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1月 21, 2007 11:29 pm
【瞻望】紅雁的疑慮，馬戲團的旋律
得知紅雁線索的魔雷不得已，搭上由二十匹駿馬牽動的公共馬車，與藍華並肩坐在靠近門的座位，做好在馬匹惹出意外前帶著藍華逃出的準備。車廂的座位與窗平行，乘客彼此面對面，魔雷戴著巨象牙製的面具，不是很在意；藍華就顯得很不自在。
「大哥哥，那個人一直盯著人家看……」藍華細語。
「不要理他。他如果感覺到妳很在意，會更得寸進尺。」
「可是很討厭耶。」
「有時候妳要把這想成是對妳的一種肯定。如果妳真的無法忍耐，或他做出超過界的事情，我才容許妳教訓他。在下車或教訓他之前，妳就裝自然一點。」
藍華掙紮一會兒，抬頭，對面的男子還在看她，光憑樣子就讓藍華發毛。他對藍華咧嘴微笑，眨眼，藍華掉了滿地雞皮疙瘩，勉強回過神莞爾。
不莞爾還好，現在他站起靠近過來。
魔雷緊張地（他對動物的信賴度就是這麼低）看著前端最後排右側的馬，行動的方式似乎與其他不一，好像撐不到下個驛站的模樣，趕緊站起來，要牽住藍華離開。他這一站，對面一整排男子的哥兒們全都站了起來。
「你幹麼！」魔雷面前的男子喊道，個頭還比魔雷小一截。
魔雷不知道自己又陷入什麼詭異的狀況中，只關心前面那匹落後的老馬。回過頭，對面一整排的人似乎仗著人多勢眾，想找碴。
「……沒事？」
「你幹麼！」
魔雷有時候很懷疑，為什麼使用同一種語言的兩個人，會雞同鴨講。
「……沒事！」他提高聲音道。
要魔雷輕易地教訓一下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地痞，易如反掌，可是若這樣做豈不在藍華面前成為錯誤榜樣？另一方面，魔雷更擔心的是這輛馬車的狀況，只要有一匹馬失去重心，整個車廂乘客的安危都是問題。魔雷坐下來，希冀男子不要吃飽太閒，好好回到座位上坐好。
魔雷所盼望的事情，十之八九都不曾如願。
男子對藍華伸出魔掌，魔雷的手潛意識地捉住對方的四根指頭，向他身後彎去，他整個人如根過熟香蕉般跟著往後彎，緊接的是猝然站起的藍華一記猛烈直拳，將男子的頭打側一邊。
「你才要幹麼啦！我一上車就一直盯著人家看，看得色瞇瞇的變態樣！你幹麼要推我大哥哥，你幹麼？你幹麼！」
藍華氣喘吁吁。
魔雷保持原姿勢不動，讓怪怪男子介於平衡與不平衡狀態，顯然他與其他乘客一樣都吃了一斤驚訝，撐著沉默。
平時溫文儒雅的藍華也有這種時候……魔雷搔著頭。是擔心紅雁的緣故吧。
馬車停駛，雖非緊急煞車，藍華還是順著魔雷身體倒坐下來，魔雷空餘的一手要找扶手，卻順手打了男子一個耳光。停妥了，魔雷發覺他的麻煩愈陷愈深。
「沒事不要盯著別人亂看……沒禮貌。」魔雷再打了他一個響亮巴掌，把他推回另一邊。
馬車危機是沒了，副車掌鬆卸了韁繩，讓那匹欲待退休的老馬休息，打算讓其餘十九匹馬繼續旅程，他再牽著老馬徒步往最近的驛站。
對面一排狐朋狗黨群集，除了怪怪男子趴在座位上不敢亂動之外，共有五人迎上前來。
「你們……」魔雷還沒說完，最左側一拳直來，魔雷伸手在瞬間接住並且向前拉（此時他還不忘諄諄教育藍華說：除非對方的力道很小，千萬不要去接住對方的拳頭），偷襲的傢夥變成肉盾接下夥伴的一拳又一腳，魔雷抓住對方拳頭的手往上擺，打中中央男子的鼻樑，再捉起肉盾的腳當他是盾牌，將其餘四人撞倒。「副車掌，開個門。」車廂外的副車掌照做，趕緊往旁邊站，只見五個男人飛出門外。
「渾蛋！有種就下車來打！」被當肉盾的男子站起來叫囂，隨即被夥伴打了一下後腦杓。
魔雷助跑飛跳淩空在肉盾上多補兩腳，同時雙臂扣住了另一人出拳的手臂，懸空翻轉蹲姿降落，向心力將出拳者擲上半空，腳跟疾起，魔雷左臂扣緊第三人的頸項，右手按住頭顱，使盡全力往下壓，他淩空飛起，在還未落地的第二名敵人身上三連蹴擊，對方像個隕石般撞擊第四人，頭骨與頭骨的撞擊聲相當響亮。魔雷翻身落地，單腳站在倒在地上被當作彈簧的第三人。
「真糟糕，」魔雷想著，「又在藍華面前使用暴力了。」
「藍華，妳不會離家出走吧？」魔雷無奈地問。
※
魔雷與藍華對那全程趴在座椅上不敢亂動的男子道別，走下了車廂。
大型艷紅帳篷座落在奧特城外的郊野，就在立瑟克湖邊，週遭有可以乘坐的遊樂設施，諸如旋轉咖啡杯等。藍華眺望那些飛上天際的咖啡杯，與馬戲團歡喜的音樂升上雲端，心想等找到紅雁也要跟她和魔雷一起乘坐。
一到門口，一個站崗的紫髮黑鼻小丑馬上右手遞送藍華一個水藍色汽球。魔雷原先拒絕，不過還是伸手去接黑色汽球，誰知與小丑左手接觸時被輕微電擊，讓他急忙抽回手。小丑彎腰作狂笑的模樣，沒出聲。藍華見況，手提包甩了一下小丑的頭，十幾顆汽球都飛向天際。那個小丑穿的一雙大長紅鞋絲毫沒有影響他逃離，逃走時還嘻皮笑臉。
「大哥哥，你還好吧？」
魔雷摸了一下藍華的臉頰，說：「放輕鬆點，這裡是馬戲團。」
「那個小丑太過分了，哪有這樣子整遊客的！」
「沒事的。我去買票，妳先去買棉花糖來吃吧。」
「都什麼時候了！」藍華不解地反駁，「現在都不知道紅雁在哪裡，哪有空閒買棉花糖來吃？」
「妳看看賣棉花糖的小姐。」
那彎下腰笑容滿面，把棉花糖遞給一個小男孩的女生。她穿著紅白直條的衣服，頭戴正方白帽，身前綁著長長的鵝黃色圍裙，跟紅雁同樣綁著馬尾。
「什麼意思？」
魔雷從口袋掏出報紙，交給藍華。
「這張照片，紅雁穿著一樣的制服。」
「她在這裡工作！」
「如果她不是在這裡工作，光是問馬戲團的人有沒有看過她，鐵定沒什麼用。」
「真、真的耶。那、快點快點！快啦！」藍華雙手拉著魔雷，「還沒買票！」「先問完紅雁再買啦！」她來到棉花攤前吩咐了兩支棉花糖後客氣地問道：「請問，最近有個叫紅雁的女生在馬戲團工作，不知道她在哪裡？」
魔雷瞥見女子攪拌木棍的手停頓了一下。
「好像，沒印象耶。」
「她長這個樣子……」藍華把照片拿出來給對方看，同時接過第一支藍莓棉花糖。
「嗯……喔！那個新來的女生啊，她好像是在……是在帳篷外面的另一端賣爆米花吧。你們可以去那邊找找看。」
