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8月 01, 2007 4:43 pm
冷汗洗不去記憶，沈不棄的雙手微微顫抖，忍不住低聲咒罵：「該死！都什麼時候了⋯⋯」
老者一如岩石，靜止不動。
擾人的霧氣悄悄攏近，螟蛉帶不走的回憶也是。沈不棄想起了與老者相遇的那晚，他第一次提及，這段不願想起的回憶。
父親慘死，自己卻無能為力。沈不棄顫抖著雙手，緩緩說道：「當時，內堂裡一片混亂，所有人互相砍殺，有如煉獄。謝莊主被砍倒在地，脫手飛出的「流螢」，正巧插入我躲藏的窗前⋯⋯」
握緊手中的刀，靜默了半晌，沈不棄繼續說道：「它好像在說話⋯⋯，跟我說話。我拔起了「流螢」，感覺到它在顫抖，興奮的顫抖。」
「大爺與二爺同時出手，企圖搶走「流螢」。我隨手一揮，只見他們驚訝地望著我，臉上的表情痛苦，握刀的手齊掌而斷。那時，「流螢」顫抖得更厲害了。後來，所有的人衝向我。剎那間，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是「流螢」喚醒身體裡幼年的記憶⋯⋯。當我回過神，看到的是三舅驚訝的表情，而「流螢」正好砍入他的左肩⋯⋯」沈不棄不語，靜靜地看著微微燈火。
輕撫「流螢」，沈不棄繼續道：「三舅認出了我。於是將父親的遺物，與「流螢」交給我，要我帶著這個不祥之物離開，永遠不要再出現。」
「不祥之物？」嘆了一口氣，老者輕聲道：「刀劍無心，唯持有者的意念而已。」
「持有者的意念⋯⋯」低語落入沉思的深壑，愈來愈細，終至不可聞。
「你自何處習得謝家刀法？」老者的聲音，將沈不棄自深壑中釣起。
「家父將刀法謄錄成圖譜，希望黃泉相遇之日，能傳授給我。沒有人指導，花了五年的工夫，才略微領悟總綱的心法，再五年，我才將整套刀法學會。第一次試刀⋯⋯」想起了縈縈，沈不棄停頓半晌，繼續說道：「第一次試刀，似乎有了新的體悟，不過，只是一瞬即逝的影象。為了補捉糢糊的印象，我開始找人比試。一場場的勝利卻讓我迷惘，我已分不清比武的初衷。是要揚名天下，以雪父母與自己所受的屈辱；還是想追尋刀法的真諦⋯⋯。直到同塵道長與果證禪師的提點，我才慢慢想清楚。」
「嗯！可以感受到。現在的你，殺氣不再那麼銳利。」老者撥弄油燈燈芯，將熄未熄的燈火重新點然。
「殺氣？」
「現在的你，就像一把無鞘的刀，銳利得令人窒息，不僅是別人，連你自己也是。」望著迷惑的沈不棄，老者微微笑道：「有一天你會感受得到的。」
「無鞘的刀⋯⋯」沈不棄看著「流螢」，黑沉沉的暗淡無光。
似乎想到些什麼，沈不棄開口問道：「方才老前輩說「流螢」並非謝家之物，是怎麼回事？」
「那把刀是故友「神兵子」所鑄。為了「流螢」，敖老弟封爐三年。重啟鑄爐之日，他邀我前往觀禮；在那兒，我第一次見到謝莊主，當時他還是個弱冠少年。謝莊主全無貴胄子弟的驕氣，擲下千金義助敖老弟鑄刀，執弟子之禮，向敖老弟學習鑄刀之法。敖老弟見他人品難得，與他義結金蘭。二人合作花了九個月的工夫，終於鑄成「流螢」。原本是個值得慶賀的日子，沒想到⋯⋯。」
老者喝了口水，潤潤喉嚨，繼續說道：「沒想到當晚，「流螢」不翼而飛。謝莊主與敖老弟剛過門的妻子也同時失蹤。敖老弟十分心急，怕他們遭人擄走，自己近四年的心血毀於一旦。他追查了三四個月，全無結果，直到謝莊主手刃「鄱陽十蛟」，立下「錦琰摩」的名號，敖老弟才知道「流螢」與妻子都在「折屐莊」裡。」
