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7月 04, 2004 12:55 pm
那是個夜晚，月兒滑落星空；稠密的蜘蛛網，連結著每一顆閃爍的星。加西騎著摩托車，正從朋友宿舍趕回住所當時，風馳電掣的剎那，在路上見了個熟悉的背影。那是段還沒開始就結束的故事──小瑾。眼見曾朝思暮想的女子，加西便停下車來和她閒聊了會兒。才想起這天是她的生日，今天的她過得很好，只是缺少了點歡樂，而顯得有些落寞。於是，加西要她先回家裡候著，打算約三五好友幫她慶生。
「反正明天早上我只有一堂課，」加西笑道：「找同學們來鬧一鬧或許也不是壞事。」
「真的嗎？」小瑾開懷笑著：「會不會影響你們？」
「不會啦，那麼，你先回去，」加西說道：「晚點人到齊時，我再來載你。」
當晚，房裡幾個相熟的好友，想說夜裡閒來無事，說夜遊也遊的懶散了。當下決定買酒幫她慶生。在某些時候，酒是一種祝賀方式，也是剖開心房的利刃。
「加西，你不喝酒嘛？」大雄說道，加西頷首。「那在你這裡喝沒問題吧？」大雄笑道：「安仔，走，我們去買酒，傑哥在等我們了。加西你先去帶小瑾過來。」
摩托車停駐在小瑾宿舍的騎樓下時，加西正五味雜陳著，因為兩人對彼此都有好感。無奈加西已有固定女友，兩人的情心只能天涯咫尺。如果當時沒交女朋友的話，加西攀在車頭上想道，現在他就能提出勇氣向小瑾告白。當愛戀已成往事時，只有漫天無奈如波濤般將他吞沒。月亮高掛星空，不見日間時的烈日，就好像告訴著他，日與夜是無法共存的。
「不好意思，讓你等很久了嗎？」小瑾笑道：「你們商量好待會要幹嘛了嗎？」加西看著她直發怔。特意上妝的她，今晚顯得特別風情萬種。穿著細微貼身的拉鍊外衣，裡頭就只有件內衣了。小瑾不是國色天香的美人兒，而是氣質的懷柔少女。這也是加西曾暗戀她的理由。那般知性美，只有用心理的感受，才能體會。少年少女的情懷，總像酒後的詩句，真摯卻又迷離。
「不會啦，我剛來不久。」加西靦腆道：「傑哥說你太封閉，所以今晚要放肆一下，我們要請你喝酒，順便幫你過生日。」學生時代的人們，很容易為喜樂的氣氛所滿足，不一定在乎活動本身的內容。即使那樣的喜樂是來自對自身的折磨，或別人的殘酷。小瑾看著加西，即使只是單純陪著他，也心滿意足。
「喝酒啊？可是我酒量不好。」小瑾坐上摩托車，手裡接過安全帽：「待會喝醉了，你要負責送我回來。」加西對她比了個大拇指，心知肚明小瑾深深信任著他。或許這種信任，是來自於好感、或者同儕相處下的默契。即便是相知相熟的兩人，卻不見得能泰然相處，加西心想。說穿了，這只是他的自我安慰。
燈塔外，郵輪正緩緩駛入港口，笛鳴聲震耳欲聾。如此，小瑾的心意，不知覺地進駐他的心中。聽著她在耳邊的細語，纏綿般地輕輕敲喚著。現實裡無緣的兩人，悲傷的，只有一晚的柏拉圖戀情。
轉瞬間，兩人到了加西宿舍樓下。時間之神並沒有給他們太多私語的時間，沙漏像捉弄似的滴快了些。加西甚至自私地想著，索性撇下房裡枯等的同學，帶著小瑾奔向情愫的港邊。雖然知道這違背他的信用，但卻不知道小瑾也是如此作想。
數坪大小的房間內，酒已然擺放在桌上。兩瓶高濃度伏特加，穿過透明的玻璃，還可以看見兩罐雪碧和兩瓶玫瑰紅，涼意沁心，連瓶外都冒著水氣。傑哥和大雄正彎著腰桿，一塊一塊地接著巧拼。
「你們終於回來啦。」大雄說道：「安仔去弄杯子上來；加西你不喝酒，我買了兩罐咖啡。」小瑾驚訝的看著加西。
「拜託，你們買這麼多酒，喝得完嗎？」小瑾問道：「誰先出的錢，等一下分攤分攤看要多少。」傑哥阻下她。
「我先出的。」傑哥笑道：「不用出啦，本來就是打算請你的。」
從開著的房門外聽見安仔快捷的腳步聲，像一陣風似的急奔。順道敲了敲加西隔壁的學妹，邀她一塊喝酒。等到聽見伏特加、雪碧的開瓶聲時，房內已經有六個人了。同為透明色澤的伏特加和雪碧，依次倒入馬克杯中，混合著一比一的比率。你喝一口，我飲一杯，似乎醉人的不是酒，而是那分歡愉。
傑哥鬧著遊戲，玩起數隻，五、十、十五的划酒拳。幾個人坐在墊子上頭，一杯接著一杯。加西坐在椅子上，向來不喝酒的他，只是餟著苦味濃興的曼特寧。看著底下的小瑾，微醺的她早已雙頰泛紅，在白皙的皮膚下透出粉黛。無法比較小瑾與女友的優劣，因為只要是喜歡的，都是最美好的。雖然無法與之結合，可是能為她製造一天的歡愉，加西心想，這也不算過分吧？過度浪漫還是精神出軌，人總是蒙蔽自己，只對好的一面下了註解。