「謝謝妳！大哥哥，我們快點走吧。」藍華接過第二支粉紅色紅莓棉花糖，遞給魔雷，被擋了下來。
「那支是給紅雁的。」魔雷說，在離去時斜眼瞄了一下低頭的女子，她正在鐵鍋中繞著另一支木棍，卻沒有加一丁點的砂糖。
「大哥哥？」
「嗯……沒事，走吧。」
女子盯牢離去的兩人，直到他們消失在人群之後，急忙脫下圍裙進入大帳篷中，火之子──亞桑正從嘴中噴射出數尺高的焰火，美輪美奐，在場的觀眾不得不為之驚嘆。亞桑還從觀眾席請了一名妙齡女子當助手，讓她直直佇立不動，他則在她周圍輕鬆吹出一個心形燄圈，從腳踝慢慢上升經過腰際再從頭頂離開。
亞桑是名健壯的黝黑男子，頭頂光滑閃亮。他在表演時一貫穿著藍絨長褲，上身只有兩條交叉的皮帶，結實顯明的胸肌與腹肌一覽無疑，當高溫使得水氣與汗液混合凝聚在他健美的身軀，讓操控火的他格外性感。
女子將目光從亞桑身上抽離，矍然環顧，終於在貴賓席附近找到紅雁，急忙往她那裡跑去。
另一方面，魔雷與藍華依照棉花糖小姐的話來到另一端，沒看見紅雁，倒是發現了另外一個舊識。
「山林野人！」藍華盯著一旁的介紹，又狐疑地看著那個身軀矮小、披頭散髮，一手緊搦鐵桿，另一手從空隙往外搆出的生物。
魔雷與藍華似曾見過這種生物。
「大哥哥，那好像是……」
「……影薰？」
那個長相連母親都會怪罪自己胎教方針錯誤的影薰，腐爛不只在表面，內心也十分驕傲狂妄，視他人低於糞土，凡是他走路經過的所有生命體若精神力不夠堅強，靈魂就會逐漸被他吸走；所有進入圓週五公尺內的花草樹木無一不凋謝枯萎。他是在勇者選拔中初回戰被佩姬輕鬆攆敗的參賽者，儘管如此卻自此陰魂不散地總會在魔雷周圍出現，通常都以與能力成強烈反比的極自傲程度出場，讓他每次只有被魔雷教訓的下場。
身材矮小，長相畸怪，腰際綁上破布是可以唬矇過觀眾，在魔雷看來那就夠了，誰知道他現在披頭散髮，好似幾天沒有進食的飢渴獸樣，不像野人，像個瘋子。
「他該不會是餓昏了，被馬戲團誤認為野人了吧？」藍華說，一邊將險些被掠取的棉花糖從山林野人的範圍中移開。
「我不要他每天纏著我，關在這裡好。」雖然有面具擋著，藍華可以看見魔雷「管他去死」的神情。
「藍華，我們進帳篷去吧。」
「為什麼？那紅雁怎麼辦？那個小姐不是說……」
影薰為了要搶棉花糖，將頭伸出鐵欄杆間，卡住，開始淒厲哀號。
魔雷手遮住耳畔，大聲對藍華說：「她在說謊。雖然我不確定為什麼。」
「紅雁不在這裡賣爆米花？」
「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她想要支開我們。」魔雷說，挽著藍華的手臂往帳篷走去。
※
「要不要買爆米花？香噴噴的爆米花，有加鹽或焦糖口味的！爆米花！」
「我要一盒焦糖的！對吧，你要焦糖的？」年輕父親向孩子確認。
「銅幣一枚，謝謝。」紅雁把固定好玉米粒份量的紙袋打開，倒入腹前特製的釜中，蓋上小丑臉孔的金屬蓋。
這個釜整體可是一個吸引觀眾的焦點。
釜橫向是易導熱的金屬，縱向兩面則是絕緣體，這樣販賣者才不會燙傷。紅雁雙手握住左右的耳朵使用火魔法加熱，隨即可聽見玉米粒啵啵作響，直到突出的鍋蓋鈕由黑轉紅，鍋蓋的小丑紅了鼻子，熱氣讓它發出笑聲，就知道爆米花加熱足矣。
男孩看得在座位上手舞足蹈，嘻嘻竊笑。
把爆米花倒回長方紙袋，把早已切好的焦糖塊放上爆米花，掌中使出的火魔法便將焦糖塊融化流入爆米花的空隙，高溫甚至還把幾個底內未開的玉米顆粒綻放出白瓣。
「謝謝惠顧！爆米花！誰要爆米花？」
「小姐這邊！」紅雁朝著講話人的位置向下走，想著無論是前排的貴賓席或是後排升高的普通席，她都要保持同等的微笑，去迎接每個客人，去迎接……魔雷與藍華？紅雁停下腳步，看見兩人走進馬戲團，趕緊轉身往上邊去，「小姐！我也要一盒爆……小姐！」那名男子盼著紅雁快速腳步離他遠去的背影，手上的錢幣舉在空中，感覺莫名奇妙。
「什麼嘛……兩個人一起來馬戲團，還吃著棉花糖，根本不管我！」紅雁繞到另一個出入口邊，有木牆擋住的位置，火大地抓了一把爆米花吃，還將整塊焦糖含在嘴裡，賭氣。
「紅雁，有兩個人來找妳！是、是一個……」棉花糖小姐吁吁喘氣，紅雁回：「一個戴面具的騎士，和一個水族的女生？」
「對對對！」
紅雁現在火冒三丈，完全沒有將棉花糖女子所說的話聽進去，意識中保持著魔雷與藍華兩人不顧她的安危，自己跑來看馬戲團表演的認知。
魔雷與藍華被一個穿著草綠色西裝的瘦弱男子擋住去路，他懷裡抱著的傀儡男孩對魔雷比出中指，瘦弱男子急忙阻止，傀儡男孩才改換食指對準魔雷，說：「面具怪人！你的票咧！你沒有票不准進去！」
「抱歉……紅、紅雁？那邊那個是紅雁吧！」從入口遠遠可以眺見對邊一個販賣爆米花的紅髮女子，綁著馬尾，看來就是紅雁的模樣。魔雷大叫她聽不到，現場是小丑們互相丟接著餐盤，滑稽的音樂大聲播放。他想要跑向前又被傀儡男孩指住眉間（面具的位置），不讓他前行。
失蹤多時的紅雁就在面前，就連找回失散的女兒都不能通融個三分鐘讓他進入！魔雷火大，儘管抑制不想使用暴力，光是嘴角就讓瘦弱的怯怯地說：「是比利！是比利的不對！不、不要傷害我！」
魔雷轉向名叫比利的傀儡。
打一個傀儡？唬誰啊！
「面具怪人，你不要欺負肯尼！你想白看戲、想動粗？警衛！快把這傢夥給我豁出去！」
從帳篷內外出現了五六個穿戴深藍色制服的小丑，右手持警棍打著左手掌，跑來時還搖搖晃晃，「小丑警衛」字樣的徽章在胸口閃閃發亮。一個落後的還拎著酒瓶在喝，儘管臉上有白色化妝也變胭脂紅。其中兩個小丑當場替彼此卸妝，然後用黑色的妝補上嘴角朝下、粗眉向中間傾斜的生氣模樣，同時轉過來瞪魔雷。
「藍華，妳盯緊紅雁。我去買票。」
小丑們聽見魔雷這麼說，喔聲嘆息，為沒有辦法使用公權力揮棍而感到遺憾。等到魔雷回來，只剩下藍華一個人和一個看守她的小丑，正耍著三隻警棍玩，同時打趣地對藍華拋媚眼。
「我看不到紅雁了，大哥哥……」
「沒關係。走吧。」
