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5月 20, 2007 11:26 pm
第三章。雨中的刪節號
我在BBS上面的個人版留言。
Dear All：
我在台北已經兩個星期了。大致上還好。
我找到了一個在補習班的行政工作，晚上還要兼教國中生數學。薪水當然不
高啦，不過這對一個極需馬上要找到工作(而且又沒有正式服裝)的人來說，不啻
是個好選擇。還有一個好處是，如果要離開，交接也很容易。
另外，我也找到了帶賃租的住處。在板橋。雖然得跟房東住，但或許由於他
們一個是牧師一個是牧師娘的緣故，所以待我很好。不僅租金出乎意料的便宜，
有時候遇到他們有晚炊或舉辦活動的時候，還讓我免費搭伙呢。尤其是房東太太
的拿手泡菜。噢，那真的是辣翻天的爽！我現在已經是她的泡菜迷了。
當然這是有代價的。在這麼「善良純潔」的地方，恐怕我不可能晚上帶男人
回家或做一些「違反善良風俗」的事情了。哈哈。另外每天晚上還得聆聽牧師房
東的「諄諄教誨」「靈性演講」。可惜我這個「孽子」始終冥頑不靈，即便我已
經聽得頻頻點頭，狀似悟道。卻什麼也沒有記到腦海裡。哇哈哈哈哈。
但是，我租的地方有鋼琴喔。當初會租這裡，「有免費任意使用的鋼琴」是
一個重要的原因。隻身在外地，租金便宜，房東人好，可以吃到家常菜又有鋼琴
可以用。簡直是太好命了。
或許你們會問我，都已經工作幾年了，還要搞得像剛畢業的大學生一樣全部
從頭來過嗎？畢竟，我又不是北上來唸研究所。
我只能說，上台北。對我來說也許是個宿命。感情因素，就某方面也許只是
個導火線而已吧。而實質理由，……也許有機會會講清楚。
廢話有點多了。近況先講到這裡。但願一切順利。
Writer。
打完，我關上電腦，拿了換洗衣物，準備要去加州健身了。
◇
本來Gray主張我住在他那裡即可，其實我非常喜歡天母，不過在諸多考量下，
我還是拒絕了。
但我還是在他的介紹下加入了加州健身房。
多年以來，我的主要運動是靠游泳和晨跑。因為高雄常年夏季，非常適合。
不過來到「冷得要死」的台北，完全讓我失去了游泳的意願。至於晨跑，冷得要
命要我一大早起床實在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而對於健身我並不陌生。以前唸大學、當兵的地方都有健身設備。後來工作
住中山大學附近，也常常去體育館的健身房。因此認識了一些體育老師和那裡的
教職員。其中祥爸是我那裡的第一個朋友兼健身啟蒙老師。他當了一輩子的船員
，後來退休後改作救生教練。我很佩服他年紀已經六十幾但是因為運動的關係，
體態維持的非常好。他黑白夾雜的銀灰頭髮，坦白說，真的讓他看起來更性感。
我想他真的屬於越老會越帥的那一型吧。
六十幾歲的祥爸還常去酒吧喝酒、海釣、玩風帆、穿花襯衫去鼓山區吹Sax
，十足的老頑童。還有個恩愛數十年、興趣又跟他同好的BF。每每看到他們出雙
入對的身影………
真的讓人由衷的羨慕。
記得有一次祥爸和他BF約了一群大小GAY到他們家，慶祝他們的愛情三十週
年紀念。他在眾人面前誇張但是不失感性的對他說：「我愛你。讓我們一起繼續
牽手，然後就老了吧！」聽到這句話在場所有人不禁都紅了眼眶。
那時，Proffesor把牽著我的手我握得更緊了。
我輕輕地，把頭貼靠在他的肩上。
「再過一個月，我們就算是交往一年囉！」我說。
「我愛你。」Proffesor臉轉過來，吻了我。
想到這裡我不禁嘆了口氣。
記得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相愛容易，相守難。
而我想啊，在同志的愛情世界裡，相見難，相愛很難。相守更難。
相愛的第三年，我輸給了一場兵役。C就是那時候闖進我的世界的。
