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12月 23, 2007 11:34 pm
7
媽媽後事的處理，並沒有昕暘想像的困難。
一如抬起頭，總能看見美麗的天空。
還有藍天白雲。
當看著爸爸尊重媽媽的心願，將骨灰灑在家門前大樹下的時候，她腦裡突然閃過了媽媽的笑臉。
那個始終在她心裡閃亮的笑容，不光讓她確定了會守護一家人的決心。
還有可以繼續踏實走下去的力量
昕暘從來沒有察覺自己身上的特質，可以溫暖人心的特質。
一如媽媽給她取的名字。
朋友總愛調侃她，說她只喜歡眾人的掌聲，跟森楊說的一樣。
她知道自己的確需要眾人的掌聲來證明自己；她也知道自己跟兩個弟弟不一樣，一直拒絕把孤單當成是她的朋友。
懂得正視孤單的存在，始於她到波士頓工作之後。
那也是長大後頭一回，她清楚記得，因為孤單一人而在異鄉放聲大哭的窘狀。
「怎麼沒有其他的人呀？我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公寓呀？」
當房東帶她到租處，她望著偌大空曠的房間，禁不住跟房東開了口問道。
「對呀，之前的學生們總嫌房間不夠大，所以我把一大一小的房間打通了。怎麼，嫌大呀？要不是剛好不是適逢開學，加上我不久得要出國一陣子，不然呀，你可要花上兩倍的租金才能租得起呢。這是你的運氣，如果不要的話，還有別的人再等呢！」
房東一連串說了一大堆，當場讓昕暘沒辦法再繼續陳述她內心的惶恐。
「沒這回事，謝謝房東的好意，請放心，我會租下來的。」
只是，由於剛上班工作也忙，沒什麼空餘時間打理安置房間的昕暘，好幾天面對空曠的大房間，總是難以入眠。
連著好幾天沒有睡好覺，即使是心有餘也力不足，一臉疲倦模樣的昕暘怎麼也瞞不過細心的總編。
「妳怎麼啦？不是上星期才搬新家？怎麼看來很累的樣子？發生什麼事了？」
總編趁下午茶的時刻，將昕暘叫到辦公室裡問著。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讓大家看見我的這副模樣，只是，已經好幾天沒睡好覺了！」
她一面將無法入眠的情形告知總編，一面忍不住心裡委屈的哭了起來。
「怎麼哭了起來呢？說來給我聽聽吧！看我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以前在家裡，我即使是一個人睡，隔壁房間裡都還有家人在我身邊，所以，我其實很少有一個人入眠的機會，尤其是一個人面對這麼大的公寓，特別讓我想起遠方的家人，總覺得格外孤單。」
「這樣啊，那我幫妳問問看，有沒有同事願意與妳分租，好嗎？」
「嗯，謝謝總編。可是，可不可以請總編不要跟大家說是我怕孤單的原因，我不想要別人的同情。」
「沒事的，我知道妳的感受，放心吧！」
總編的幫忙，雖是讓昕暘順利找到了室友，卻也意外的讓她開始學習面對孤單。
室友是仍在波士頓大學唸書，而偶而來雜誌社工讀的學生，因為念夜間部的關係，所以也是時常晚歸，甚至可能好幾天都見不到面。
但奇怪的是，自從那天在總編辦公室哭過之後，昕暘像是意外獲得吃了顆定心丸似的，雖仍是常常得一個人入眠，但心中已經不再因孤單而無法入眠。
這次也是一樣，回英國與媽媽最後相處時間並不多的她，並沒有因為媽媽的離世而造成她太大的難受。
或許，是命運不僅沒有給予太多的時間讓她沉浸在傷痛裡，更像是無形的力量，讓她在瞬間就得接替媽媽的職責，開始一一正視，並給予家人的不同需要。
特別是在面對森楊離去之際。
小她一歲的森楊雖跟她一樣，能獨立完成的事情從不會輕易開口請人幫忙，但跟她比起來，老練穩重的森楊看起來卻更像哥哥了些。
尤其，很多的想法都寧願放在心裡的森楊，行事作風就像是媽媽的翻版。
安置了媽媽的事之後，原本她想給爸爸弟弟們個驚喜，提議一家人出遊的計畫，沒想到森楊卻早已有了計畫。
那是媽媽過去的三天後，晚餐時發生的事情。
「爸，我看了氣象預報，這幾天的天氣還算不錯，尤其春天的腳步近了，我們乾脆一家人去郊外走走吧！」
