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1月 27, 2007 8:45 pm
【瞻望】再次的對決，死亡的邊緣
秋風颯颯。
紅雁離家進入第二個月，魔雷想不通這女孩的性子為什麼比平常還拗。
知道了紅雁身在何處，魔雷沒有如先前般擔憂，至少她還安然無恙。
魔雷走在石板路上，剛到圖書館把幾本書換新，與買來的日常必需品（其中茶包是不能或缺的，魔雷家中的傳統）放到麻布袋裡，正經過一家鍛冶屋，考慮著訂作一把劍，送給紅雁，如她所願讓她參加禁衛隊。自從禁衛隊長克莉絲汀去過魔雷家，紅雁就打從心裡將她當偶像看待。
這樣好嗎？用賄賂的手法買回紅雁的心，甚至不能訓誡她一番！
魔雷停下腳步，打不定主意。
「我真是有夠失敗的……」
魔雷聽見有人叫他。
才剛想到，就出現的人。
「魔雷！」那是克莉絲汀，金髮及腰，瘦長體態的禁衛隊長，平時守候在安妮特公主身邊。她飛到魔雷面前，跟他呈垂直狀態地飄在空中命令：「沿這條路到中央大道攔截三個銀行搶匪！快！」克莉絲汀隨即乘風往上飛過了建築，往原追逐方向飛去。
剛剛那是命令吧？魔雷思索，克莉絲汀還是這麼強勢。他看見前面往下延伸的陡斜坡道。旁邊一個男子推著直立的雙輪推車從商店出來，魔雷靈機一動，示出騎士徽章，跟他要了推車，說：「等等到下麵撿。」
半個身子靠上車身，魔雷右腳使力，將自己推下陡坡，空氣拂過他的耳畔，他的速度愈漸快速，遭遇行人前他不停喊道：請借過！碰到障礙物時靠著左右扭動身軀來控制。在半腰處，兩個搬運巨大玻璃的工人走在路上，忽然看見一個戴面具的瘋子站在推車上急速衝來，一個往前拉，一個向後，兩個人前赴後繼，魔雷忙喊：擺平！兩人趕緊照作，魔雷倒下身子從玻璃下驚險溜過，儘管兩個把手如煞車般摩擦地面，火花在金屬與石版猛力磨擦下竄生，也直到了盡頭才停下來，所有路人將目光專注在躺在推車上的魔雷，懷中還緊抱著購物袋。
自從勇者選拔之後就常常很想做這些有的沒的，搞什麼鬼？以前不會的！魔雷思索，趕緊起身趕往中央大道，在那裡等候銀行搶匪的蹤影。
出現在面前的，是一輛疾行的載貨馬車，前有一名蒙面駕駛，後有兩人在座，克莉絲汀就飛在它的後方。魔雷右手高舉，在頭頂上召出一把三公尺長的魔法劍，電擊聲在周圍啪啪作響。駕馭馬車的搶匪沒有要閃避的念頭，想在魔雷身上蓋予馬蹄印與車輪軌跡。魔雷側身，讓右側在前。
「還不快滾！」
當魔雷即將被夾在兩匹馬中間的橫木撞擊前的霎時，魔法劍劈下，正中馬車，爆炸聲貫徹全場，搶匪三人都趕緊跳車閃避，背著錢袋，各自逃亡。克莉絲汀對著駕駛馬車的搶匪使用風之束縛將他制服地面，手腳都貼合著無法行動。魔雷阻擋住一個身材像大熊的搶匪，他往左跑他就往左擋，往右他就往右，他要出拳，魔雷先在他面前召出火焰球，讓他不得不鬆手放棄錢袋。警備騎士隊適時趕到，處理兩名投降的搶匪。
「有誰看到另一個搶匪？」克莉絲汀向所有人問，沒有答覆。
「報告，可能是騎馬逃走了。」警備騎士將僅剩的一匹馬牽來。
「沒辦法了，再通緝他吧。」克莉絲汀說，然後以蹙緊眉頭的神情轉向魔雷，食指左右搖擺表示不滿，「下次小心點，毀損國幣該怎麼辦啊！」
「沒想這麼多。」魔雷目擊兩名搶匪被枷鎖套牢。「妳怎麼充當起警備隊長了？」
「自從那個愛惹事的斐拉走後，你知道斐拉吧？他因為多番牴觸安妮特公主，所以被外調了，由我暫時接他的位置，兼任禁衛隊長。」克莉絲汀莞爾，「你最近還好吧？」
魔雷想說差勁透了。
「警衛隊長的職位比較不枯燥吧。」
「沒差多少。更多公文要簽，多些小賊要抓。」克莉絲汀又比出食指的動作，兀地眼神劇變，「奇怪……」
嗚──
魔雷與克莉絲汀眼巴巴地讓正要被帶走的魁梧搶匪，從心臟處泛出血光。魔雷趕緊推倒克莉絲汀與她雙雙伏臥地面，所有路人與騎士立即效仿，駕駛馬車的搶匪還沉浸在犯案被捕的鬱悶心情，傻傻站定。克莉絲汀要起身拉他，被魔雷阻止，隨即該搶匪的胸口也中彈身亡。
魔雷往四面八方環顧，各個樓層沒有狙擊手的蹤影。
「是那第三個人。」克莉絲汀說，「他已經走了。」
「妳剛剛有感覺到吧，妳剛剛說『奇怪』的時候。」魔雷扶克莉絲汀起身，往遠方望去。
