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9月 29, 2007 11:52 pm
八
晚上真玄派人送來了些布料；顏色有潔淨的純白，赤色的緋紅，還有淺蔥的薄藍。這些是要用來做兩個孩子葬禮上穿的衣服。
老神主拿了絹白的布看了看又嘆了嘆；自己真的是老了，竟然忘了跟真玄講衣服的事，還是年輕人腦筋好，不但自己把布料送來，連顏色樣式都查好了，真是幫了大忙。
看著手中的白絹，想起自己年輕時第一次收到淨衣，立刻拿去洗了又洗，清了又清，還一定要漿的白白淨淨、整齊筆挺的才肯穿出去。自己年輕時也是這樣細心仔細、毫不含糊。
低頭看看現在的自己；人老了，衣也舊了，白絹在手卻也沒有再置新衣的打算。
視野沈重的拖了到孩子身上。兩個孩子正好奇的摸著布；小的拿了紅的，大的拿了淺藍的開始玩起來。
女孩兒還真是女孩，本能的就選了赤色絹布。紅豔的絹布單衣般的罩在身上，一邊長長的拖在地上，猶如神話中的天女般純真，而且可愛。
看著兩個孩子，老神主陳硬的臉上浮起一絲笑容，布行的老闆卻在這時插話進來，
「請問..還有什麼需要吩咐的嗎？」
「沒事了。謝謝你們，你們可以回去了。」老神主匆匆的打發他們，一個又一個揖躬的送走所有人，才又回頭看著兩個玩鬧的孩子；兩個孩子身上裹著自己的布，彼此互相炫耀著。
「你們兩個別玩了，有顏色的布是要用來作袴的（寬大褲），可別穿在身上阿。」
被這麼一說，孩子們臉紅的把絹布放了回去，不好意思的低著頭回來坐好。
「紅色的就給雪鈴做緋袴，藍色的給一之丸，可以吧？」
兩人點點頭，自己選的顏色當然沒什麼意見。
「這些是要做成差袴的，比你現在穿的素襖的袴寬一些。」
小的沒懂，大的也是一臉茫然，面有難色的看著老神主。
這時，老神主才想起眼前有的不過是一塊塊的布，在製成衣服前一切都只是幻想。自己真的老了阿，竟然忘了請人留下來製作衣物，現在再下山去找人來不知道又要花多少時間，不如直接自己動手做吧。
老神主於是拿出自己的淨衣當參考，開始裁出衣服的大小形狀，想辦法對出袖口，切出領子。仗著自己以前替人偶做過各式裝扮的經驗，半生不熟的也讓一塊布慢慢有了衣服的樣。只不過模型終究只是模型，見到了實物才知道處處藏玄機，個個有巧思，不經一番研究還真做不來。
就這樣，折騰了一個晚上，才只完成上衣的雛形。兩個孩子與其說是幫忙，不如說是打雜的觀摩對象，卻也累的一旁熟睡了。整理整理東西，將衣服架好在架上後，老神主吹熄了燈，走出房間回身跪坐著閤門。
一道月光，冷俊的穿過身軀、從門邊透進了房間，冷冷的落在那淨白的白衣上。月光的銀冷的白，與底下純潔的白融合成一種完美的聖潔。在這完美中，有塊陰影侵蝕了一角，正緩緩的、緩緩的展開一片慘白。
一片帶著罪惡的白。
神社是不能舉行葬禮的，死人的污穢會玷污神聖的社域。這一點，老神主清楚的很，卻還是答應了真玄的請求，第一次的，杵逆崇高的天神。
閤上門，起身朝外的正坐，仰著月光面對面的望著那高掛的明月。過去，他以神主的身份一心一意的侍奉上天，帶著村人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大祭；猛烈的太鼓，熱誠的行列，還有那華美的神轎…這一切又一切，竟換來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獨獨的留下他一個人…
緩緩地閉上眼，又猛然睜開，用他那蒼老的眼狠狠的盯著高掛的明月。他看著天神享受人們無限的崇敬、享用人間無上的尊貴，卻在信徒有難時冷眼旁觀，看著他們慘死眼前；他也看著松姬為了丈夫犧牲孩子，為了百姓犧牲自己。她這樣無私的奉獻比起無情的高貴要感人多了。高掛的月亮雖然明亮，卻不如微小的蠟燭實際上給人溫暖給人希望。如果有一個地方代表了神聖，那應該是屬於松姬所有，而不該歸給天神。這樣做，天神肯定會降下憤怒的懲罰，然而即使如此，也要守住身而為人最後的尊嚴。
而雪鈴呢？她是最無辜、最可憐的。所有的人都在騙她，父親騙她，母親騙她，現在連自己也要瞞著她，騙她說母親只是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而已。這些所謂的安慰，不過是海市蜃樓的幻象罷了，孩子卻天真的相信了；認真的等待，滿心的期待，等到的卻是無情的宣判與立即行刑。瞬間，大人們一個個都變成了劊子手，用善意的刀凌遲無辜的心；可憐的孩子，沒人願意告訴他真相，沒人願意當罪人當場宣布另一個死刑。然而就在此時，自己竟也成了劊子手裡的一員，等待良辰吉時的一天。不願、這不是自願的，大家都不願這樣，卻被逼的不得不痛下狠心。那、是誰？是誰逼的我們淌著淚去當一個劊子手，這樣的人是誰！？
