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總是失眠,直到腦子斷電,身體才會短暫昏倒。
恍惚的時候接起電話;她打來的,說好久沒見了,要請我吃蛋糕。我猶豫一
下,還是去了,因為她很少主動找我。我稍微整理,順便帶上未寫完的小說草
稿。我有種預感。
蛋糕甜甜的,很溫柔蓬鬆。她看著我,我假裝專心扒著蛋糕,想著怎麼問她
行李的事。她是不是自己一個人在搬家?臉上幾滴未凝的濃妝、過剩的隨身物
品、一杯接著一杯的冰飲料,甚至中間的間隔妝點著幾聲,長吁短嘆。吃完蛋糕
我抬起頭看她,她問我最近過得怎麼樣。
最近過得怎麼樣?我仰頭喝光最後一口咖啡,然後就站起來結帳。
「不錯啊,你呢?」走出店門,我才回答。她抱著那些快溢出來的大包小
包,沒有說話。突然,一個相框掉出來摔在地上,摔碎了她和男友的合照。我還
沒彎腰,她連忙蹲下去把那些碎片,收好。鬱熱的天氣,我很想替她分擔一些行
李,可我終究沒有(不敢?)動手。後來她說有心事,我就帶她去兜風。
我們很少說話,但曾經是很好的朋友。可能緣份湊巧,或者說,倒楣(讓她
遇上了我),我們曾經有過同一塊生命的拼圖,對方的公寓鑰匙。對我來說她是
第一個。弄丟了以後,依然保持聯絡。偶爾各自都會遇到像這樣的事情,也許是
出於感覺或羈絆,我會讓她知道一個輪廓,我猜她也是。
經過汽車旅館的時候,我問她要不要休息。她說好,我們就開了房間。她說
要先洗澡,我給她一包衛生紙。她進去以後我跟櫃台加了兩小時,因為我知道她
需要很久。水聲開得很大,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哭。我只是偶爾聽見一些怪
聲,有點沉悶的。這時候我實在很想點菸,找來找去卻不見了打火機。
躺在床上我想起那篇寫到一半的小說。這幾年一事無成,全是寫了一半的殘
篇斷稿。她喜歡寫詩,我喜歡寫小說。靈感好像愛情來來去去,於是就遺棄了許
多晦澀的,未央;還有那些,最後磨光了沾水筆。再走出浴室,她已重新盛妝。
我們默默交換了稿子,還是以前兩個人都愛用的稿紙,但不知道要怎麼替對
方續寫。最後兩個人都沈溺下去,一遍又一遍呢喃復頌對方的故事。最後稿子都
混在一起,分不清楚她的故事還是我的;都寫不完,都記載著相類的傷痕。我貪
婪地吸吮風裡的香水,最後終於昏迷過去。
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走了。我恍惚掏出手機,沒有未接,沒有留言。她留下一
串掛著Hello Kitty的鑰匙。這算是遺失還是遺棄?我傳簡訊告訴她心情不好隨時
找我。她沒有回。
隔壁隱隱約約聽得見,偽裝的高潮。打火機仍然怎麼找也找不到,我隻身躲
進廁所,打開熱水淋濕冰冷的磁磚,躲在水聲裡縱情嚎叫。也許是她帶走那些缺頁
的草稿。我撕碎菸盒子,開始趴在地上咀嚼激苦的菸草,柔弱地抵抗戒斷症狀。
她在哪裡?(跟新男朋友還好嗎?)
她又在哪裡?(前男友還纏著她嗎?)
我鎖在11樓高的套房裡攀附棉被。總是有好多闕漏的詩、磨光的沾水筆、
遺失的鑰匙、失蹤的打火機、樓上樓下赤裸裸的男男女女以及那些,斷尾求生的
壁虎四處爬行。電話鈴聲等著將我Check Out。匆匆按下沖水馬桶的時候,
天知道自己究竟失落了甚麼?
(完)
恍惚的時候接起電話;她打來的,說好久沒見了,要請我吃蛋糕。我猶豫一
下,還是去了,因為她很少主動找我。我稍微整理,順便帶上未寫完的小說草
稿。我有種預感。
蛋糕甜甜的,很溫柔蓬鬆。她看著我,我假裝專心扒著蛋糕,想著怎麼問她
行李的事。她是不是自己一個人在搬家?臉上幾滴未凝的濃妝、過剩的隨身物
品、一杯接著一杯的冰飲料,甚至中間的間隔妝點著幾聲,長吁短嘆。吃完蛋糕
我抬起頭看她,她問我最近過得怎麼樣。
最近過得怎麼樣?我仰頭喝光最後一口咖啡,然後就站起來結帳。
「不錯啊,你呢?」走出店門,我才回答。她抱著那些快溢出來的大包小
包,沒有說話。突然,一個相框掉出來摔在地上,摔碎了她和男友的合照。我還
沒彎腰,她連忙蹲下去把那些碎片,收好。鬱熱的天氣,我很想替她分擔一些行
李,可我終究沒有(不敢?)動手。後來她說有心事,我就帶她去兜風。
我們很少說話,但曾經是很好的朋友。可能緣份湊巧,或者說,倒楣(讓她
遇上了我),我們曾經有過同一塊生命的拼圖,對方的公寓鑰匙。對我來說她是
第一個。弄丟了以後,依然保持聯絡。偶爾各自都會遇到像這樣的事情,也許是
出於感覺或羈絆,我會讓她知道一個輪廓,我猜她也是。
經過汽車旅館的時候,我問她要不要休息。她說好,我們就開了房間。她說
要先洗澡,我給她一包衛生紙。她進去以後我跟櫃台加了兩小時,因為我知道她
需要很久。水聲開得很大,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哭。我只是偶爾聽見一些怪
聲,有點沉悶的。這時候我實在很想點菸,找來找去卻不見了打火機。
躺在床上我想起那篇寫到一半的小說。這幾年一事無成,全是寫了一半的殘
篇斷稿。她喜歡寫詩,我喜歡寫小說。靈感好像愛情來來去去,於是就遺棄了許
多晦澀的,未央;還有那些,最後磨光了沾水筆。再走出浴室,她已重新盛妝。
我們默默交換了稿子,還是以前兩個人都愛用的稿紙,但不知道要怎麼替對
方續寫。最後兩個人都沈溺下去,一遍又一遍呢喃復頌對方的故事。最後稿子都
混在一起,分不清楚她的故事還是我的;都寫不完,都記載著相類的傷痕。我貪
婪地吸吮風裡的香水,最後終於昏迷過去。
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走了。我恍惚掏出手機,沒有未接,沒有留言。她留下一
串掛著Hello Kitty的鑰匙。這算是遺失還是遺棄?我傳簡訊告訴她心情不好隨時
找我。她沒有回。
隔壁隱隱約約聽得見,偽裝的高潮。打火機仍然怎麼找也找不到,我隻身躲
進廁所,打開熱水淋濕冰冷的磁磚,躲在水聲裡縱情嚎叫。也許是她帶走那些缺頁
的草稿。我撕碎菸盒子,開始趴在地上咀嚼激苦的菸草,柔弱地抵抗戒斷症狀。
她在哪裡?(跟新男朋友還好嗎?)
她又在哪裡?(前男友還纏著她嗎?)
我鎖在11樓高的套房裡攀附棉被。總是有好多闕漏的詩、磨光的沾水筆、
遺失的鑰匙、失蹤的打火機、樓上樓下赤裸裸的男男女女以及那些,斷尾求生的
壁虎四處爬行。電話鈴聲等著將我Check Out。匆匆按下沖水馬桶的時候,
天知道自己究竟失落了甚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