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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一條泥濘不堪的河流。 ― 娟

幸福一秒,對我而言,比翱翔天際更實在。

霧濛濛的下起雨了,雲朵厚重的令人喘不過氣,灰暗的空氣,讓我很憂鬱,我有多久沒有看過父親了 ? 每當下雨的日子我總會想起他,想起他神態自若的講起葡萄牙語,他的冰冷鐵欄外的天空,是否視線和我一樣無礙 ?雨打濕土地,滿地的泥濘,上頭有著流水匯集成河,滾滾的向某朵雲氣方位流去,我的心混濁如流,找不到沉澱的日子,得不到安寧,我空有青春,卻是死了一半的青春,奼紫焉紅竟成斷壁頹垣,自從知道自己得病後,便不曾去探望過爸爸了,希望他一切安好,一切安好。

潺潺的水流聲,載不動許多愁,燈火在水波上,隨著風的呼吸律動,水流過了門口,淹水了,我知道,我不明白,這個世界,水,已經是主宰,這個年代,人與人之間,也有流水聲,脈脈的流著,父親是條乾枯的河水,渴望著回憶重來,回憶卻成漩渦,令他無法自拔,他似乎在後悔著什麼,我沒問,他沒說,父親是條殘破的河水,殘喘的流著,流到了我的心底,竟是莫名的冷冰,他愛的人,他恨的人,只是平行著,父親的作為,只是試圖讓平行的河水有了違反定律的交集而已,對與錯 ? 是與非 ? 沒有什麼是愛,只有,短暫的永恆,與百年的孤寂。

雨從午後下到傍晚,黃昏籠罩過後,藍天不見,夜幕低垂,不完美的星,零碎的點綴著,雨還是沒有停,落在屋簷,滴滴答答,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綻放出了許多水的花瓣,隨後,泥巴立刻混合雨水,然後若無其事的緩緩流走,這是多麼的順理成章的真理。

愛情。

他輕輕的推開了門。

他輕輕的推開了門,看了我一眼。

他輕輕的推開了門,看了我一眼,點了藍山。

他輕輕的推開了門,看了我一眼,點了藍山,輕輕的坐在我對面。

點了藍山,輕輕的坐在我對面,然後,輕輕的燃起了一根煙。

愛情,理所當然的,我們上了床,然後,他再度輕輕的,燃起了一根煙。

我隨著白煙飄邈。

愛情。

他問我叫什麼名子,他是個成熟的人,有成熟的態度,成熟的眼神,成熟的語氣,他問了我的名子,我選擇無止盡的沉默,當我想起我有愛滋病的時候,太遲,太遲,他問了我愛,愛 ? 我有什麼資格談愛 ? 可笑至極,外頭的雨,冷冷的下,寒風凜冽,我獨一人,星空明亮,獨我一人。我急忙的穿上了衣服,關了門,離開之前他的眼神有著落寞惆悵,他不希望我走,那一秒,彷彿他是看透我的,但我不能停留,我,太骯髒。他有日記本,原來,他是雲,我寫了幾行字,他不知道也罷,無所謂的。

離開的時候,城市的廣場飄著雨滴,落在我的身體,滲入我的心底,一個人走著,雨斜著,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看不到前方的路,鞋子上多了許多泥濘,我就像爛泥混著水,在城市的邊緣遊走著,雲也是,雲的形狀,是寂寞的形狀,因為寂寞總是沒有形體,變化萬千,寂寞的雲,和另一朵雲,碰撞在一起,會是什麼形狀 ? 我沒有雲的純淨,我的水裡面充滿了泥巴,我的血充滿愛滋病毒,血在我身上流著,那是一條混著泥土的河流,在我體內無情的流著,我的心,也是渾濁而朦朧的,沒有玻璃的透明,只有深深的腳印,踩在泥濘不堪的碎片上,那碎片,證明了我的心早已凋零。