「沒想到他們的同夥會滅口，而且是從這種肉眼看不到的距離，我只聽見空氣有奇怪的撕裂聲罷了。」擁有異常洞察力的克莉絲汀說，整條街上只有她和魔雷有膽佇立。「這對惡名昭彰的大小熊二人組，沒想到就這樣子被輕輕鬆鬆地終結了生命。最近傳聞他們找到ㄧ個新夥伴，兩個星期前國家銀行已經被搶過了，沒想到他們的腦筋還動到皇家銀行來。」
「比較高大的是大熊？」
「那是兒子，是小熊。」克莉絲汀更正，蹲下研究傷口，「都瞄準心臟，一擊斃命。你知道有哪個狙擊手作得到嗎？」
「應該問有什麼武器作得到。我從沒見過槍枝射程這麼遠。」
「有這樣的技能與武器，好像沒什麼道理喔？擁有這種殺手技能，應該不需要跟大小熊二人組聯手搶劫，自己憑靠狙擊就能得到高額的犒賞了。最近怎麼這麼多殺手出沒？魔雷，你有什麼看法沒有？」
魔雷聳肩，想問她曾不曾離家出走、她的脾氣跟紅雁有不有得拚、向長輩賭氣時心中所想要的是什麼、紅雁離家不歸該怎麼處理、紅雁為什麼逼得他要在臉上留下秋季楓葉的不滿。
「秋季楓葉的不滿？紅雁離家出走？怎麼回事，你把詳情告訴我吧。這樣子好了，我回警衛廳處理後續，等等到你家聽你說，請藍華替我泡些茶吧，我喜歡你們家茶的風味。」
克莉絲汀說要來就來，毫不考慮他人家中的方便與否。
或許紅雁崇仰的偶像，能夠看透魔雷的盲點所不及的，給予他實質的意見。魔雷知道紅雁和藍華都遲早會離開他的，如每一隻翅膀硬壯起的鳥兒都得翱翔，這是宿命，只期待她們記得自由與生命的精采，來自一雙曾經眷顧她們的羽翼；最起碼偶爾也回家探視一下。與紅雁的分離，不是雙手互相緊握、祝福聲不止、眼神不捨地回顧的離別，是一個耳光、一陣失望的嘆息、一股淚腺莫名的悶熱鼓譟，以此作為休止符，是過於悲悽的劇情結尾，是人生的遺憾與失敗。
魔雷從失望轉為絕望，不惜向克莉絲汀請教家庭問題，儘管克莉斯汀是個單身貴族。走在街道上，他發覺自己跟路人一樣，在生命匆匆行走，紅雁第一天入學、紅雁從鞦韆上求好心切的「降落」、紅雁取得畢業證書，過往回憶的蒙太奇，一個個與他擦肩。
從正面走來了一個惡劣的回憶。
是企圖暗殺安妮特公主的殺手之一、率領眾殺手的頭領！
魔雷止步，手往劍柄探去，對方啟口：「這裡人太多，不小心會殺死很多無關緊要的人的喔──」
「你想怎樣？」
「北邊的森林，半小時候見，找個地方陪我好好玩玩。」
※
魔雷回憶起上次與他的對決，敵人聲稱自己是故意用右手讓他勝利的。
對方跟魔雷相同，戴著面具，遮掩住左眼上被骷髏形狀燙過的失敗印記。
「你們任務失敗後必須被烙上骷髏印記，上次你被印上哪裡？」
「你在說什麼？上次我們的任務可是圓滿地達成了。」
「我們保護了安妮特公主，你們的詭計沒有達到。」
「我們最根本的目的不是要殺害她，不然你以為我上次我就這麼輕鬆地放過你？」男人敞開雙臂，頭隨意仰擺，「安妮特公主政務處理得相當不錯，工作上不需要她的命，我們也不會想去傷害她，這對大家都好。」
「胡扯，你們明明要置公主於死地！」
「我們只是陪她玩玩嘛。就像你現在要陪我玩玩一樣。不過這次，我用左手。」
「你用左手，是為了證明上次是故意不使用慣用手嗎？」
「不只這樣……渺殺姬。」從濃密樹葉間一個紅色卷髮的少女站在枝幹上，將一把二點多公尺的長槍丟下，「我真正慣用的武器是這個。」
「魔雷兄，請問紅雁跟藍華好嗎？」渺殺姬從樹頭上問，食指淩空旋轉著一枚飛鏢玩弄，自在的神情，彷彿他們之間不曾為了安妮特公主的安危而爭鬥過，更不像她曾經對藍華與紅雁大動干戈。
魔雷沒有回應，連個眼神都不給。
「你很沒有禮貌喔！」渺殺姬要丟出的飛鏢還沒出手，長槍先杵到面前。
「這是我跟魔雷的對決，妳不准插手。」
「你們這群臭男生，真討厭。」
「開始吧，魔雷。」
魔雷雷電先發，然後離開原處，免得渺殺姬動手暗算。
殺手跟野獸一般是不得信賴的。
男人緊跟魔雷，不在後方，而在側面。
他淩利的長槍不斷揮舞，粗大的樹木都被攔腰斬斷，在魔雷的身後同地面撞擊出巨大聲響。
魔雷在急速中旋身向後放射烈火彈，兩發打中剛好倒下的樹幹，其餘被男人跳躍閃躲，在半空中劇斬向一邊的大樹，魔雷往側邊離開原先站立與樹幹即將倒下的重疊位置。
男人一手長槍筆下，落空插入地面，隨即鬆開握柄，身體降落，槍柄在手臂與軀幹間滑行，馬上雙手再抽起武器，於面前急速捩轉，抵散焰火的反擊。他在空隙間轉身，長槍深深刺入樹幹，再以全身的力量扭轉，舉起龐重樹幹，往魔雷砸去。為了閃避，隨即後身翻滾，銀劍始終緊握在手。