「他前往「折屐莊」，想將所有事情釐清，卻沒想到讓人揈了出來。敖老弟打造兵器的工夫天下第一，但是，拳腳功夫平平。無奈江湖人心，對他只有吹捧奉承，讓他高傲得看不清事情的本質。當時我在甘州緝拿「隴中一梟」，他的事我完全使不上力。性情激烈的他討不回公道，也不想讓人知道此事，於是留下書信，說明一切經過，然後消失無蹤。直至今日，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油燈輕煙裊裊，夜風過處消散無蹤，為敖鋒的去處下了註解。
「是謝莊主騙走「流螢」？」
「是貪念！若不是因為貪的執念，敖老弟就不會為了鑄刀，而冷落剛過門的妻子，更不會誤信謝莊主。是貪讓他失去一切，不能全怨別人。」
老者看著沈不棄，緩緩說道：「敖老弟的妻子，就是妳母親的生母。」
沈不棄驚呼一聲，暗自思忖：「原來「流螢」和我，與謝家竟有如此深的糾葛。」
「人與人的相遇，原本就是老天爺下的一盤難解棋局。」
夜風又起， 輕輕拂走過往，僅留一絲繾綣眉宇。
夜風拂走過往，連聲音也不肯留下。靜默溢滿整間屋子，沒有半分空隙讓人喘息。
「老前輩為何住在這荒山之中？」沈不棄打破靜默。
回首望著熟睡中的少年，老者開口道：「一個無惡不做之人，因一念之仁而遇險，該不該救？一個樂善好施之人，因一念之差而行惡，該不該殺？」沒有答案的問題沒入老者的無語。
對沈不棄而言，善與惡僅是糢糊的概念。時至今日，他所做所為裡，唯一稱得上行善的，只有救了縈縈。不過，也只是為了試刀。
「十年了，我始終想不透⋯⋯」
「與小兄弟有關？」沈不棄問道。
「孩子的生父，是位大人物，仗義輕財，武林地位崇高。因為一念之差，逼死自己的弟子，強佔他未婚妻為妾。後來，這孩子的母親乘隙逃出。一度想尋短的她，發覺自己有了身孕，放棄了自殺的念頭；她以行乞為生，四處躲藏，沒想到還是落入大人物之手。」
「危急之際，她遇到了「無常生」。「無常生」雖然心狠手辣，殺人無數。當下卻發了善心，保護這孩子的母親，力戰大人物。因為「無常生」，大人物密約了十數位高手助拳，我也在其中之列。「無常生」著實了得，在重重圍捕之下，仍重傷數位高手，保他們母子亳髮無傷。不過，他自己也付出代價。當我追上他們的時候，「無常生」已經力竭；自知難逃的他，竟然願意以自己的性命，換他們母子的自由。」飛蛾無聲，銜去老者的話語，直撲燈火。
嘆了口氣，老者繼續未完的話語：「聽到了事情的真相，我下不了手。雖然「無常生」做惡多端，身上背的人命，條條罪愆難逃；但是，為了此事取他性命，我實在無法下手。見我猶豫，他瀟灑一笑，朗聲說道：「我將人頭與他們母子交給大俠！」長劍瞬間抹斷的話，沉重得讓人無法承接。以劍為碑，我將他的屍骸簡單收葬，帶著他們母子避走此地。這孩子的母親心力交瘁，不久後便過世了。」
老者微笑說道：「幾次，我想帶著孩子，找他生父討回公道。不過，孩子是無辜，與其讓他陷入無謂的糾葛，不如讓他平安長大。」
「我們的遭遇很像。」
「是啊！你們都是本性善良的好孩子。」
老者的話讓沈不棄不知所措，他只知道怎麼活下來，從沒想過善不善良這回事。
「接下來的路，你要怎麼走？」老者突然問道。
沈不棄一楞。搖曳的燈火裡，他看到了答案：「回到未婚妻的身邊，打鐵過平靜的日子。」雖然沒有正式婚約，但他相信縈縈會等他。
「那好得很！平靜是福。不過，我想江湖上應該有不少人，想藉著打敗你而揚名立萬。」
「打贏一個鐵匠，也沒什麼好光榮的。」沈不棄笑著說。
「踏入江湖，腳上沾滿泥濘，很難走得出去。」
沈不棄無語，許久。
「你會找到自處之道的，我相信。」老者堅定的眼神，給了沈不棄不少的鼓勵。