「我不行。」回話的不是爸爸，而是隔座的森楊。
「我後天就要回日本了。」
「為什麼這麼突然？媽媽才走…」
「本來就沒有打算回來太久，我只是為了見媽媽而回來的，想想我也有自己的人生規劃，早點回去也好。」
「不要管他，他一直自視為這個家的客人！」
沒想到發言的是爸爸。
向來與森楊總是意見不合的爸爸。
「是呀，我是客人，你也是，不過你不同，你是唯一的主人。在你眼中，只有自己最重要！好在辛苦的媽媽走了！」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森楊，你不要這樣嘛，媽媽的走，不關爸爸的事呀！而且，你也真的是沒考慮到我們的感受，難道，你的工作比家人還重要嗎？」
說完話的昕暘，為了避免戰火的延續，便不由分說的把森楊往房裡拉，還示意沉默的小洋跟了上來。
「為什麼這麼突然？你明明知道爸爸還無法平復失去媽媽的傷痛，為什麼又要馬上離去，你也明明知道爸爸很需要我們的陪伴的！」
關了門的昕暘，馬上開口問著。
「大姊，二哥其實也很難受的。」
「我不明白。誰不難受呢？才過了不到三天，這個家，難道真的要散了嗎？而且，媽媽才走，不是才說要我們好好相處，怎麼就走到這樣的情況？我們不是好多年沒見了嗎？我真的不明白你們怎麼想的。」
她一邊說著，眼淚也忍不住的滴了下來。
身旁的森楊依舊沉默不語，反倒是小洋開了口：
「大姊，分開的這些年來，我們都是各自過活的，妳忘了嗎？媽媽雖是早我們些時日回來，我們都已習慣過各自的生活。失去了媽媽的這個傷痛，不是馬上可以恢復的，因為她是我們最在意的人，但我們也得用自己的方式去消化。我想，回日本是二哥選擇的方式。不是他不在意家人，而是待在這裡無法讓他平復。」
「謝謝你幫我打圓場，小洋，還是讓我跟大姊好好說！」
接話的是恢復鎮靜的森楊。
「媽媽過世的當天，其實我瞞著妳跟爸爸，就已經要小洋陪我去訂機票了。妳也知道我向來跟爸爸總會有口角，每次都要媽媽打圓場。不瞞妳說，我多少也能體會到爸爸說不出口的難過，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相處，多年不見，加上媽媽不在了，我只想先回日本，等調適好了，能好好面對他了，我會回來的。」
「那小洋，你也是嗎？也是要回台灣了嗎？」
「沒這回事，我答應了媽媽，要待在妳身邊幫忙的。妳放心，我要走的時候，會事先通知妳的。」
瀚洋的微笑再次發揮了安撫昕暘情緒的功效。
「那好，我願意尊重你的決定。只是爸爸那邊，你要怎麼面對？」昕暘繼續問道。
「妳也看到了，我並不是要頂撞他的，只是一開口就會有衝突。不過，走之前，我會等他情緒好些時，跟他好好說的。大姊，謝謝妳的體諒，爸爸就暫時麻煩妳跟小洋了。」
自從國中引爆的那場戰火之後，多年來，爸爸跟森楊的互動一直沒有太大的改善，只是少了許多正面的衝突，加上爸爸總會選擇了先行迴避。
本來，她這次回來，以為一切都過去了，沒想到，原來，媽媽的走，才是他們這一家人開始彼此重新面對彼此，再度學習的開端。
跟她與小洋不同，森楊不但甚少跟爸爸撒嬌，昕暘更以為，他過於獨立能幹，隱約強過爸爸的性格，多少也是造成他與爸爸不合的部分原因。
事件是源於森楊國中畢業前夕的餐會，學校邀請了家長們前往參加。森楊提也沒提，就擅自代替父母婉拒了餐會的邀請。
剛好爸爸朋友的小孩與森楊隔壁班，事後無意間向爸爸提起，才讓這個沒人知曉的秘密曝了光。
當然，後果是不堪設想的嚴重。
「你這個孩子，竟然什麼都沒跟大人說，就擅自作了主，這個家裡，沒有人能管住你了嗎？」
「反正你整天都忙，關於我們的事情都推給媽媽去辦，我只是不想要媽媽一個人去參加餐會而已。」
「你說這什麼話？我工作忙不都是為了你們，結果你竟說起這種不知感恩的話！」
「工作忙是藉口吧，媽媽也忙，朋友的父母也忙，大人都很忙，可是沒有你這樣的忙法！」
「你說清楚！我這樣辛苦工作怎麼不對了！」
「你只是把養我們當成義務而已，在這個家裡，你在乎的只有自己而已，我們只是你生活的附屬品！我受夠了！」