以自我作圓心旋轉樹幹，魔雷急遽飛越過衝擊的樹身，趁機向前以劍劈去，被對方以手甲抵擋，右手的手甲斷裂，放開長槍，另一手的手甲帶著尖刺往臉部攻擊，魔雷捉住對手下臂，然而，腹部被騰空雙腳蹴擊，彈飛。
男人蹴擊後翻身站穩，握緊長槍，將樹幹奮力擲向魔雷，並且飛步跟前。在枝葉間的空中回神，踏上枝幹後躍身，欲往敵人噴射火燄，對方卻出現在上方！流線狀的黑色魔法彈接踵而來，噴射火燄相應，流線魔法彈鑿穿了反擊，為了抵禦魔雷使用蒼藍色的魔法劍掄開，不料男人竟也突破出火燄，長槍直逼，魔雷閃避，兩人平行同時面地，掉轉銀劍反刺咽喉，敵方以幾釐米的距離偏離，此時兩人都伸出手，強烈的魔法直擊命中對方，震耳的聲響貫徹整片原本安謐的森林。
「變態……兩個都是變態！稍微玩一下就好了，搞到這麼嚴重幹麼！」渺殺姬從遠方觀望，恣意逍遙的神情變成蹙眉惶恐的神情，並且迅速跳離原處閃避一枚誤擊的魔法流彈，「待在這裡會死人的……兩位都加油，我晚一點再靠過來喔，先暫時腳底抹油嚕……」
魔雷撐開雙腳，雙手將銀劍插入地面增強阻力；男人擁有操縱風的能力，輕輕鬆鬆就抵銷爆炸後的衝擊。揚起的泥沙黃幕，隱晦的魔法彈雨在上面逐漸凝聚成黑點然後進入可視度中，魔雷兩手往內交叉後往左右擺去，火焰屏障對抗魔法彈，參雜其中的竟是實體長槍，魔雷儘管提早發覺也被擦傷了左肩，也由於閃避的不自然動作讓他沒有辦法對應敵人衝過來的鉤拳，手甲的尖牙刮傷臉部，往右方飛倒，右手持劍撐地，轉向擎受的力量向上彈起，旋身，扒上枝幹，將自己拋上空中。
尋找著敵人，從一開始心頭出現的卻是紅雁。
我還不能輸……不能死在這裡……我還得跟藍華一起找回紅雁！
敵人乘風攀升，魔雷在空中的勝算不大，在重新回歸地面之前，左手朝放發出比火焰球大上幾倍的球體，以稍慢的速度向前，敵人直接擦身飛過，比劃著「你在幹麼」的姿勢，魔雷的回應無須口頭，彤火球體在敵人身後爆炸開來呈霰式攻擊，魔雷越過拋物線的最高點，在開始降落前乘勢對敵人施放噴射火燄，對方閃避了最強力的攻擊，不過無暇兼顧四散的燄霰彈，被其中兩發擊中。
「原來是這種東西……蠻有趣的……」
那傢夥一直是那樣子，以生命作為賭注，把對決當成遊戲。
相較於隨時可玩命的本錢，魔雷是則不能鬆懈，不過他的精神無法專一，在這個時候他渴望藍華或是紅雁能夠在他身邊，守護他，或讓他護守。
地面上再度交鋒，長槍偏低圓弧，魔雷躍起，銀劍架住由高向下的第二圈。
他意識中的意象林林總總，看不見眼前的對手。他溺斃在回憶的漩渦中：藍華童年時抱著小熊，對他訴說剛剛小熊悄悄說了什麼，要小熊也告訴他，卻不再啟口；紅雁在盪鞦韆時，太過於自信，愈盪愈過癮，卻跌摔下來，流了血，嚇壞藍華；兩人在小學戲劇課的時候一個飾演美麗公主一個飾演老巫婆，在魔雷開導下才讓兩名重要角色詮釋完美，獲得班際冠軍；藍華在薔薇祭中獲得智能成績第一名、紅雁同在武鬥比賽中得到佳績……
為什麼在這個關鍵時候……
這分明是在死亡前才會發生的事情。
魔雷懸空接下揮擊，向後降落，左手補給燄霰彈加入戰事，敵人飛閃，魔雷再加三發燄霰彈，隨即一人向空中閃避，一人於樹後尋求掩護，四發燄霰彈，一場彷彿狂歡的煙火，時間線上連鎖爆炸，敵人在火焰霰彈間升空閃避的同時大聲喊叫，應和著歡慶氣氛。
高溫。
炙熱。
汗水。
魔雷累了。
他的四周，因為方才的燄霰彈而開始焚燒，頭頂的枝葉都搖曳成浴火的蝴蝶，一隻隻在他身邊跳起圓舞。
魔雷有不祥的預感。
「真是美麗的景象。如果是晚上，應該會完美吧。魔雷，喔，不，應該稱呼你為塔派烈特，你說是吧？」
魔雷與敵人站在舞蹈之中。
「你實在是很煩。」
「辛苦你了，你現在準備認輸就好。」
敵人直衝向前，長槍劃了半圓，瞄準魔雷的咽喉，魔雷退後閃避，兩人的身體呈現標準的平行。倏地，敵人異常加速，雙臂抱緊魔雷的頸部，膝蓋重重地沉入他的腹部，血液從口腔中噴出，原先要以魔法對應的手來不及，緊貼在敵人的胸口上，魔法卻受限於肉體使不上來。
「太大意了，你忘記我的速度有多快了嗎？沒有了樹木，我可是暢行無阻的。」