才正要出發找尋紅雁，燈光就被全部關閉。從黑暗中打出一道光柱，落在馬戲團的中央，出現在眼前的是名叫魅影的魔術師，他穿著高帽、披風、白手套、黑領結，身上滿是紫色亮片的衣裝閃耀地讓魔雷不禁遮住左眼。
魅影脫帽，顯露出淡紫色假髮，臉頰抹勻了白粉。他先將帽子拿在胸前，並從裡面使勁抽出細長的木條，說也奇怪，只見那木條不斷加長，直到超過魅影的身高之後，才離開帽子。此時，之前在馬戲團門口對魔雷惡作劇的紫髮小丑走過來，屁股翹起朝向魅影，讓他狠狠地用木棍打了他，小丑抱著臀部逃跑，木棍也斷了。
「是真的木棍呢！」藍華訝異地對魔雷說。
魔雷往四處觀望，篷內太過黑暗，看不見紅雁。
魅影接著把帽子橫放在地，拍了拍帽頂，成群湧現的兔子氾濫會場，在燈光點滅數次的瞬間變化成白鴿，飛出了帳篷，魅影本人則消失無蹤。
「大哥哥，你有看到魅影跑到哪裡去了嗎？」藍華轉頭，猛愣了一下，魅影就在她的身邊。她環顧四週，換魔雷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時聚光燈打在藍華與魅影的身上。魅影對藍華攤開手掌，從空氣中捉出一株雪白薔薇給她。藍華兩支棉花糖拿在左手，右手接過後，突然身體隨著魅影浮了起來，在半空中踏步，藍華知道自己在紅雁失蹤的這段期間沒有吃東西，瘦了，也還不至於到可以淩空飛起的地步吧！
藍華鳥瞰腳下的觀眾，慌亂摻雜驚喜，從沒有這樣輕盈地空中漫步，以近似舞蹈的心情與步調。魅影右手牽著藍華的右手，左手搭在藍華的腰際，帶著她環繞將近一圈，以清脆動聽的嗓音說：「要下去囉。」
藍華應聲後，魅影抓牢她的手，傾身滑翔，帶著藍華降落在中央。此時，一個長方的箱子已直立在那裡等候。魅影拍手，讓觀眾對藍華的臨場演出給予鼓勵。藍華臉頰泛紅，不知道魔雷在哪裡，有沒有看到她。
魅影現在請藍華站到長方箱子旁邊，要她打開最下麵的一扇門。她照作，發現裡面是……魔雷的頭？
「大、大哥哥？」
「我們被迫上場了嗎？」魔雷煩躁地。
魅影把門用腳關上，打開其他門給大家看。最上面的門是魔雷的雙腳，中間的門是身體。他甚至打開最上面與最下面的門，要魔雷動動左腳，魔雷頭上最頂端的左腳真的動了起來。
魔雷要求先把門票交給藍華，免得在表演中搞丟。魅影關上上下的門，把中間打開，魔雷伸出手，遞給藍華。
藍華意外發現，總共有三張票，都是貴賓席的。
大哥哥很篤定今天要和紅雁一起看馬戲團的。她想著。
把門關闔後，魅影請藍華把箱子的順序排好，終成，魅影讓大夥兒數著一、二、三，打開門！裡面沒有人，三分之一個都沒有！
「大、大哥哥呢？」藍華問魅影，只見另一個聚光燈打向貴賓席，魔雷已經坐在那邊，頭上還戴著馬戲團的紀念帽子。藍華小嘴張得大大的，難以置信。魅影從地上拾起帽子，從裡面抽出一個大陽帽戴在藍華頭上，讓掌聲送她下臺。
「大哥哥，你得告訴我剛才魅影是怎麼變的！」藍華坐到魔雷身邊說。
「不知道。眼前天旋地轉的……紅雁呢？妳有看到嗎？」
「……沒有，沒看到。」
燈光熄滅，再亮起時魅影不在，從馬戲團後門走進一個理著平頭、有著酒齇鼻，笑瞇瞇的男人，他牽進來的是馬戲團的吉祥物──巨象阿乓。光是阿乓粗重的象腳，就需要三四個成人才能環繞，彎曲的象牙更長得不像話，沒有八公尺，也有六公尺。
等到燈光暗下來，聚光燈集中在阿乓的嘴下，大家才發現魅影雙手被鐵鍊綁著懸吊在兩根象牙上。
「大哥哥，這應該是掙脫術吧。魅影的樣子還裝得像真的似的，阿乓……」
「阿乓不太對勁！」
魅影的眼前不斷發出強光，讓他雙眼看不見東西，他撐起自己的身子，想從嘴中吐出鑰匙，卻在阿乓驚慌失措亂了陣腳的搖晃下弄掉，阿乓一個急轉身，象牙拂在觀眾頭頂不到半公尺的距離，轉過身，往帳篷外跑，牠的體重讓馬戲團像是地震似的，接著傳來強大水聲，阿乓撲入了立瑟克湖。觀眾紛紛跑出帳篷外一探究竟，只看見阿乓留著象鼻與半個頭在水面，大眼睛無辜地露出求情的訊號，身體浸在湖中。
兩撇鬍子圓圓胖胖打扮似團長的人士與腹語師肯尼、傀儡比利、率領著所有空中飛人一探究竟的瑪麗亞、小丑警衛隊都出現在湖畔。
「勒、勒、勒。」酒齇鼻馴獸師對阿乓這麼說，好像是要叫牠來的樣子。
阿乓不甘願地上岸，象牙間剩下的只有兩條鐵鍊。是其中一個觀眾發現魅影站在馬戲團帳篷上，向大家報平安。
「謝謝妳幫我。」魅影小聲地說，躺在帳篷另一端避人耳目的紅雁不以為然地用手比了一下。
※
「剛剛那個表演真是驚險耶，大哥哥。」
「……大概吧。」
光是驚險而已嗎？魔雷納悶。
「快點吧，他們應該準備休息了，這樣找紅雁會更容易些。」藍華走出帳篷，正要向一個小丑啟口，小丑就先說話了。
「喔呵呵呵呵呵！戴面具的騎士，為什麼『板著面孔』呢？」那個是之前在表演同時讓三十個瓷盤在木棍上打轉、首屈一指的小丑老前輩托邦。
藍華不知所以地覺得好笑：「大哥哥，他說『板著面孔』耶。」
魔雷好想笑，笑不出來。
「喔呵呵呵呵呵，愁眉苦臉的騎士，記得回家用蜂蜜塗臉喔，不然就太──苦了！喔呵呵呵呵呵！」
「你也看得到大哥哥的臉？」
「喔呵呵呵呵呵，沒有啊，不用看也知道。」
「請問一下，我們正在找一個火族的女孩，她在這裡賣爆米花的。」魔雷問。
「喔呵呵呵呵呵，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紅雁在那裡──紅雁紅雁是誰啊？從來沒聽過──」唱完，他跳上迷你三輪車，急速駛去。
真是個充滿謊言的虛偽馬戲團。
「……我沒有跟他說紅雁的名字。」魔雷說。
「啊？呃、對喔！托邦明明知道紅雁的！他已經不知道騎到哪裡去了……」
「你這個臭戴面具的惡煞！」魔雷與藍華轉身，早就知道背後嗆聲的是傀儡比利。「看完表演就快滾吧！還待在這裡幹麼？要撿地上掉的爆米花吃啊？」
「比利，不能這樣沒禮貌。」腹語師肯尼對他說，好像他們真的是不同人一樣。
「放屁！肯尼你給我閉嘴！你就是因為這樣太弱勢，才會被面具怪人欺負！你應該要像這樣子──」比利揍了肯尼兩拳，還在下巴給一記上勾拳，「這樣子還擊，扁他！你現在就去扁面具怪人！」
「不要這樣子嘛。」藍華彎下腰對比利說，「我們只是要找一個人而已啊。」