無可名狀的,在下雨的深深夜裡,我又想起了父親,和他抽煙時憂愁凝望的姿態,他和父親,有著一些相似,那樣的蹙眉,那樣的指間刁著煙,迷迷濛濛的,我把父親與他的印象疊合在一起,兩朵寂寞的雲,漸漸的融合了,那究竟是什麼形狀 ? 我猜不透,看不見,只能靠著直覺去觸摸,像是個有夜盲症的人,探索著夜的原野,我不能是雲,所以我改了名,月,至少某個層面來說,我更接近他了,更甚至,我感覺的到他的呼吸,起伏的胸膛,以及煙味,眼神,也許以一般人的角度看,我只是跟他上了一次床,談不到幾句話的對象,但我不是一般人,我是個等待死亡來輕敲門扉的病人,所以我以病態的角度看,我是很熟悉他的,至少感覺上是如此,夜太黑,清風的雲和黯淡的月,彼此憔悴。

活過了無數寂寞的日子,那一夜也許只是短暫的慰藉,那一點的幸福,卻足夠讓我在往後苦痛的日子裡,回味不已,我想,我也能夠擁有永恆,只是雨,還沒停,卻彷彿更加滂沱,地面積聚成的流水,依舊是泥流,而我的生命,也在流著,帶著我前往未知的領域,不知道父親過的怎樣,希望還能再次見到他,在我有生之年。

過往的回憶,流到了我疲憊的心裡,突然想起之前與父親在一個下雨午後的對話,彷彿歷歷在目,時空易破碎,誰能把握在青春年華裡,完成自己的夢 ? 人生只是一趟旅程,提著孤獨的行囊,往道路漠然的盡頭,一個人的走下去 ,一步步的走下去。
「爸 !」父親正躺在床上,凝望著窗外漫雨的景色,
「爸 ! 你午餐要吃什麼 ? 我幫你買。」父親彷彿有著心事,卻竊自的品嘗專屬他一個人的幸福,他應該想著一件事,或是一個人,
「我……我隨便好了。」父親漫不經心的答著,
「你怎麼心不在焉阿 !」我的心急急的升起了一股怒意,我的音量不自主的放大了,
「阿 ?」父親被我強硬的態度給嚇愣了,在茫然了一瞬間的同時,取而代之的是笑聲如洪鐘的開懷,
「笑什麼阿 ?」看到父親久違的笑容,我也泛起了笑靨,不好意思生悶氣下去,
「沒事,沒事,別問了。」父親好像回憶起一段過往一般,
「對了,娟,如果爸爸有一天要離開妳和廷,妳會好好照顧自己和廷嗎?」父親斂起笑容,語重心長的說著,
「媽死後,我和廷還不夠獨立嗎 ?」我認真的回著,眼睛與父親對了焦,
「哦,那就好。」父親說的時候,視線離開了我,又回到窗外迷濛的雨裡,我沒有再追問下去,直到三天後,父親被帶走,我也沒有對父親開口,父親走的時候,眼神是憔悴而混沌的,有著一絲的嘲笑與諷刺,那天晚上,天空哭泣了,崩潰的哭了,電視上的新聞,播報著哪裡又有土石流,流,卻也在我心底,無聲無息的急奔著,串起我和父親共同的寂寞,父親的水流,彷彿也導引向了我,只是,父親的河水,是乾涸而殘破的,我的心口也破裂了,慢慢的流,慢慢的流,傾而盡出的是痛,還有泥水,我靜靜的,想要撫平傷痛,但水流,卻默默的延續著。

我瘋狂的思念一個人,我在他的日記後面,寫了我會在廣場轉角那家咖啡店等他,但我等了好久,好久,那頁墨水印,我猜也轉成淺淺的淡漬了吧 ! 日記的泛黃,用褪色的藍筆點綴,在燈火餘暈之下,顯的憔悴,下起雨了,他沒來,我模擬了無數個他推開門漫步進來時我的表情,自己跟自己對手戲,可悲的獨角戲,那晚的幸福猶如一秒的永恆,烙印在泥流的河床上,泥土掩蓋住了烙痕,但我知道,只要我一呼吸,輕闔雙眼,就可以輕輕觸摸到,那一點點,輕輕的,柔柔的,指間的幸福。

我寫了紙條給他,跟他道別了,我帶著遺憾,擁抱天際,廣場上十三樓的樓頂,風如針梭,我展開雙手,寂寞的飛行。

愛情。



一片漂流著星光的死水。 ― 廷

醫生說我有病,一種精神病,我喜歡躲在暗處,我喜歡在房間裡靠著牆,聽著隔壁浴室淅瀝淅瀝的水流聲,還有打開窗戶讓雨嘩啦嘩啦流濺進來,醫生說我不能喜歡娟,因為她是我的親生姐姐。

