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普魯士藍-F's Lone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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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這世上所有的悲傷都比不上這樣深沉的藍。
  二十八歲,重度憂鬱症病人,離過一次婚。

  普魯士藍。

  愛死去的那天,是幾月幾日,不記得了。
  你記得嗎?
  離開的那天,很晴朗,空氣中如此沉默而寧靜,也沒有潮濕的氣味,你以顫抖卻不後悔的手寫下結果。就在這薄如三月春冰的紙上畫押,然而最有趣諷刺的是-我還冠著,你的,姓。

  相戀一千多個說故事的日子,結縭一千八百多個晝夜。三十二個季節輪迴一樣的天氣,能不能回到故事的開始我的十九歲。
  如果愛情走到最後的結婚換來是離婚的結尾;你,還敢不敢娶我?假使現在我死去如一隻螻蟻般容易而輕忽,我的父母啊會不會還要堅持在愛情的墓塚裡生下我?

  H,我在心裡不停的默唸背頌著你的名字。可是現在我們心裡的靈犀,還相通嗎?H,我活了這把年歲還不知道什麼是愛,你懂嗎?

  故事可以回到十九歲生日那不冷的冬天,我微笑點頭當你的女朋友,誰能預知這是誰悲傷命運的開始?是我還是你還是我們或是他們?

  H,我總覺得是我對不起你,我願意跪下來求你。請不要跟我道歉,這比眼淚跟愛情更讓我承受不起。我知道你愛我可我太年輕卻不懂如何愛人,最大的遺憾是當我學會愛人,卻是我死前的那一刻。
  回憶如跑馬燈一樣旋轉不休的暈眩。

  我負了你而C負了我。

  我出生的家庭背景,和其他的女孩一樣,唯一的轉捩點始於,爸爸的過世而媽媽改嫁了一個有錢有勢的繼父,他們對我很好,但怪不得他們造就我這樣的自己。

  繼父很有錢,他說我母親一顰一笑都像他死去的愛妻,母親那時才三十出頭卻還像二十多歲的小姐。我常細細端詳母親的笑臉和掌紋,她是該生來享受富貴榮華跟寵愛的。亡妻沒有為繼父生下任何子女,而膝下無子女的繼父真心疼愛把我當親生女兒一樣呵護。
  那年我才十歲,已經過著人人夢寐以求的生活,一個家族的大小姐,他們唯一的女兒,賜給我一個全新而高雅的姓名,過往一切的一切都跟我生身父親一起沒入棺中。
  我該不該怪我生長的環境太好?要什麼有什麼,我遺傳了母親明星般美麗的外貌,繼父用錢堆積起來的才藝,富家千金的驕縱跋扈。
  跟我一起的玩伴也變成了上流社會的公子小姐。她們的媽媽對我們又妒又羨,甚麼麻雀變鳳凰,說我母親生得好看些隨便勾搭就能夠成為F夫人,說繼父笨,娶了個帶著拖油瓶的寡婦就當成是寶。這樣在背後議論我跟媽的出身,卻能當著我們的面前逢迎拍馬,大人的世界我真的不懂,我好想快點長大,快點長出刺來保護欺負我爸爸媽媽的人。
  
  我不喜歡讀書,隨隨便便就唸完一個高職的美術科,就畢業了。我也不用工作,家裡有的是錢,不缺我這一點薪水。
  那時候我認識到了普魯士藍美麗的藍色,然而我不知道這其實是極度的悲哀。普魯士藍是1704年由德國人(普魯士人)Diesdach發明,是人類第一個化學合成的有機顏料,帶有靜電。其特色是強光時退色,暗光時顏色反而較突出,畫面較有窒息感,因為帶有靜電,所以不適合與沉澱性顏料(如紺青、赭石、土黃)混合使用,混合後會使畫面變髒。這是人類第一次不藉由自然界而發明出的美妙顏色,我深深為這特異獨行的藍所吸引,然而我並未察覺到這是多麼的深沉以及孤獨,也是我人生唯一的顏色。

