起來真讓人倒胃。法庭騎士,把照片遞給辯方律師。」

照片上的是一具被鐵鍊束縛住手腕與頸部吊掛在半空中的焦黑屍體,屍體下方有桶油桶,周圍地面上是液體乾涸後的污漬,更外圍是玲瑯滿目的道具,包括不在使用中的流動獸籠、鐵鍊、站立用的平台、小丑團的迷你蒸汽車、架高用的鋼架等等。照片右上有一尊老爺鐘。

「完畢,請將照片交還給法官大人。」

審理繼續。

「真像是魔術一樣。」法官說,「檢方,被害人的死因是什麼?」

亞羅根取出牛皮袋內的資料,十分熟識地翻到了想要的頁面,說:「根據法醫的驗屍報告,於後腦杓有遭到鈍器擊傷的跡象,死亡原因則是灼傷。

「經過解剖手術後可以確認,死者在被吊起來之前尚有意識,從手腕可以看出死者在吊起來後,可能因為痛苦而掙扎,上面有鐵鍊所導致的傷痕。此外,死者頭部後方也有遭受木棒攻擊的跡象,在頭部內有些許懷疑是木屑的物體。鑒於以上資料,我們推測死者是先遭受兇手以木棒攻擊頭部後,再以鐵鍊捆綁手腕,並淋上易燃液體後吊起,最後縱火,活生生地將托邦以高溫燒死,這名小丑是在極度痛苦中死去的。」

法庭內傳出嗚咽聲,對於亞羅根的陳述感到驚恐。

「肅靜。這的確是相當殘忍。」法官也有些震驚地說,兩頰上的贅肉抖動著,「檢方,你說死者有掙扎跡象,有沒有證人聽見死者?」

「死者頸部遭到鐵鍊環繞無法出聲,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

「嗯……就是死者被偷襲之後,才被燒死的。了解,那麼就受理驗屍報告。亞羅根治安官,請指定第一位證人出庭作證。」

「那麼就請此案的被告紅雁站上證人台吧。」

「已、已經要讓被告人自己出庭了?辯方有沒有什麼意見?」

「沒有異議。」邦帝斯回答。

在新月警衛騎士的指示下,紅雁站上證人台,面前是高高在上的法官,左邊是不懷好意的亞羅根,他說:「證人,請報上名字與職業。」

「我叫紅雁,職業應該是學生,雖然一陣子沒有唸書……我已經畢業一陣子了,然後還沒有打算回學院去……前陣子又在馬戲團裡面打工……現在又離職……」

「無業遊民就是了。」亞羅根不耐煩地打斷她,「紅雁小姐,妳是這次事件的最大嫌疑犯。這點妳知道吧?」

「是的。」

「請問妳當天為什麼會在馬戲團裡?」

「我本來在馬戲團裡打工,原先是做販賣部的店員,後來團長希望我能夠嘗試學得馬戲團中的一技之長,便讓我向各個領域的前輩們學習,不過我只有向空中飛人瑪麗亞以及玩火者亞桑他們兩人學習過,後來就擔任魔術表演的助手。」

「請證人說出自己與死者之間的關係。」

「我們沒什麼關係吧,只是說過幾句話,不能說是熟識。」紅雁有稍加淡化了與托邦的關係。

「不能說是熟識嗎?」

「異議。重複發問。」邦帝斯說。

「成立。」

「請大家好好看著現在坐在證人台上的被告紅雁小姐,她衣服身上所別的假花胸針。這可是小丑界的一種榮譽象徵,若不是與死者關係菲淺,怎麼能拿到這樣的東西呢?」

經過幾天折騰,紅雁還從未想起她胸前還有這個在離開馬戲團之前,托邦偕同一群小丑來送給她的假花胸針,中央還有可以噴出些許冷水的機關。她急忙說:「這、這個是他自己要送給我的,我又沒有說我想要!」

「紅雁,不能慌,千萬不能慌!」魔雷在法庭下暗自憂心。

「異議。光是取得重要的禮品,不代表收禮人與送禮人之間必定有密切的往來。人是一廂情願的動物,對於真相也是一樣的。」邦帝斯在說最後一句時,正眼對著另一邊的敵人。

「的確,光是收到一份厚禮就確定兩者之間的關係,這點不能使我信服。我也曾經從一個一面之交的朋友手上收過一份厚禮,後來他還希望我替他辦一件事,不過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那個應該叫做賄賂吧。」蕾妮絲小聲對藍華說,藍華食指置嘴前要她安靜。這名主審法官邦帝斯略有耳聞,就是老年、禿頭、鬍髭、嗜岔開話題。