比利轉過頭，上上下下端詳藍華，緊蹙的眉毛鬆開，變得有些秀氣，雙手置前恭敬地問：「請問這位美麗的小姐要找誰呢？」又轉過頭對著魔雷，一副要打架的模樣喊道：「你跟這個漂亮的姊姊是什麼關係！你敢欺負她我絕對不饒你！喝喝哈嘻！阿噠啊──」
魔雷覺得這個馬戲團有毛病。
「我們在找一個火族的女生，她叫作紅雁，在這裡賣爆米花的。」藍華說。
「好像是魅影的朋友吧？」肯尼向比利確認，引來兩拳。
「什麼話！紅雁是魅影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我揍你喔！」比利轉過來對藍華說：「原來妳是紅雁姊姊的朋友呀！」又將拳頭放在面前，生氣地對魔雷問：「連你這種傢夥也是嗎？」
什麼叫我這種傢夥，紅雁是我養育長大的。魔雷想著，讓藍華去溝通。
「比利，你可以帶我們去找紅雁嗎？」
「比利，紅雁說過有外人要找她都不行讓他們……」肯尼還沒說完，又被比利戳了鼻孔。
「這麼漂亮的姊姊的要求怎麼可以拒絕！你就是這樣子懦弱才把不到美眉！跟帥哥我學著點兒！藍華姊姊，往這邊走。」比利率隊往他們的住處走，馬戲團的團員大部分都居住在兩排的車屋中。一個警衛小丑在門口看守，比利對他說：「那個漂亮的姊姊是我新交的女朋友，對吧肯尼？」
「嘻嘻，那個面具怪人呢？」
……為什麼很多人都這樣稱呼我……魔雷想著。
「什麼面具怪人？啊！你這傢夥也跟來了？欠扁喔！」
肯尼對小丑警衛說魔雷也是朋友後才肯放行。無止盡的長排車屋，如針尖般消失在地平線，誰也難驚嘆總團員的人數。
「我們南極星馬戲團是全國最大最棒最火辣的馬戲團。」比利說，「當然啦，沒有我比利撐場面，大概也不會今天的啦。倒是肯尼每天都領薪水不做事，每次表演沒說幾句話，真是大米蟲！」
「那個……比利，」藍華問，「紅雁在哪裡？」
「喔──這邊這邊──飲食部的姊姊們應該是那邊吧！對吧肯尼？」肯尼走上台階，推開了門，傳來眾多女聲尖叫。
「對、對不起！」肯尼趕緊鎖上門。
「喔，讚啦讚啦讚啦！」比利大叫，「肯尼，我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啊！不偷窺而是直接開門哩！現在知道珍妮佛姊姊是穿粉紅色的了！讚讚讚！」
「比利！不要說了啦！」肯尼羞紅著臉罵道。
如果這不是可以找到紅雁的契機，魔雷的下唇不會被咬到破皮。
木門打開，出現在門邊的是正在扣鈕釦的、方才故意誤導藍華與魔雷方向的棉花糖小姐。她走下來指著比利罵：「一定是你這個臭小孩騙肯尼開門的，對吧！」
「不關我的事啊，珍妮佛姊姊，明明是肯尼他自己……」
「別狡辯了！我等等就拿亮光漆擦你屁股！」
魔雷實在搞不懂這些馬戲團員的智商。
珍妮佛罵完，才發覺魔雷和紅雁就站在她身邊。
「是、是你們！」
「請問，紅雁在裡面嗎？」藍華問。
「不在！就算在，也不跟妳說！」她說完就要回房間。
「請妳不要誤會！我們是她的家人！」
「我早就知道了，知道你們怎麼把紅雁趕出家門！」
有沒有搞錯！魔雷沒有說出來，由於比利的關係，他始終忍氣吞聲不說出一句話，都讓藍華負責開口。
「沒有啊，我們沒有趕她走，是紅雁她自己……」
「不負責任的說法！」從門口出現另外兩個女子喊道。
「是啊！如果不是你們趕她走，她為什麼要每天躲在被窩哭！」
躲在被窩哭？現在講的是「那個紅雁」嗎？這世界是不是還有另外一個？魔雷想著，想要說出口，字句擠不出來，一副詞窮樣，更像罪證確鑿，百口莫辯的窘態。
「是紅雁這麼說的嗎？」藍華問。
「當然！」
「妳確定？」
「不用想也知道！」
「紅雁才不會這麼說呢。」
「她來了，妳自己問她！」
眾人望向魔雷身後，兩邊的眼神互視，紅雁停下腳步，紅白條紋的制服還沒換下。
「紅雁！」像是失散多年一般，藍華跑到紅雁面前，「妳在馬戲團做什麼，我們一起回家啦！」
紅雁撇開臉，不屑地回絕：「我才不要！我喜歡這裡。」
「可是、可是……我……」
「你們兩個看起來玩得很開心啊，你們自己回家吧。」
「我們是專程來找妳的啊！哪有玩！」藍華反駁，「而、而且，這是大哥哥買給妳的，大哥哥還買了三張……」
「少騙人！」紅雁手一揮，打掉了藍華手中粉紅色的棉花糖。
「紅雁……」藍華哽噎著。
紅雁從來沒有這樣子對她說話過。
藍華雙頰發痠，想哭。
紅雁與藍華擦身走過要回房間，魔雷站在她的面前擋住去路。
「妳在任性什麼？」魔雷以極沉穩的聲音。
「我不要跟你說話。」
「我不記得我這樣教過妳。妳對我生氣什麼？為什麼要把氣出在藍華身上？」
「你只是收養我而已！我要去哪裡就去哪裡，這是我的自由！」紅雁提聲，其實躲在內心裡啜泣。在威勢之下內藏一個猛搖頭的女孩，希冀魔雷強拉住她的手拖她回家，這樣她就可以在半掙紮半放讓的掩飾下離開，在家中挨一頓罵，關緊房門一整天，然後隔天一切都會恢復正常了。
「不要這樣啦！我們一起回去……」
「不要碰我！」藍華從身後牽住紅雁，被紅雁掙紮，推倒在地。「藍華……」
魔雷見狀，逕自向前，重重地打了她一記耳光。
紅雁──
紅雁手摀著熱腫的臉頰，雙眼眈眈瞪著魔雷；魔雷緊咬脣，神情像一張被蹂躪後的白紙，雙拳緊握，眼前這個不通情理的女子已不再是他所知道的紅雁。藍華坐倒在地上，從小皮包中飛出一張貴賓席的票，也隨著紅雁回家的希望被風吹走。
緘默，然後開口：「我看錯妳了。」
魔雷走過紅雁的跟前，往出口走去。
「走吧，藍華。」
「可、可是！」
紅雁跑回了車屋，甩上木門。
「紅、紅雁！」
藍華被夾在魔雷與紅雁的背影之間，感覺好孤獨。
「妳要待在這裡嗎？」魔雷喊道。
藍華看著紅雁的新姐妹們和比利與肯尼聚集在門外，魔雷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才往出口跑去。
──不要哭啦，紅雁！先把門打開好不好？
──走，肯尼，我們去教訓那個戴面具的大壞蛋！快點，趁他逃跑之前！
極欲流淚但是遏止住的是那個戴面具的大壞蛋。
當一個男人哭泣時，就代表著他的世界已經被毀滅了。