  跟H的相遇到現在我還相信這是神賜給我的美妙奇蹟。我的生活就是揮霍在名牌跟派對或是無所事事的上網聊天,就在聊天室裡認識了他;其實H跟我身邊的任何一個追求者都比不上,我卻單單選擇了他。我們的環境不同,H也是喪父,由守寡的母親獨自扶養他跟他哥哥長大。從小苦到大,從來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天天就爲了錢而奔波,現實而獨立。
  他和別人不一樣。
  我所認識的朋友都是程度很高的,都是上流社會的第二代。我從來沒接觸過H那樣的生活,或者說我幸運,母親的幸運和美貌換來了今天錦衣玉食的優渥生活,名牌衣飾,名貴跑車有司機專門接送。
  我和某些富家公子哥兒,交往過。每次約會的花費足夠是H幾個月的薪水,如此奢華而揮霍,我穿著所費不錙的衣飾,臉上勾畫著精緻流行的彩妝,有造型師為我打扮,天天就是派對俱樂部玩耍,年輕的我儼然是上流社會視線所追逐最美麗的一朵花,再也沒有人敢提起我十歲以前的生活,我是大家爭相親近的新寵兒。

  H走入我的生活,我才發現以前的自己多麼空虛得近乎腐朽。H一直到結婚後才知道我原來是吃不得苦的千金小姐。
  到底是什麼原因我答應了H的追求?我想是他的生活圈跟我迥然不同天壤之別。他的世界充滿了有趣新奇的事物,然而我愛他嗎?我想我是很愛很愛他的。要不然不會到現在還一直惦念著他。

  H長的很帥,身體則因為長期工作奔波而顯得結實而精瘦。交往的時候,他簡直把我捧在手心,當然他並不知道我的家境多麼優裕。我一直都是過著捧在手心的生活,H對我的好,我視為理所當然。

  錯在我揮霍了他給我的愛情。

  H的朋友都說這次真的動心了,終於想好好的經營一段感情,想安定,他們想知道是怎樣的女人收伏了他,然而我跟他的朋友卻總是處不好,因為我的目中無人驕傲跋扈,總是態度不佳,說話不客氣。心裡我是看不起他的那些朋友的,大部分都是低下階層。大多國中畢業,做著粗工,滿口檳榔髒話。
  我的H不是這樣的,不能跟這些人混在一起。
  但H很用心的跟我的朋友相處,她們說著H不懂的話題,他只一逕微笑的傾聽,我總是把H的用心與耐心當成是應該的。

  原來人與人之間沒有理所當然。現在我才知道,太晚了。

  還記得那不同的日子,相同的身體裡面,你跟我說了甚麼嗎?你說世間只得一個我那麼通透靈慧,你常望進我深深的眼眸裡,我不懂你在我的眼裡望穿了甚麼,是一個美好的天堂嗎?還是讓你我墮落的地獄?

  我習慣揮霍,跟H交往後,依然故我。H只有更努力更拼命的賺錢來供給我日常的開銷,但同時我卻又跟朋友玩樂,一擲千金而毫不手軟。H認為我是他的女人,他不讓我出任何花費。他說我就是他的無價之寶,就算他再努力也要令我開心,為了我的笑容,就算是妹喜喜歡撕裂絹帛,褒姒喜歡狼煙一樣的,他也會努力滿足我。只要我不離開他,只要我愛他。
  沒甚麼了不起,多少人跟我排隊約我吃飯去派對,H啊,就算你窮究一生也比不上他們的一夜揮霍。我依然過著奢侈糜爛的生活,還不知道愛會使人改變,還不知道未來我竟然會這樣的為他沉淪。

  繼父和母親都很討厭H,他沒有家世沒有後台沒有靠山。難道他們撫養我長大就是要一個乖乖聽話的工具嗎?母親不停的安排相親,繼父則是一句話也不說的開始試著將他的公司還有人脈交給我經營。我恨透了這些,穿著亮麗華貴的衣飾,說著言不及意的話,然後裝成一副淑女大家閨秀的樣子。
  剛開始我還會接受這些,並且把H蒙在鼓裡,不讓他知道。但是日子一久,他對我的反常行為,像是假日找不到人,電話老是不停的響起,這些等等的因素就讓他明白了這一些事情,包括我生長在富豪之家的背景家世。然而H只是不停的賺錢,不停的跟我吵架,不停的緊迫盯人,他想要用工作來證明能夠給我像在家裡一樣大小姐的生活,我不想跟H吵架,我用母親給我的錢在外面租了房子。並且跟家裡斷絕聯絡,母親氣得不跟我說話,而繼父在連連相親失敗之後,硬是要把我嫁給他弟弟的兒子,我知道他們是為我好,可他們為什麼都不明白這一輩子我除了H,誰都不要了。我想要自由,我寧願不要被那些名流紳士拱在手心上面,我寧願拋棄優渥的少奶奶身分,嫁給一個平凡而低下階層的他,只有他懂我的喜怒哀樂。

