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給年輕時】

雀鳥切切的清晨
草尖的水珠還正圓潤
流浪就藏進行囊裡

宮燈道上 有多少
有多少曾經
我選擇葉落的克難坡而下

於是遠離
遠離了風雨的山崗
於是放任
放任了愛情的松濤

命運的陽
紽紅觀音的容顏
醉了天際依依的雲霓

風 跟著就來了
醺醺然 不知何夕


1.
  民國七十年代,台北,秋末。

  載著新鮮人的專車絡繹在英專路上;水藍的淡水線車廂送來提著行李,等待綠燈亮起的年輕人;更有些帶著輕便裝束的從北門往淡海的客運車下來;當然更有些私家轎車也走在相同的路徑上。

  十月的天空下,幡飛的旗幟五彩繽紛,克難坡階梯上滿是各系學會、各校友會的迎新海報,在斜風細雨裡展現所有學長、學姊們漏夜的溫暖擁抱。當榜單上清楚印著自己名字時,這群通過聯考窄門的準新鮮人便朝著各自的目標往前邁進。

  座落淡水小鎮的這所大學,正迎接創校第三十四年入學的男孩與女孩們,雙十國慶這天就紮實地告訴他們,綿綿雨絲是往後幾年慣常的,這樣的開場歡迎,讓這群大多由溫暖地方上來的年輕人,一時之間還真難以深刻地領教氣候的種種。

  新鮮人拾級而上,看見沿坡花花綠綠的歡迎辭,大帆布給風吹的啪啪響,真像列隊歡迎的爆竹陣,找到自己學會抑或校友會歡迎海報的,心中頓時暖洋洋起來,想著自己終有這麼一天像大人物般受到重視。

  好不容易踩上最後一個階梯,眼前就豁然開朗了。往左邊看,有一個大操場,周圍長著幾棵伸向天空的鳳凰木,當蝶舞的日子來到肯定是花飛花舞。

  有些男孩就往操場邊的小路進去,很快地,他們就會知道那處男孩們聚居的地方名喚大田寮。

  女孩們經過驚聲銅像,沿著柏油路面的驚聲大道繼續向前,愈走愈高,然後就看到一處門前熱鬧的建築物,停了幾輛中南部的校友會專車,入口門楣上大大的三個字--自強館。男賓止步的規定今天是不必遵守的,女孩們的父親、學長進進出出,大包小包頓時就讓沉寂了一個暑假的六層樓宿舍生氣起來。

  「我說學妹,沒事跟頭髮過不去,弄得像個男生,又穿牛仔褲,又配寬襯衫的,就不怕舍監大姊當妳是胡混進去的『假』女生?」門檻邊一個身型中庸,梳了個西裝頭戴副金邊眼鏡,長相斯文的男孩。

  「不是說自強館是個收風袋嗎?我寧可乍看像男生,也不要被吹得瘋婆似的。」短髮女孩振振有理。

  「我是什麼時候用了『收風袋』這麼文藝的一個名詞?」男孩翻轉腦袋。

  「不就學長說的,驚聲大道的風之所以會特別大,就是因為山上下來的風都灌進自強館裡頭嗎?還要我多吃多睡,身上多長重量,免得一出宿舍大門,就和觀音一起做神仙去了!還有啊,學長說要帶我爬上大屯山,說是從那望下看就能一目了然。雖然,學長沒直接說是收風袋,但那些形容不就說的夠明白嗎?」

  女孩連珠炮似的回話倒叫這做學長的一時也回不上話,不知道該怪自己把淡水的風雨形容得太過,還是這個學妹想像力太過豐富。平心而論,如果把他和眼前的學妹放在天秤的兩端,自己也不過早到了一年,加上只有校慶進過一次自強館,扮起權威果然是漏洞百出。

  「唉!」男孩誇張地,「千錯萬錯總之學妹沒錯。」

  「對不起啦!是我臨時瞎找的理由,學長別唉聲嘆氣啦!」

  學長體貼,冒著風雨也來幫忙提行李,怎麼說也要好好把台階鋪正。

  「我這個當學長的,老被學妹欺負,不如改口叫學妹姊姊吧!」男孩得了空檔回敬一句。

  「我明天跟靜莉學姊告狀去,就說--志清學長欺負我。」

  女孩的脾氣正像這淡水的十月,開始染上冬季的顏色,偶爾陽光出來的時候,像天空的飛鳥一般;雨若急著來了,連觀音山都陷入嵐霧迷濛裡。

  「別和靜莉說,我加倍努力幫學妹搬東西。」男孩拋下話,在二樓轉個彎,更往高處直衝而去,女孩臉上帶著慧黠笑意,一級一級慢慢的落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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