沈沈地閉上了眼，聽著幽靜的夜，無止的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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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真玄派人送來了些布料；顏色有潔淨的純白，赤色的緋紅，還有淺蔥的薄藍。這些是要用來做兩個孩子葬禮上穿的衣服。
老神主拿了絹白的布看了看又嘆了嘆；自己真的是老了，竟然忘了跟真玄講衣服的事，還是年輕人腦筋好，不但自己把布料送來，連顏色樣式都查好了，真是幫了大忙。
看著手中的白絹，想起自己年輕時第一次收到淨衣，立刻拿去洗了又洗，清了又清，還一定要漿的白白淨淨、整齊筆挺的才肯穿出去。自己年輕時也是這樣細心仔細、毫不含糊。
低頭看看現在的自己；人老了，衣也舊了，白絹在手卻也沒有再置新衣的打算。
視野沈重的拖了到孩子身上。兩個孩子正好奇的摸著布；小的拿了紅的，大的拿了淺藍的開始玩起來。
女孩兒還真是女孩，本能的就選了赤色絹布。紅豔的絹布單衣般的罩在身上，一邊長長的拖在地上，猶如神話中的天女般純真，而且可愛。
看著兩個孩子，老神主陳硬的臉上浮起一絲笑容，布行的老闆卻在這時插話進來，
「請問..還有什麼需要吩咐的嗎？」
「沒事了。謝謝你們，你們可以回去了。」老神主匆匆的打發他們，一個又一個揖躬的送走所有人，才又回頭看著兩個玩鬧的孩子；兩個孩子身上裹著自己的布，彼此互相炫耀著。
「你們兩個別玩了，有顏色的布是要用來作袴的（寬大褲），可別穿在身上阿。」
被這麼一說，孩子們臉紅的把絹布放了回去，不好意思的低著頭回來坐好。
「紅色的就給雪鈴做緋袴，藍色的給一之丸，可以吧？」
兩人點點頭，自己選的顏色當然沒什麼意見。
「這些是要做成差袴的，比你現在穿的素襖的袴寬一些。」
小的沒懂，大的也是一臉茫然，面有難色的看著老神主。
這時，老神主才想起眼前有的不過是一塊塊的布，在製成衣服前一切都只是幻想。自己真的老了阿，竟然忘了請人留下來製作衣物，現在再下山去找人來不知道又要花多少時間，不如直接自己動手做吧。
老神主於是拿出自己的淨衣當參考，開始裁出衣服的大小形狀，想辦法對出袖口，切出領子。仗著自己以前替人偶做過各式裝扮的經驗，半生不熟的也讓一塊布慢慢有了衣服的樣。只不過模型終究只是模型，見到了實物才知道處處藏玄機，個個有巧思，不經一番研究還真做不來。
就這樣，折騰了一個晚上，才只完成上衣的雛形。兩個孩子與其說是幫忙，不如說是打雜的觀摩對象，卻也累的一旁熟睡了。整理整理東西，將衣服架好在架上後，老神主吹熄了燈，走出房間回身跪坐著閤門。
一道月光，冷俊的穿過身軀、從門邊透進了房間，冷冷的落在那淨白的白衣上。月光的銀冷的白，與底下純潔的白融合成一種完美的聖潔。在這完美中，有塊陰影侵蝕了一角，正緩緩的、緩緩的展開一片慘白。
一片帶著罪惡的白。
神社是不能舉行葬禮的，死人的污穢會玷污神聖的社域。這一點，老神主清楚的很，卻還是答應了真玄的請求，第一次的，杵逆崇高的天神。
閤上門，起身朝外的正坐，仰著月光面對面的望著那高掛的明月。過去，他以神主的身份一心一意的侍奉上天，帶著村人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大祭；猛烈的太鼓，熱誠的行列，還有那華美的神轎…這一切又一切，竟換來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獨獨的留下他一個人…
緩緩地閉上眼，又猛然睜開，用他那蒼老的眼狠狠的盯著高掛的明月。他看著天神享受人們無限的崇敬、享用人間無上的尊貴，卻在信徒有難時冷眼旁觀，看著他們慘死眼前；他也看著松姬為了丈夫犧牲孩子，為了百姓犧牲自己。她這樣無私的奉獻比起無情的高貴要感人多了。高掛的月亮雖然明亮，卻不如微小的蠟燭實際上給人溫暖給人希望。如果有一個地方代表了神聖，那應該是屬於松姬所有，而不該歸給天神。這樣做，天神肯定會降下憤怒的懲罰，然而即使如此，也要守住身而為人最後的尊嚴。
而雪鈴呢？她是最無辜、最可憐的。所有的人都在騙她，父親騙她，母親騙她，現在連自己也要瞞著她，騙她說母親只是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而已。這些所謂的安慰，不過是海市蜃樓的幻象罷了，孩子卻天真的相信了；認真的等待，滿心的期待，等到的卻是無情的宣判與立即行刑。瞬間，大人們一個個都變成了劊子手，用善意的刀凌遲無辜的心；可憐的孩子，沒人願意告訴他真相，沒人願意當罪人當場宣布另一個死刑。然而就在此時，自己竟也成了劊子手裡的一員，等待良辰吉時的一天。不願、這不是自願的，大家都不願這樣，卻被逼的不得不痛下狠心。那、是誰？是誰逼的我們淌著淚去當一個劊子手，這樣的人是誰！？
沈沈地閉上了眼，聽著幽靜的夜，無止的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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