敵人鬆開了武器，給予魔雷一記右鉤拳，飛出的瞬間用風之束縛囚禁住魔雷，讓他的身體呈異常體態，咬緊牙根的時間並不長，雙手施放出黑色光束，最強力的攻擊在最靠近的位置命中，魔雷的身軀如飛彈般不知撞斷幾棵樹木，最後隨著黑色光束的在大地上削出的軌跡倒在末端。
肺臟因為衝擊難以呼吸。
「真可憐……」將手放在魔雷額頭的，是回到現場的渺殺姬。她對魔雷莞爾，好像撿到一隻風寒的流浪狗。
男人靠近的同時撿起了長槍。
她對走過來的男人所問的問題，類似：我可以養牠嗎？
「你要殺他嗎？」
魔雷左手顫抖著，扯住渺殺姬衣領，試圖要坐起身來。
「妳想殺他？」
……要殺我嗎？
「人家才不想呢。這是老頭子你自己要來找的麻煩，跟任務又沒有關係。」渺殺姬接過衣領上男人掙紮要存活的手，幫助魔雷坐起身來，雙手還搭在他的肩膀上，「而且，這次是他沒有百分之百地與你打。」
……這兩個人是什麼毛病？
「的確……感覺上這傢夥的精神不是很集中……身體還比上次瘦弱很多……動作都太遲鈍了……」
……就站在那裡不要動。
「這次根本不公平啦，你趁著人家狀況差的時候出來偷襲他。卑鄙！」
……再靠近一點……
「什麼話！兵不厭詐，況且，我可是有邀約他，他自己跟出來的。」
就是現在！
敵方的兩人開始爭吵，男人跺步向前要與渺殺姬爭論，魔雷看準時機孤注一擲，雙手綜合了全身上下所有的氣力，雷電與火炎的噴射魔法瞄準男人火力全開。
渺殺姬在瞬間以左手推開了魔雷的手臂，所有攻擊只擦過男人的左肩。
潛意識接續地，舉起長槍，往魔雷的頭部擲去。
魔雷束手無策。
結束了……
渺殺姬右手拉開男人的目標，救了魔雷。
「造反了！妳在袒護敵人嗎？」
「兵不厭詐。如果剛剛我沒有救你，你這個老頭子早就飛到月亮上去了！他沒有殺到你，你也不准殺他。你趁著他虛弱的時候向他挑戰，他趁著你沒有防備時攻擊，你們都扯平了！」
男人咬牙切齒地不知如何應對，在魔雷的面具上吐了口唾液，順著凹槽流入魔雷的眼睛。
「我要殺你還不容易嗎？要看你痛苦，要毀了你，我直接向世人公佈你的身分就好了，這還不簡單嗎？塔派烈特，曾經受到奧特王愛戴的騎士，忘恩負義的弒君者，就算安妮特那小妞不相信你殺了她老爸，全國要你死的也有很多人。」
「老頭子，你的脾氣就是這樣！差點死了就沒有風度了，難看！」
「嘖……」男人蹲下來，在虛弱的魔雷臉頰上拍了兩下，說：「我下次，等你能夠全力應戰的時候，再來跟你打。到時候，我這個白癡的學生也護不了你了。給我記住。」然後，他的臉角才彎曲成不懷好意的笑容。
「白癡，走了。」
「你要把他留在這裡？」
「玩得那麼過火，警備騎士沒有道理沒察覺，在他被燒死之前，應該會被人救走吧。妳不走，我自己先走了。後會有期。」
魔雷還想反擊，身體卻不聽使喚了。
「不要這樣逞強。躺下來比較好。」渺殺姬讓魔雷躺下，說服他不要再讓她口中的「老頭子」回心轉意，性命要顧。「在警衛騎士來之前，讓我先陪你吧。」
渺殺姬卸下了騎士遮掩身分的面具，溫柔地用袖口替魔雷擦去了他人的唾液。
「妳……妳為什麼……」
話語變成鮮血。
「請不要說話。你現在的狀況差透了。」
「為什麼……要幫我？」
渺殺姬替魔雷把面具戴上。
周圍沒有兩人戰鬥時的影響，火勢還要一陣子才有可能蔓延到這裡。
在魔雷的髮間愛撫的，是一名殺手，曾經要取安妮特公主性命。他不認為這名少女的邏輯或理智正常，今天撿回這條命，是由於渺殺姬精神疾病使然？她竟然不顧導師的命令，保護了他。
「我以前是個孤兒。」渺殺姬突然開口說。
「當我開始懂事時，就在孤兒院裡。我後來在成為殺手前，有一個養父，他……他是個王八蛋，他對我不好……欺侮我……」
渺殺姬雖然在笑，可是眼淚流了下來。
「是老頭子救了我，把我從那個地獄中拯救出來。所以我不能讓你殺了他，可是……你是個好人，我知道。紅雁和藍華比我幸福多了，有你愛著她們。我也好想……」渺殺姬哽噎地，她握緊魔雷的大手，「老頭子讓我親手殺了他，從此我就是個殺手，我不能顯示出我真正的情感。所以微笑。我一直微笑著。
「我希望藍華紅雁都能夠快樂，而我知道如果你死掉了，她們會悲傷難過的。對吧？」
馬蹄聲與喧嘩聲湊近。
「等我成了能夠獨當一面的殺手，我一定要殺光所有的壞人，保護所有的好人。就像今天這樣。你跟老頭子，對我而言，都是好人。」
魔雷使盡了力氣，舉起手，替瑪琪娜拭去了滾燙的淚水。