再兩年後，我搬離了Proffeor和我的家。他選擇了C，而我出局了。
「……………………………」。
每次回憶到這裡，除了無言，還能做什麼呢？
除了腦海一些再也不堪回想的畫面，我發現，我居然一個字也說不下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只有點點點，點點點，無可言說的刪節號。
刪節號。這個符號表示語意未完，表示語氣拉長。而我現在知道了，還有被
迫結束。
被迫結束的，我和Professor的愛情。
被迫結束的，是愛一個人的能量。
一旦失去所愛，過剩的能量反噬己身，結果內傷不已，而自己知道：這明明
不是愛，只是自以為是的在自我傷害。卻怎麼也無法雲淡風輕的，瀟灑地放開。
「你還好吧？」突然一個紅衣PT遞了張面紙給我。他在我正在使用的跑步機
上，按下了「cool down」。
我回過神來，才知道我哭了。趕緊把眼淚給擦掉。
「我看你已經在跑步機上跑了兩個小時，但都沒喝水，走過來卻發現你哭了。」
他拍拍我的肩。「不過你體能蠻好的喔，跑這麼久，看你都沒什麼喘。你現在還好嗎？」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名牌： Liao。或許基於一個男同志的習慣吧，眼神一接
觸我不免上下打量一下。Liao的體型很健壯。屬於很受歡迎的壯熊型。而且根據
我的「Gaydar」來判斷，相信他大概有九成以上是吧。
因為，他也用相同的眼光在打量我。雖然那只是一瞬間的事。
但我看見了。
不過這也不代表什麼。或許這只是一個「同族彼此確認」的一個過程。而我
後來才知道，其實加州根本就有不少「一看就知道是」的人。他們毫不遮掩的釋
放同我族類能感應的暗喻費洛蒙，甚或毫不避諱的在言語交談間就聊起了這方面
的事情。
這就是北高之間的不同吧？
在高雄，在公共場合我必須小心翼翼的藏匿的很好。
而在這裡，我發現他們可以神色自若的聚在一起，為好身材努力，或是偶爾
對路人品頭論足一番。不知道什麼時候我也可以活得這麼理直氣壯？
不少好看的男體風景。不需矯揉造作，兩性平權（？）的公共環境。(甚至
還具備社交聯誼功能。)我想對我來說都是難得的經驗。雖然我還是感覺得到有
些眼光並不是那麼善意的，但這樣已經足以令人感激涕零的了。
加州盛產的加州男孩，以鐵塊、有氧和自信的表情雕塑出來的立體曲線。還
有那種遊戲人間的氣勢。到頭來我終究還是去趕赴了這場加州潮流。
健完身，我簡單的沖了熱水澡，準備離開加州。才發現：
台北，開始下雨了。
隔著偌大的玻璃窗，許多美麗的傘在我眼前走過，踏著快節奏的碎步子。如
果手邊有相機，或許我會馬上拍下這個氛圍吧。那種令人怔忡又立體的質感。
出了大門，騎樓上站著避雨的人潮，而雨勢繼續纏纏綿綿著，像一場極微的
敲打樂。的的的的，每一處走廊、街尾、巷道，觸地的瞬間，泛起一襲薄薄的水
面。伸手去摸，好冷。我禁不住呼一口氣，白色的霧自掌心飛開，迴旋、飄升、
被雨打落，成為碎裂的光帶，水面上盡是綿密不絕的漣圈。
Proffesor。你知道嗎，我覺得，那裡每個圈裡都是你。
就像余光中散文《聽聽那冷雨》的一段文字：「雨天的屋瓦，浮漾溼溼的流
光，灰而溫柔。迎光則微明，背光則黯淡，對於視覺，是一種低眠的安慰。」
低眠的安慰。
傘下，我聽著往來的車聲人聲，聽起來像一種遙遙呼應的對答。不曉得，他
們對答的，是與愛相關的種種嗎？
而我相信，同在城市下，每一場雨裡，一定是下著與愛相關的細節。當一個
男人遇見了他的另一個男人，我想他們一定都清楚地聽見了。
雨敲打著，相愛的協奏，單戀的獨奏。
一段段，散落在各地的愛情。
像極了上天下地的刪節號。
這場雨從此成了記憶裡再也無可忘卻的風景。
而我後來才明白：刪節號，暗喻眼淚。
暗喻未完、拉長、被迫結束。被迫結束之餘，那種還留在心底的……
