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松說完，下巴抬了抬，自顧自的傲然而去。錢保山踱了踱腳，氣得
想跑過去打鐵松一拳。陸離抓住他笑道：「唉，我們浙江人和福建人
被監視著，只許習文，不准習武，倒也不是壞事。福兮禍所倚，禍兮
福所倚。好運裡頭藏壞運，壞運裡頭可能也藏好運耶。」

「鬼話，我們都變成浙江豬，福建狗了，怎麼會有好運？」錢保山雙
手交抱胸前道。

陸離教錢保山蹲下，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也不知他所說何事，只見
錢保山轉怒為喜，哈哈大笑起來。

＊ ＊ ＊ ＊

過了兩個月，浙江籍與福建籍的弟子，不堪武當弟子們的輕視和侮慢
。紛紛離開武當。到了九月重陽時，只剩下福建福州的陸離。浙江崇
明島的錢保山，和浙江潤州的唐戎等三人。

授經堂上，剩下一個老態龍鍾的道士名喚「白石」，用顫抖的音調，
對僅剩的三位弟子講著照本宣科，僵硬難懂的太極兩儀之理。唐戎
見師兄弟一個個離去，武當又叫一個身體老殘的道士教學，對他們
，實是無誠意到了極點。當下有了離去之意。當天晌午，也不跟錢
保山和陸離道別，孤身背著行囊下山。到得山門前的「清和亭」。
卻見到陸離和錢保山正在亭前等他。

「陸師弟，錢師弟。你們也是和我一樣，要離開武當嗎？」唐戎見
到兩人，以為離去之路，有人作伴，便極為高興。

「非也，非也，我們是勸你不要離開武當。」錢保山搖搖手道。

「為了有幾名福建浙江籍的弟子去搶軍餉。我們其他也同省籍的弟
子，都被當成有不忠嫌疑的準叛徒。師兄弟罵我們是不忠的豬狗，
師叔伯嚴密監視我們。不肯把真本領傳授我們。你們看到了，教我
們太極之理的老道士，一身病又要死不活。不准我們習武，又派這
樣的人來教我們念書，根本是容不下我們。」唐戎滔滔的說著，直
是怒髮衝冠。此時錢保山突然一拳過來，正是武當真武十八打之第
一招「氤氳道生」。唐戎與錢保山平日在功夫上互相餵招何止千百
次。不假思索，使真武十八打之第二招「兩儀初分」，分手撥開錢
保山之拳。唐戎內功功力略勝錢保山，要是平日兩人餵招，唐戎如
此一撥，力大者勝。錢保山身體必被這招兩儀初分帶到一旁，唐戎
用這招不知將錢保山摔倒了幾次。

錢保山拳被甩開，他竟將這分甩開之力反包回來，重重的劃了一圈
，反擊 錢保山雙掌。錢保山腳步一沉，再使真武十八打第三招之
「三星拱照」。掌勢連環，兵分三路，幾道勁風，連在掌上，分
擊唐戎上中下三盤。

這招三星拱照，乃雙掌要使成迷蹤之勢，雙掌化三，分擊人上中下
三盤，是武當「真武十八打」裡，最難練之招式。尋常武當弟子，
拳腳難以快到雙拳化三。最多是雙拳分擊，常把「三星拱照」這一
招使成了「雙星拱照」。

陸離，錢保山，唐戎三人，是同年上山學藝。這招三星拱照，陸離
和錢保山練了半天，也只是「雙星拱照」。看到同年學藝的唐戎，
竟將這招三星拱照使得如此地道。陸離叫了聲好。

錢保山上中下三盤皆受制，只見他輕輕巧巧，雙手軟如彈綿，劃成
了一個大圈，將錢保山三星拱照的掌勢都罩在裡頭，錢保山三星拱
照之迷蹤掌勢，被錢保山雙手之大圈帶著左轉右轉，竟失去了著力
點，力道前不著力，反使唐戎被自己三星拱照的掌力反迫後退。

唐戎滿臉疑惑，道：「錢師弟，你的武功，怎麼這麼奇怪而厲害。
」

「嘿，你如果現在離開武當山，你就沒辦法像我一樣的武藝精進了
。」錢保山稚氣笑道。

「沖和師祖不是說過，我們福建和浙江籍的，都不准習武，你這身
功夫，又是哪習來？」唐戎又問。

「陸離很會念書，每天看完道書或在白石那上課完，若有了些心得
，便和我把對真武十八打的招式作拆解研究。然後創出新招式教我
。」唐戎得意道。一旁的陸離搔著頭偷笑。

「你說那老病鬼道士白石教的道書之理，可以拿來創出新招式。」
唐戎不可置信道。

「你別瞧他一身病，他學問可是好的。如果他懂得把道學中的養生
學問和武功兩者並用，他一身病就會好了。可惜那白石是個書呆子
，空有一肚子精湛學問，卻不會學以致用。」陸離說著，從懷裡掏
出一本筆記本，裡頭正是他治學評武的心得記錄。

「也虧得你們，陸離師弟本是福州府學的童生，念的書比我多多了
，那老道白石說得什麼，我聽得烏壓壓的。你卻將他所教之學，自
創了武功。看來，文學有成於武藝有益，這當兒，我是遠遠不及你
的。」唐戎正自愧間，忽然聽得一陣輕嘯，回盪於山門附近的山璧
間。一時群鳥驚起，松鼠逃竄。

只聽得一陣無比渾厚之聲道：「這樣便是自創武藝，天下好笑之事
，莫甚於此。」

中土練氣習武之人，功力到達圓熟顛頂之時，方能以充沛之之內力
，在山林間一嘯千里。唐詩中曾言仰天長嘯，並非虛言。如明武宗
時之王陽明，除治學為一代大家之外。亦曾學天台宗禪功及道家丹
氣。當他領軍討伐叛藩寧王時，一日在軍營內，突然仰天長嘯，聲
傳數里之遠。自是其身中內功，已到了顛峰之兆。

陸離等三人在武當多年，自傳功道士蒼松至以下弟子，沒人有這種
能長嘯山間，聲傳數里內力。此人功力之高，三人心下明暸。卻不
知此人來歷，是友是敵。

只聽得那聲又傳來道：「我批評你們，必不服氣，若要和我爭論武
學長短，到武當後山的真武廢廟來。」

陸離和錢保山面面相覷。對於如此功力高深之人，又不知敵友。自
是不敢去會面。唐戎卻是極為膽壯，道：「陸師弟，你創這武功，
如此高妙。他卻道可笑。我們去會他一會，看是何方神聖，如此嘲
笑我們。」

陸離和錢保山點了點頭，隨唐戎往後山的真武廢廟奔去。其時，正
是武當弟子滌洗衣裳的時間，三人本應洗三十名弟子的武服。那監
督他們的戒律道士鐵松見三人無蹤無影，不好好服勞役洗衣。氣得
直跳腳，卻哪想到三人到後山的真武廢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