亞羅根似乎對這個法官也有厭惡感。他逕自繼續說:「被告,妳剛剛提到身為魔術表演的助手。負責魔術表演的是叫做魅影的魔術師,沒錯?」

「是的。」

「如果我說妳跟魅影的關係良好,妳會反駁嗎?」

「不會。魅影很照顧我,我會加入馬戲團都由他引薦。」

「馬戲團裡有一個公眾都知道的事實,那就是魅影與托邦兩人處不來,妳可承認?」

魅影即使性情溫和,平常對其他長輩也是中規中矩地,然而只要是感官到托邦這個人或是名字,就會大剌剌地辱罵他起來。他覺得托邦是一名虛偽的壞人,平時過度亢奮地喜悅,實際上惡念叢生。

魅影是南極星馬戲團的新主力演員。當紅雁離家出走,就是他接待了她,馬戲團可以說是看在魅影的面子上收留了紅雁。後來意外闖入奧特第一劍──菲力佩克斯將軍宅中,紅雁赫然從魅影與菲力佩克斯的對質發現一個驚人的秘密──魅影居然是堂堂將軍被流放的么子。自紅雁被擒逮後,他就這樣消聲滅跡了,在逃跑前他還對紅雁說:「我一定會回來救妳的!」紅雁並不怪罪魅影不遵守承諾。魅影已經幫過她很多忙了。曾經失去家人的日子裡,魅影可說是迷茫中的浮木。

「……我承認,但是……」

亞羅根再次打斷,氣勢洶洶:「被告,晚間十點到十二點之間,妳人在哪裡?」

「我十點左右是在菲力佩克斯將軍的家中,十二點左右應該跟著大哥與藍華回到馬戲團了。這點都有人可以作證。」

「很遺憾……」亞羅根顯露出猙獰的笑容,「檢方至菲利佩克斯將軍宅中詢問過,包括將軍本人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可以為此事作證。被告,妳對這點如何解釋?」

紅雁感到莫名奇妙,只能支吾其詞:「這,怎麼會呢?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是說,大家都有看到……」

「妳是指將軍宅上上下下幾百人在撒謊?奧特第一劍菲力佩克斯將軍撒謊?」

「不、不是……」

「那妳是懷疑檢方瞎掰囉?」

「我、我沒有!」

「法官大人,事實已經很明顯了,被告為了替自己製造不在場證明而說謊,而且是個很差勁的謊言,我個人認為被告的行為已經顯示她的心虛。」

法官沉思著,點頭稱是,正要敲下木槌時,邦帝斯發言。

「法官大人,請容敝人質詢紅雁小姐。」

「還有這個必要嗎?被告的行為已經藐視法庭!」亞羅根凶狠地說。

「法官大人,真相還沒有釐清!請容敝人質詢紅雁小姐!」

「我知道了。辯方請質詢。」

邦帝斯雙手抱胸,想了幾秒後開始:「紅雁小姐,你口中的大哥與藍華是誰?」

「我大哥叫做魔雷,四等騎士,跟藍華都是我的家人。他們就坐在觀審席的第一排那裡。」

「紅雁小姐,您聲稱十點左右您人在將軍宅,請問您為什麼會在那裡?」

「因為我……我跟朋友……有點瘋,好玩所以潛入了將軍宅。」這並非完全的事實,但已足矣。

「『潛入』。」邦帝斯以宏亮的聲音複述,好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見,「這表示菲力佩克斯將軍,以及在將軍府上的人很有可能都沒有注意到紅雁小姐與她的朋友。紅雁小姐,敝人相信唯一能證明這點的,就是您的朋友了。他是誰?現在在場嗎?」