「有件事⋯⋯，晚輩可否冒然請教？」沈不棄突然問道。
「若是那孩子的生父，我不能回答你。」
一旦說出口，那孩子與他的生父，永遠脫離不了干係，要在糾葛中折磨一輩子。老者心裡這麼想著。
「不，不是這件事。晚輩想問的是劈材的事。」
「劈材的事？」老者一臉狐疑地看著沈不棄。
點了點頭，沈不棄回答得認真：「看到老前輩劈材，讓我聯想起同塵道長的劍法。」
「這到有趣，如何從我劈劈材火，聯想起同塵道長的劍法。」瞇著眼微笑，老者對於沈不棄的話十分感興趣。
「老前輩刀起刀落，渾然天成，沒有半分多餘的動作。與同塵道長切磋武學之時，他的劍法也是信手拾取，雖然漫無章法，但綿密得亳沒有縫隙。」
老者訝然道：「劍法，是用劍的方法；劈材，也有劈材的竅門。你能從中瞧出關鍵，實屬難得，難怪你能力戰武當與少林而未敗。是你父親錄在圖譜裡的嗎？」
「不，是晚輩胡亂摸索的。圖譜是死的，招與招遞換間難免有滯塞之處，沒有人指導，晚輩只能找到最流暢的方式連續，然後不斷地調整，也不知道是對是錯。直到同塵道長提點之後，才略有心得。」
老者笑而不語，左手運指成弧，無聲點向沈不棄的「肩貞穴」。沈不棄一驚，順勢略微側身，只讓老者的拇指輕輕滑過外衣。點點頭，老者臉上露出嘉許之色，左手瞬間虛握，拂向沈不棄的「周榮穴」。沈不棄並未避開，肩一沉，迎向老者左手。如此角度，手指在拂中「周榮穴」之前，就會先折斷。
距離半個指節之處，老者與沈不棄同時收勢。
「好功夫！」老者輕聲讚道，隨手輕拍沈不棄的肩頭。
這一拍，卻讓沈不棄臉色驟變。老者的手勢雖緩，但出手的時機、方位，都讓沈不棄無可回避，只要使勁，他的肩骨立即粉碎。
精妙手法，沈不棄可以寫意避過；無心一拍，卻讓自己無力招架。輕輕一拍，將沈不棄拍入迷惘深淵，尋不得一絲線索可供攀附，任憑身心無止盡墜落。
老者一如岩石，靜止不動。
擾人的霧氣悄悄攏近，螟蛉帶不走的回憶也是。沈不棄想起了與老者相遇的那晚，他第一次提及，這段不願想起的回憶。
父親慘死，自己卻無能為力。沈不棄顫抖著雙手，緩緩說道：「當時，內堂裡一片混亂，所有人互相砍殺，有如煉獄。謝莊主被砍倒在地，脫手飛出的「流螢」，正巧插入我躲藏的窗前⋯⋯」
握緊手中的刀，靜默了半晌，沈不棄繼續說道：「它好像在說話⋯⋯，跟我說話。我拔起了「流螢」，感覺到它在顫抖，興奮的顫抖。」
「大爺與二爺同時出手，企圖搶走「流螢」。我隨手一揮，只見他們驚訝地望著我，臉上的表情痛苦，握刀的手齊掌而斷。那時，「流螢」顫抖得更厲害了。後來，所有的人衝向我。剎那間，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是「流螢」喚醒身體裡幼年的記憶⋯⋯。當我回過神，看到的是三舅驚訝的表情，而「流螢」正好砍入他的左肩⋯⋯」沈不棄不語，靜靜地看著微微燈火。
輕撫「流螢」，沈不棄繼續道：「三舅認出了我。於是將父親的遺物，與「流螢」交給我，要我帶著這個不祥之物離開，永遠不要再出現。」
「不祥之物？」嘆了一口氣，老者輕聲道：「刀劍無心，唯持有者的意念而已。」
「持有者的意念⋯⋯」低語落入沉思的深壑，愈來愈細，終至不可聞。
「你自何處習得謝家刀法？」老者的聲音，將沈不棄自深壑中釣起。
「家父將刀法謄錄成圖譜，希望黃泉相遇之日，能傳授給我。沒有人指導，花了五年的工夫，才略微領悟總綱的心法，再五年，我才將整套刀法學會。第一次試刀⋯⋯」想起了縈縈，沈不棄停頓半晌，繼續說道：「第一次試刀，似乎有了新的體悟，不過，只是一瞬即逝的影象。為了補捉糢糊的印象，我開始找人比試。一場場的勝利卻讓我迷惘，我已分不清比武的初衷。是要揚名天下，以雪父母與自己所受的屈辱；還是想追尋刀法的真諦⋯⋯。直到同塵道長與果證禪師的提點，我才慢慢想清楚。」