  H為了我,真的是豁出去了。我們就像沒有明天的人一樣愛著。我們不懂,貧賤夫妻百事哀。我過慣奢華的日子,聽古典歌劇聽爵士彈鋼琴跳交際舞並且喜愛旅行閱讀和舞台劇,如此好的教養,而H聽時下流行的歌,不閱讀也不抽煙喝酒玩樂,跟他說比才貝多芬他完全不懂,但他仍然很有耐心的陪我看舞台劇聽古典音樂。

  從家裡帶出來的錢,很快就用光。我不會工作,也不懂工作。H正好買了房子,也向我求婚,我義無反顧的嫁了他,和H的家人住在一起。結婚的時候,大家都在談論怎麼女方這邊的親友沒有一個出席?大家都在看,我們怎麼過,我們多久離婚,然後,可以讓她們笑話多久。
  我沒做過家事,每天就在家裡。和H的家人也處不好,婆婆嫌我不事生產卻又驕奢,心裡想著她的寶貝兒子被搶走了,譏諷我娘家有錢卻不去嫁個門當戶對,紆尊降貴的嫁給H真是委屈我了。每天他回到家就是面對婆媳問題的夾心餅乾,為此事常常鬧到我流淚放聲大哭著說要離婚,然而你只是抱著我讓我哭,久了連個擁抱也沒有。

  H,我們是在什麼時候停止靈魂交談的?當我跟你在做愛的時候,為什麼彼此的靈魂跟身體如此契合?為什麼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受?但是會什麼我們之間越來越沉默無語,沉默的公式化相處,親吻,前戲,愛撫,插入,抽動,然後擦拭下體,最後則是我躺在你懷中安睡。我是在你懷中沒錯,可是我怎麼越來越不舒服越來越不想見到你,我好討厭婆婆,為什麼我們不能搬出去住呢?你說婆婆守寡一輩子,含辛茹苦。把你們兩兄弟拉拔長大,我不幫忙婆婆就算了,還想搬離開家裡。

  H,我越來越不快樂。我甚至懷疑當初我嫁給你的動機是什麼呢?我這麼的義無反顧不回頭了啊。你卻這樣對我,心都冷了一大截。你開始加班加班加班,我得聽婆婆的冷嘲熱諷,我不能出門,也不能跟朋友連絡,得看婆婆臉色。每天晚上你越來越晚回來,脫了西裝洗澡就躺上床睡了,你多久沒碰我了?你還記不記得我的敏感帶?記不記得怎樣的做愛會讓我高潮?記不記得我肌膚的味道?記不記得我興奮的潮紅和呻吟?你都忘了,你不碰我,我怎麼生得出孩子?你不愛我,我怎麼活得下去?  

  結婚第三年的某一天,我說離婚吧。他哭著跪下來,一邊說不要離婚一邊說他沒用,我們抱頭放聲痛哭。我第一次看到他下跪他流淚,多少次的爭吵下來,我說我很累,我還是不適合當你的妻子,努力的要面對婆婆,面對那些不看好我們的人很辛苦很壓抑。他說他恨他自己這麼的愛我,卻又無力改變。

  那一刻我們都突然發現了甚麼是真愛,發現除了彼此,再也沒有別的退路。H帶著眼淚深深的吻我,我們像是末日即將到來的發洩著慾望,強烈而粗暴的做愛,更深入的擁抱彼此,眼淚不停的落在彼此身上,一接觸皮膚又蒸發開來的熾熱。我的呻吟跟哭聲交織,而他只是更大聲的說他愛我他不要放棄我們的愛情。
  
  我怎能離開他?
  