那些幽密不絕，綿綿繞繞的相思………，。
我在BBS上面的個人版留言。
Dear All：
我在台北已經兩個星期了。大致上還好。
我找到了一個在補習班的行政工作，晚上還要兼教國中生數學。薪水當然不
高啦，不過這對一個極需馬上要找到工作(而且又沒有正式服裝)的人來說，不啻
是個好選擇。還有一個好處是，如果要離開，交接也很容易。
另外，我也找到了帶賃租的住處。在板橋。雖然得跟房東住，但或許由於他
們一個是牧師一個是牧師娘的緣故，所以待我很好。不僅租金出乎意料的便宜，
有時候遇到他們有晚炊或舉辦活動的時候，還讓我免費搭伙呢。尤其是房東太太
的拿手泡菜。噢，那真的是辣翻天的爽！我現在已經是她的泡菜迷了。
當然這是有代價的。在這麼「善良純潔」的地方，恐怕我不可能晚上帶男人
回家或做一些「違反善良風俗」的事情了。哈哈。另外每天晚上還得聆聽牧師房
東的「諄諄教誨」「靈性演講」。可惜我這個「孽子」始終冥頑不靈，即便我已
經聽得頻頻點頭，狀似悟道。卻什麼也沒有記到腦海裡。哇哈哈哈哈。
但是，我租的地方有鋼琴喔。當初會租這裡，「有免費任意使用的鋼琴」是
一個重要的原因。隻身在外地，租金便宜，房東人好，可以吃到家常菜又有鋼琴
可以用。簡直是太好命了。
或許你們會問我，都已經工作幾年了，還要搞得像剛畢業的大學生一樣全部
從頭來過嗎？畢竟，我又不是北上來唸研究所。
我只能說，上台北。對我來說也許是個宿命。感情因素，就某方面也許只是
個導火線而已吧。而實質理由，……也許有機會會講清楚。
廢話有點多了。近況先講到這裡。但願一切順利。
Writer。
打完，我關上電腦，拿了換洗衣物，準備要去加州健身了。
◇
本來Gray主張我住在他那裡即可，其實我非常喜歡天母，不過在諸多考量下，
我還是拒絕了。
但我還是在他的介紹下加入了加州健身房。
多年以來，我的主要運動是靠游泳和晨跑。因為高雄常年夏季，非常適合。
不過來到「冷得要死」的台北，完全讓我失去了游泳的意願。至於晨跑，冷得要
命要我一大早起床實在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而對於健身我並不陌生。以前唸大學、當兵的地方都有健身設備。後來工作
住中山大學附近，也常常去體育館的健身房。因此認識了一些體育老師和那裡的
教職員。其中祥爸是我那裡的第一個朋友兼健身啟蒙老師。他當了一輩子的船員
，後來退休後改作救生教練。我很佩服他年紀已經六十幾但是因為運動的關係，
體態維持的非常好。他黑白夾雜的銀灰頭髮，坦白說，真的讓他看起來更性感。
我想他真的屬於越老會越帥的那一型吧。
六十幾歲的祥爸還常去酒吧喝酒、海釣、玩風帆、穿花襯衫去鼓山區吹Sax
，十足的老頑童。還有個恩愛數十年、興趣又跟他同好的BF。每每看到他們出雙
入對的身影………
真的讓人由衷的羨慕。
記得有一次祥爸和他BF約了一群大小GAY到他們家，慶祝他們的愛情三十週
年紀念。他在眾人面前誇張但是不失感性的對他說：「我愛你。讓我們一起繼續
牽手，然後就老了吧！」聽到這句話在場所有人不禁都紅了眼眶。
那時，Proffesor把牽著我的手我握得更緊了。
我輕輕地，把頭貼靠在他的肩上。
「再過一個月，我們就算是交往一年囉！」我說。
「我愛你。」Proffesor臉轉過來，吻了我。
想到這裡我不禁嘆了口氣。
記得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相愛容易，相守難。
而我想啊，在同志的愛情世界裡，相見難，相愛很難。相守更難。
相愛的第三年，我輸給了一場兵役。C就是那時候闖進我的世界的。
再兩年後，我搬離了Proffeor和我的家。他選擇了C，而我出局了。
「……………………………」。
每次回憶到這裡，除了無言，還能做什麼呢？
