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城市,獸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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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2──狗,城市,獸醫


  天色朦矇,仲夏朝氣在五點鐘左右已經醒來,放眼一片白茫茫的霧氣。陽光傾洩在灰黑的城市身上,踐踏了曉霧,如同一件大黃色的、半透明的塑膠雨衣鋪蓋在泛黑的、整沱的狗屎上頭──它熱氣四冒,活像剛剛被拉出來的一樣。一隻黃毛老狗在街上懶散地跑著,到處嗅嗅而且隨地便溺。
  清早的濕氣頗重、冷咧地很,反映出後聖嬰現象盛夏如秋的氣息,這隻老賴皮狗「啾」地打出一個噴嚏,結果戰鬥機便飛了過去……從狗鼻子彈射出的黏液中分析,彷彿可見昨夜濃重的露水還停留其上,有種滑膩、纏綿的感覺。當鼻涕在地上逸走成一線時,更是與戰鬥機在天空中捲起的雲跡一模一樣──恰到好處地兩兩輝映。
  讀過A書的人都知道,「在二點零零四零六零六版的《大非洲土著百科全書》中曾收錄了一句相當貼切的倒裝字詞──『機飛狗啾』,便是指狗打噴嚏使得戰鬥機掠過天空的巧合因果。著名學者『尼可拉希.伊吉拉』還多次補註:戰鬥機泛指所有飛行器物的代表,並非單指戰機;直昇機或遙控飛機或其他可飛行之器械均可替代之……」甚至路旁隨便瞧瞧,少說也有一張招牌非常應景地會對上幾個字,諸如:『鼻涕黏稠如棉花糖時──XXX耳鼻喉、內、外、神經、腦、骨、牙科綜合中醫診所關心您。』就是『機飛狗啾』裡一個非常時尚的例子。」
  說真的,老狗對這現象是感到相當討厭的,好似這種事常常會在牠打噴嚏的時候發生──雖然牠不了解人類如何形容這現象,但牠總是會無奈地先咆哮幾聲:「咆嗚、咆嗚,嗚呼……啾。」然後才在紅色消防栓上頭撒下一大泡尿,以示對人類的一種禮貌;接著再若無其事地離開,繼續去尋找下一個倒了楣的消防栓。
  一名蓬頭垢面的男人,身著醫師白袍頭戴三角帽,剛步出市立醫院的側門。他伸了個大懶腰(看他一臉鳥樣),一副想趕緊回家睡懶覺的邋遢德性。城市安安靜靜地,不想因為他的出現而發出一丁點聲響──很像啞子,頂多聽見幾聲突兀的狗噴嚏,還有飛行器掠過雲端的尖叫。平時繁忙的城市仍未醒來,翹了辮子的死寂四處渲染著──異常平靜下,空氣裡盡是類似死屍的臭味或是多餘的尿騷味。男人胸前橘黃色的識別證晃晃悠悠地,腦袋、雙腿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搖頭晃腦、步履蹣跚。這些症狀反映出他的大腦至少已經失效超過了十個小時,不僅思考邏輯變得容易分解、顛簸,冷不防還會激起內褲反戴的白癡行為。(人類才有的行為)
  散步於市民大道的一隅,他一邊欣賞步道花景、一邊朝著家的方向止不住地猛打哈欠,沿途還胡想些什麼:「……聽說這些漂亮的健康步道式花圃是市政府參考『車輪功禪修協會』所設計──兩百公尺雙人並行的規格──年支出不過一百二十億新台幣。換算成十二個月,一個月只要十億,那可真便宜啊!」男人想著想著並蹲下身去聞聞、嗅嗅,「咦,怎麼沒有香味?」懷疑地又聞聞其他花朵,「真的沒有味道耶!」遲疑沒一會兒,他驚覺:「啊,竟然是假花!」話才說完,後方就來了一輛道路灑水車正對著這些花圃進行灑水。