看著他空望窗外，小瑾不由得想把他拉回現實。「加西，你怎麼不喝？」小瑾看著他悶聲不語：「喝一點就好，行嗎？」
眾人拱鬧下，加西只好把空馬克杯放下，好讓他們注上烈酒。「唉，兄弟真是不能做了。」安仔笑著加西說：「媽的平常我們要你喝，打死都不理。今天小瑾稍微一提，你就下海了。」加西只是窘著，看著這杯酒，似乎別有感觸。
「喂，因為今天我是壽星啊，」小瑾連忙解圍道：「來，加西跟你乾杯。」
酒特有的苦味、酸酸甜甜的汁液，順著舌尖，強烈撞擊每一分味蕾，快速流下食道。也許是小瑾的關係，加西心想，這酒還算個滋味。因為是小瑾要求，所以才難得答應。否則其他時刻，再怎麼也不碰酒。
甫喝下，加西只覺胃裡翻攪得難受，自告奮勇買點東西來祭祭五臟廟。傑哥掏了五百塊給加西，拿了鑰匙，叼上一根菸走出門外。回頭時看著小瑾，只要她今晚開心，似乎一切都值得了。
迎面吹來的風帶著些濕氣，加西吐了菸。看著空無一人的道路，沒有幾家的燈火亮著。他開始懷疑，在房裡喝酒為小瑾慶生，這到底有沒有實存的意義。這麼做，讓傑哥多花了沒必要的錢。何況，自己明天早上九點還有課呢。
如飄蕩空中的蒲公英，急著尋找生根的地方。加西拎著購物袋，靜靜地坐在車椅上。神話裡，每一顆閃耀的星都是一個人。那告訴我，那一顆星該是我的，那相近的星群，是否就是與我交集的人們。雖然身邊有著陪伴他的好友、親人，甚至是愛人。可他知道，自己心理還是孤獨著的。留在夜裡，需要和自己對話。
順著柏油路面看去，才發現有一隻麻雀癱在路中央，揮著單翼。為逃離路面，免於被輾死的悲劇而掙扎著。看著那隻徬徨、孤獨的鳥，加西走了過去，將牠捧在手上。
「不用怕。」加西安撫著麻雀，看了看牠的雙翼，有奇怪的東西黏附在左翼上。「有些人真的很無聊，怎麼會拿口香糖黏妳勒。」加西自言自語。輕緩地揉下口香糖，再用大拇指沾上口水，替牠順了順羽毛。鳥兒清脆地叫了兩聲，不知是要感謝加西，還是想趕快奔回天空。「好了，再見啦，親愛的折翼天使。」加西感到手微微一沉，轉眼間，鳥兒跳上電線，不一會兒，就離去了。看著小麻雀振開雙翼，一股兒將黑夜漾開，遠遠地，似乎，連星光也模糊了。當加西還沉浸在夜夢時，口袋裡的電話響起。來電者是他的女友。
「喂，你在外面喔？」手機鈴響，是女朋友捎來電話。「嗯，傑哥和大雄他們在我房裡喝酒，我肚子餓就跑出來買宵夜。」加西沒提到有小瑾，或許是覺得不用刻意去提，免得讓人多擔心。因為愛著她，所以必須隱瞞事實，即使沒出什麼亂子。
等掛上電話後，加西看了看錶，快十二點半了。遂掉轉龍頭，望來時路衝去。當右手轉緊加速時，沒有半點問題再能質疑他，因為賽車手狂奔時沒有言語。
房間裡只剩傑哥和小瑾還在喝著，大雄和安仔偷空在旁邊喘息著，準是喝得差不多了。學妹也回房間睡了。放下購物袋後，一夥人便吃將起來。雖然下酒菜來得晚了，卻總比沒到好。等到垃圾桶積滿，再也沒半點食物時，大雄向安仔、加西使個眼色，三人便向陽台走去。大雄掏出菸盒，分遞給加西和安仔一根煙。大雄使神色這動作讓加西很意外，直覺事有蹊蹺。
「怎麼了？」加西問道，接過香菸。
「剛剛小瑾上廁所時，傑哥說他今晚要把小瑾灌醉，」大雄幫安仔點起火，呼了口氣說道：「晚上，他會拉小瑾回他家睡。懂吧？」
「你是說傑哥要上她，」加西細聲道：「怎麼搞的，都幾年同學了。」雖然早知道傑哥非清流者，可歪腦筋動到同學上來是挺過分的。
「媽的誰想到他會這樣啊？」安仔插嘴道：「我們吃喝都是他出的，他說給他這個機會不算過分吧。還說什麼明早醒來，不會牽扯到我們。」
「媽的出錢有什麼了不起，老子又不是沒錢。」加西罵道。
「不是錢的問題，」大雄看著徐徐而吹的煙圈說道：「他說難得有這個機會，反正他會拉小瑾回去啦。」
加西只是聽著，當初是他帶小瑾來的，提議要幫她慶生。可傑哥卻想染指小瑾，那帶她來這不就變成自己的錯誤。可傑哥好歹也是幾年的朋友，不想跟他撕破臉。
空望著漆白的女兒牆，上頭盡是鞋印。有時候，他也會打趣似的望牆上踢一腳，看著自己的鞋印，彷彿無限滿足。可今晚，看著被鞋印玷污的女兒牆，卻好似看見了小瑾。大夥一腳一腳地踢，很快的鞋印滿佈，不用多久，白漆陸續斑駁脫落，剩下僅是人造的醜陋。
還在思考時，便聽見開門的聲音。望門口一看，傑哥伸手繞過小瑾的腰際，扥著她似的扶持著；可那隻手，卻擺放在小瑾的胸下。加西心理一陣暴怒，但明知這樣也不是辦法，便收下性子。看著醉得昏沉的小瑾，心底只是不捨。