「好，你受夠了就給我出去，有辦法你就不要靠我養！」
「這是你說的，我走就是了！」
森楊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真的背起書包，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家。
那是第一次，她看見森楊，跟她截然不同的骨氣。
可以無所畏懼，一股破釜沉舟，反而能翱翔萬里的勇氣。
其實，自從長大之後，因爸爸工作壓力的加重，她多少也能體會到森楊的感受，卻從沒有想過要跟爸爸起正面衝突，只是選擇克制表達自己的感受。
那是因為她也知道，爸爸只是用了森楊無法認同的方式，去呈現他的父愛，就像是她一直在意的餃子事件。
跑去同學家住了好幾天的森楊，還是在媽媽千乞萬求的情況下才願意回家。
不過，自從那次事件之後，爸爸雖不再輕易開口對森楊作的任何事情發表意見，總會不自覺說森楊只當自己是家裡的過客，表現他對森楊的無可奈何。
或許，她只是以為，森楊其實是來讓爸爸明白，只要願意用心，仍是可以在忙碌的工作之餘，當個貼心，跟孩子沒有距離的父親的。
但她也明白，能真心送媽媽離去，現在的爸爸，或許，早已體悟森楊與他不同，對家人其實卻更深更濃的愛。
就像是她開了房門走向爸爸時，爸爸迎面而來的話：
「隨他去吧！妳大弟，終究是長大了！不過，我知道他會回來的！」
面對著爸爸泛紅的臉，那個從來自尊心比天高，到老卻願意低頭的爸爸，昕暘想起了媽媽的話語，有朝一日，會看見天使的翅膀的。
森楊選擇了遠離家鄉，隻身在亞洲翱翔；小洋願意在不同國度裡自在穿梭；而她，雖是接下了媽媽的擔子，卻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繼續生活，當個落地生根的天使。
原來，這就是媽媽的話：原來，天使的翅膀就是他們三姐弟的單純的心。
三個天使化身的他們，只是為了有朝一日，讓媽媽可以放心離去，讓爸爸體會幸福的無所不在。
天使的羽翼，載著人間的喜怒哀樂，持續飛翔。
媽媽後事的處理，並沒有昕暘想像的困難。
一如抬起頭，總能看見美麗的天空。
還有藍天白雲。
當看著爸爸尊重媽媽的心願，將骨灰灑在家門前大樹下的時候，她腦裡突然閃過了媽媽的笑臉。
那個始終在她心裡閃亮的笑容，不光讓她確定了會守護一家人的決心。
還有可以繼續踏實走下去的力量
昕暘從來沒有察覺自己身上的特質，可以溫暖人心的特質。
一如媽媽給她取的名字。
朋友總愛調侃她，說她只喜歡眾人的掌聲，跟森楊說的一樣。
她知道自己的確需要眾人的掌聲來證明自己；她也知道自己跟兩個弟弟不一樣，一直拒絕把孤單當成是她的朋友。
懂得正視孤單的存在，始於她到波士頓工作之後。
那也是長大後頭一回，她清楚記得，因為孤單一人而在異鄉放聲大哭的窘狀。
「怎麼沒有其他的人呀？我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公寓呀？」
當房東帶她到租處，她望著偌大空曠的房間，禁不住跟房東開了口問道。
「對呀，之前的學生們總嫌房間不夠大，所以我把一大一小的房間打通了。怎麼，嫌大呀？要不是剛好不是適逢開學，加上我不久得要出國一陣子，不然呀，你可要花上兩倍的租金才能租得起呢。這是你的運氣，如果不要的話，還有別的人再等呢！」
房東一連串說了一大堆，當場讓昕暘沒辦法再繼續陳述她內心的惶恐。
「沒這回事，謝謝房東的好意，請放心，我會租下來的。」
只是，由於剛上班工作也忙，沒什麼空餘時間打理安置房間的昕暘，好幾天面對空曠的大房間，總是難以入眠。
連著好幾天沒有睡好覺，即使是心有餘也力不足，一臉疲倦模樣的昕暘怎麼也瞞不過細心的總編。
「妳怎麼啦？不是上星期才搬新家？怎麼看來很累的樣子？發生什麼事了？」
總編趁下午茶的時刻，將昕暘叫到辦公室裡問著。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讓大家看見我的這副模樣，只是，已經好幾天沒睡好覺了！」