  那次之後我跟H再也離不開,也可以說是搖搖欲墜。我們開始把離婚掛在嘴邊,卻又在激情的做愛後抓牢彼此,似乎由身體的結合要讓靈魂更加粘黏。我們互相擁抱卻又互相傷害,我開始不停的哭,情緒不穩,而他依然只是無言,每天晚上他總要抱著我睡,眼淚總是弄濕他洗乾淨的胸膛,他的手只是有規律的梳著我的長髮,天亮上班時給會還在睡夢中的我一個柔情蜜意的吻,我知道如果可以,他是一刻都不願離開我的,而我只會哭,只會怨恨他的沉默。

  為什麼當時的美好現在都是痛苦?我點了一根煙,急切的吸吮起來。H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不上酒家。那段日子,我得了輕度的憂鬱症,總是坐在房間落地窗前面的陽台抽煙,讀一本小說或是什麼也不做的等他下班,進行更深入的沉默。睡前走到客廳吞藥,我說這是維他命,一向體弱多病的我常常在吃藥,他也不疑有他,到離婚的時候他還不知道我得了憂鬱症。如果我說我後悔我死都不放手,情況會不會改變?如果我把憂鬱症的病情說出來,我會不會能重新獲得H的愛?我不要任何人把我當病人,什麼時候親密無間的我們有了秘密?這是夫妻相處之道嗎?

  H終究還是開口說我們分居一段日子吧,我回到原先租賃的房子,到了假日才回到H的家裡,我生疏得像個客人,夜裡我與他共眠,他連碰都不碰我。生個孩子吧,我好想要個孩子。而他說不急,等我養好身體再說吧。那一夜我的眼淚默默的掉著,躺在H懷裡卻眼睜睜到天明。

  你是不是不愛我了?這句話我終究沒有勇氣開口說出來。漸漸的他不再一個星期接我一次,我們見面的日子越拖越長,晚上連電話也沒有通過。我總是狠狠的抽煙,吞下安眠藥才能入睡。我的憂鬱症變成中度,藥越吃越多,我開始拿小刀在手臂上面割出一道一道的血痕,或是把煙重重的按熄在手上,我不痛了,媽媽,我不會痛了啊。他不碰我,所以他不知道我有那麼多寂寞的傷口。

  最後一次獨自離開H家,我帶走所有的東西,並且安靜的把離婚協議書放在床頭,然後,H簽了字,律師通知我。這期間我們只見了一次面,我們相擁痛哭,在大街上。我知道,這輩子,情斷了。

  我搬回家,媽媽說幸好我沒生下孩子,還可以再嫁。繼父不再跟我說話,我也冷若冰霜。我不要愛了,我把三個月的藥全吞下去,鬼門關前走一回,幾乎沒有人知道我自殺,消息封鎖的很好,我的病因是胃出血住院觀察。我在病房不哭鬧也不說話,也不吃東西,H撥來的電話全被母親擋了下來。

  出了院,病得面色青黃,髮如槁灰。好好的調養生息,我活著就是為了媽媽,不為別的了。憂鬱症變成重度,我把藥都丟了,再也不去看醫生吃藥了。我每天都在想他,夜裡寂寞就偷偷流眼淚。

  離婚一年了,無法想像在同一個城市的我們卻彷彿身在異鄉一樣的失去聯絡,我一直無法原諒自己。後來輾轉得知,H再婚了,一個由他媽媽安排的女孩,不久後,生下一個女嬰。他的女兒,竟然是用我的名字命名,我知道我在他心裡面還是有位置的,不知道他是如何排除眾議的決定要讓女兒擁有我的名字,只是我已經成為一段往事;他的前妻。聽說他很幸福,那一刻我萬念俱灰,我知道此生此世我們無法再復合,我知道我們永遠失去彼此,靜靜的不要打擾他的幸福,這才是適合他的人生,平凡的家庭,波濤不起的婚姻生活,如果我還愛他,我應該永遠消失,默默的想念他,而不是再去追尋這些消息。夠了,真的夠了,我得到的太多了,以後靜靜的回想,連眼淚都會是甜的。這個女娃將會是H心底的一個美麗回憶,一個我跟他來不及創造出來的美好結果。