除了腦海一些再也不堪回想的畫面，我發現，我居然一個字也說不下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只有點點點，點點點，無可言說的刪節號。
刪節號。這個符號表示語意未完，表示語氣拉長。而我現在知道了，還有被
迫結束。
被迫結束的，我和Professor的愛情。
被迫結束的，是愛一個人的能量。
一旦失去所愛，過剩的能量反噬己身，結果內傷不已，而自己知道：這明明
不是愛，只是自以為是的在自我傷害。卻怎麼也無法雲淡風輕的，瀟灑地放開。
「你還好吧？」突然一個紅衣PT遞了張面紙給我。他在我正在使用的跑步機
上，按下了「cool down」。
我回過神來，才知道我哭了。趕緊把眼淚給擦掉。
「我看你已經在跑步機上跑了兩個小時，但都沒喝水，走過來卻發現你哭了。」
他拍拍我的肩。「不過你體能蠻好的喔，跑這麼久，看你都沒什麼喘。你現在還好嗎？」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名牌： Liao。或許基於一個男同志的習慣吧，眼神一接
觸我不免上下打量一下。Liao的體型很健壯。屬於很受歡迎的壯熊型。而且根據
我的「Gaydar」來判斷，相信他大概有九成以上是吧。
因為，他也用相同的眼光在打量我。雖然那只是一瞬間的事。
但我看見了。
不過這也不代表什麼。或許這只是一個「同族彼此確認」的一個過程。而我
後來才知道，其實加州根本就有不少「一看就知道是」的人。他們毫不遮掩的釋
放同我族類能感應的暗喻費洛蒙，甚或毫不避諱的在言語交談間就聊起了這方面
的事情。
這就是北高之間的不同吧？
在高雄，在公共場合我必須小心翼翼的藏匿的很好。
而在這裡，我發現他們可以神色自若的聚在一起，為好身材努力，或是偶爾
對路人品頭論足一番。不知道什麼時候我也可以活得這麼理直氣壯？
不少好看的男體風景。不需矯揉造作，兩性平權（？）的公共環境。(甚至
還具備社交聯誼功能。)我想對我來說都是難得的經驗。雖然我還是感覺得到有
些眼光並不是那麼善意的，但這樣已經足以令人感激涕零的了。
加州盛產的加州男孩，以鐵塊、有氧和自信的表情雕塑出來的立體曲線。還
有那種遊戲人間的氣勢。到頭來我終究還是去趕赴了這場加州潮流。
健完身，我簡單的沖了熱水澡，準備離開加州。才發現：
台北，開始下雨了。
隔著偌大的玻璃窗，許多美麗的傘在我眼前走過，踏著快節奏的碎步子。如
果手邊有相機，或許我會馬上拍下這個氛圍吧。那種令人怔忡又立體的質感。
出了大門，騎樓上站著避雨的人潮，而雨勢繼續纏纏綿綿著，像一場極微的
敲打樂。的的的的，每一處走廊、街尾、巷道，觸地的瞬間，泛起一襲薄薄的水
面。伸手去摸，好冷。我禁不住呼一口氣，白色的霧自掌心飛開，迴旋、飄升、
被雨打落，成為碎裂的光帶，水面上盡是綿密不絕的漣圈。
Proffesor。你知道嗎，我覺得，那裡每個圈裡都是你。
就像余光中散文《聽聽那冷雨》的一段文字：「雨天的屋瓦，浮漾溼溼的流
光，灰而溫柔。迎光則微明，背光則黯淡，對於視覺，是一種低眠的安慰。」
低眠的安慰。
傘下，我聽著往來的車聲人聲，聽起來像一種遙遙呼應的對答。不曉得，他
們對答的，是與愛相關的種種嗎？
而我相信，同在城市下，每一場雨裡，一定是下著與愛相關的細節。當一個
男人遇見了他的另一個男人，我想他們一定都清楚地聽見了。
雨敲打著，相愛的協奏，單戀的獨奏。
一段段，散落在各地的愛情。
像極了上天下地的刪節號。
這場雨從此成了記憶裡再也無可忘卻的風景。
而我後來才明白：刪節號，暗喻眼淚。
暗喻未完、拉長、被迫結束。被迫結束之餘，那種還留在心底的……
那些幽密不絕，綿綿繞繞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