  當灑水車經過面前時,男人很有禮貌地向他們打招呼問早,可是卻反而被吐了一臉口水──對方還譏笑他犯賤,一副關你屁事的表情。嘩啦嘩啦(灑水聲)……水車從容地離開了現場。碰了一鼻子灰的後果,男人覺得有點無奈,一度還猶疑著:「整人節目裡有過吐口水這段嗎?回家後一定要重看錄影帶找找。」此時從城市深處的一隅,唐突地傳來了打噴嚏的聲音。有一架泛紅的、長條形的早班民航機剛劃過了天邊,男人偶然抬眼看了一下,瞳孔裡略圓的兩團雲朵看起來就像是被一根紅色的辣椒插進了屁眼裡一樣。形狀上真是令人不敢領教,光是看一眼彷彿屁股就會辣得痛起來一般。
  微風不經意地拂面而過,男人的嗅覺這時覺醒,「奇怪,哪來的濃郁花香?」一開始他有點搞不懂,後來就想通了──原來灑水車灑的不是水,而是香水。看地上那一灘灘潮濕的、奢侈的積水正泛著一層層藍紫相間的化學油光,跟汽油飄浮在水面上的樣子像極了……假花與香水,頓時男人的腦袋痛了起來,真是報應不爽。一顆大榕樹下突兀地掛著一只木牌:「胡思亂想總是疾病的開始,市政府警告大家」。奇怪,這會兒他的耳朵裡似乎又聽到了噴嚏聲……而且又一架飛機呼嘯過城市的領空,這次是小型搖控飛機。
  他回想起幾天前GYY報上的一則短文,那是娛樂版知名政治家「Dr.面賢胡」先生的年度論述:
  ──為了政治,我曾經莫名其妙地開始學著奔跑,卻不知到底為何而跑?總之,我奔跑著,速度只比烏龜快一點……不知何時,這成了我從政的基礎。至今,我仍靠著在人群中慢跑來突顯我的施政能力。可是,卻因為往往缺少口號,而得不到同黨同志的支持。
  ──在娛樂圈裡,沒有口號是成就不了偉大政治家的,作再多的秀也不及一句震撼人心的呼喊。多少流行政策,極端需要依靠民眾在電影院消費的爆米花數量來撐腰;民意的消費性,即是政策推行的可能性,也是經濟發展的重要指標。當政治學經過畸變轉質為娛樂學後,政治邊際效用遞減的後果──三百六十五年後的現在──就再也看不到政治的腐爛或是人性的貪婪了。無為而治的理想過去在世界上是行不通的,而今卻成為娛樂圈中唯一僅存的政治概念;具體說來是依附在娛樂學中「偷窺」、「自拍」所謂知的自由權力基礎之上。因為全球文化的同步流行,反而確立了此為基本人權的主張……世界真的大同了,男女老少皆在偷窺與自拍中得到空前未有的心理平衡。公私一體(不分)的教育方針,確實奠定了男女、種族間的平等,你偷窺我我就自拍,我偷窺你你就自拍……藉由網路每天散播,人人群起效尤後便再也分不出你我。一樣都是兩個奶奶、一個屁股、一個生殖器,不會有多也不會有少──關於雙生性器官與同性戀的問題,則已經隨愛滋病消失有一百五十年了。
  ──其他重要變革……「色情合法化」、「賭博自由化」、「官員合理抽佣條款」、「商品無限壟斷政策」、「偷渡免責」、「流氓法人化」等等法規律令的突破,致使全世界趨於上下一心,因為水到渠成而通達大同了。其中「偷渡免責」的施行更打破了國界限制,著實是居功厥偉;國家體制一夕瓦解卻沒發生任何衝擊,實是難能可貴。曾有學者研究:「官員合理抽佣條款、商品自由壟斷政策、流氓法人化,乃當世無匹的三項全球無國界化的要因,似乎是所言不虛……」
  ──不管如何,社會上流通太多金錢的影響,導致賺錢早已不是困難的事(賺錢都比花錢簡單多了)。官員合理抽佣的習慣成了無聊的消遣(沒有賺黑錢的刺激感)、商品無限壟斷被沒有限額的線上即時入股稀釋而失去壟斷價值(全球股東利益比例化均分)、流氓法人也因為無法不務正業(政商勾結黑道,整天有人送錢來)而轉化經營慈善公益與關心教育議題。終究,民眾也只關心錢能否花得快樂、爽快;從目前社會上教育與娛樂現階段任務來看,政治娛樂化的因果輪迴,果然近乎印證了人類本應追求的生命意義。除了靈魂解放這檔子事依舊無解之外……
  我回想著其後Dr.胡還寫些什麽?可是怎麼也記不起一點印象,記憶的極限似乎只到這裡為止了。不過頭痛的症狀可喜可賀意外地減輕不少,雖然我的眼皮子仍然累得快塌下來,但我還有足夠的力氣走回家。