那支粉紅色棉花糖和貴賓席的票，要怎樣才能交到紅雁手中？
得知紅雁線索的魔雷不得已，搭上由二十匹駿馬牽動的公共馬車，與藍華並肩坐在靠近門的座位，做好在馬匹惹出意外前帶著藍華逃出的準備。車廂的座位與窗平行，乘客彼此面對面，魔雷戴著巨象牙製的面具，不是很在意；藍華就顯得很不自在。
「大哥哥，那個人一直盯著人家看……」藍華細語。
「不要理他。他如果感覺到妳很在意，會更得寸進尺。」
「可是很討厭耶。」
「有時候妳要把這想成是對妳的一種肯定。如果妳真的無法忍耐，或他做出超過界的事情，我才容許妳教訓他。在下車或教訓他之前，妳就裝自然一點。」
藍華掙紮一會兒，抬頭，對面的男子還在看她，光憑樣子就讓藍華發毛。他對藍華咧嘴微笑，眨眼，藍華掉了滿地雞皮疙瘩，勉強回過神莞爾。
不莞爾還好，現在他站起靠近過來。
魔雷緊張地（他對動物的信賴度就是這麼低）看著前端最後排右側的馬，行動的方式似乎與其他不一，好像撐不到下個驛站的模樣，趕緊站起來，要牽住藍華離開。他這一站，對面一整排男子的哥兒們全都站了起來。
「你幹麼！」魔雷面前的男子喊道，個頭還比魔雷小一截。
魔雷不知道自己又陷入什麼詭異的狀況中，只關心前面那匹落後的老馬。回過頭，對面一整排的人似乎仗著人多勢眾，想找碴。
「……沒事？」
「你幹麼！」
魔雷有時候很懷疑，為什麼使用同一種語言的兩個人，會雞同鴨講。
「……沒事！」他提高聲音道。
要魔雷輕易地教訓一下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地痞，易如反掌，可是若這樣做豈不在藍華面前成為錯誤榜樣？另一方面，魔雷更擔心的是這輛馬車的狀況，只要有一匹馬失去重心，整個車廂乘客的安危都是問題。魔雷坐下來，希冀男子不要吃飽太閒，好好回到座位上坐好。
魔雷所盼望的事情，十之八九都不曾如願。
男子對藍華伸出魔掌，魔雷的手潛意識地捉住對方的四根指頭，向他身後彎去，他整個人如根過熟香蕉般跟著往後彎，緊接的是猝然站起的藍華一記猛烈直拳，將男子的頭打側一邊。
「你才要幹麼啦！我一上車就一直盯著人家看，看得色瞇瞇的變態樣！你幹麼要推我大哥哥，你幹麼？你幹麼！」
藍華氣喘吁吁。
魔雷保持原姿勢不動，讓怪怪男子介於平衡與不平衡狀態，顯然他與其他乘客一樣都吃了一斤驚訝，撐著沉默。
平時溫文儒雅的藍華也有這種時候……魔雷搔著頭。是擔心紅雁的緣故吧。
馬車停駛，雖非緊急煞車，藍華還是順著魔雷身體倒坐下來，魔雷空餘的一手要找扶手，卻順手打了男子一個耳光。停妥了，魔雷發覺他的麻煩愈陷愈深。
「沒事不要盯著別人亂看……沒禮貌。」魔雷再打了他一個響亮巴掌，把他推回另一邊。
馬車危機是沒了，副車掌鬆卸了韁繩，讓那匹欲待退休的老馬休息，打算讓其餘十九匹馬繼續旅程，他再牽著老馬徒步往最近的驛站。
對面一排狐朋狗黨群集，除了怪怪男子趴在座位上不敢亂動之外，共有五人迎上前來。
「你們……」魔雷還沒說完，最左側一拳直來，魔雷伸手在瞬間接住並且向前拉（此時他還不忘諄諄教育藍華說：除非對方的力道很小，千萬不要去接住對方的拳頭），偷襲的傢夥變成肉盾接下夥伴的一拳又一腳，魔雷抓住對方拳頭的手往上擺，打中中央男子的鼻樑，再捉起肉盾的腳當他是盾牌，將其餘四人撞倒。「副車掌，開個門。」車廂外的副車掌照做，趕緊往旁邊站，只見五個男人飛出門外。
「渾蛋！有種就下車來打！」被當肉盾的男子站起來叫囂，隨即被夥伴打了一下後腦杓。
魔雷助跑飛跳淩空在肉盾上多補兩腳，同時雙臂扣住了另一人出拳的手臂，懸空翻轉蹲姿降落，向心力將出拳者擲上半空，腳跟疾起，魔雷左臂扣緊第三人的頸項，右手按住頭顱，使盡全力往下壓，他淩空飛起，在還未落地的第二名敵人身上三連蹴擊，對方像個隕石般撞擊第四人，頭骨與頭骨的撞擊聲相當響亮。魔雷翻身落地，單腳站在倒在地上被當作彈簧的第三人。
「真糟糕，」魔雷想著，「又在藍華面前使用暴力了。」
「藍華，妳不會離家出走吧？」魔雷無奈地問。
※
魔雷與藍華對那全程趴在座椅上不敢亂動的男子道別，走下了車廂。
大型艷紅帳篷座落在奧特城外的郊野，就在立瑟克湖邊，週遭有可以乘坐的遊樂設施，諸如旋轉咖啡杯等。藍華眺望那些飛上天際的咖啡杯，與馬戲團歡喜的音樂升上雲端，心想等找到紅雁也要跟她和魔雷一起乘坐。
一到門口，一個站崗的紫髮黑鼻小丑馬上右手遞送藍華一個水藍色汽球。魔雷原先拒絕，不過還是伸手去接黑色汽球，誰知與小丑左手接觸時被輕微電擊，讓他急忙抽回手。小丑彎腰作狂笑的模樣，沒出聲。藍華見況，手提包甩了一下小丑的頭，十幾顆汽球都飛向天際。那個小丑穿的一雙大長紅鞋絲毫沒有影響他逃離，逃走時還嘻皮笑臉。
「大哥哥，你還好吧？」
魔雷摸了一下藍華的臉頰，說：「放輕鬆點，這裡是馬戲團。」
「那個小丑太過分了，哪有這樣子整遊客的！」
「沒事的。我去買票，妳先去買棉花糖來吃吧。」
「都什麼時候了！」藍華不解地反駁，「現在都不知道紅雁在哪裡，哪有空閒買棉花糖來吃？」
「妳看看賣棉花糖的小姐。」
那彎下腰笑容滿面，把棉花糖遞給一個小男孩的女生。她穿著紅白直條的衣服，頭戴正方白帽，身前綁著長長的鵝黃色圍裙，跟紅雁同樣綁著馬尾。
「什麼意思？」
魔雷從口袋掏出報紙，交給藍華。
「這張照片，紅雁穿著一樣的制服。」
「她在這裡工作！」
「如果她不是在這裡工作，光是問馬戲團的人有沒有看過她，鐵定沒什麼用。」
「真、真的耶。那、快點快點！快啦！」藍華雙手拉著魔雷，「還沒買票！」「先問完紅雁再買啦！」她來到棉花攤前吩咐了兩支棉花糖後客氣地問道：「請問，最近有個叫紅雁的女生在馬戲團工作，不知道她在哪裡？」
魔雷瞥見女子攪拌木棍的手停頓了一下。
「好像，沒印象耶。」
「她長這個樣子……」藍華把照片拿出來給對方看，同時接過第一支藍莓棉花糖。
「嗯……喔！那個新來的女生啊，她好像是在……是在帳篷外面的另一端賣爆米花吧。你們可以去那邊找找看。」
「謝謝妳！大哥哥，我們快點走吧。」藍華接過第二支粉紅色紅莓棉花糖，遞給魔雷，被擋了下來。