「嗯！可以感受到。現在的你，殺氣不再那麼銳利。」老者撥弄油燈燈芯，將熄未熄的燈火重新點然。
「殺氣？」
「現在的你，就像一把無鞘的刀，銳利得令人窒息，不僅是別人，連你自己也是。」望著迷惑的沈不棄，老者微微笑道：「有一天你會感受得到的。」
「無鞘的刀⋯⋯」沈不棄看著「流螢」，黑沉沉的暗淡無光。
似乎想到些什麼，沈不棄開口問道：「方才老前輩說「流螢」並非謝家之物，是怎麼回事？」
「那把刀是故友「神兵子」所鑄。為了「流螢」，敖老弟封爐三年。重啟鑄爐之日，他邀我前往觀禮；在那兒，我第一次見到謝莊主，當時他還是個弱冠少年。謝莊主全無貴胄子弟的驕氣，擲下千金義助敖老弟鑄刀，執弟子之禮，向敖老弟學習鑄刀之法。敖老弟見他人品難得，與他義結金蘭。二人合作花了九個月的工夫，終於鑄成「流螢」。原本是個值得慶賀的日子，沒想到⋯⋯。」
老者喝了口水，潤潤喉嚨，繼續說道：「沒想到當晚，「流螢」不翼而飛。謝莊主與敖老弟剛過門的妻子也同時失蹤。敖老弟十分心急，怕他們遭人擄走，自己近四年的心血毀於一旦。他追查了三四個月，全無結果，直到謝莊主手刃「鄱陽十蛟」，立下「錦琰摩」的名號，敖老弟才知道「流螢」與妻子都在「折屐莊」裡。」
「他前往「折屐莊」，想將所有事情釐清，卻沒想到讓人揈了出來。敖老弟打造兵器的工夫天下第一，但是，拳腳功夫平平。無奈江湖人心，對他只有吹捧奉承，讓他高傲得看不清事情的本質。當時我在甘州緝拿「隴中一梟」，他的事我完全使不上力。性情激烈的他討不回公道，也不想讓人知道此事，於是留下書信，說明一切經過，然後消失無蹤。直至今日，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油燈輕煙裊裊，夜風過處消散無蹤，為敖鋒的去處下了註解。
「是謝莊主騙走「流螢」？」
「是貪念！若不是因為貪的執念，敖老弟就不會為了鑄刀，而冷落剛過門的妻子，更不會誤信謝莊主。是貪讓他失去一切，不能全怨別人。」
老者看著沈不棄，緩緩說道：「敖老弟的妻子，就是妳母親的生母。」
沈不棄驚呼一聲，暗自思忖：「原來「流螢」和我，與謝家竟有如此深的糾葛。」
「人與人的相遇，原本就是老天爺下的一盤難解棋局。」
夜風又起， 輕輕拂走過往，僅留一絲繾綣眉宇。
夜風拂走過往，連聲音也不肯留下。靜默溢滿整間屋子，沒有半分空隙讓人喘息。
「老前輩為何住在這荒山之中？」沈不棄打破靜默。
回首望著熟睡中的少年，老者開口道：「一個無惡不做之人，因一念之仁而遇險，該不該救？一個樂善好施之人，因一念之差而行惡，該不該殺？」沒有答案的問題沒入老者的無語。
對沈不棄而言，善與惡僅是糢糊的概念。時至今日，他所做所為裡，唯一稱得上行善的，只有救了縈縈。不過，也只是為了試刀。
「十年了，我始終想不透⋯⋯」
「與小兄弟有關？」沈不棄問道。
「孩子的生父，是位大人物，仗義輕財，武林地位崇高。因為一念之差，逼死自己的弟子，強佔他未婚妻為妾。後來，這孩子的母親乘隙逃出。一度想尋短的她，發覺自己有了身孕，放棄了自殺的念頭；她以行乞為生，四處躲藏，沒想到還是落入大人物之手。」
