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杉靈竭盡守護丰堯與孩子們的毅力,不光是來自心願的達成,另一個主要的原因是來自丰堯的母親。
從年輕開始,丰堯的母親便是個漂亮能幹又自尊心強的職業婦女。
「我媽當時可是學校老師們看好的模範生呢,要不是家境的困難讓她沒有辦法繼續唸大學,而選擇了師範學校,也才會遇見我爸結了婚。不然,也許她現在會是個了不起的政治人物,而不只是個小學教師而已!」
由於擔任公務員的父親因工作因素而調任外地多年,後又因車禍意外而中年離世,丰堯與弟弟幾乎是靠母親一手帶大的。
雖說家計開銷仍由父母雙親一同支付,以至於還能維持中上的生活水準,但丰堯與弟弟的生活教育卻完全由身兼父母雙職的母親一人執行。
所以,在母親的面前,丰堯總是戰戰兢兢的,連談感情也不例外。
「小堯,你也老大不小了,是吧。我雖然不喜歡一直更換女友,總是安定不了的小利,可是你這個當哥哥的,從大學畢業到現在,工作這麼多年了,身邊一個女友也沒有,一直專注在忙碌的工作上面,媽媽也很擔心呢。」
「媽,不瞞您說,朋友最近介紹給我一個令我心儀的女友,且我們也是以結婚為前提而交往的,才想說等有空再介紹她給您認識。」
「是怎樣的人?家世背景如何?你可不要隨便找個普通的女人呀!」
丰堯母親倒是沒想到會有女孩子看上這個向來木訥害羞的大兒子,心頭更是湧上一股迫不及待想了解對方的念頭。
「她家經濟狀況跟我們家不差上下,爸媽都在學術機構任職,上面有兩個哥哥,那是個很嚴謹、也很重視生活教育的家庭。家裡的人都很照顧她的。她長得很可愛,是個很善解人意,有時候又有點天真的女孩,我很喜歡她,想娶她當老婆。」
「是嘛,那就等你帶來給我看看,讓你心動的是怎樣的女孩了!」
丰堯望著說話的母親,那股眉宇間自然流露的威嚴,從不曾因光陰的流逝而減少一分。
以往,丰堯總會羨慕可以跟母親撒嬌發脾氣的弟弟丰利,不若他跟母親之間,始終存在著一股龐大的畏懼感。
「媽,這些衣服幫我洗吧,我還要趕去露營,明天晚上才會回來。還有,我的床單與枕頭套髒了也破了,記得幫我買套新的喔。再見!」
住宿在外,還在唸研究所的弟弟,每次回家總像個過客一樣。
「你看你弟,就只會把東西丟給我,一溜煙又不見了。」
只是,看在丰堯眼裡,媽媽雖是會抱怨小利幾句,臉上仍舊浮現一份憐愛弟弟的神情,跟媽媽對自己說話時的嚴肅面容是不一樣的。
然而,這也是第一次丰堯敢跟母親陳述自己對愛情的想法。
那是因為丰堯曉得,杉靈在他心裡的份量很重,怎樣都不能輕易放手的。

杉靈第一次與丰堯母親見面,是在她與丰堯交往半年之後發生的事。
「伯母您好,我是林杉靈。」
杉靈雖常常聽丰堯提起父母親白手起家的艱辛往事,初次見到丰堯母親時仍是讓她忐忑不安起來。
「妳好。」
「我聽小堯提過你們正在交往的事,也知道小堯很喜歡妳。我不反對你們的事,只是妳應該知道我一直很重視孩子的成就,而小堯也很有可能會被派到國外工作,不知道林小姐是否對跟丰堯的未來有什麼規劃?或有什麼明確的人生目標?」
初次見面就開門見山的方式詢問,杉靈暗自對自己說著:「真不愧是讓丰堯懼怕的母親,連我都可以感受到她那股令人無法閃躲的威嚴。」
「我會贊同丰堯的選擇的。至於我自己,也會努力自我進修,不管未來到底是在國內或國外生活,都不會讓伯母與丰堯失望的。」
「那就好,希望妳記住妳說的話。」
雖是短短的回應,杉靈卻忘不掉丰堯母親流露出對她「準備拭目以待」的神情。