「那支是給紅雁的。」魔雷說，在離去時斜眼瞄了一下低頭的女子，她正在鐵鍋中繞著另一支木棍，卻沒有加一丁點的砂糖。
「大哥哥？」
「嗯……沒事，走吧。」
女子盯牢離去的兩人，直到他們消失在人群之後，急忙脫下圍裙進入大帳篷中，火之子──亞桑正從嘴中噴射出數尺高的焰火，美輪美奐，在場的觀眾不得不為之驚嘆。亞桑還從觀眾席請了一名妙齡女子當助手，讓她直直佇立不動，他則在她周圍輕鬆吹出一個心形燄圈，從腳踝慢慢上升經過腰際再從頭頂離開。
亞桑是名健壯的黝黑男子，頭頂光滑閃亮。他在表演時一貫穿著藍絨長褲，上身只有兩條交叉的皮帶，結實顯明的胸肌與腹肌一覽無疑，當高溫使得水氣與汗液混合凝聚在他健美的身軀，讓操控火的他格外性感。
女子將目光從亞桑身上抽離，矍然環顧，終於在貴賓席附近找到紅雁，急忙往她那裡跑去。
另一方面，魔雷與藍華依照棉花糖小姐的話來到另一端，沒看見紅雁，倒是發現了另外一個舊識。
「山林野人！」藍華盯著一旁的介紹，又狐疑地看著那個身軀矮小、披頭散髮，一手緊搦鐵桿，另一手從空隙往外搆出的生物。
魔雷與藍華似曾見過這種生物。
「大哥哥，那好像是……」
「……影薰？」
那個長相連母親都會怪罪自己胎教方針錯誤的影薰，腐爛不只在表面，內心也十分驕傲狂妄，視他人低於糞土，凡是他走路經過的所有生命體若精神力不夠堅強，靈魂就會逐漸被他吸走；所有進入圓週五公尺內的花草樹木無一不凋謝枯萎。他是在勇者選拔中初回戰被佩姬輕鬆攆敗的參賽者，儘管如此卻自此陰魂不散地總會在魔雷周圍出現，通常都以與能力成強烈反比的極自傲程度出場，讓他每次只有被魔雷教訓的下場。
身材矮小，長相畸怪，腰際綁上破布是可以唬矇過觀眾，在魔雷看來那就夠了，誰知道他現在披頭散髮，好似幾天沒有進食的飢渴獸樣，不像野人，像個瘋子。
「他該不會是餓昏了，被馬戲團誤認為野人了吧？」藍華說，一邊將險些被掠取的棉花糖從山林野人的範圍中移開。
「我不要他每天纏著我，關在這裡好。」雖然有面具擋著，藍華可以看見魔雷「管他去死」的神情。
「藍華，我們進帳篷去吧。」
「為什麼？那紅雁怎麼辦？那個小姐不是說……」
影薰為了要搶棉花糖，將頭伸出鐵欄杆間，卡住，開始淒厲哀號。
魔雷手遮住耳畔，大聲對藍華說：「她在說謊。雖然我不確定為什麼。」
「紅雁不在這裡賣爆米花？」
「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她想要支開我們。」魔雷說，挽著藍華的手臂往帳篷走去。
※
「要不要買爆米花？香噴噴的爆米花，有加鹽或焦糖口味的！爆米花！」
「我要一盒焦糖的！對吧，你要焦糖的？」年輕父親向孩子確認。
「銅幣一枚，謝謝。」紅雁把固定好玉米粒份量的紙袋打開，倒入腹前特製的釜中，蓋上小丑臉孔的金屬蓋。
這個釜整體可是一個吸引觀眾的焦點。
釜橫向是易導熱的金屬，縱向兩面則是絕緣體，這樣販賣者才不會燙傷。紅雁雙手握住左右的耳朵使用火魔法加熱，隨即可聽見玉米粒啵啵作響，直到突出的鍋蓋鈕由黑轉紅，鍋蓋的小丑紅了鼻子，熱氣讓它發出笑聲，就知道爆米花加熱足矣。
男孩看得在座位上手舞足蹈，嘻嘻竊笑。
把爆米花倒回長方紙袋，把早已切好的焦糖塊放上爆米花，掌中使出的火魔法便將焦糖塊融化流入爆米花的空隙，高溫甚至還把幾個底內未開的玉米顆粒綻放出白瓣。
「謝謝惠顧！爆米花！誰要爆米花？」
「小姐這邊！」紅雁朝著講話人的位置向下走，想著無論是前排的貴賓席或是後排升高的普通席，她都要保持同等的微笑，去迎接每個客人，去迎接……魔雷與藍華？紅雁停下腳步，看見兩人走進馬戲團，趕緊轉身往上邊去，「小姐！我也要一盒爆……小姐！」那名男子盼著紅雁快速腳步離他遠去的背影，手上的錢幣舉在空中，感覺莫名奇妙。
「什麼嘛……兩個人一起來馬戲團，還吃著棉花糖，根本不管我！」紅雁繞到另一個出入口邊，有木牆擋住的位置，火大地抓了一把爆米花吃，還將整塊焦糖含在嘴裡，賭氣。
「紅雁，有兩個人來找妳！是、是一個……」棉花糖小姐吁吁喘氣，紅雁回：「一個戴面具的騎士，和一個水族的女生？」
「對對對！」
紅雁現在火冒三丈，完全沒有將棉花糖女子所說的話聽進去，意識中保持著魔雷與藍華兩人不顧她的安危，自己跑來看馬戲團表演的認知。
魔雷與藍華被一個穿著草綠色西裝的瘦弱男子擋住去路，他懷裡抱著的傀儡男孩對魔雷比出中指，瘦弱男子急忙阻止，傀儡男孩才改換食指對準魔雷，說：「面具怪人！你的票咧！你沒有票不准進去！」
「抱歉……紅、紅雁？那邊那個是紅雁吧！」從入口遠遠可以眺見對邊一個販賣爆米花的紅髮女子，綁著馬尾，看來就是紅雁的模樣。魔雷大叫她聽不到，現場是小丑們互相丟接著餐盤，滑稽的音樂大聲播放。他想要跑向前又被傀儡男孩指住眉間（面具的位置），不讓他前行。
失蹤多時的紅雁就在面前，就連找回失散的女兒都不能通融個三分鐘讓他進入！魔雷火大，儘管抑制不想使用暴力，光是嘴角就讓瘦弱的怯怯地說：「是比利！是比利的不對！不、不要傷害我！」
魔雷轉向名叫比利的傀儡。
打一個傀儡？唬誰啊！
「面具怪人，你不要欺負肯尼！你想白看戲、想動粗？警衛！快把這傢夥給我豁出去！」
從帳篷內外出現了五六個穿戴深藍色制服的小丑，右手持警棍打著左手掌，跑來時還搖搖晃晃，「小丑警衛」字樣的徽章在胸口閃閃發亮。一個落後的還拎著酒瓶在喝，儘管臉上有白色化妝也變胭脂紅。其中兩個小丑當場替彼此卸妝，然後用黑色的妝補上嘴角朝下、粗眉向中間傾斜的生氣模樣，同時轉過來瞪魔雷。
「藍華，妳盯緊紅雁。我去買票。」
小丑們聽見魔雷這麼說，喔聲嘆息，為沒有辦法使用公權力揮棍而感到遺憾。等到魔雷回來，只剩下藍華一個人和一個看守她的小丑，正耍著三隻警棍玩，同時打趣地對藍華拋媚眼。
「我看不到紅雁了，大哥哥……」
「沒關係。走吧。」
才正要出發找尋紅雁，燈光就被全部關閉。從黑暗中打出一道光柱，落在馬戲團的中央，出現在眼前的是名叫魅影的魔術師，他穿著高帽、披風、白手套、黑領結，身上滿是紫色亮片的衣裝閃耀地讓魔雷不禁遮住左眼。