「酒都喝完了。」傑哥刻意說道：「小瑾你宿舍不是有門禁嗎？那你今天晚上就睡我那好了，我那還有一張床。」半醉、欲行卻倒的小瑾只是不答話。
「不用了，你看她連走路都沒法好好走了，今晚就睡我這裡。」加西笑道：「大不了我睡地上。而且說不定晚上還要看書呢。」
傑哥立時白了加西一眼，『你不要破壞我好事行不行？』加西看得出來，傑哥眼皮也重了。小瑾脫離了傑哥的手臂，要大夥別扶她，搖搖晃晃逕自往加西旁邊的階梯走去，坐在階梯上頭。一會兒，才說道：「有沒有煙，我想抽煙。」
大雄抽了根煙，並幫她點上火。「你們知道嘛，我專一時就開始抽煙了。」小瑾說道：「是當時的男朋友教我的。分手的時候，雖然傷我很深，但我還是很感謝他。」好幾年了，這樣的沉痛似乎還糾纏著。縱使純真如她，卻還是躲不過失去的悲痛。似乎連風也狂嘯了起來，擦過樹叢的葉子，像哭聲一般。
陷入一陣沉默，小瑾雙指靈秀的夾著煙，星火燃燒旺盛，可她卻絲毫沒有熄滅的意思。似乎擔心當香菸燃燒殆盡時，靈魂也隨之消失。大夥只是盯著，深怕她燙傷了手指。
「走啦，去我那睡。」傑哥說道。「不用了，我已經答應要讓她睡我家了。」加西說道，順手往小瑾的手邊取下香煙。自己抽了一口，便往陽台外丟。「受了一次傷，就害怕受到第二次傷害。乾脆放棄了機會，一了百了。可是如果人生都是那麼美，那就不有趣了；不完美，也是一種美。」加西笑道。看著煙頭在樹叢間像小鋼珠似地落下，連心情也放鬆了。
「小瑾，你喝醉了。」傑哥說道，想來他也沒心力去搞什麼壞主意了。本以為小瑾酒量不力，可卻是千杯不倒。「我帶你去我那睡，如果你不要，我就回去了。」「不用了，我睡加西這就好了。今晚謝謝你了。」小瑾說道，瞥了加西一眼，兩人正好四目交接。看著加西不可一世的笑容，小瑾也展露了笑容。
傑哥就這麼走了，雖然心有不甘，可還是留得一身清名。看著他虎背熊腰的背影，可他心理卻是鬥敗的猛獸。
「好了，」小瑾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說道：「我眼皮已經開始累了。大雄、安仔你們兩個也回去休息吧。我先去廁所。」
小瑾甫走入房裡，就聽見腳步聲，那是傑哥厚重的拖鞋聲。他衝了上來。「那！這個給你，」交到加西手上的是個黃色保險套，傑哥笑著說：「媽的我敗給你了。人家雖然單純，可也要好好對待她，記得溫柔點。」即使是年老、捕不到獵物的老虎，卻還得撐著森林之王的面子。本想好好諷刺、奚落傑哥一陣，可看他一副『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的樣子，也懶得逗他。
加西收進口袋裡頭，拍了拍傑哥說：「放心啦，你好好睡，說不定下次有人自動獻身。」傑哥只是無奈的搖搖頭，走下樓梯時還不忘回頭囑咐幾句：「那個沒破，不會害你啦。」
稍微跟大雄、安仔聊個幾句後，兩人便回房休息了。加西掃了掃陽台上的煙蒂，便走回房間。裡頭，小瑾已經躺在床上，嘴角還有點沫。床邊的垃圾桶積滿垃圾不說，也嘔滿了嘔吐物。地上還殘留著空瓶子、購物袋等等。盡興的歡樂過後，只是無窮的空虛和垃圾。加西岔著雙手，考慮從哪裡開始。畢竟，這都是他的決定。
加西換了個垃圾袋，稍事整理了房內整潔。拿了新毛巾沾水，輕輕擦拭小瑾的臉頰。水的冷讓小瑾張開雙眼。「加西，今天真是麻煩你了。」小瑾說道：「我會不會很煩？」「不會。」幾乎是直覺地回答。你在我眼中，加西想著，沒有什麼是麻煩的。透明、真實的時代裡，似乎只有情感是模糊的，也是如此，才得以讚揚它的美。
「那我長得很醜嗎？」「不會，你很美。」「為什麼都沒人了解我？」「因為大家想法不同嘛。」「為什麼沒有人愛我？」小瑾接著問道，加西不答，只當她酒醉昏話。
「那你喜不喜歡我？」小瑾說道。加西愣住了，一時之間無法回答。「我……我……」正準備開口，小瑾卻伸手向他。
「你坐過來好嗎？借我抱一下。」小瑾說道：「我房間裡有抱枕，沒抱東西睡很不習慣。」加西坐上床邊，靠著支柱，讓小瑾雙臂環繞著他。看著小瑾閉上雙眼，加西心中似乎也沉靜了下來。看著風兒把窗簾搖起，似乎嘲笑著他，竟為這女子，而低下身子。也許，小瑾並不想讓加西陷入兩難，又或許，是不敢接受他說出的答案。有時，一個深擁會比言語來得更顯情深。
因為被摟著，加西無法觸及電燈開關，這樣也好，他反而能看清楚週遭的事物。小瑾曲著雙腿，像個嬰兒似的睡熟著。