「……他就是魅影。他現在不在場。」

「法官大人,魅影是馬戲團裡的魔術師,找到他的下落便能證明紅雁小姐在當晚十點時候,確實人身在將軍宅內。」

「可是現在魅影並不在場!一切都是空談!」亞羅根說。

「檢方,我想多少的確是有傳喚魅影作證的必要,請在下次開庭時找到魅影。那麼,現在檢辯兩方還有誰欲發言?」

「法官大人,我想沒有這個必要。」亞羅根玩弄著自己的八字鬍,輕蔑地瞪著邦帝斯與紅雁,「檢方決定要提出『決定性的證據』!」

亞羅根的發言使得三號法庭頓時又聒噪起來,法官連忙用力敲著木槌,幾乎花了半分鐘的時間才讓現場安靜下來。

「決定性的證據。」邦帝斯想著,眼眸分秒不離亞羅根露出的尖牙。

「決定性的證據?」法官問。

直截的動作,亞羅根展現出一張白淨的紙,上面有血色字跡。

「這是遺留在現場、以血寫下的字跡,這張紙條清清楚楚地寫著被告的名字。紙條是在鄰近一台獸籠車廂下發現的。」

法官過目,睜大眼睛。

「這、這的確是……」

邦帝斯接過證物,毫無爭議性地,紙上是斗大的兩個字,然而……

「法官大人,這上面寫的是紅『燕』,這不是被告的名字。」

「異議。托邦在臨死之前能夠趁亂留下證據已屬艱難,怎麼會注意到名字的正確與否呢?」

「法官大人,這很有可能是真正兇手故意要栽贓給其他人的手法,假設這張紙條是死者托邦所遺留下的,他必須在被銬牢前留下。親手將死者吊起的兇手會沒有注意到嗎?」

「兇手不是完人,不可能面面俱到,總是會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時候。再者,現場擺有許多馬戲團表演用的道具與設備,這張紙是在獸籠下發現的,並不容易發現。」

「原來如此。那麼兇手的確是很有可能錯過。」法官說,「就像我……」

為了不讓法官再次岔開話題,亞羅根說:「托邦也不是完人,所以留下的紅雁的名字,寫錯並不奇怪。」

「但是,我現在想到一個問題。那就是犯案的手法。死者是如何被用鐵鍊吊起,然後焚燒致死的?」法官後知後覺地問。

「這點並沒有查清楚。」

「法官大人,托邦是一名肥胖的中年男子,以紅雁一個女子是無法將他吊起的。」邦帝斯說。

「根本就沒有任何一個普通人,邦帝斯先生,可以把一名肥胖的中年男子吊起來,但是兇手依舊做到了,所以辯方律師剛剛的說詞只是想為被告開脫。」亞羅根反擊,「而重要的是,法官大人,紅雁是火族人,使用火系魔法為必然,若是已經將托邦吊起之後再以魔法攻擊,就可以做到從地面燃燒位於空中的物體了。這點唯有使用火系魔法的人可以輕易做到,加上現場所死者在苟延殘喘時為了指證真犯人所遺留的紙條,沒有人可以證明被告人當時不在場;動機很可能是因為摯友魅影受到某種不平,所以要替他報仇;這場殘忍凶殺案的兇手,已經再明顯不過了。詳細的犯案手法並不影響犯人的推斷。」

「嗯……的確如此。這樣看來已經沒有任何質問的必要了。」法官闔眼說道。

「怎麼會……」紅雁難以置信。

亞羅根揚起了嘴角。

「本法庭已經沒有繼續審理的必要。本法庭判決被告人火族的紅雁……」

一聲響亮的叫喊:「異議!」

法官閉嘴。

魔雷坐下。

藍華抬起頭。

亞羅根垂下了嘴角。

法官問:「又有什麼事嗎,辯方律師?」

「很抱歉要讓檢方失望了。」邦帝斯胸有成竹地說,「因為這份『決定性的證物』所證明的──是被告紅雁小姐的清白!」邦帝斯響亮的聲音響徹三號法庭,回聲激昂地在壁間迴盪著。

亞羅根苦笑著搖頭,傲慢地說:「你腦筋秀逗了不成?」

邦帝斯不顧亞羅根的輕蔑,問道:「那張寫下紅雁名字的紙,是在兇殺現場地面的道具的縫隙下找到的?」

「那又如何?」

「法官大人,請您告訴敝人,這張紙是什麼顏色的?」

「……除了血字之外,不就是白色的?」

「是完美的白色,是吧?」

魔雷領悟到了其中的奧妙。

「原來如此……我現在才注意到。」魔雷說。

「什麼意思?」藍華和蕾妮絲都想知道。

魔雷示意她們繼續聆聽邦帝斯的解釋:「根據現場的照片看來,在死者被淋上易燃液體的位置,同時也有大量易燃液體濺灑在地面上,無論死者是在被淋灑之前或是之後留下這張紙條,地面上的易燃液體應該還健在。

「然而,

「這張紙條卻是如此白淨。原因很簡單,這張紙條因為是乾的,色澤才呈現這樣完美的潔白。這很明顯地表示,紙條是在托邦死後、易燃液體都已經乾涸後才有可能被安置的。所以,

「置放這張『決定性證據』的,絕對不可能是死者本人!」

邦帝斯的解釋引起滿庭騷動,藍華跟眾人一樣覺得邦帝斯的解釋精采絕倫,在千鈞一髮之際逆轉情勢。

「的、的確是這樣!」法官不禁發出呼聲。紅雁看見法官驚嘆的模樣,不再覺得高高在上、決定自己命運的老者如龐大的山脈般,把影子壓在她身上。

「異議!死、死者或許是在被淋上油之前時所寫的……」

「亞羅根治安官,這是敝人聽過最差勁的反駁。方才敝人不是說過了嗎?」邦帝斯說,「無論這張紙條是在死者死前什麼時候寫下的,只要放置在地面上就會被浸溼,況且這張紙條是在『鄰近的獸籠車廂』下發現的,唯一能夠不浸濕的方法就只有一個,當地面已經乾涸時安置這『決定性證據』!