  時間總是會過去的,漸漸的,我又開始在社交圈裡活動,我認識了C。他也是某家企業的第二代,擁有良好的教養,豐富的學識。剛開始我們只是在許多場合上面碰頭,後來見面的次數多了,就會攀談幾句。C的未婚妻也是豪門的千金,他的企業也可以說是商業婚姻。C的緋聞很多,長得帥,又擅長說話,很快的慢慢我們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我們都喜歡閱讀跟音樂還有繪畫。那時的我們客套而生疏,誰能想到後來會跟他,這樣。其實心裡對C很有好感,但能夠理性控制在朋友應有的言行舉止上面,因為C有未婚妻。不介入別人的感情,這是一向的原則。在這個時候還能跟他談笑像朋友一樣,揶揄只要不醜的女人都好,他只是尷尬的笑笑。

  但是你知道嗎?到這時都還在我的控制範圍內。我很喜歡C,但要發乎情止於禮。我沒有想到他也喜歡我。

  事情是這樣的發生,徹夜不眠和C聊了整晚。他對我起心動念那刻,腕上她母親送的天珠旋即無來由斷裂,把我和C都嚇了一跳,只得尷尬的彎下身撿起天珠。
  
  後來C笑說它是感應到我這魔物,所以斷裂。
  我直擊挑釁C心底深處,他被弄得很窘迫很尷尬是從未有的。為甚麼?我們都是當局者迷,做不到旁觀者清。看別人,看C,看她;那時候眼神能靈透的偷窺人心。

  而今發生在自己身上,你真的以為我甚麼都不知道嗎?很多時候只是不想揭穿罷了,我在窺視C如何能夠面對我而不感到絲毫難過或愧疚。我在挑戰自己極限,看他如何重傷我,捅我,甚麼時候才會死去?

  但我很明白,他會一直對不起我。
  這是活該,如果我不愛他,就沒有機會重傷我。
  我依然可以保持零弱點完美的假象。
  C啊,你到底是人是神還是魔?

  從那一天起,C牽著我的手,我也是他的女友之一。不可思議的打破自己原則,開始失速,焚城,熱戀。

  我好懷念溫柔的C。
  C喜歡摸著我得長髮說我對他很好。每回聽他這麼跟我說的時候其實心裡是很痛苦,然而只是沉默,大部分微笑搖頭。C不懂我。根本不愛我。當我學會愛人的時候卻愛上不愛我的人。那我還要相信愛情嗎?那我還要期待愛情嗎?

  如果問我愛他甚麼?
  我答不出來。
  C說愛只是要促進彼此感情的肉麻話;但我很清楚自己的感情。多少條件強過他的男人,我卻連正眼也不抬,選擇權一直都握在我手上。

  為了C,我乖乖吃飯吃藥看醫生,戒菸,重拾畫筆,好好計劃生活。只有他讓我能做到這些,那他對我重不重要?
  所有的人都說我改變,變得溫婉,不再多刺;整個人脫胎換骨。我常常想問C心裡的抽屜我在哪裡?留在他儲藏間的煙味,書頁裡藏有我的呼吸我的秘密,他說不會忘記。如果不是要離去,又何必留作紀念?

  多麼痛苦,他不會知道。離開的時候,裝得很堅強戴回不在意的面具豎起身上的刺。轉身之後,所有的病都發作,比從前更嚴重,瀕臨死亡邊緣。跟自己的躁鬱抗戰,多少次走火入魔病入膏肓揪扯一頭長髮狠命抨擊自己心肺,在人前必須裝著堅強甚麼事都沒發生連哭的權利都沒有我再也哭不出來。

  沒有他的生活,像苦行僧一樣折磨自己,是為了鍛鍊更強大的精神力;好抵禦他已兵臨城下的侵略。把時間填滿,一定是太閒了,才會有那麼多餘的感覺。玩樂玩樂玩樂不停玩樂,不顧身體狀況,把自己向火坑丟,燃燒殆盡,會不會就好一些?燒成灰吧,有時候活著太累,懸浮四散也許還能沾附在他和H的肩上。已經分不清楚,是忙著活?還是忙著死?