  忽然有個男子穿著短衫短褲慢條斯理地朝我迎來,他說:「你早啊,慢跑與游泳,我都很喜歡喔!」我呆望著他嘴巴張得老大,卻不知該對他說些什麼──心想:「你是哪根蔥啊?」他有點介意我沒有立即認出他的身份,又說:「沒有真皮,就不會長癬。」好熟的一句口號──猛然一驚──我大叫:「啊,牛市長!」這時他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燦爛地對我微笑;好像很高興我總算呼喚出他那高貴不貴的地位。接著他目光停留在我的識別證上好一會兒,對這加菲貓造型的牌子很有興趣……我得意地告訴他:「其實全市就只有我家在賣。」他嘴角突兀地抖了一下眉心也跟著皺了幾下(恰似吃壞肚子的不爽那般),我接著又說:「市長喜歡嗎?老子買給你。」聽完之後,他只是一味地點頭,然後加快步伐遠離了我的視線,而且跑得飛快。我心想:「哇太扯了吧,人跑得比馬快!長這麼大,我還沒看過跑這麼快的人呢!」本來想問他幹嘛跑這麼快的,可是……算了,我到家了。
  屋子裡的女人被門鈴吵醒。看見我回來了,臉色倏地鐵青了幾秒鐘,顧不得衣衫不整趕緊收拾著房間要給我休息,還嚷著要我等一下。在客廳時,她看我一臉雀躍,特地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愉快地告訴她:「今天清早,我遇見了一位大人物……」聽完之後,她好像並不怎麼有興趣,為此我感到洩氣。所以我決定要在睡前要把這件事寫進日記裡,也許等以後跟老婆聊天時,她就會發現這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但我必須先寫下來免得忘掉。我轉身走近書房,幾分鐘後又回到客廳。
  老婆還是在那忙著整理,一下跑客廳一下跑進主臥房的;我在客廳等到快睡著的時候,發現沙發上遺留有一張深藍色的牛頭造型識別證。我走過去還沒來得及拿起來看,老婆猛然衝出房間拿走了那張名牌,她說:「別弄壞了,這是試作的新造型,不准碰。」這時電話突然響起,老婆接了過去。她才講沒幾句話,我已經被她趕進臥房休息;從未關上的門縫裡,隱約聽到老婆似乎跟電話那頭聊得很開心,枝枝節節地只聽到什麼真皮、好險、內褲套頭上之類不清不楚的字眼。聽著聽著,也就倦了……要闔眼的前一刻,我把頭上的三角帽拉了下來,身上醫師服只脫到一半,便不管三七二十一開始呼呼大睡。
  靜靜地,耳邊沒了人聲。我沉沉地進入難得好眠的夢鄉裡,身體漸漸地放鬆……放鬆……越來越鬆……越來越鬆了……
  「哈啾!」怎麼又是一聲噴嚏,不過並沒有飛行器掠過天空的聲音。潛意識地微睜一隻眼睛望著聲音的來源,原來是老婆發出的噴嚏聲。她輕柔地幫我脫下混合汗臭、消毒水以及動物騷味的外衣之後,還折疊著一件白色的三角內褲……印象中我不記得自己有脫內褲,不過身體實在太累了也就不去多想,只是這一刻覺得老婆變得好像特別溫柔,罕見的溫柔而且美美的。不過,我並沒有時間欣賞,因為下一秒鐘的臥房裡:「呼嚕……呼嚕……」只剩宏亮的鼾聲。
  在這個城市中,我也睡得像死人一樣了。
  夢鄉裡:我曾夢見了一些支離破碎的事……我躺在自己的床上,看見身旁有一隻牛頭人身的怪物跟我太太一絲不掛地抱在一起。人獸之間的事我是很清楚的──畢竟我是獸醫嘛──他們之間是不可能會有結果的,況且以前的人獸交也從未生出半個屁;如果有,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改變了現有的人類物種。不過,那隻牛生殖器勃起的時候仍然令我吃驚地汨出一身冷汗,實在大得可怕。當我拉下三角帽擦去額頭上的冷汗時,卻發現手裡的三角帽竟變成了一件三角內褲……
  忽然我驚醒,渾身是汗;急急尋找著三角帽──它就躺在我的枕頭旁,默默地沉睡著。
  我鬆下一口氣,發現這一覺醒來後……卻是什麼也不記得了。