「法官大人,辯方主張,殺害托邦的並非被告紅雁小姐,是另有其人!」

法庭被真相打得震驚,肅靜這個使役詞,法官呼喊了十五六遍。

看著證人台上幾度展露出驚惶失措臉孔的紅雁如今面帶微笑,亞羅根心裡很是不快。

把法庭肅靜下來後,法官面紅耳赤,氣喘如牛地說:「通常亞羅根治安官所抓到的嫌疑犯,總是可以讓我十分信服地判刑……你雖然年紀輕輕,又不曾出席辯護,卻將已經確認的案情完全逆轉起來,我不得不佩服你……可是,這樣問題又來了,如果現在證人台上的被告不是兇手,那我們連一個嫌疑犯都沒有了。」

「法官大人,敝人相信如果吾等能再到現場勘察詢問,就會發現被忽略的證據。首先敝人希望檢方可以查出兇手的犯案手法。同時,辯方要求進入現場勘查的權力。」

「也該到休庭的時候了。邦帝斯先生,本法庭允准你的要求,你可以進入犯案現場勘查。亞羅根治安官,請調查推演出兇手的犯案手法,並且尋找可以提供線索的證人。托邦一案今天就先審到這裡,明天早上十點再開,休庭。」

木槌清脆地響了。



紅雁在被押送出庭時,俏皮地對魔雷等人手比出勝利的手勢。

「紅雁剛剛還緊張得氣喘呼呼,現在卻又恢復生氣了。」藍華說,一邊對紅雁招手,反正她聽不見。

「這就是紅雁的個性。」魔雷說。

魔雷、藍華、蕾妮絲、邦帝斯聚集在法院內的走廊上,魔雷感激地與邦帝斯握手,藍華也說:「邦帝斯先生,這樣微妙的小地方,連治安官本人都沒注意到,卻被您發現了。」

「真有你的,小邦!」

此時,邦帝斯啟口不語,他稍微轉過頭,只見亞羅根氣匆匆地快步與眾人擦肩。

「亞羅根不可能沒有注意到。」邦帝斯深思後說。

蕾妮絲質疑起來:「沒有注意到?那他為什麼?」

「對亞羅根而言,他的任務只是把嫌疑最大的犯人繩之以法而已,他想要追求的是自己所相信的真相。另外,魔雷騎士,敝人必須向您致上最大的歉意。」邦帝斯專注地對魔雷。

「怎麼了?」

「儘管汗顏,敝人必須承認,在開庭前敝人並沒有辦法進入犯罪現場觀察。現場依舊被第一警衛隊限制管理中,敝人同蕾妮絲進入遭拒。」

「他是說我們進不去啦。」蕾妮絲補充說明。

在未勘查過現場的劣勢下,能夠即時在法庭上看穿亞羅根的破綻。這個公爵之子真的很厲害。魔雷想。

「不過無須擔憂,法官已經准允吾等進入。」

「那麼──我們現在要幹麼咧?」蕾妮絲問。

「敝人想先與紅雁見個面。」

「藍華,妳跟去探望紅雁,看她好不好。邦帝斯先生,很抱歉,我的騎士測驗在一個小時內開始,恐怕不能與大家同去。藍華,請妳替我向紅雁說聲對不起。」

「大哥哥,祝考試順利喔。」

「祝您好運。」

「要考一百分喔──」

於是藍華、蕾妮絲與邦帝斯三人便往看守所的方向走去,而魔雷隻身前往騎士測驗所。魔雷在附近的一間廉價小餐廳用餐,吃了大概五分飽,便打算先到測驗所裡面等待。他走在一個由於地形太過陡峭而將道路鋪設成之字形的坡道,魔雷正要往下走,一個老女人的聲音叫住了他:「這位先生……」

在山坡步道頂端的旁邊是一名老年婦女,坐在擺滿形形色色占卜用具的桌後,兩手在黃金立架上的水晶球兩側骨碌地正舞蹈著,充滿精神的兩手彷彿獨立的的生命體。她頭套著斗篷,矇蔽住她雙眼的黑暗讓魔雷只看見對方的嘴,上顎因缺牙而向內凹陷。