擦拭過的巧拼映出水波的光澤。房裡還是聞得到濃濃的酒臭味，像是發酵過頭，才拿出酒窖的劣質品。看著玻璃瓶子，裝滿了水或酒到底有什麼不同，加西暗自心想，也許是味道不同吧，或是折射率不同。每一個的玻璃瓶都沒有什麼不同，只差注進的是什麼樣的液體，紅色的蕃茄汁、黑色的咖啡、綠色的小麥草。看著擁抱自身的女人，透明如昔，大概是水吧。
「我會不會很煩？」小瑾夢囈。此舉讓加西難得露出笑容。像小孩子一樣，他心想著。
「為什麼沒人喜歡我？」小瑾又一句夢囈。「我不知道。」加西說道，就他知道，其實有不少人刻意對小瑾示好，也許是之前的男友給她太大的傷害了，使她無法跳脫。小瑾對加西有著強烈好感，是小瑾曾說他跟加西的感覺很像；也因為如此，她一直候著加西，直到美夢碎去。雖然受過愛情的傷，抽煙導致的壞印象，但都抹滅不了真摯的內心。
「那你喜不喜歡我？」小瑾好像抱緊了些。面對這個問題，加西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空待一陣寂靜，讓時間飄過意識。
「我喜歡你。」加西開口回答。是的，雖然無法在一起，但他還是喜歡著小瑾。明白現實跟理想還是有差距，喜歡一個人，並非就能雙宿雙棲。喜歡上的人何其多啊，可身邊睡著的還是只有一人。「我喜歡你，可是我無法愛你。」加西再說了一次，抑制自個兒心中的騷動。
感覺身子後頭一股蠢動，加西回盼。不知何時，小瑾的拉鍊已經拉了下來，黑色胸罩的前兒，是賞心悅目的山溝。加西懷疑自己是否狼性大發，不然怎會攻破那道防線還不自知。順著小瑾的頸子，心裡頭越是搔癢難堪。
如果我擁抱了她，他心想著，該不該撇下理性，照著直覺行動。隔天醒來，她才會明白身邊信任的男子，竟是隻批著狼皮的羊；或者，是她期待著，只是我渾然不知。心搏加速，感覺腎上腺素正迅速分泌著。天人交戰的內心，原我和超我正為此相互攻打著。
看著小瑾天使般的臉龐，卻是孩子般的睡相，加西潑了自己一道冷水。不管是不是趁人之危，他捫心自問，這麼做不就跟傑哥一樣。更何況，他不希望抱著小瑾，舌尖舔舐著她的肉體時，卻意外感受到掙扎、和悲傷的眼淚。抗拒一溫柔的肉體很難，抗拒自個的慾望更難。加西輕柔地拉開小瑾的雙手，信步走進廁所。如此愛你，可卻只能站在原地，沉默著，連轉身也不及。加西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原來，他也不爭氣啊。
腦中浮起小瑾的睡臉，那張看了幾年的臉，她笑過、她無助過，一臉的天真像是徘徊於地獄裡的天使，努力尋找飛往天堂的出口。她美貌的臉，讓登徒子直發情慾；她酒後顯真，難過的一面，卻讓加西的情慾緩緩放下。
五分鐘之後，他擦乾滿臉水珠走了出來。關上房內的燈光，反穿外套，就著牆壁坐了下來。是夜，睡得很不安穩。到底是地板硬得難眠，還是心裡有股不吐不快的濃緒，無論如何，他已經不想再想了。
隔天被晨起的陽光吵醒時，加西知道已過了上課時間。轉頭看向小瑾，卻發現她正盯著自己。那雙眼，帶著血絲，婆娑著。加西顫著醒來。
「被你嚇一跳，」加西微笑道；「早啊，這麼早就醒啦。」
「嗯…頭還有點重，不過已經好很多了。」小瑾說著便站了起來：「我盥洗一下。」
水龍頭聲不絕於耳，似乎可以感受到水滴撞擊的威力。加西暗自慶幸昨夜沒讓自己出什麼亂子。
聽見廁所裡傳來小瑾的聲音。「你說什麼」加西大聲說道。
「我說，」小瑾大聲地說：「昨晚喝酒，傑哥一直對我毛手毛腳的時候，我已經猜到了。」水龍頭聲悄然停止，似乎等著加西回應。
「嗯……」加西說道：「所以我才強留你，畢竟是我帶你來的。如果出了什麼事，我要負責。」
小瑾走出廁所，不看加西一眼，逕自整理起小包包。拿出化妝品，走進廁所補粧，不過，並沒有關上門。「多謝你昨晚沒碰我。」小瑾說著：「如果有的話，早上起來我怕我會後悔。」這樣的話，聽來像是諷刺。
不知該回應什麼，加西索性不語。耳邊聽見了吱喳聲，麻雀在窗櫺上站著，對裡頭的兩人叫鳴著。是昨夜的天使嘛？楞楞地看著麻雀，似乎感覺牠正學習再次相信人類，即使是受過如此大的委屈。
「大概因為沒有安全措施吧？還是你怕惹麻煩。」小瑾說著。加西很想知道她現在是塗口紅、擦粉，還是畫眉毛。可一夜睡的不安穩，連動一動也懶了。
小瑾走出廁所，拎著包包。「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小瑾拉開大門，加西站了起來，小瑾按下他笑道：「不用了，還是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如果你送我，我會更難過。」
