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隔天一早,老神主取了架上的白衣繼續縫製,也沒想到要叫孩子來幫忙似的一個人默默的、一點一點地挪動手中的衣服。閑靜中,一個上午靜靜的過去了。老神主切斷最後一根線,撲一撲表面後架回架上,隔了一段距離遠遠的欣賞。此時才想起兩個孩子,便拉開紙門想找他們回來。

  晴澈的陽光射在身上,耀眼的讓人睜不開眼睛。抬頭望向天空;時間已經接近中午了。步出屋舍到手水舍那洗了手漱了口,拿起一旁的掃帚就開始沙沙沙的掃起地來;自己雖貴為一社之長的神主,但這是個早已沒落的神社,即便是清掃社域這種最低下的工作也得自己來。只剩一個人時,不論貴賤全落在一個人身上,既沒什麼好驕傲的,也沒什麼好自卑的,不過就是做事而已。

  掃帚在底下前前後後的移動,卻激不起一片枯葉,一點沙石。放眼望去,社域內一片的清淨,比起平時顯的更加素淨。沿著參道,張望這不可思議的景像,不久便到了拜殿前,看到那石燈籠旁的櫻花樹。櫻花樹上花瓣十分稀疏,底下落著點點的粉紅。淡淡的一點一點,孤伶地散著淡淡的哀傷。

  越過前庭,踏上短木階進到拜殿內,四周蔭幽的空間中一道澄靜的陽光落了進來,斜斜地落在地板上散發成一片金黃色。緩緩地、老神主跪進斜切的日射裡,在強烈的日照下,眼睛一點點地睜了開來…

  神聖的本殿高立眼前,兩個孩子就坐在上面。大的拿了裡面的古銅鏡,用一塊布細細的擦拭,小女孩則手稱著他的膝,探著頭,靜靜的看著。銅鏡的鏡面上,映著兩個孩子純淨而明亮的面容——


  原來,過去鏡中的自己是那樣的污穢、那樣的不潔…


  緩緩的又閉上了眼。陽光照射的溫暖慢慢的在全身蔓延了開來。


  晚上,帶著兩個孩子回到屋舍繼續製作衣物。剩下袴的部分雖然比淨衣複雜許多,不過有了經驗卻也快了許多。看著新衣即將完成,孩子們不禁的興奮雀躍起來,這氣氛也感染到了老人家身上,催促著針線來來回回;細細的,折出一層層裙折,密密的,縫進一絲絲情感。付上最後的繫帶,終於能交到孩子們手上讓他們各自換穿上去。

  孩子們換了新衣站在眼前;眼前兩套新衣有著相同的樣式,相對的顏色,一大一小,一藍一紅,站在一起宛如同一個模子裡生出的一男一女,一對兄妹。

  看著兩個孩子開心的互相展示身上的新衣,老神主仍不忘把他們叫到面前坐好來,說道:

  「穿上神職服裝,就代表將全身奉獻給了神明,務必要一心一意侍奉神明。」

  「是!」少年強而有力的回答後正身跪坐的閉上了眼。小女孩點了點頭也認真的坐好,眼睛卻眨阿眨的一直看著老神主,認真的讓老神主不由得低下了頭,避開視線。隔了一會,才向兩個孩子宣布:

  「明天晚上將在神社舉行松姬的送行儀式,因為是正式祭典,所以請兩位務必遵守規矩,以免觸怒了神明。」
少年專心的聽,小女孩卻不禁的問了,

  「松姬?是媽媽嗎?」松姬這兩個字對她來說還很陌生。

  「恩。」

  「媽媽不是回來接我的嗎?那是誰要走?」

  「您母親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所以只能回來看一下妳,妳要做個好孩子,不要給母親添麻煩喔。」這句話,口氣異常的軟,一點也沒有長者對晚輩說話的架勢。

  「真的嗎!媽媽要來回來了嗎!」小女孩興奮的向前挪動了幾下,整個身體便前傾的四肢著地,小動物般的探著頭看著老神主。

  「恩…」老神主微微的點點頭,聲音十分微弱。

  「那我一定要做個好孩子,這樣媽媽一定會快快回來。」迅速的收回身子,小女孩又乖乖的坐好了。

  老神主不再點頭了。他跪坐到小女孩面前,看著她仰起的小臉,撫順她柔軟的黑髮,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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