..

文章裡,充滿著波赫士所說的百科全書式寫法──同時分散不同的枝節。乍看之下,會覺得文章有點紊亂,不著邊際的天馬行空。似乎文內的每樣事物都有獨特的象徵意象存在,抽象的令人望之卻步。
在文章裡,我看到一種壓抑,不是文字故事的張力,而是壓在故事底下,不為人知的暗黒。似乎有些言論並沒有完全說出~~

加西兄:
  承蒙閱讀,請恕克拉姆的無禮,只是希望自己寡言一點,所以遲到今日才回,見諒。

本篇章節,克拉姆巧合地與波赫士的寫法相似,確是出乎意外,因為克拉姆並未讀過這位先生的作品,在下最喜歡的一位外國作家是義大利的伊塔羅.卡爾維諾,有許多筆觸便是師於此人。

其實本文確實毫無章法可言,許多人事物會抽象到令人卻步或許也是無可奈何的,克拉姆並未真正切入寫作的核心,也一直為自己不夠灑脫的生澀感到汗顏,在這兒就顯得班門弄斧了。
套段克拉姆在楓情給與小戀戀的回應:

既然說了要批判社會,那就要用厭惡到極點的方式去挑
出來,不過克拉姆不想挑起什麼仇恨說或是滿口仁義
道德的論點,總之就是打著惡搞即是真理的模式,
描寫我閉上眼後所見到的人事物...

第一次寫到亢奮的狀態,許多不堪入目或入耳的所見
所聞,在這兒都變得耳順而且知天命了。
人們內心所期待的夢想,在這故事裡都實現了卻又另外
產生了新的憂慮感(以前的人不擔心的卻現代人會擔心),
時空錯置後,新的憂慮與舊的憂慮也不過是一再循環出
現,像以前沒有環保,現在有了,未來卻又沒有了,再往
後推又出現,反省與得意忘形,其實也已經沒有分別了。

這文會不會變得沉重,我想應該會,因為這是從事實中反映 出來的,但我其實並非看得如此嚴重,就像大非洲百科全書的出現一樣,只是提供另一種理解社會的角度而已。
再寫看看吧,我也不知還會有什麼東東會被描繪出來,就像 一個遊戲一樣,要不斷破關,失敗時要接關,再不行就拿密 技來改成無敵版,玩得痛快一點就是了。

只是如此心態罷了。

承蒙指教,下回有機會再敘。

安康~  克拉姆 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