小瑾站在門口，背對著加西，步伐似乎沒有邁出門外的打算。「昨天晚上，你說你喜歡我，謝謝。」小瑾說道：「就算那是安慰我的……我也很高興。」
眼前的女人，似乎對情感不懷任何期望。加西猛地拿出口袋裡，昨晚傑哥給的保險套。「小瑾，」加西輕喚著她：「昨晚，我很想要你。」對小瑾亮著保險套，他只是搖頭笑著。
小瑾看著那保險套，一時淚珠盈眶，沒脫鞋子便走回房間。「謝謝你。」貼上加西的雙唇，感受那份被需要的喜悅。那張唇甘甜、充滿著暖意。「如果你沒有女朋友的話，昨晚你會碰我嗎？」小瑾悶聲問道。接吻的剎那，加西吻入了淚水，比起昨晚的一杯酒，這般淚更讓人沉醉。
「如果我沒有女朋友的話，昨晚我就向你表白了。」加西輕描淡寫地說著。小瑾摸著他的臉，萬般不捨卻也得捨離。什麼時候開始的，忘了身為女人應有的魅力，切斷了手上接收情戀的感情線。原來，愛情始終離她不遠，只是偽裝作其實不存在。
「我想也是，」小瑾站起，輕揚嘴角笑著：「我走了。」兩人都知道，這笑容是為了掩飾悲傷。不過，也許過了一天就能看見她滿是魅力的笑容了。
加西昏沉地站了起來，走進廁所裡。窗邊麻雀好奇的看著他，像是有說不出的千言萬語。照著鏡子，看著唇邊歪斜的口紅印，遂拿起紙張將它擦乾淨。
窗邊的麻雀還是沒有飛去，好奇的加西捏了一塊餅置於手心。甫拉開紗窗，鳥兒便蹦了進來，叼起那塊餅向陽光處奔去。看著牠飛往天際，加西不由自主地唱起史密斯飛船的歌：『I am alone, yeah ,I don’t know if I can face the right. I ‘m in tears, and the cry in that I do is for you.』
房內的人拉上窗簾，因為外頭的陽光盛烈得緊。反正課也沒得上了，加西心想，那就好好睡吧。不知道什麼時候，保險套悄然落入垃圾桶裡。
「反正明天早上我只有一堂課，」加西笑道：「找同學們來鬧一鬧或許也不是壞事。」
「真的嗎？」小瑾開懷笑著：「會不會影響你們？」
「不會啦，那麼，你先回去，」加西說道：「晚點人到齊時，我再來載你。」
當晚，房裡幾個相熟的好友，想說夜裡閒來無事，說夜遊也遊的懶散了。當下決定買酒幫她慶生。在某些時候，酒是一種祝賀方式，也是剖開心房的利刃。
「加西，你不喝酒嘛？」大雄說道，加西頷首。「那在你這裡喝沒問題吧？」大雄笑道：「安仔，走，我們去買酒，傑哥在等我們了。加西你先去帶小瑾過來。」
摩托車停駐在小瑾宿舍的騎樓下時，加西正五味雜陳著，因為兩人對彼此都有好感。無奈加西已有固定女友，兩人的情心只能天涯咫尺。如果當時沒交女朋友的話，加西攀在車頭上想道，現在他就能提出勇氣向小瑾告白。當愛戀已成往事時，只有漫天無奈如波濤般將他吞沒。月亮高掛星空，不見日間時的烈日，就好像告訴著他，日與夜是無法共存的。
「不好意思，讓你等很久了嗎？」小瑾笑道：「你們商量好待會要幹嘛了嗎？」加西看著她直發怔。特意上妝的她，今晚顯得特別風情萬種。穿著細微貼身的拉鍊外衣，裡頭就只有件內衣了。小瑾不是國色天香的美人兒，而是氣質的懷柔少女。這也是加西曾暗戀她的理由。那般知性美，只有用心理的感受，才能體會。少年少女的情懷，總像酒後的詩句，真摯卻又迷離。
「不會啦，我剛來不久。」加西靦腆道：「傑哥說你太封閉，所以今晚要放肆一下，我們要請你喝酒，順便幫你過生日。」學生時代的人們，很容易為喜樂的氣氛所滿足，不一定在乎活動本身的內容。即使那樣的喜樂是來自對自身的折磨，或別人的殘酷。小瑾看著加西，即使只是單純陪著他，也心滿意足。
「喝酒啊？可是我酒量不好。」小瑾坐上摩托車，手裡接過安全帽：「待會喝醉了，你要負責送我回來。」加西對她比了個大拇指，心知肚明小瑾深深信任著他。或許這種信任，是來自於好感、或者同儕相處下的默契。即便是相知相熟的兩人，卻不見得能泰然相處，加西心想。說穿了，這只是他的自我安慰。
燈塔外，郵輪正緩緩駛入港口，笛鳴聲震耳欲聾。如此，小瑾的心意，不知覺地進駐他的心中。聽著她在耳邊的細語，纏綿般地輕輕敲喚著。現實裡無緣的兩人，悲傷的，只有一晚的柏拉圖戀情。
轉瞬間，兩人到了加西宿舍樓下。時間之神並沒有給他們太多私語的時間，沙漏像捉弄似的滴快了些。加西甚至自私地想著，索性撇下房裡枯等的同學，帶著小瑾奔向情愫的港邊。雖然知道這違背他的信用，但卻不知道小瑾也是如此作想。