真不知該說什麼。
「……謝謝妳。」
秋風颯颯。
紅雁離家進入第二個月，魔雷想不通這女孩的性子為什麼比平常還拗。
知道了紅雁身在何處，魔雷沒有如先前般擔憂，至少她還安然無恙。
魔雷走在石板路上，剛到圖書館把幾本書換新，與買來的日常必需品（其中茶包是不能或缺的，魔雷家中的傳統）放到麻布袋裡，正經過一家鍛冶屋，考慮著訂作一把劍，送給紅雁，如她所願讓她參加禁衛隊。自從禁衛隊長克莉絲汀去過魔雷家，紅雁就打從心裡將她當偶像看待。
這樣好嗎？用賄賂的手法買回紅雁的心，甚至不能訓誡她一番！
魔雷停下腳步，打不定主意。
「我真是有夠失敗的……」
魔雷聽見有人叫他。
才剛想到，就出現的人。
「魔雷！」那是克莉絲汀，金髮及腰，瘦長體態的禁衛隊長，平時守候在安妮特公主身邊。她飛到魔雷面前，跟他呈垂直狀態地飄在空中命令：「沿這條路到中央大道攔截三個銀行搶匪！快！」克莉絲汀隨即乘風往上飛過了建築，往原追逐方向飛去。
剛剛那是命令吧？魔雷思索，克莉絲汀還是這麼強勢。他看見前面往下延伸的陡斜坡道。旁邊一個男子推著直立的雙輪推車從商店出來，魔雷靈機一動，示出騎士徽章，跟他要了推車，說：「等等到下麵撿。」
半個身子靠上車身，魔雷右腳使力，將自己推下陡坡，空氣拂過他的耳畔，他的速度愈漸快速，遭遇行人前他不停喊道：請借過！碰到障礙物時靠著左右扭動身軀來控制。在半腰處，兩個搬運巨大玻璃的工人走在路上，忽然看見一個戴面具的瘋子站在推車上急速衝來，一個往前拉，一個向後，兩個人前赴後繼，魔雷忙喊：擺平！兩人趕緊照作，魔雷倒下身子從玻璃下驚險溜過，儘管兩個把手如煞車般摩擦地面，火花在金屬與石版猛力磨擦下竄生，也直到了盡頭才停下來，所有路人將目光專注在躺在推車上的魔雷，懷中還緊抱著購物袋。
自從勇者選拔之後就常常很想做這些有的沒的，搞什麼鬼？以前不會的！魔雷思索，趕緊起身趕往中央大道，在那裡等候銀行搶匪的蹤影。
出現在面前的，是一輛疾行的載貨馬車，前有一名蒙面駕駛，後有兩人在座，克莉絲汀就飛在它的後方。魔雷右手高舉，在頭頂上召出一把三公尺長的魔法劍，電擊聲在周圍啪啪作響。駕馭馬車的搶匪沒有要閃避的念頭，想在魔雷身上蓋予馬蹄印與車輪軌跡。魔雷側身，讓右側在前。
「還不快滾！」
當魔雷即將被夾在兩匹馬中間的橫木撞擊前的霎時，魔法劍劈下，正中馬車，爆炸聲貫徹全場，搶匪三人都趕緊跳車閃避，背著錢袋，各自逃亡。克莉絲汀對著駕駛馬車的搶匪使用風之束縛將他制服地面，手腳都貼合著無法行動。魔雷阻擋住一個身材像大熊的搶匪，他往左跑他就往左擋，往右他就往右，他要出拳，魔雷先在他面前召出火焰球，讓他不得不鬆手放棄錢袋。警備騎士隊適時趕到，處理兩名投降的搶匪。
「有誰看到另一個搶匪？」克莉絲汀向所有人問，沒有答覆。
「報告，可能是騎馬逃走了。」警備騎士將僅剩的一匹馬牽來。
「沒辦法了，再通緝他吧。」克莉絲汀說，然後以蹙緊眉頭的神情轉向魔雷，食指左右搖擺表示不滿，「下次小心點，毀損國幣該怎麼辦啊！」
「沒想這麼多。」魔雷目擊兩名搶匪被枷鎖套牢。「妳怎麼充當起警備隊長了？」
「自從那個愛惹事的斐拉走後，你知道斐拉吧？他因為多番牴觸安妮特公主，所以被外調了，由我暫時接他的位置，兼任禁衛隊長。」克莉絲汀莞爾，「你最近還好吧？」
魔雷想說差勁透了。
「警衛隊長的職位比較不枯燥吧。」
「沒差多少。更多公文要簽，多些小賊要抓。」克莉絲汀又比出食指的動作，兀地眼神劇變，「奇怪……」
嗚──
魔雷與克莉絲汀眼巴巴地讓正要被帶走的魁梧搶匪，從心臟處泛出血光。魔雷趕緊推倒克莉絲汀與她雙雙伏臥地面，所有路人與騎士立即效仿，駕駛馬車的搶匪還沉浸在犯案被捕的鬱悶心情，傻傻站定。克莉絲汀要起身拉他，被魔雷阻止，隨即該搶匪的胸口也中彈身亡。
魔雷往四面八方環顧，各個樓層沒有狙擊手的蹤影。
「是那第三個人。」克莉絲汀說，「他已經走了。」
「妳剛剛有感覺到吧，妳剛剛說『奇怪』的時候。」魔雷扶克莉絲汀起身，往遠方望去。
「沒想到他們的同夥會滅口，而且是從這種肉眼看不到的距離，我只聽見空氣有奇怪的撕裂聲罷了。」擁有異常洞察力的克莉絲汀說，整條街上只有她和魔雷有膽佇立。「這對惡名昭彰的大小熊二人組，沒想到就這樣子被輕輕鬆鬆地終結了生命。最近傳聞他們找到ㄧ個新夥伴，兩個星期前國家銀行已經被搶過了，沒想到他們的腦筋還動到皇家銀行來。」