魅影脫帽，顯露出淡紫色假髮，臉頰抹勻了白粉。他先將帽子拿在胸前，並從裡面使勁抽出細長的木條，說也奇怪，只見那木條不斷加長，直到超過魅影的身高之後，才離開帽子。此時，之前在馬戲團門口對魔雷惡作劇的紫髮小丑走過來，屁股翹起朝向魅影，讓他狠狠地用木棍打了他，小丑抱著臀部逃跑，木棍也斷了。
「是真的木棍呢！」藍華訝異地對魔雷說。
魔雷往四處觀望，篷內太過黑暗，看不見紅雁。
魅影接著把帽子橫放在地，拍了拍帽頂，成群湧現的兔子氾濫會場，在燈光點滅數次的瞬間變化成白鴿，飛出了帳篷，魅影本人則消失無蹤。
「大哥哥，你有看到魅影跑到哪裡去了嗎？」藍華轉頭，猛愣了一下，魅影就在她的身邊。她環顧四週，換魔雷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時聚光燈打在藍華與魅影的身上。魅影對藍華攤開手掌，從空氣中捉出一株雪白薔薇給她。藍華兩支棉花糖拿在左手，右手接過後，突然身體隨著魅影浮了起來，在半空中踏步，藍華知道自己在紅雁失蹤的這段期間沒有吃東西，瘦了，也還不至於到可以淩空飛起的地步吧！
藍華鳥瞰腳下的觀眾，慌亂摻雜驚喜，從沒有這樣輕盈地空中漫步，以近似舞蹈的心情與步調。魅影右手牽著藍華的右手，左手搭在藍華的腰際，帶著她環繞將近一圈，以清脆動聽的嗓音說：「要下去囉。」
藍華應聲後，魅影抓牢她的手，傾身滑翔，帶著藍華降落在中央。此時，一個長方的箱子已直立在那裡等候。魅影拍手，讓觀眾對藍華的臨場演出給予鼓勵。藍華臉頰泛紅，不知道魔雷在哪裡，有沒有看到她。
魅影現在請藍華站到長方箱子旁邊，要她打開最下麵的一扇門。她照作，發現裡面是……魔雷的頭？
「大、大哥哥？」
「我們被迫上場了嗎？」魔雷煩躁地。
魅影把門用腳關上，打開其他門給大家看。最上面的門是魔雷的雙腳，中間的門是身體。他甚至打開最上面與最下面的門，要魔雷動動左腳，魔雷頭上最頂端的左腳真的動了起來。
魔雷要求先把門票交給藍華，免得在表演中搞丟。魅影關上上下的門，把中間打開，魔雷伸出手，遞給藍華。
藍華意外發現，總共有三張票，都是貴賓席的。
大哥哥很篤定今天要和紅雁一起看馬戲團的。她想著。
把門關闔後，魅影請藍華把箱子的順序排好，終成，魅影讓大夥兒數著一、二、三，打開門！裡面沒有人，三分之一個都沒有！
「大、大哥哥呢？」藍華問魅影，只見另一個聚光燈打向貴賓席，魔雷已經坐在那邊，頭上還戴著馬戲團的紀念帽子。藍華小嘴張得大大的，難以置信。魅影從地上拾起帽子，從裡面抽出一個大陽帽戴在藍華頭上，讓掌聲送她下臺。
「大哥哥，你得告訴我剛才魅影是怎麼變的！」藍華坐到魔雷身邊說。
「不知道。眼前天旋地轉的……紅雁呢？妳有看到嗎？」
「……沒有，沒看到。」
燈光熄滅，再亮起時魅影不在，從馬戲團後門走進一個理著平頭、有著酒齇鼻，笑瞇瞇的男人，他牽進來的是馬戲團的吉祥物──巨象阿乓。光是阿乓粗重的象腳，就需要三四個成人才能環繞，彎曲的象牙更長得不像話，沒有八公尺，也有六公尺。
等到燈光暗下來，聚光燈集中在阿乓的嘴下，大家才發現魅影雙手被鐵鍊綁著懸吊在兩根象牙上。
「大哥哥，這應該是掙脫術吧。魅影的樣子還裝得像真的似的，阿乓……」
「阿乓不太對勁！」
魅影的眼前不斷發出強光，讓他雙眼看不見東西，他撐起自己的身子，想從嘴中吐出鑰匙，卻在阿乓驚慌失措亂了陣腳的搖晃下弄掉，阿乓一個急轉身，象牙拂在觀眾頭頂不到半公尺的距離，轉過身，往帳篷外跑，牠的體重讓馬戲團像是地震似的，接著傳來強大水聲，阿乓撲入了立瑟克湖。觀眾紛紛跑出帳篷外一探究竟，只看見阿乓留著象鼻與半個頭在水面，大眼睛無辜地露出求情的訊號，身體浸在湖中。
兩撇鬍子圓圓胖胖打扮似團長的人士與腹語師肯尼、傀儡比利、率領著所有空中飛人一探究竟的瑪麗亞、小丑警衛隊都出現在湖畔。
「勒、勒、勒。」酒齇鼻馴獸師對阿乓這麼說，好像是要叫牠來的樣子。
阿乓不甘願地上岸，象牙間剩下的只有兩條鐵鍊。是其中一個觀眾發現魅影站在馬戲團帳篷上，向大家報平安。
「謝謝妳幫我。」魅影小聲地說，躺在帳篷另一端避人耳目的紅雁不以為然地用手比了一下。
※
「剛剛那個表演真是驚險耶，大哥哥。」
「……大概吧。」
光是驚險而已嗎？魔雷納悶。
「快點吧，他們應該準備休息了，這樣找紅雁會更容易些。」藍華走出帳篷，正要向一個小丑啟口，小丑就先說話了。
「喔呵呵呵呵呵！戴面具的騎士，為什麼『板著面孔』呢？」那個是之前在表演同時讓三十個瓷盤在木棍上打轉、首屈一指的小丑老前輩托邦。
藍華不知所以地覺得好笑：「大哥哥，他說『板著面孔』耶。」
魔雷好想笑，笑不出來。
「喔呵呵呵呵呵，愁眉苦臉的騎士，記得回家用蜂蜜塗臉喔，不然就太──苦了！喔呵呵呵呵呵！」
「你也看得到大哥哥的臉？」
「喔呵呵呵呵呵，沒有啊，不用看也知道。」
「請問一下，我們正在找一個火族的女孩，她在這裡賣爆米花的。」魔雷問。
「喔呵呵呵呵呵，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紅雁在那裡──紅雁紅雁是誰啊？從來沒聽過──」唱完，他跳上迷你三輪車，急速駛去。
真是個充滿謊言的虛偽馬戲團。
「……我沒有跟他說紅雁的名字。」魔雷說。
「啊？呃、對喔！托邦明明知道紅雁的！他已經不知道騎到哪裡去了……」
「你這個臭戴面具的惡煞！」魔雷與藍華轉身，早就知道背後嗆聲的是傀儡比利。「看完表演就快滾吧！還待在這裡幹麼？要撿地上掉的爆米花吃啊？」
「比利，不能這樣沒禮貌。」腹語師肯尼對他說，好像他們真的是不同人一樣。
「放屁！肯尼你給我閉嘴！你就是因為這樣太弱勢，才會被面具怪人欺負！你應該要像這樣子──」比利揍了肯尼兩拳，還在下巴給一記上勾拳，「這樣子還擊，扁他！你現在就去扁面具怪人！」
「不要這樣子嘛。」藍華彎下腰對比利說，「我們只是要找一個人而已啊。」
比利轉過頭，上上下下端詳藍華，緊蹙的眉毛鬆開，變得有些秀氣，雙手置前恭敬地問：「請問這位美麗的小姐要找誰呢？」又轉過頭對著魔雷，一副要打架的模樣喊道：「你跟這個漂亮的姊姊是什麼關係！你敢欺負她我絕對不饒你！喝喝哈嘻！阿噠啊──」