「請問有事嗎?」

「不要亂動。」老態龍鍾的占卜師在嘴裡令人難以理解地呢喃著,她身子前前後後地搖擺,說,「你的靈魂已經進到了水晶球裡。」

「很抱歉,我身上並沒有可以支付占卜的錢。」魔雷認為這句話對於四等騎士而言,是實話。

「不要說話。」占卜師嗡嗡作響半晌,啟口:「你會碰到一個彷彿久未相逢的人。你極欲見到的人。」

「是嗎?那我會期待的。」

「你不想知道是誰嗎?」

「我需要付錢嗎?」

占卜師露出詭異的笑容,牙齒只剩下顎的零星幾顆。

「祝生意興隆,我得走了。」

直到魔雷走遠了,占卜師才告辭:「再見,塔派烈特。路上小心。」



「紅雁!」藍華恨不得緊緊抱住她唯一的姊妹,然而她卻做不到。

「哈囉,藍華,今天狀況不錯吧──啊,邦帝斯……邦帝斯先生……謝謝你。」

「敝人只是盡力而為而已。」

紅雁與邦帝斯,事實上在開庭前已認識,不過兩人都刻意淡化著這個事實。

「紅雁,我們家小邦很厲害吧!人家是他的助手喔!」

「紅雁小姐,您有什麼線索可以提供給敝人嗎?任何彷彿不重要的蛛絲馬跡都行。」邦帝斯與紅雁對坐,藍華與蕾妮絲站在邦帝斯身後。

「嗯……你突然這樣問,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那敝人問您來答。」邦帝斯說,「關於托邦這個人,他在南極星馬戲團裡有什麼評價?」

「被恨透了。」紅雁不經思考地說,「雖然說馬戲團外大家都很喜歡小丑托邦,可是在馬戲團內,他卻是個相當令人討厭的傢伙。嗯……可能他在舞臺前後都一樣,瘋瘋癲癲的,經常開著小汽車載著小丑同黨們橫衝直撞,結夥惡作劇,團長也拿他沒辦法……所以,真的,馬戲團的大家都蠻恨他的,幾乎都被小丑們整過。」

「不過您跟他處得來?」

「其實還好,並不是很熟。這個假花胸針,」紅雁手摸胸針,不小心觸碰到了機關,水從花朵中間噴出來,「的確是小丑們莫名奇妙地給我的,我沒想過這玩意兒這麼珍貴。」

「那有沒有特定什麼人,或許對托邦帶有殺意呢?」

「那大概大家都有吧!」紅雁笑說,隨即改口,「亞桑……我不是說亞桑是兇手啦,但是,我曾經看過他們兩個在深夜裡很兇地在吵架,至於為什麼吵架,我就不知道了(紅雁摸了摸手腕上一隻鑲嵌著紫羅蘭寶石的白銀手鐲,那是她要離開馬戲團前亞桑送她的魔法器,可以在水中使用火魔法,效果不彰就是了)。還有……巨象阿乓的馴獸師,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阿乓最近表演的時候,似乎有小丑們攪局,害得阿乓險些把馬戲團給拆了,但是團長不知道這些事情,也沒有證據說小丑們對阿乓做了什麼,所以……或許馴獸師會……我不是說他會殺他啦!唉唷──還有,瑪麗亞……托邦喜歡率著小丑們去吃空中飛人們的豆腐……唉唷,我把大家都指證成兇手了啦!」

「紅雁小姐,關於潛入將軍宅一事,您有沒有被任何人看到?」

「有呀!將軍宅上下所有人都知道的!」紅雁遲疑下來,「……你也不相信我?」

「不,敝人相信。只是無法理解為什麼亞羅根會找不到證人。即使是亞羅根,面對菲力佩克斯將軍也不敢做偽證的。將軍,對府上所有人下達了封口令。」

「為什麼他要這麼做咧?」蕾妮絲問。

「敝人不知道。」事實上,他與紅雁心知肚明,「只能確定菲力佩克斯將軍無法成為我們的證人就是了。」

藍華與蕾妮絲盡力想著一些問題問紅雁,紅雁也回憶著任何可能的線索,但是五分鐘下來依舊一無所獲。

「時間到了。」新月騎士走來對紅雁說。

邦帝斯從座位上起身,向紅雁鞠躬告辭:「吾等也差不多了。紅雁小姐,請您安心地度過今日。吾等這就前往馬戲團一探究竟。」

邦帝斯對紅雁鞠躬,微笑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