她一面將無法入眠的情形告知總編，一面忍不住心裡委屈的哭了起來。
「怎麼哭了起來呢？說來給我聽聽吧！看我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以前在家裡，我即使是一個人睡，隔壁房間裡都還有家人在我身邊，所以，我其實很少有一個人入眠的機會，尤其是一個人面對這麼大的公寓，特別讓我想起遠方的家人，總覺得格外孤單。」
「這樣啊，那我幫妳問問看，有沒有同事願意與妳分租，好嗎？」
「嗯，謝謝總編。可是，可不可以請總編不要跟大家說是我怕孤單的原因，我不想要別人的同情。」
「沒事的，我知道妳的感受，放心吧！」
總編的幫忙，雖是讓昕暘順利找到了室友，卻也意外的讓她開始學習面對孤單。
室友是仍在波士頓大學唸書，而偶而來雜誌社工讀的學生，因為念夜間部的關係，所以也是時常晚歸，甚至可能好幾天都見不到面。
但奇怪的是，自從那天在總編辦公室哭過之後，昕暘像是意外獲得吃了顆定心丸似的，雖仍是常常得一個人入眠，但心中已經不再因孤單而無法入眠。
這次也是一樣，回英國與媽媽最後相處時間並不多的她，並沒有因為媽媽的離世而造成她太大的難受。
或許，是命運不僅沒有給予太多的時間讓她沉浸在傷痛裡，更像是無形的力量，讓她在瞬間就得接替媽媽的職責，開始一一正視，並給予家人的不同需要。
特別是在面對森楊離去之際。
小她一歲的森楊雖跟她一樣，能獨立完成的事情從不會輕易開口請人幫忙，但跟她比起來，老練穩重的森楊看起來卻更像哥哥了些。
尤其，很多的想法都寧願放在心裡的森楊，行事作風就像是媽媽的翻版。
安置了媽媽的事之後，原本她想給爸爸弟弟們個驚喜，提議一家人出遊的計畫，沒想到森楊卻早已有了計畫。
那是媽媽過去的三天後，晚餐時發生的事情。
「爸，我看了氣象預報，這幾天的天氣還算不錯，尤其春天的腳步近了，我們乾脆一家人去郊外走走吧！」
「我不行。」回話的不是爸爸，而是隔座的森楊。
「我後天就要回日本了。」
「為什麼這麼突然？媽媽才走…」
「本來就沒有打算回來太久，我只是為了見媽媽而回來的，想想我也有自己的人生規劃，早點回去也好。」
「不要管他，他一直自視為這個家的客人！」
沒想到發言的是爸爸。
向來與森楊總是意見不合的爸爸。
「是呀，我是客人，你也是，不過你不同，你是唯一的主人。在你眼中，只有自己最重要！好在辛苦的媽媽走了！」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森楊，你不要這樣嘛，媽媽的走，不關爸爸的事呀！而且，你也真的是沒考慮到我們的感受，難道，你的工作比家人還重要嗎？」
說完話的昕暘，為了避免戰火的延續，便不由分說的把森楊往房裡拉，還示意沉默的小洋跟了上來。
「為什麼這麼突然？你明明知道爸爸還無法平復失去媽媽的傷痛，為什麼又要馬上離去，你也明明知道爸爸很需要我們的陪伴的！」
關了門的昕暘，馬上開口問著。
「大姊，二哥其實也很難受的。」
「我不明白。誰不難受呢？才過了不到三天，這個家，難道真的要散了嗎？而且，媽媽才走，不是才說要我們好好相處，怎麼就走到這樣的情況？我們不是好多年沒見了嗎？我真的不明白你們怎麼想的。」
她一邊說著，眼淚也忍不住的滴了下來。
身旁的森楊依舊沉默不語，反倒是小洋開了口：
「大姊，分開的這些年來，我們都是各自過活的，妳忘了嗎？媽媽雖是早我們些時日回來，我們都已習慣過各自的生活。失去了媽媽的這個傷痛，不是馬上可以恢復的，因為她是我們最在意的人，但我們也得用自己的方式去消化。我想，回日本是二哥選擇的方式。不是他不在意家人，而是待在這裡無法讓他平復。」
「謝謝你幫我打圓場，小洋，還是讓我跟大姊好好說！」
接話的是恢復鎮靜的森楊。
「媽媽過世的當天，其實我瞞著妳跟爸爸，就已經要小洋陪我去訂機票了。妳也知道我向來跟爸爸總會有口角，每次都要媽媽打圓場。不瞞妳說，我多少也能體會到爸爸說不出口的難過，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相處，多年不見，加上媽媽不在了，我只想先回日本，等調適好了，能好好面對他了，我會回來的。」