數坪大小的房間內，酒已然擺放在桌上。兩瓶高濃度伏特加，穿過透明的玻璃，還可以看見兩罐雪碧和兩瓶玫瑰紅，涼意沁心，連瓶外都冒著水氣。傑哥和大雄正彎著腰桿，一塊一塊地接著巧拼。
「你們終於回來啦。」大雄說道：「安仔去弄杯子上來；加西你不喝酒，我買了兩罐咖啡。」小瑾驚訝的看著加西。
「拜託，你們買這麼多酒，喝得完嗎？」小瑾問道：「誰先出的錢，等一下分攤分攤看要多少。」傑哥阻下她。
「我先出的。」傑哥笑道：「不用出啦，本來就是打算請你的。」
從開著的房門外聽見安仔快捷的腳步聲，像一陣風似的急奔。順道敲了敲加西隔壁的學妹，邀她一塊喝酒。等到聽見伏特加、雪碧的開瓶聲時，房內已經有六個人了。同為透明色澤的伏特加和雪碧，依次倒入馬克杯中，混合著一比一的比率。你喝一口，我飲一杯，似乎醉人的不是酒，而是那分歡愉。
傑哥鬧著遊戲，玩起數隻，五、十、十五的划酒拳。幾個人坐在墊子上頭，一杯接著一杯。加西坐在椅子上，向來不喝酒的他，只是餟著苦味濃興的曼特寧。看著底下的小瑾，微醺的她早已雙頰泛紅，在白皙的皮膚下透出粉黛。無法比較小瑾與女友的優劣，因為只要是喜歡的，都是最美好的。雖然無法與之結合，可是能為她製造一天的歡愉，加西心想，這也不算過分吧？過度浪漫還是精神出軌，人總是蒙蔽自己，只對好的一面下了註解。
看著他空望窗外，小瑾不由得想把他拉回現實。「加西，你怎麼不喝？」小瑾看著他悶聲不語：「喝一點就好，行嗎？」
眾人拱鬧下，加西只好把空馬克杯放下，好讓他們注上烈酒。「唉，兄弟真是不能做了。」安仔笑著加西說：「媽的平常我們要你喝，打死都不理。今天小瑾稍微一提，你就下海了。」加西只是窘著，看著這杯酒，似乎別有感觸。
「喂，因為今天我是壽星啊，」小瑾連忙解圍道：「來，加西跟你乾杯。」
酒特有的苦味、酸酸甜甜的汁液，順著舌尖，強烈撞擊每一分味蕾，快速流下食道。也許是小瑾的關係，加西心想，這酒還算個滋味。因為是小瑾要求，所以才難得答應。否則其他時刻，再怎麼也不碰酒。
甫喝下，加西只覺胃裡翻攪得難受，自告奮勇買點東西來祭祭五臟廟。傑哥掏了五百塊給加西，拿了鑰匙，叼上一根菸走出門外。回頭時看著小瑾，只要她今晚開心，似乎一切都值得了。
迎面吹來的風帶著些濕氣，加西吐了菸。看著空無一人的道路，沒有幾家的燈火亮著。他開始懷疑，在房裡喝酒為小瑾慶生，這到底有沒有實存的意義。這麼做，讓傑哥多花了沒必要的錢。何況，自己明天早上九點還有課呢。
如飄蕩空中的蒲公英，急著尋找生根的地方。加西拎著購物袋，靜靜地坐在車椅上。神話裡，每一顆閃耀的星都是一個人。那告訴我，那一顆星該是我的，那相近的星群，是否就是與我交集的人們。雖然身邊有著陪伴他的好友、親人，甚至是愛人。可他知道，自己心理還是孤獨著的。留在夜裡，需要和自己對話。
順著柏油路面看去，才發現有一隻麻雀癱在路中央，揮著單翼。為逃離路面，免於被輾死的悲劇而掙扎著。看著那隻徬徨、孤獨的鳥，加西走了過去，將牠捧在手上。
「不用怕。」加西安撫著麻雀，看了看牠的雙翼，有奇怪的東西黏附在左翼上。「有些人真的很無聊，怎麼會拿口香糖黏妳勒。」加西自言自語。輕緩地揉下口香糖，再用大拇指沾上口水，替牠順了順羽毛。鳥兒清脆地叫了兩聲，不知是要感謝加西，還是想趕快奔回天空。「好了，再見啦，親愛的折翼天使。」加西感到手微微一沉，轉眼間，鳥兒跳上電線，不一會兒，就離去了。看著小麻雀振開雙翼，一股兒將黑夜漾開，遠遠地，似乎，連星光也模糊了。當加西還沉浸在夜夢時，口袋裡的電話響起。來電者是他的女友。
「喂，你在外面喔？」手機鈴響，是女朋友捎來電話。「嗯，傑哥和大雄他們在我房裡喝酒，我肚子餓就跑出來買宵夜。」加西沒提到有小瑾，或許是覺得不用刻意去提，免得讓人多擔心。因為愛著她，所以必須隱瞞事實，即使沒出什麼亂子。
等掛上電話後，加西看了看錶，快十二點半了。遂掉轉龍頭，望來時路衝去。當右手轉緊加速時，沒有半點問題再能質疑他，因為賽車手狂奔時沒有言語。
房間裡只剩傑哥和小瑾還在喝著，大雄和安仔偷空在旁邊喘息著，準是喝得差不多了。學妹也回房間睡了。放下購物袋後，一夥人便吃將起來。雖然下酒菜來得晚了，卻總比沒到好。等到垃圾桶積滿，再也沒半點食物時，大雄向安仔、加西使個眼色，三人便向陽台走去。大雄掏出菸盒，分遞給加西和安仔一根煙。大雄使神色這動作讓加西很意外，直覺事有蹊蹺。
「怎麼了？」加西問道，接過香菸。