「比較高大的是大熊？」
「那是兒子，是小熊。」克莉絲汀更正，蹲下研究傷口，「都瞄準心臟，一擊斃命。你知道有哪個狙擊手作得到嗎？」
「應該問有什麼武器作得到。我從沒見過槍枝射程這麼遠。」
「有這樣的技能與武器，好像沒什麼道理喔？擁有這種殺手技能，應該不需要跟大小熊二人組聯手搶劫，自己憑靠狙擊就能得到高額的犒賞了。最近怎麼這麼多殺手出沒？魔雷，你有什麼看法沒有？」
魔雷聳肩，想問她曾不曾離家出走、她的脾氣跟紅雁有不有得拚、向長輩賭氣時心中所想要的是什麼、紅雁離家不歸該怎麼處理、紅雁為什麼逼得他要在臉上留下秋季楓葉的不滿。
「秋季楓葉的不滿？紅雁離家出走？怎麼回事，你把詳情告訴我吧。這樣子好了，我回警衛廳處理後續，等等到你家聽你說，請藍華替我泡些茶吧，我喜歡你們家茶的風味。」
克莉絲汀說要來就來，毫不考慮他人家中的方便與否。
或許紅雁崇仰的偶像，能夠看透魔雷的盲點所不及的，給予他實質的意見。魔雷知道紅雁和藍華都遲早會離開他的，如每一隻翅膀硬壯起的鳥兒都得翱翔，這是宿命，只期待她們記得自由與生命的精采，來自一雙曾經眷顧她們的羽翼；最起碼偶爾也回家探視一下。與紅雁的分離，不是雙手互相緊握、祝福聲不止、眼神不捨地回顧的離別，是一個耳光、一陣失望的嘆息、一股淚腺莫名的悶熱鼓譟，以此作為休止符，是過於悲悽的劇情結尾，是人生的遺憾與失敗。
魔雷從失望轉為絕望，不惜向克莉絲汀請教家庭問題，儘管克莉斯汀是個單身貴族。走在街道上，他發覺自己跟路人一樣，在生命匆匆行走，紅雁第一天入學、紅雁從鞦韆上求好心切的「降落」、紅雁取得畢業證書，過往回憶的蒙太奇，一個個與他擦肩。
從正面走來了一個惡劣的回憶。
是企圖暗殺安妮特公主的殺手之一、率領眾殺手的頭領！
魔雷止步，手往劍柄探去，對方啟口：「這裡人太多，不小心會殺死很多無關緊要的人的喔──」
「你想怎樣？」
「北邊的森林，半小時候見，找個地方陪我好好玩玩。」
※
魔雷回憶起上次與他的對決，敵人聲稱自己是故意用右手讓他勝利的。
對方跟魔雷相同，戴著面具，遮掩住左眼上被骷髏形狀燙過的失敗印記。
「你們任務失敗後必須被烙上骷髏印記，上次你被印上哪裡？」
「你在說什麼？上次我們的任務可是圓滿地達成了。」
「我們保護了安妮特公主，你們的詭計沒有達到。」
「我們最根本的目的不是要殺害她，不然你以為我上次我就這麼輕鬆地放過你？」男人敞開雙臂，頭隨意仰擺，「安妮特公主政務處理得相當不錯，工作上不需要她的命，我們也不會想去傷害她，這對大家都好。」
「胡扯，你們明明要置公主於死地！」
「我們只是陪她玩玩嘛。就像你現在要陪我玩玩一樣。不過這次，我用左手。」
「你用左手，是為了證明上次是故意不使用慣用手嗎？」
「不只這樣……渺殺姬。」從濃密樹葉間一個紅色卷髮的少女站在枝幹上，將一把二點多公尺的長槍丟下，「我真正慣用的武器是這個。」
「魔雷兄，請問紅雁跟藍華好嗎？」渺殺姬從樹頭上問，食指淩空旋轉著一枚飛鏢玩弄，自在的神情，彷彿他們之間不曾為了安妮特公主的安危而爭鬥過，更不像她曾經對藍華與紅雁大動干戈。
魔雷沒有回應，連個眼神都不給。
「你很沒有禮貌喔！」渺殺姬要丟出的飛鏢還沒出手，長槍先杵到面前。
「這是我跟魔雷的對決，妳不准插手。」
「你們這群臭男生，真討厭。」
「開始吧，魔雷。」
魔雷雷電先發，然後離開原處，免得渺殺姬動手暗算。
殺手跟野獸一般是不得信賴的。
男人緊跟魔雷，不在後方，而在側面。
他淩利的長槍不斷揮舞，粗大的樹木都被攔腰斬斷，在魔雷的身後同地面撞擊出巨大聲響。
魔雷在急速中旋身向後放射烈火彈，兩發打中剛好倒下的樹幹，其餘被男人跳躍閃躲，在半空中劇斬向一邊的大樹，魔雷往側邊離開原先站立與樹幹即將倒下的重疊位置。
男人一手長槍筆下，落空插入地面，隨即鬆開握柄，身體降落，槍柄在手臂與軀幹間滑行，馬上雙手再抽起武器，於面前急速捩轉，抵散焰火的反擊。他在空隙間轉身，長槍深深刺入樹幹，再以全身的力量扭轉，舉起龐重樹幹，往魔雷砸去。為了閃避，隨即後身翻滾，銀劍始終緊握在手。