我偷抽著父親的煙,一吸一吐之間,我了解了寂寞的形狀,有一次,娟問我寂寞的形狀,我回答不出來,只好徐徐的對著她噴了口藍色寶馬的白煙,煙霧中的娟,毫不躲避,就像一場微雨輕拂過她的臉,她只是笑著,有點無力,有點空虛,或許那種朦朧的形象正是寂寞的形狀,雨積了一地,房間淹水了,水泡爛了壁紙,滿滿的皺折像是灰死的心,我也不打算去清理,躺在床上思考著思考,看起來真像漂流在海上的一張床,在無邊無際中遊蕩著,仰望著無垠的星鑽。但事實上那只是一灘死水而已。

我的世界崩塌了,腐敗的太快,我來不及收拾一切,碎片凌亂異常,有時候我在想,玻璃碎裂後是否可以用消耗的時光作為接著劑,重新拼湊起來。

我蹙起眉頭,不知如何是好。

十六歳後的陽光我一直記著,爾後從不在白天出門,只有在夜晚深涼時,才會在公園裡呆坐著,我的身體唯一的反應就是自慰時的勃起,還有射精時短暫的痙癵。我喜歡在房間裡聽著隔壁浴室的水流聲,幻想著娟在洗澡時的身體,從胸口到腳指,從白皙的頸到玉脂的手臂。

我喜歡這種頹敗的快感充斥著我灰爛的身體。

心理早就沒有了反應,沒有高潮,沒有情緒。

我的房間地板鋪滿了報紙,黑白的空間和煙味讓我有了絕對孤獨的安全感。

在我休學之前,不是個壞學生,也許是因為我不想再為任何人做任何事了,受夠了每天讀書考試補習,聽著所有人說考上好高中好大學才有好未來,直到後來醫生跟娟說我的精神有了偏差,在我茫然的眼神之下,才休了學,依稀記得那是個陰雨綿綿的午後。

所以我待在房間裡不斷抽煙,自慰,抽煙,自慰...... 。

雨從窗口蔓延進來,從牆壁緩緩的向下滲透,然後再不知不覺中擴散開來,牆上的白漆也漸漸的成灰,斑駁,脫落,然後延伸了地面一片死水,水與牆接觸的角度,還有些前次下雨所剝落的屑。顏色暗沉點的,是更上次的雨,顏色比夜更深的,我已遺忘了究竟是多久以前的,這一切都是死亡而毫無生機的,這一個狹隘的空間,便是我昏暗的人生,唯一活著流動的,只有窗外的雨,還有浴室湍湍不息的水聲。

娟喜歡洗澡。

嗜愛的程度不低於我的煙癮,她只要一進浴室就會洗好久,好像皮都破了還會永恆的持續著動作,這樣的情況已經好久了,洗澡的時候,娟的喘氣聲以及啜泣的震顫,我是多麼的熟悉,只要閉上眼睛,一股安穩的平靜便會席捲而來,帶領著我漂流在一片死寂中,我是飄零的人。

踏出房門,浴室的門半掩著,裡頭透露出微微流光,反射在我的瞳孔上,我直覺的低蹲下來,悄悄的凝望著在裡面不可褻玩的人的華麗與姿態。

水流不止。

娟洗去罪惡的污水,混合著濃濃的泥巴,然後,猶如一條細水,娟娟長流的,從浴室流到了我的心臟,匯積成只有我看的到的一片死水,那片澤,沒有出口,所以只會慢慢擴張,像是那片殘破不堪的牆壁一般,但是我不在乎,因為我死寂的可以容納體積過於龐大的悲傷,不論多麼骯髒,我都會接受,吸收。

淅瀝淅瀝,一隻手掌沖洗了十分鐘,十分鐘流去了,水也流去了,無助卻總是流不走。娟定定看著被水淋皺的手掌,眼神無聲的啜泣著,夜太黑,只剩寂寞輕輕的包圍著娟,夜太黑,太黑。

淅瀝淅瀝,淅瀝淅瀝,淅瀝淅瀝,淅瀝淅瀝,淅瀝淅瀝,流水環抱著娟,就像我擁抱著娟一樣。

娟一直都知道,我荒唐的存在。只是她從來不曾對我提起隻言片語。她只是照料著我,對我微笑而已,那晚的事情,就像雲煙一樣,無存的猶如白紙黑字般的乾淨。

寂寞到底是什麼形狀 ?