第二次見丰堯母親是在丰堯對她求婚之後,也是丰堯正準備飛往倫敦工作前夕。
「杉靈,下個星期二我就要調去倫敦工作了。在我完全適應國外工作與生活之前,我希望妳也將這幾個月當作是段調適期,國外不比國內,不光要遠離熟悉的家鄉,生活上更要承受許多未知的難關。我很高興妳答應了我的求婚,但我更希望妳做好心理準備才來,再一起準備婚禮的舉行。」
「等下妳跟我一起回去跟媽媽吃飯吧。不過,我希望在我離開之後,妳也能替我抽空回去看看她,也讓在國外的我可以放些心。」
一臉嚴肅表情的丰堯,也是第一次跟杉靈認真表達他內心務實的想法。
「嗯,我會努力的。」
穿著半統靴的杉靈清晰的回應著。

杉靈回想起來,婚前與婆婆那一小段相處的時光,還真可算是「賢妻良母養成班」的密集培訓課程呢。
「反正小堯還需要一段時間安頓好工作的事,所以,在妳飛往倫敦之前,就先搬來家裡住,也算讓我看看妳是否有資格當我的媳婦!」
這是第二次見面吃完晚飯後,當杉靈準備返家之際,丰堯母親給予的交代。
「喔,好的,丰堯、伯母再見!」
面對架式十足的準婆婆,杉靈想也沒想就馬上答應下來。
「下個星期三晚上我在家等妳。不過,別帶太多行李,我們家什麼都有。」
一旁的丰堯倒是什麼話都沒說,只能用那副依舊的笑容望著開門離去的杉靈。

杉靈是個認床的人,即使睡在丰堯的床上,第一晚總是難以入眠,翻來覆去許久才能睡著。
然而,從杉靈一腳踏進來這個家開始,丰堯的母親就已經不把杉靈當成客人,清晨七點整便敲了杉靈的房門。
當杉靈起床一切就緒後到了樓下,準婆婆早已用完早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報紙。
「伯母,早安。」
「不早了,大小姐,已經七點四十分了,通常小堯這時候都已經出發去上班了。」
「對不起,我昨晚沒睡好,以後不會了,請不要介意。」
丰堯母親望著杉靈好一會,便將手上的便條遞給杉靈。
她接著說道:「那好。這是今天要買的菜,小堯他弟小利今晚會從學校回來,妳就跟我一起做飯準備準備。錢包在門口櫃子上,妳待會先去巷口的市場幫我買些菜!」
杉靈接過了便條,正準備往門口走去,卻聽到準婆婆補充的話。
「昨晚忘了跟妳說,通常我們家習慣將浴室保持乾燥,還請妳記得以後用完浴室時,也不忘將洗手台、浴缸,還有窗台一併先用窗台上的抹布擦拭乾淨後才出來。」
杉靈望著她一板一眼的模樣,想起了自己的媽媽。
同樣是職業婦女的媽媽,雖然也會叫杉靈有空幫她整理家務,像是也得將浴室保持乾燥,或維持廚房流理台的清潔等等,但倒是很少用強迫的口吻跟杉靈說話。
「這樣比較起來,媽媽真的是把我當成女兒在對待,而不是外人呢。」
「怎麼啦?不高興我說的啊?」
眼神銳利的準婆婆看愣在一旁的杉靈,馬上接口問著。
「喔,沒有,只是想起以前我媽媽也對我說過類似的話,我知道怎麼做的,伯母,請別擔心。」
杉靈微了微笑回應了丰堯的母親,便開門往市場走去。