以自我作圓心旋轉樹幹，魔雷急遽飛越過衝擊的樹身，趁機向前以劍劈去，被對方以手甲抵擋，右手的手甲斷裂，放開長槍，另一手的手甲帶著尖刺往臉部攻擊，魔雷捉住對手下臂，然而，腹部被騰空雙腳蹴擊，彈飛。
男人蹴擊後翻身站穩，握緊長槍，將樹幹奮力擲向魔雷，並且飛步跟前。在枝葉間的空中回神，踏上枝幹後躍身，欲往敵人噴射火燄，對方卻出現在上方！流線狀的黑色魔法彈接踵而來，噴射火燄相應，流線魔法彈鑿穿了反擊，為了抵禦魔雷使用蒼藍色的魔法劍掄開，不料男人竟也突破出火燄，長槍直逼，魔雷閃避，兩人平行同時面地，掉轉銀劍反刺咽喉，敵方以幾釐米的距離偏離，此時兩人都伸出手，強烈的魔法直擊命中對方，震耳的聲響貫徹整片原本安謐的森林。
「變態……兩個都是變態！稍微玩一下就好了，搞到這麼嚴重幹麼！」渺殺姬從遠方觀望，恣意逍遙的神情變成蹙眉惶恐的神情，並且迅速跳離原處閃避一枚誤擊的魔法流彈，「待在這裡會死人的……兩位都加油，我晚一點再靠過來喔，先暫時腳底抹油嚕……」
魔雷撐開雙腳，雙手將銀劍插入地面增強阻力；男人擁有操縱風的能力，輕輕鬆鬆就抵銷爆炸後的衝擊。揚起的泥沙黃幕，隱晦的魔法彈雨在上面逐漸凝聚成黑點然後進入可視度中，魔雷兩手往內交叉後往左右擺去，火焰屏障對抗魔法彈，參雜其中的竟是實體長槍，魔雷儘管提早發覺也被擦傷了左肩，也由於閃避的不自然動作讓他沒有辦法對應敵人衝過來的鉤拳，手甲的尖牙刮傷臉部，往右方飛倒，右手持劍撐地，轉向擎受的力量向上彈起，旋身，扒上枝幹，將自己拋上空中。
尋找著敵人，從一開始心頭出現的卻是紅雁。
我還不能輸……不能死在這裡……我還得跟藍華一起找回紅雁！
敵人乘風攀升，魔雷在空中的勝算不大，在重新回歸地面之前，左手朝放發出比火焰球大上幾倍的球體，以稍慢的速度向前，敵人直接擦身飛過，比劃著「你在幹麼」的姿勢，魔雷的回應無須口頭，彤火球體在敵人身後爆炸開來呈霰式攻擊，魔雷越過拋物線的最高點，在開始降落前乘勢對敵人施放噴射火燄，對方閃避了最強力的攻擊，不過無暇兼顧四散的燄霰彈，被其中兩發擊中。
「原來是這種東西……蠻有趣的……」
那傢夥一直是那樣子，以生命作為賭注，把對決當成遊戲。
相較於隨時可玩命的本錢，魔雷是則不能鬆懈，不過他的精神無法專一，在這個時候他渴望藍華或是紅雁能夠在他身邊，守護他，或讓他護守。
地面上再度交鋒，長槍偏低圓弧，魔雷躍起，銀劍架住由高向下的第二圈。
他意識中的意象林林總總，看不見眼前的對手。他溺斃在回憶的漩渦中：藍華童年時抱著小熊，對他訴說剛剛小熊悄悄說了什麼，要小熊也告訴他，卻不再啟口；紅雁在盪鞦韆時，太過於自信，愈盪愈過癮，卻跌摔下來，流了血，嚇壞藍華；兩人在小學戲劇課的時候一個飾演美麗公主一個飾演老巫婆，在魔雷開導下才讓兩名重要角色詮釋完美，獲得班際冠軍；藍華在薔薇祭中獲得智能成績第一名、紅雁同在武鬥比賽中得到佳績……
為什麼在這個關鍵時候……
這分明是在死亡前才會發生的事情。
魔雷懸空接下揮擊，向後降落，左手補給燄霰彈加入戰事，敵人飛閃，魔雷再加三發燄霰彈，隨即一人向空中閃避，一人於樹後尋求掩護，四發燄霰彈，一場彷彿狂歡的煙火，時間線上連鎖爆炸，敵人在火焰霰彈間升空閃避的同時大聲喊叫，應和著歡慶氣氛。
高溫。
炙熱。
汗水。
魔雷累了。
他的四周，因為方才的燄霰彈而開始焚燒，頭頂的枝葉都搖曳成浴火的蝴蝶，一隻隻在他身邊跳起圓舞。
魔雷有不祥的預感。
「真是美麗的景象。如果是晚上，應該會完美吧。魔雷，喔，不，應該稱呼你為塔派烈特，你說是吧？」
魔雷與敵人站在舞蹈之中。
「你實在是很煩。」
「辛苦你了，你現在準備認輸就好。」
敵人直衝向前，長槍劃了半圓，瞄準魔雷的咽喉，魔雷退後閃避，兩人的身體呈現標準的平行。倏地，敵人異常加速，雙臂抱緊魔雷的頸部，膝蓋重重地沉入他的腹部，血液從口腔中噴出，原先要以魔法對應的手來不及，緊貼在敵人的胸口上，魔法卻受限於肉體使不上來。
「太大意了，你忘記我的速度有多快了嗎？沒有了樹木，我可是暢行無阻的。」
敵人鬆開了武器，給予魔雷一記右鉤拳，飛出的瞬間用風之束縛囚禁住魔雷，讓他的身體呈異常體態，咬緊牙根的時間並不長，雙手施放出黑色光束，最強力的攻擊在最靠近的位置命中，魔雷的身軀如飛彈般不知撞斷幾棵樹木，最後隨著黑色光束的在大地上削出的軌跡倒在末端。