「危急之際，她遇到了「無常生」。「無常生」雖然心狠手辣，殺人無數。當下卻發了善心，保護這孩子的母親，力戰大人物。因為「無常生」，大人物密約了十數位高手助拳，我也在其中之列。「無常生」著實了得，在重重圍捕之下，仍重傷數位高手，保他們母子亳髮無傷。不過，他自己也付出代價。當我追上他們的時候，「無常生」已經力竭；自知難逃的他，竟然願意以自己的性命，換他們母子的自由。」飛蛾無聲，銜去老者的話語，直撲燈火。
嘆了口氣，老者繼續未完的話語：「聽到了事情的真相，我下不了手。雖然「無常生」做惡多端，身上背的人命，條條罪愆難逃；但是，為了此事取他性命，我實在無法下手。見我猶豫，他瀟灑一笑，朗聲說道：「我將人頭與他們母子交給大俠！」長劍瞬間抹斷的話，沉重得讓人無法承接。以劍為碑，我將他的屍骸簡單收葬，帶著他們母子避走此地。這孩子的母親心力交瘁，不久後便過世了。」
老者微笑說道：「幾次，我想帶著孩子，找他生父討回公道。不過，孩子是無辜，與其讓他陷入無謂的糾葛，不如讓他平安長大。」
「我們的遭遇很像。」
「是啊！你們都是本性善良的好孩子。」
老者的話讓沈不棄不知所措，他只知道怎麼活下來，從沒想過善不善良這回事。
「接下來的路，你要怎麼走？」老者突然問道。
沈不棄一楞。搖曳的燈火裡，他看到了答案：「回到未婚妻的身邊，打鐵過平靜的日子。」雖然沒有正式婚約，但他相信縈縈會等他。
「那好得很！平靜是福。不過，我想江湖上應該有不少人，想藉著打敗你而揚名立萬。」
「打贏一個鐵匠，也沒什麼好光榮的。」沈不棄笑著說。
「踏入江湖，腳上沾滿泥濘，很難走得出去。」
沈不棄無語，許久。
「你會找到自處之道的，我相信。」老者堅定的眼神，給了沈不棄不少的鼓勵。
「有件事⋯⋯，晚輩可否冒然請教？」沈不棄突然問道。
「若是那孩子的生父，我不能回答你。」
一旦說出口，那孩子與他的生父，永遠脫離不了干係，要在糾葛中折磨一輩子。老者心裡這麼想著。
「不，不是這件事。晚輩想問的是劈材的事。」
「劈材的事？」老者一臉狐疑地看著沈不棄。
點了點頭，沈不棄回答得認真：「看到老前輩劈材，讓我聯想起同塵道長的劍法。」
「這到有趣，如何從我劈劈材火，聯想起同塵道長的劍法。」瞇著眼微笑，老者對於沈不棄的話十分感興趣。
「老前輩刀起刀落，渾然天成，沒有半分多餘的動作。與同塵道長切磋武學之時，他的劍法也是信手拾取，雖然漫無章法，但綿密得亳沒有縫隙。」
老者訝然道：「劍法，是用劍的方法；劈材，也有劈材的竅門。你能從中瞧出關鍵，實屬難得，難怪你能力戰武當與少林而未敗。是你父親錄在圖譜裡的嗎？」
「不，是晚輩胡亂摸索的。圖譜是死的，招與招遞換間難免有滯塞之處，沒有人指導，晚輩只能找到最流暢的方式連續，然後不斷地調整，也不知道是對是錯。直到同塵道長提點之後，才略有心得。」
老者笑而不語，左手運指成弧，無聲點向沈不棄的「肩貞穴」。沈不棄一驚，順勢略微側身，只讓老者的拇指輕輕滑過外衣。點點頭，老者臉上露出嘉許之色，左手瞬間虛握，拂向沈不棄的「周榮穴」。沈不棄並未避開，肩一沉，迎向老者左手。如此角度，手指在拂中「周榮穴」之前，就會先折斷。
距離半個指節之處，老者與沈不棄同時收勢。
「好功夫！」老者輕聲讚道，隨手輕拍沈不棄的肩頭。
這一拍，卻讓沈不棄臉色驟變。老者的手勢雖緩，但出手的時機、方位，都讓沈不棄無可回避，只要使勁，他的肩骨立即粉碎。
精妙手法，沈不棄可以寫意避過；無心一拍，卻讓自己無力招架。輕輕一拍，將沈不棄拍入迷惘深淵，尋不得一絲線索可供攀附，任憑身心無止盡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