  然而,我必須學會愛自己;學會不用呼吸甚麼都沒有我還能活著。

  有時候想到過往快樂的相處,閉上眼睛。彷彿就像他們在我身邊一樣,聲音表情好清楚。人都會把痛苦放大,流於自憐自傷的刑地;反而會把快樂縮小,認為快樂就是理所當然理直氣壯的。感受到多少的幸福都不夠,然而十倍的痛苦就能無限孳生成百倍千倍。所以我要自己想好不要想壞,就算他們不在我身邊也能感受到殘存的溫度。於是乎,不再在意了,已經經過最美好的,只是都要結束了。

  看著C走向轎車,心如刀割想大哭大叫,我跟自己說他就會這樣子永遠消失在我眼前在我生命中,連句再見都沒好好的說。生平第一次,我把一個男人找回來。C抱著我而我只是哭,哭著說你不懂我你不愛我,那刻真的絕望極了,感覺心裡有甚麼正在死去,然而我只是哭連挽留C的話都沒說。在大街上,人聲雜沓不管多少人看見我們正上演的這齣戲,又有誰能聽見我心碎一地的聲音。是錯覺吧,看見他眼眶含淚,他也會難過嗎?難過些甚麼?可不可以當成是捨不得失去我而難過?C說既然我都懂,可為甚麼還要愛?

  當我學會愛人的時候,正巧愛上不愛我的人。
  愛情究竟是報答還是懲罰?!

  C突然摟著我的腰話語柔緩說不可能跟我這麼決裂。然而我只有微笑不語,在他不注意的時候轉身擦去眼淚。我該如何跟C決裂?!或者問:我真能捨得他嗎?他沒有注意到,從那天起,他再也沒聽過我說『我愛你』。發誓再也不說,就算仍然很愛他。

  我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試著寫下;在還沒有瘋狂前。我知道因為他不安,所以需要很多愛,像某種程度的偏執狂C收集愛情。他愛她,他不愛我;這些都知道。看著他們甜蜜的手牽手出席在社交場合,旁人艷羨附和的問著甚麼時候結婚,然後自己心痛。可以不要觸碰這一堆八卦,那麼;就看不到他跟她,所謂的堅定愛情。她愛他,那麼我的愛就不是愛嗎?

  對我而言這就像被虐狂一樣,喜歡狠狠撕開傷口,聽心在嚎啕又硬生生摀住傷口,餵養世上最鹹的鹽,眼淚。不讓任何人知道在瀕死之間的酷刑拷打,我日夜折磨著自己。C是我的憂鬱症也是我的百憂解,我的雙眼是堰塞湖,始終流不出來,他讓岩石下陷於是,淚,就流了出來。常常無聲的流淚,呼吸正常到你不知道我在流淚。

  記得那天,溫泉的晚上。我們從交往之初就說好要一起去洗溫泉的,他在水中抱著我,我伏在他的肩上就開始落淚;他並不知道,以為是汗滴。我已經幾乎要忘記他肌膚的觸感了。當我忘了你的時候,你又來到;當我愛著你的時候,你又消失。我把毛巾蓋在臉上,因為眼淚無法停止的流散,抬起左臂說有好多河流,他問為甚麼有這些疤痕?我說我忘記了,但其實,這是想你愛你怨你的記錄,每個心痛惡夢的夜晚。

  看著他出現在所有的社交場合,我出席這些乏善可陳的宴會就只為看他,等著他給予我一個眼神或是一個暗示,我總是最快的速度回應,然而C一邊心不在焉一邊虛應我;我都知道。他從未好好聽過我的說話,於是,我再也不跟他說我心裡真正的話。C明明懂我,卻為甚麼要這樣折磨我?他說又愛了誰上了誰,他總是不知道在我平靜的表情下,其實心痛如刀割。對我是做愛,因為愛他;對他是性交,因為他不愛我。慢慢的當他愛撫我的時候,我身體沒有感覺我只想著他也是這樣愛撫其他的她,又流淚。我需要他時,總是缺席,連陌生人對我的幫助都遠比他大,對我而言最親密的C。這是該哭還是該笑?需要我時,我總是最快的速度到他身邊,做任何我能做到的。
  
  我總是無言的流淚。
 
  離開時,連個吻都吝於付出的C,我還能怎樣?我還要妄想能擁有甚麼?他的任何一句話都能主宰我,最愛我的頭髮,既細軟又柔順。希望我留長點,然後直到今天狠狠的剪去好多頭髮。卻發現心痛,是因為我還愛著他。有時候我希望,狠一點;要不就專心愛我,要不就一刀殺了我。活著太痛,太累太無力。痛快些死去,才是對我的慈悲。