肺臟因為衝擊難以呼吸。
「真可憐……」將手放在魔雷額頭的，是回到現場的渺殺姬。她對魔雷莞爾，好像撿到一隻風寒的流浪狗。
男人靠近的同時撿起了長槍。
她對走過來的男人所問的問題，類似：我可以養牠嗎？
「你要殺他嗎？」
魔雷左手顫抖著，扯住渺殺姬衣領，試圖要坐起身來。
「妳想殺他？」
……要殺我嗎？
「人家才不想呢。這是老頭子你自己要來找的麻煩，跟任務又沒有關係。」渺殺姬接過衣領上男人掙紮要存活的手，幫助魔雷坐起身來，雙手還搭在他的肩膀上，「而且，這次是他沒有百分之百地與你打。」
……這兩個人是什麼毛病？
「的確……感覺上這傢夥的精神不是很集中……身體還比上次瘦弱很多……動作都太遲鈍了……」
……就站在那裡不要動。
「這次根本不公平啦，你趁著人家狀況差的時候出來偷襲他。卑鄙！」
……再靠近一點……
「什麼話！兵不厭詐，況且，我可是有邀約他，他自己跟出來的。」
就是現在！
敵方的兩人開始爭吵，男人跺步向前要與渺殺姬爭論，魔雷看準時機孤注一擲，雙手綜合了全身上下所有的氣力，雷電與火炎的噴射魔法瞄準男人火力全開。
渺殺姬在瞬間以左手推開了魔雷的手臂，所有攻擊只擦過男人的左肩。
潛意識接續地，舉起長槍，往魔雷的頭部擲去。
魔雷束手無策。
結束了……
渺殺姬右手拉開男人的目標，救了魔雷。
「造反了！妳在袒護敵人嗎？」
「兵不厭詐。如果剛剛我沒有救你，你這個老頭子早就飛到月亮上去了！他沒有殺到你，你也不准殺他。你趁著他虛弱的時候向他挑戰，他趁著你沒有防備時攻擊，你們都扯平了！」
男人咬牙切齒地不知如何應對，在魔雷的面具上吐了口唾液，順著凹槽流入魔雷的眼睛。
「我要殺你還不容易嗎？要看你痛苦，要毀了你，我直接向世人公佈你的身分就好了，這還不簡單嗎？塔派烈特，曾經受到奧特王愛戴的騎士，忘恩負義的弒君者，就算安妮特那小妞不相信你殺了她老爸，全國要你死的也有很多人。」
「老頭子，你的脾氣就是這樣！差點死了就沒有風度了，難看！」
「嘖……」男人蹲下來，在虛弱的魔雷臉頰上拍了兩下，說：「我下次，等你能夠全力應戰的時候，再來跟你打。到時候，我這個白癡的學生也護不了你了。給我記住。」然後，他的臉角才彎曲成不懷好意的笑容。
「白癡，走了。」
「你要把他留在這裡？」
「玩得那麼過火，警備騎士沒有道理沒察覺，在他被燒死之前，應該會被人救走吧。妳不走，我自己先走了。後會有期。」
魔雷還想反擊，身體卻不聽使喚了。
「不要這樣逞強。躺下來比較好。」渺殺姬讓魔雷躺下，說服他不要再讓她口中的「老頭子」回心轉意，性命要顧。「在警衛騎士來之前，讓我先陪你吧。」
渺殺姬卸下了騎士遮掩身分的面具，溫柔地用袖口替魔雷擦去了他人的唾液。
「妳……妳為什麼……」
話語變成鮮血。
「請不要說話。你現在的狀況差透了。」
「為什麼……要幫我？」
渺殺姬替魔雷把面具戴上。
周圍沒有兩人戰鬥時的影響，火勢還要一陣子才有可能蔓延到這裡。
在魔雷的髮間愛撫的，是一名殺手，曾經要取安妮特公主性命。他不認為這名少女的邏輯或理智正常，今天撿回這條命，是由於渺殺姬精神疾病使然？她竟然不顧導師的命令，保護了他。
「我以前是個孤兒。」渺殺姬突然開口說。
「當我開始懂事時，就在孤兒院裡。我後來在成為殺手前，有一個養父，他……他是個王八蛋，他對我不好……欺侮我……」
渺殺姬雖然在笑，可是眼淚流了下來。
「是老頭子救了我，把我從那個地獄中拯救出來。所以我不能讓你殺了他，可是……你是個好人，我知道。紅雁和藍華比我幸福多了，有你愛著她們。我也好想……」渺殺姬哽噎地，她握緊魔雷的大手，「老頭子讓我親手殺了他，從此我就是個殺手，我不能顯示出我真正的情感。所以微笑。我一直微笑著。
「我希望藍華紅雁都能夠快樂，而我知道如果你死掉了，她們會悲傷難過的。對吧？」
馬蹄聲與喧嘩聲湊近。
「等我成了能夠獨當一面的殺手，我一定要殺光所有的壞人，保護所有的好人。就像今天這樣。你跟老頭子，對我而言，都是好人。」
魔雷使盡了力氣，舉起手，替瑪琪娜拭去了滾燙的淚水。
真不知該說什麼。
「……謝謝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