「那小洋，你也是嗎？也是要回台灣了嗎？」
「沒這回事，我答應了媽媽，要待在妳身邊幫忙的。妳放心，我要走的時候，會事先通知妳的。」
瀚洋的微笑再次發揮了安撫昕暘情緒的功效。
「那好，我願意尊重你的決定。只是爸爸那邊，你要怎麼面對？」昕暘繼續問道。
「妳也看到了，我並不是要頂撞他的，只是一開口就會有衝突。不過，走之前，我會等他情緒好些時，跟他好好說的。大姊，謝謝妳的體諒，爸爸就暫時麻煩妳跟小洋了。」
自從國中引爆的那場戰火之後，多年來，爸爸跟森楊的互動一直沒有太大的改善，只是少了許多正面的衝突，加上爸爸總會選擇了先行迴避。
本來，她這次回來，以為一切都過去了，沒想到，原來，媽媽的走，才是他們這一家人開始彼此重新面對彼此，再度學習的開端。
跟她與小洋不同，森楊不但甚少跟爸爸撒嬌，昕暘更以為，他過於獨立能幹，隱約強過爸爸的性格，多少也是造成他與爸爸不合的部分原因。
事件是源於森楊國中畢業前夕的餐會，學校邀請了家長們前往參加。森楊提也沒提，就擅自代替父母婉拒了餐會的邀請。
剛好爸爸朋友的小孩與森楊隔壁班，事後無意間向爸爸提起，才讓這個沒人知曉的秘密曝了光。
當然，後果是不堪設想的嚴重。
「你這個孩子，竟然什麼都沒跟大人說，就擅自作了主，這個家裡，沒有人能管住你了嗎？」
「反正你整天都忙，關於我們的事情都推給媽媽去辦，我只是不想要媽媽一個人去參加餐會而已。」
「你說這什麼話？我工作忙不都是為了你們，結果你竟說起這種不知感恩的話！」
「工作忙是藉口吧，媽媽也忙，朋友的父母也忙，大人都很忙，可是沒有你這樣的忙法！」
「你說清楚！我這樣辛苦工作怎麼不對了！」
「你只是把養我們當成義務而已，在這個家裡，你在乎的只有自己而已，我們只是你生活的附屬品！我受夠了！」
「好，你受夠了就給我出去，有辦法你就不要靠我養！」
「這是你說的，我走就是了！」
森楊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真的背起書包，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家。
那是第一次，她看見森楊，跟她截然不同的骨氣。
可以無所畏懼，一股破釜沉舟，反而能翱翔萬里的勇氣。
其實，自從長大之後，因爸爸工作壓力的加重，她多少也能體會到森楊的感受，卻從沒有想過要跟爸爸起正面衝突，只是選擇克制表達自己的感受。
那是因為她也知道，爸爸只是用了森楊無法認同的方式，去呈現他的父愛，就像是她一直在意的餃子事件。
跑去同學家住了好幾天的森楊，還是在媽媽千乞萬求的情況下才願意回家。
不過，自從那次事件之後，爸爸雖不再輕易開口對森楊作的任何事情發表意見，總會不自覺說森楊只當自己是家裡的過客，表現他對森楊的無可奈何。
或許，她只是以為，森楊其實是來讓爸爸明白，只要願意用心，仍是可以在忙碌的工作之餘，當個貼心，跟孩子沒有距離的父親的。
但她也明白，能真心送媽媽離去，現在的爸爸，或許，早已體悟森楊與他不同，對家人其實卻更深更濃的愛。
就像是她開了房門走向爸爸時，爸爸迎面而來的話：
「隨他去吧！妳大弟，終究是長大了！不過，我知道他會回來的！」
面對著爸爸泛紅的臉，那個從來自尊心比天高，到老卻願意低頭的爸爸，昕暘想起了媽媽的話語，有朝一日，會看見天使的翅膀的。
森楊選擇了遠離家鄉，隻身在亞洲翱翔；小洋願意在不同國度裡自在穿梭；而她，雖是接下了媽媽的擔子，卻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繼續生活，當個落地生根的天使。
原來，這就是媽媽的話：原來，天使的翅膀就是他們三姐弟的單純的心。
三個天使化身的他們，只是為了有朝一日，讓媽媽可以放心離去，讓爸爸體會幸福的無所不在。
天使的羽翼，載著人間的喜怒哀樂，持續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