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持續了好久。

冷氣房外的天空,熱氣騰騰,連視線都被模糊了,雲承重重地嘆息,這便是都市吧?一個感覺不到人的地方。饋下的是不斷流動的時間以及忙碌的腳步,而那腳步的主人,似乎是機器,而非有血有肉的生物,雲承心想,自己沒多久也會變成那樣吧,就像每個從家鄉來到這邊的人一般。

家鄉的人們總是帶著淳樸的笑容,在田間向來往的人,不管是認識的或不認識的,用力的揮手,傳達出來的熱情,就連田中的榖稻都不得不低頭,只是那些坐在車上的遊客,通通將這些熱情擋在了厚重的鐵皮車外。

來到這個大都市,考上了家鄉父老口中的好學校,帶著眾人稱羨的目光,雲承本以為自己能夠在這邊得到不一樣的東西─是得到了,落寞與不知所措─卻是無法融入這個社會的角色。

假設在這個城市毫無意義,那只有在教室中才用得到,現實的社會,往往只需要結果,不用前提。所以,馬克思跟恩格斯【註1.】的確比這個城市來得可愛多了。

雲承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是一個社會主義者,從小就生活在與他人分享的環境,說著一口流利的閩南話,有時夾帶著幾句台灣國語,仰望著滿天星空,在還沒考上大學之前,雲承總以為自己的人生就是這樣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切的一切都是這麼自然而穩定。

路上幾個濃妝豔抹的女孩向雲承猛拋媚眼,那跟雲承差不多年紀的臉龐,因為裝扮而成熟許多,這讓雲承浮起深深的厭惡與恐懼,他試著逃離女孩們的目光,跑過了幾條街,靠在巷子的牆壁上喘息。

「發生什麼事了?」

一名警察走近雲承,雲承搖搖頭,警察再三端詳,確認雲承真的沒事後才離去。

這一年,是雲承離開家鄉的第一年,才剛開始適應都市生活。


總歸是秋天,才使人離愁,但是我們的連繫卻在隨之而來的無數冬天後,斷了。


不只是在社會上,就連在學校,雲承也感到不適應。以往受到師長的稱讚,學校名列前茅的成績,在這裡起眼不來。自我介紹時,同學們都是名校出身,再怎麼樣也是響鐺鐺的角色,自己上台時說到哪間學校畢業,卻是迎來滿屋子的疑惑,連教授的臉上也掛著不知所謂的神情。

翻開書本,那或許是雲承唯一與同學相同之處,只是雲承不若他們一般侃侃而談,總是窩在角落,讀著不討喜的馬克思主義【註2.】,咀嚼著自己與陌生環境的衝突,偶爾有人會過來跟雲承閒聊幾句,雲承只是唯諾幾聲,總讓人感到無趣。

雲承不是不會說話,而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每個夜晚,當其他人相約去玩樂的時候,雲承孤零零地在宿舍望著窗外,卻看不到星空,只有萬紫千紅的霓虹燈。唯一的慰藉是村民給他的臨別禮物,都是些小雜物,雲承將它們放在一個小袋子裡頭,每天晚上都細細品嘗一種叫做苦澀的鄉愁。

突然,雲承在那堆雜物中發現一張照片,那是小雅跟自己國中時的合照,照片中的小雅像個孩子似的膩在自己身上。

「雲承哥,我將來嫁給你當新娘好嗎?」

「小雅,我只把你當妹妹看。」

這答案,總是讓小雅落寞的離去。雲承對她懷有深深的虧欠,她對自已的付出,雲承無以回報,畢竟自己對小雅沒有那樣的感覺,小雅應該找的是更好的男人,就像家鄉的其他女孩一樣,嫁到有錢人家當貴婦,不應該喜歡上像自己這樣的理想主義者。


我想跟你說謝謝,謝謝你給我的回憶。

【註1.】馬克思以及恩格斯是古典社會學家,創立了共產黨宣言,影響了共產黨的誕生。他們是反資本主義的代表人物。
【註2.】馬克思主義裡面的內容包羅萬象,有經濟學、政治學、哲學等。但是不為資本主義所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