「剛剛小瑾上廁所時，傑哥說他今晚要把小瑾灌醉，」大雄幫安仔點起火，呼了口氣說道：「晚上，他會拉小瑾回他家睡。懂吧？」
「你是說傑哥要上她，」加西細聲道：「怎麼搞的，都幾年同學了。」雖然早知道傑哥非清流者，可歪腦筋動到同學上來是挺過分的。
「媽的誰想到他會這樣啊？」安仔插嘴道：「我們吃喝都是他出的，他說給他這個機會不算過分吧。還說什麼明早醒來，不會牽扯到我們。」
「媽的出錢有什麼了不起，老子又不是沒錢。」加西罵道。
「不是錢的問題，」大雄看著徐徐而吹的煙圈說道：「他說難得有這個機會，反正他會拉小瑾回去啦。」
加西只是聽著，當初是他帶小瑾來的，提議要幫她慶生。可傑哥卻想染指小瑾，那帶她來這不就變成自己的錯誤。可傑哥好歹也是幾年的朋友，不想跟他撕破臉。
空望著漆白的女兒牆，上頭盡是鞋印。有時候，他也會打趣似的望牆上踢一腳，看著自己的鞋印，彷彿無限滿足。可今晚，看著被鞋印玷污的女兒牆，卻好似看見了小瑾。大夥一腳一腳地踢，很快的鞋印滿佈，不用多久，白漆陸續斑駁脫落，剩下僅是人造的醜陋。
還在思考時，便聽見開門的聲音。望門口一看，傑哥伸手繞過小瑾的腰際，扥著她似的扶持著；可那隻手，卻擺放在小瑾的胸下。加西心理一陣暴怒，但明知這樣也不是辦法，便收下性子。看著醉得昏沉的小瑾，心底只是不捨。
「酒都喝完了。」傑哥刻意說道：「小瑾你宿舍不是有門禁嗎？那你今天晚上就睡我那好了，我那還有一張床。」半醉、欲行卻倒的小瑾只是不答話。
「不用了，你看她連走路都沒法好好走了，今晚就睡我這裡。」加西笑道：「大不了我睡地上。而且說不定晚上還要看書呢。」
傑哥立時白了加西一眼，『你不要破壞我好事行不行？』加西看得出來，傑哥眼皮也重了。小瑾脫離了傑哥的手臂，要大夥別扶她，搖搖晃晃逕自往加西旁邊的階梯走去，坐在階梯上頭。一會兒，才說道：「有沒有煙，我想抽煙。」
大雄抽了根煙，並幫她點上火。「你們知道嘛，我專一時就開始抽煙了。」小瑾說道：「是當時的男朋友教我的。分手的時候，雖然傷我很深，但我還是很感謝他。」好幾年了，這樣的沉痛似乎還糾纏著。縱使純真如她，卻還是躲不過失去的悲痛。似乎連風也狂嘯了起來，擦過樹叢的葉子，像哭聲一般。
陷入一陣沉默，小瑾雙指靈秀的夾著煙，星火燃燒旺盛，可她卻絲毫沒有熄滅的意思。似乎擔心當香菸燃燒殆盡時，靈魂也隨之消失。大夥只是盯著，深怕她燙傷了手指。
「走啦，去我那睡。」傑哥說道。「不用了，我已經答應要讓她睡我家了。」加西說道，順手往小瑾的手邊取下香煙。自己抽了一口，便往陽台外丟。「受了一次傷，就害怕受到第二次傷害。乾脆放棄了機會，一了百了。可是如果人生都是那麼美，那就不有趣了；不完美，也是一種美。」加西笑道。看著煙頭在樹叢間像小鋼珠似地落下，連心情也放鬆了。
「小瑾，你喝醉了。」傑哥說道，想來他也沒心力去搞什麼壞主意了。本以為小瑾酒量不力，可卻是千杯不倒。「我帶你去我那睡，如果你不要，我就回去了。」「不用了，我睡加西這就好了。今晚謝謝你了。」小瑾說道，瞥了加西一眼，兩人正好四目交接。看著加西不可一世的笑容，小瑾也展露了笑容。
傑哥就這麼走了，雖然心有不甘，可還是留得一身清名。看著他虎背熊腰的背影，可他心理卻是鬥敗的猛獸。
「好了，」小瑾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說道：「我眼皮已經開始累了。大雄、安仔你們兩個也回去休息吧。我先去廁所。」
小瑾甫走入房裡，就聽見腳步聲，那是傑哥厚重的拖鞋聲。他衝了上來。「那！這個給你，」交到加西手上的是個黃色保險套，傑哥笑著說：「媽的我敗給你了。人家雖然單純，可也要好好對待她，記得溫柔點。」即使是年老、捕不到獵物的老虎，卻還得撐著森林之王的面子。本想好好諷刺、奚落傑哥一陣，可看他一副『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的樣子，也懶得逗他。
加西收進口袋裡頭，拍了拍傑哥說：「放心啦，你好好睡，說不定下次有人自動獻身。」傑哥只是無奈的搖搖頭，走下樓梯時還不忘回頭囑咐幾句：「那個沒破，不會害你啦。」
稍微跟大雄、安仔聊個幾句後，兩人便回房休息了。加西掃了掃陽台上的煙蒂，便走回房間。裡頭，小瑾已經躺在床上，嘴角還有點沫。床邊的垃圾桶積滿垃圾不說，也嘔滿了嘔吐物。地上還殘留著空瓶子、購物袋等等。盡興的歡樂過後，只是無窮的空虛和垃圾。加西岔著雙手，考慮從哪裡開始。畢竟，這都是他的決定。