又下雨了,天灰雲暗,我坐靠在牆上,看著牆上的滲水,讓我不知覺的想起父親,那麼殘破,不堪。

我在娟的桌上,發現了一張圖畫,無瑕的白紙上,只有黑筆俐落的輪廓,勾勒出一朵雲的型態,我不知道那代表著什麼,我也不打算問,我只是推開了窗,把紙送給窗外的雨,白紙變成透明,黑色的墨水渲染開來,彷彿就像夜一樣的無盡,把我鯨吞。

父親被抓走的那個夜晚,雨似乎是被人打翻傾倒的。

娟沒有說些什麼,她只是靜靜的讓警察帶走父親,然後回頭用空洞的視線,定焦在電視新聞上,那是則關於土石流的新聞,好多房屋倒塌了,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的瞳孔依然混濁,是時間的流無法洗滌的,雨聲掩蓋了四季,在我的人生裡,父親殘破的人生裡,娟泥濘的人生裡,雨聲掩蓋了所有的溫暖,只有冬天的寒冷依稀感覺的到。

再燃了一根煙,遙望窗外漫漫不止的雨,想起娟離開前跟我的一段對話。

娟坐在窗前寫著字,寫些什麼我不知道,大概是跟雲有關的語言,
「娟,妳要吃什麼 ?」我開口問了她,
「娟,妳要吃什麼 ?」見她沒反應,我再問了一次,
「……」還是沒反應,我的死水震起了大浪,我用力的捶了糜爛的牆垣一下,牆壁只是沉重的悶哼了一聲,
「嗯 ?」娟倒吸了一口氣,眼神飄向我,定格了一個世紀的時間,然後,她笑了,
「笑什麼 ?」我的心從糾結,然後平靜,
「沒事,沒事……」歡樂下了眉頭,寂寞卻上心頭,無可掩飾的,湧升到了最深處的悲傷,那是個陽光微弱的午後,她想說些什麼,卻選擇不說,然後我走向她,輕輕的攬住了她,
「廷……」娟的力道漸大,十指緊扣著我的肩膀,頭髮飄然的撩動,如水流擁抱著我,
「怎樣 ?」我也回抱著她,任她的泥河流進我的心底,積成了更廣大的一片死水,
「沒……沒事,好好保重自己,有空去看看爸爸。」她說的沉重,語氣混濁的我無法辨識,話裡暗藏的意義我也沒深究,我只是擁抱著她,擁抱著那條受了太多傷的河流,娟帶著父親的殘河,孤寂的向我侵襲著。

片刻的沉默過後,時光流去了,殘留在床上味道,有一天我會眷戀的懷念,儘管流逝了,卻是那麼的熟稔,味道的記憶引領著我看見過往的影子,看見一點點流光似的溫柔,窗外的雨隨著風舞,恣意的徜徉在空中,然後,娟走了,走出了屬於我的那片水鄉澤國。

彷彿,浴室裡還有水流聲。

我把水開到最大,任它漫流著,直到蔓延致了我的房間,溢滿了地板,與我的死海,合而為一。

來的來了,去的也去了,我還在漂流著,躺在床上,思考著思考,想著娟,夢著娟,她走之前,對我說了她是月,雲和月的月。她愛的人,我愛的人,就像一條河水,流向遠方某個未知的山稜線,與天際一同朦朧。

我看見了星萬千,月亮陪襯著,像是淡淡的微笑,周圍繚繞的薄暮,我猜是雲霧,夜好深,好深。

情緒、情感都很濃、密度很高,相較於所描述的事件,後者顯得單薄。
文章中,兩個人(廷跟娟)兩種視角,似乎不夠分明。

一點淺見 :oops:

「寂寞到底是什麼形狀 ? 」
寂寞伸出怎樣無形的觸手
把每一個人的寂寞捏碎了
只能苦苦地獨自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