幾個星期下來,杉靈也逐漸感受對方態度的轉變。
一開始,丰堯的母親是有點排斥杉靈的。
準婆婆不僅吆喝著她做所有家務,也從不讓她在休息的時間外出,或做自己想做的事,頂多只能夠待在房間裡看看書或在客廳看一會兒電視而已。
杉靈雖一度感到被排斥的難受,但媽媽卻會適時給她需要的鼓勵。
說也奇怪,確定了與丰堯繼續走下去的心意之後,杉靈跟媽媽似乎也比以前更有話說了。
「小靈,妳在丰堯家跟他媽媽的相處,都還好嗎?」
晚上睡覺前杉靈總會與媽媽通電話。
「還好。」
「不要太勉強自己喔,就把他媽媽當做另一個媽媽吧,這樣就不會感覺格格不入了。」
「媽,您怎麼會知道我現在的感覺?」杉靈有點驚訝媽媽的反應。
「當然啦,我再怎麼說也是生妳的媽呀,不然,也是當過人家的媳婦吧。妳呀,總是想太多了,放輕鬆就沒事啦!相信媽媽的話準沒錯!好了,不早了,妳去休息吧!」
或許是心境的調整,杉靈與準婆婆之間的互動也開始有些轉變。
「洗好菜了嗎?今天晚上我們吃炒米粉,妳知道米粉要先泡過才能炒吧?」
「我知道的,伯母,我們家也常常吃炒米粉的。不知道伯母怕不怕辣,我想加點辣椒油?」
「原來妳知道啊,我以為妳只會洗米煮飯其他都不會的大小姐而已。不過,我很少吃辣的,等會妳加在自己的份上就好。還有,我下午要妳去打掃書房,都弄乾淨了沒?」
「只剩書桌上的書還沒有歸位,其他都弄乾淨了。吃飽飯後我會去收拾的。」
「那就好。去炒米粉吧!」

後來,準婆婆開始會偶而跟杉靈聊聊天。
雖說丰堯並不是話題的重心,而多是圍繞在她年輕的往事上頭,尤其是那段與已逝公公白手起家打拼的艱辛歲月。
但杉靈從準婆婆的話語裡,總能感受到對方內心的落寞情懷。
「妳知道嗎?當初我跟小堯他爸結婚的時候,一毛錢都沒有,也沒有人願意借錢給我們,還是拿我自己辛苦掙下來的薪水去標會,才能湊到足夠的錢幫他爸買結婚西裝!」
「誰知道,小堯他爸沒這個福分,辛勞的工作雖是留下不少積蓄,人卻沒有等到現在,開始跟我一起享福的時刻。」
杉靈靜靜的聽著,心裡卻有著另種感觸。
「畢竟是女人,哪個女人不希望有個老伴可以依賴,我想丰堯的媽媽也不例外。只是情勢使然,丈夫不但沒有在身邊陪伴,還比她先走一步。我想,那樣堅強獨立的模樣,也許更突顯她內心的另一種的無奈吧。」
或許也是對丰堯母親產生了這樣的感受,在後來的相處時光裡,不論丰堯母親對於杉靈的態度是否依舊冷淡,她總會盡力將對方交代的事情做好。
一直到她準備前往英國之際。

「伯母,下星期五我就要去倫敦找丰堯了,到時候也希望您跟小利能前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丰堯說他會打理一切的,您只要放心來參加就好。」
知道丰堯有點擔心母親氣他不在國內舉行婚禮,便由杉靈負責將話轉述。
「跟小堯說沒有問題,我不怕坐飛機的。只要他幫我們將食宿與交通的問題安排妥當就好。」
「還有,妳也跟他說,不要以為我生氣他選擇在英國舉行婚禮的決定,我是他媽嘛,怎不明白他總愛拖拖拉拉,到最後一刻才會行動的壞毛病。所以,想當然的,婚禮的事也得等到他安頓後才能處理。」
「無所謂啦,只要你們開心就好。還有,從今以後,妳就好好替我照顧這個孩子吧。」
丰堯母親還特意跟杉靈陳述了許多想法呢。
「還真是母子連心,原來,不管看似多麼冷漠的人,每個父母對孩子的心都是一樣的。我要記得跟丰堯說,他其實跟我一樣幸福,都有個關心自己的媽媽呢。」
杉靈認真點了點頭,寬心的結束了這幾個月的密集培訓課程。

或許是因為深刻體會到婆婆一個人走來的心情,反而給日後的杉靈打了強心針,不管遇到生活上的什麼考驗,都不會忘記給自己加油打氣的力量。
「至少,丰堯跟我在一起!」
畢竟,這是杉靈最慶幸的一點。
比起當初長年孤軍奮戰,還得照料兩個孩子的婆婆,她覺得自己很幸福,因為丰堯願意待在她身邊的。
雖然不能比擬當年白手起家,那對能幹出色的公婆,也無法像過往的爸媽一樣,兩人得共同為事業與家庭努力奮鬥,但杉靈知道,自己身邊有個盡力賺錢養家的丰堯,而她,則肩負家務小孩的責任。
因為如此,杉靈才能勇往直前,繼續當個守護一家五口的賢妻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