  我開始畫畫,我用普魯士藍畫了一幅自畫像,以普魯士藍調出來的各種深淺不同的色階,我把所有的悲傷都灌注在這幅畫中,我想,這是我畫過最好的畫,也是我僅存的尊嚴。

  那一天還是會到來的,是的,C要結婚了。
  C神采飛揚,容光煥發,我卻越來越憔悴。我跟C之間,終於不得不完結了。我差人著了一份厚禮給C,他約我吃飯,只是說著他對不起我,不得不選擇結婚,希望我以後好好的過下去,我們之間還是朋友。
  C,你怎麼不說你要我,你要我?就算只是當你的情婦也好,連你也要離開我了。那麼,我對你而言是甚麼?我說我願意當你的情婦,這樣的卑下,你卻只是說,這樣下去對大家都不好,不如在最美麗的時候選擇分手?

  C結婚的前一天,我們最後一次做愛。過了這個晚上,我將不再可以通行無阻他的家,睡他的床。他沉默的愛撫我,而我只是哭,做完愛後,我躺在他的懷裡奇蹟似的熟睡。當凌晨我離開他的家,心卻是篤定的,這個男人確實是離開我了。他的婚宴我沒有到場,我回到家,只是把房門緊鎖,吩咐誰都不許打擾我,連我爸媽都一樣。

  我望著普魯士藍的自畫像抽煙,打碎所有的鏡子,我滿滿的倒了一杯純威士忌,把三個月份的藥磨成細粉,摻酒弄成糊狀;我看著滿滿一碗的藥粉,笑了開來,我很平靜的坐在梳妝檯前面,看著碎鏡裡面四分五裂的自己,開始化妝,穿上我最喜歡的禮服,我的心好靜好靜,我突然想到H,想著要不要寫信給他。

  我躺在床上,慢慢的一片模糊,在波西米亞狂想曲的樂音中,感覺海浪慢慢的淹了上來,手腳好冷。我沒有了力氣,連吐的力氣都沒有了,我看到C微笑的臉,還有H,H叫著我的名字呢。

  H,我親愛的H,讓我愛你,成為我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吧。

  2004.01.31定稿

問世間情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許

H,我越來越不快樂。我甚至懷疑當初我嫁給你的動機是什麼呢?我這麼的義無反顧不回頭了啊。你卻這樣對我,心都冷了一大截。你開始加班加班加班,我得聽婆婆的冷嘲熱諷,我不能出門,也不能跟朋友連絡,得看婆婆臉色。每天晚上你越來越晚回來,脫了西裝洗澡就躺上床睡了,你多久沒碰我了?你還記不記得我的敏感帶?記不記得怎樣的做愛會讓我高潮?記不記得我肌膚的味道?記不記得我興奮的潮紅和呻吟?你都忘了,你不碰我,我怎麼生得出孩子?你不愛我,我怎麼活得下去?  

  結婚第三年的某一天,我說離婚吧。他哭著跪下來,一邊說不要離婚一邊說他沒用,我們抱頭放聲痛哭。我第一次看到他下跪他流淚,多少次的爭吵下來,我說我很累,我還是不適合當你的妻子,努力的要面對婆婆,面對那些不看好我們的人很辛苦很壓抑。他說他恨他自己這麼的愛我,卻又無力改變。


記得那天,溫泉的晚上。我們從交往之初就說好要一起去洗溫泉的,他在水中抱著我,我伏在他的肩上就開始落淚;他並不知道,以為是汗滴。我已經幾乎要忘記他肌膚的觸感了。當我忘了你的時候,你又來到;當我愛著你的時候,你又消失。我把毛巾蓋在臉上,因為眼淚無法停止的流散,抬起左臂說有好多河流,他問為甚麼有這些疤痕?我說我忘記了,但其實,這是想你愛你怨你的記錄,每個心痛惡夢的夜晚。


以上藍色字體是對於人稱的轉換感到混淆
綠色字體中突然提到「你」是指H嗎?

小說中的女主角是個比較偏執的人
兩個迴異的男人都是她的選擇
包括自己的人生

葉子鳥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