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和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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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我在布魯塞爾的小街上遇到一名流浪女子。這件事情﹐還沒有時間跟妳細說﹐從頭嗎﹖太長了。她也這麼說。太長了。就從這一夜開頭好了。總要有個起頭﹐妳明白﹐起頭極可能是沒有邏輯的某個中間點。那刻﹐我住進旅店不久﹐習慣地往夜街上去游蕩﹐並不是尋找什麼或有特定目標的心意。我在教堂方場的街角聽到兩個東歐人敲打著洋琴﹐是意大利民歌﹐歸來吧蘇蘭多之類的﹐讓我心動佇步。

我在滿街的巧克力商店間瀏覽﹐童話一樣的世界﹐糖果紙精裝著色彩眩目的精品。我買了兩小包集錦﹐妻和情婦都喜歡這樣的姿態﹐遠行回來的精緻小禮物。她們都不愛吃糖﹐這跟愛情的施與受沒有關聯﹐這樣的事﹐就不必太天真了。後來我在大教堂對面的酒館坐下來﹐叫了本地的啤酒。我並不喜愛啤酒﹐這只是旅情。人可以矯情作許多不真愛的事。這﹐也不需要太天真。

她並沒有詢問就在我身旁的空椅子坐下來﹐伸手喝了一口我的啤酒。而後她掏出一疊塔羅牌﹐在小圓桌上擺開。你來自海島﹐她說﹐你經常記得一個盆地﹐ 你只有虛擬的愛情﹐你是個強迫性的記錄者﹐你痛恨虛偽但沒有能力誠實﹐你總在肉體後面看見骨骸﹐你經常懷疑事件的真實性﹐你記憶美麗躲避醜陋但經常無能﹐ 你經常繞著夜晚的街道打圈子。

因為她毫不費力地繼續陳述﹐我就略帶好奇地繼續聆聽。她想必走過許多城市﹐她說著許多不同的語言﹐她曾經更加豐腴但此刻因為瘦削而凸顯美麗的乳房和深陷的眸孔﹐她仍然沒有完全褪去些微的東歐口音﹐她的黑髮與五官接近東亞族裔的輪廓﹐她可能曾經與民歌手甚至詩人長久同居﹐她現在住在一個象徵的世界﹐ 她雖然不這麼說我肯定她坐下之前心算過今日與此刻的星相。

她在喝完我的啤酒之後﹐放下紙牌﹐疲倦地望著我。明天我必須搭火車到科隆﹐她說﹐我必須到大教堂去悔罪﹐然後跟我的孿生妹妹聚會。你可以陪我去嗎 ﹖她問﹐我可以陪你﹐今晚﹐陪你在夜街上繞圈子。她說﹐我一直相信我的母親是一個戰後流浪的中國女子。所以我一直找著一個流浪的中國男子。一個溫和的不多話的流浪的男子。你溫和嗎﹖她揶覦地微笑。你真不多話但你溫和嗎﹖可不可以陪我到科隆的大教堂﹖去看我溫柔的孿生妹妹﹖

後來我們在河渠邊的長板凳坐著﹐月光在水面上延伸而後收縮﹐有時流動著像渙散的眼神。不遠處有古老的教堂與高大的皇宮的陰影。四週一直有遊人走過來走過去﹐都戴著禦寒的手套和暖帽。你溫和嗎﹖她說﹐這麼冷的夜﹐你需不需要一個溫和的女人﹖我懂得溫和﹐她說﹐我懂得緩慢起落並且溫和的情緒。你懂得的 ﹐像我那戰後來自海邊的母親﹐她流浪過許多夜晚的城市。我懂﹐她說﹐我懂她的溫和。

她的語聲漸漸低下﹐斜倚著我的肩頭溫和地睡去。這樣沒有邏輯與開頭或結尾的事件﹐我沒跟妳說﹐妳也懂吧﹖某些夜晚就是那麼地冷清。妳在無名的地點不定的時空裡遇見溫和的某個人﹐她或是他的故事﹐像河渠裡的月光那樣﹐緩慢起落並且溫和﹐或許也接近妳流動收縮又延伸的情緒。我或許可以送她到火車站﹐或許不必。隔日我計劃搭火車去盧森堡﹐或許我可以與她同行一程。或許也不必。那個時刻﹐我溫和地任一個疲倦的女子斜靠著我的肩頭輕眠﹐並沒有想什麼特定的結論。

1/15/2008

管它誰在流浪
記得這個溫和的夜晚就好
或許也可不必記得

不是嗎?溫和都快失傳了.
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