魔雷覺得這個馬戲團有毛病。
「我們在找一個火族的女生，她叫作紅雁，在這裡賣爆米花的。」藍華說。
「好像是魅影的朋友吧？」肯尼向比利確認，引來兩拳。
「什麼話！紅雁是魅影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我揍你喔！」比利轉過來對藍華說：「原來妳是紅雁姊姊的朋友呀！」又將拳頭放在面前，生氣地對魔雷問：「連你這種傢夥也是嗎？」
什麼叫我這種傢夥，紅雁是我養育長大的。魔雷想著，讓藍華去溝通。
「比利，你可以帶我們去找紅雁嗎？」
「比利，紅雁說過有外人要找她都不行讓他們……」肯尼還沒說完，又被比利戳了鼻孔。
「這麼漂亮的姊姊的要求怎麼可以拒絕！你就是這樣子懦弱才把不到美眉！跟帥哥我學著點兒！藍華姊姊，往這邊走。」比利率隊往他們的住處走，馬戲團的團員大部分都居住在兩排的車屋中。一個警衛小丑在門口看守，比利對他說：「那個漂亮的姊姊是我新交的女朋友，對吧肯尼？」
「嘻嘻，那個面具怪人呢？」
……為什麼很多人都這樣稱呼我……魔雷想著。
「什麼面具怪人？啊！你這傢夥也跟來了？欠扁喔！」
肯尼對小丑警衛說魔雷也是朋友後才肯放行。無止盡的長排車屋，如針尖般消失在地平線，誰也難驚嘆總團員的人數。
「我們南極星馬戲團是全國最大最棒最火辣的馬戲團。」比利說，「當然啦，沒有我比利撐場面，大概也不會今天的啦。倒是肯尼每天都領薪水不做事，每次表演沒說幾句話，真是大米蟲！」
「那個……比利，」藍華問，「紅雁在哪裡？」
「喔──這邊這邊──飲食部的姊姊們應該是那邊吧！對吧肯尼？」肯尼走上台階，推開了門，傳來眾多女聲尖叫。
「對、對不起！」肯尼趕緊鎖上門。
「喔，讚啦讚啦讚啦！」比利大叫，「肯尼，我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啊！不偷窺而是直接開門哩！現在知道珍妮佛姊姊是穿粉紅色的了！讚讚讚！」
「比利！不要說了啦！」肯尼羞紅著臉罵道。
如果這不是可以找到紅雁的契機，魔雷的下唇不會被咬到破皮。
木門打開，出現在門邊的是正在扣鈕釦的、方才故意誤導藍華與魔雷方向的棉花糖小姐。她走下來指著比利罵：「一定是你這個臭小孩騙肯尼開門的，對吧！」
「不關我的事啊，珍妮佛姊姊，明明是肯尼他自己……」
「別狡辯了！我等等就拿亮光漆擦你屁股！」
魔雷實在搞不懂這些馬戲團員的智商。
珍妮佛罵完，才發覺魔雷和紅雁就站在她身邊。
「是、是你們！」
「請問，紅雁在裡面嗎？」藍華問。
「不在！就算在，也不跟妳說！」她說完就要回房間。
「請妳不要誤會！我們是她的家人！」
「我早就知道了，知道你們怎麼把紅雁趕出家門！」
有沒有搞錯！魔雷沒有說出來，由於比利的關係，他始終忍氣吞聲不說出一句話，都讓藍華負責開口。
「沒有啊，我們沒有趕她走，是紅雁她自己……」
「不負責任的說法！」從門口出現另外兩個女子喊道。
「是啊！如果不是你們趕她走，她為什麼要每天躲在被窩哭！」
躲在被窩哭？現在講的是「那個紅雁」嗎？這世界是不是還有另外一個？魔雷想著，想要說出口，字句擠不出來，一副詞窮樣，更像罪證確鑿，百口莫辯的窘態。
「是紅雁這麼說的嗎？」藍華問。
「當然！」
「妳確定？」
「不用想也知道！」
「紅雁才不會這麼說呢。」
「她來了，妳自己問她！」
眾人望向魔雷身後，兩邊的眼神互視，紅雁停下腳步，紅白條紋的制服還沒換下。
「紅雁！」像是失散多年一般，藍華跑到紅雁面前，「妳在馬戲團做什麼，我們一起回家啦！」
紅雁撇開臉，不屑地回絕：「我才不要！我喜歡這裡。」
「可是、可是……我……」
「你們兩個看起來玩得很開心啊，你們自己回家吧。」
「我們是專程來找妳的啊！哪有玩！」藍華反駁，「而、而且，這是大哥哥買給妳的，大哥哥還買了三張……」
「少騙人！」紅雁手一揮，打掉了藍華手中粉紅色的棉花糖。
「紅雁……」藍華哽噎著。
紅雁從來沒有這樣子對她說話過。
藍華雙頰發痠，想哭。
紅雁與藍華擦身走過要回房間，魔雷站在她的面前擋住去路。
「妳在任性什麼？」魔雷以極沉穩的聲音。
「我不要跟你說話。」
「我不記得我這樣教過妳。妳對我生氣什麼？為什麼要把氣出在藍華身上？」
「你只是收養我而已！我要去哪裡就去哪裡，這是我的自由！」紅雁提聲，其實躲在內心裡啜泣。在威勢之下內藏一個猛搖頭的女孩，希冀魔雷強拉住她的手拖她回家，這樣她就可以在半掙紮半放讓的掩飾下離開，在家中挨一頓罵，關緊房門一整天，然後隔天一切都會恢復正常了。
「不要這樣啦！我們一起回去……」
「不要碰我！」藍華從身後牽住紅雁，被紅雁掙紮，推倒在地。「藍華……」
魔雷見狀，逕自向前，重重地打了她一記耳光。
紅雁──
紅雁手摀著熱腫的臉頰，雙眼眈眈瞪著魔雷；魔雷緊咬脣，神情像一張被蹂躪後的白紙，雙拳緊握，眼前這個不通情理的女子已不再是他所知道的紅雁。藍華坐倒在地上，從小皮包中飛出一張貴賓席的票，也隨著紅雁回家的希望被風吹走。
緘默，然後開口：「我看錯妳了。」
魔雷走過紅雁的跟前，往出口走去。
「走吧，藍華。」
「可、可是！」
紅雁跑回了車屋，甩上木門。
「紅、紅雁！」
藍華被夾在魔雷與紅雁的背影之間，感覺好孤獨。
「妳要待在這裡嗎？」魔雷喊道。
藍華看著紅雁的新姐妹們和比利與肯尼聚集在門外，魔雷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才往出口跑去。
──不要哭啦，紅雁！先把門打開好不好？
──走，肯尼，我們去教訓那個戴面具的大壞蛋！快點，趁他逃跑之前！
極欲流淚但是遏止住的是那個戴面具的大壞蛋。
當一個男人哭泣時，就代表著他的世界已經被毀滅了。
那支粉紅色棉花糖和貴賓席的票，要怎樣才能交到紅雁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