加西換了個垃圾袋，稍事整理了房內整潔。拿了新毛巾沾水，輕輕擦拭小瑾的臉頰。水的冷讓小瑾張開雙眼。「加西，今天真是麻煩你了。」小瑾說道：「我會不會很煩？」「不會。」幾乎是直覺地回答。你在我眼中，加西想著，沒有什麼是麻煩的。透明、真實的時代裡，似乎只有情感是模糊的，也是如此，才得以讚揚它的美。
「那我長得很醜嗎？」「不會，你很美。」「為什麼都沒人了解我？」「因為大家想法不同嘛。」「為什麼沒有人愛我？」小瑾接著問道，加西不答，只當她酒醉昏話。
「那你喜不喜歡我？」小瑾說道。加西愣住了，一時之間無法回答。「我……我……」正準備開口，小瑾卻伸手向他。
「你坐過來好嗎？借我抱一下。」小瑾說道：「我房間裡有抱枕，沒抱東西睡很不習慣。」加西坐上床邊，靠著支柱，讓小瑾雙臂環繞著他。看著小瑾閉上雙眼，加西心中似乎也沉靜了下來。看著風兒把窗簾搖起，似乎嘲笑著他，竟為這女子，而低下身子。也許，小瑾並不想讓加西陷入兩難，又或許，是不敢接受他說出的答案。有時，一個深擁會比言語來得更顯情深。
因為被摟著，加西無法觸及電燈開關，這樣也好，他反而能看清楚週遭的事物。小瑾曲著雙腿，像個嬰兒似的睡熟著。
擦拭過的巧拼映出水波的光澤。房裡還是聞得到濃濃的酒臭味，像是發酵過頭，才拿出酒窖的劣質品。看著玻璃瓶子，裝滿了水或酒到底有什麼不同，加西暗自心想，也許是味道不同吧，或是折射率不同。每一個的玻璃瓶都沒有什麼不同，只差注進的是什麼樣的液體，紅色的蕃茄汁、黑色的咖啡、綠色的小麥草。看著擁抱自身的女人，透明如昔，大概是水吧。
「我會不會很煩？」小瑾夢囈。此舉讓加西難得露出笑容。像小孩子一樣，他心想著。
「為什麼沒人喜歡我？」小瑾又一句夢囈。「我不知道。」加西說道，就他知道，其實有不少人刻意對小瑾示好，也許是之前的男友給她太大的傷害了，使她無法跳脫。小瑾對加西有著強烈好感，是小瑾曾說他跟加西的感覺很像；也因為如此，她一直候著加西，直到美夢碎去。雖然受過愛情的傷，抽煙導致的壞印象，但都抹滅不了真摯的內心。
「那你喜不喜歡我？」小瑾好像抱緊了些。面對這個問題，加西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空待一陣寂靜，讓時間飄過意識。
「我喜歡你。」加西開口回答。是的，雖然無法在一起，但他還是喜歡著小瑾。明白現實跟理想還是有差距，喜歡一個人，並非就能雙宿雙棲。喜歡上的人何其多啊，可身邊睡著的還是只有一人。「我喜歡你，可是我無法愛你。」加西再說了一次，抑制自個兒心中的騷動。
感覺身子後頭一股蠢動，加西回盼。不知何時，小瑾的拉鍊已經拉了下來，黑色胸罩的前兒，是賞心悅目的山溝。加西懷疑自己是否狼性大發，不然怎會攻破那道防線還不自知。順著小瑾的頸子，心裡頭越是搔癢難堪。
如果我擁抱了她，他心想著，該不該撇下理性，照著直覺行動。隔天醒來，她才會明白身邊信任的男子，竟是隻批著狼皮的羊；或者，是她期待著，只是我渾然不知。心搏加速，感覺腎上腺素正迅速分泌著。天人交戰的內心，原我和超我正為此相互攻打著。
看著小瑾天使般的臉龐，卻是孩子般的睡相，加西潑了自己一道冷水。不管是不是趁人之危，他捫心自問，這麼做不就跟傑哥一樣。更何況，他不希望抱著小瑾，舌尖舔舐著她的肉體時，卻意外感受到掙扎、和悲傷的眼淚。抗拒一溫柔的肉體很難，抗拒自個的慾望更難。加西輕柔地拉開小瑾的雙手，信步走進廁所。如此愛你，可卻只能站在原地，沉默著，連轉身也不及。加西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原來，他也不爭氣啊。
腦中浮起小瑾的睡臉，那張看了幾年的臉，她笑過、她無助過，一臉的天真像是徘徊於地獄裡的天使，努力尋找飛往天堂的出口。她美貌的臉，讓登徒子直發情慾；她酒後顯真，難過的一面，卻讓加西的情慾緩緩放下。
五分鐘之後，他擦乾滿臉水珠走了出來。關上房內的燈光，反穿外套，就著牆壁坐了下來。是夜，睡得很不安穩。到底是地板硬得難眠，還是心裡有股不吐不快的濃緒，無論如何，他已經不想再想了。
隔天被晨起的陽光吵醒時，加西知道已過了上課時間。轉頭看向小瑾，卻發現她正盯著自己。那雙眼，帶著血絲，婆娑著。加西顫著醒來。
「被你嚇一跳，」加西微笑道；「早啊，這麼早就醒啦。」
「嗯…頭還有點重，不過已經好很多了。」小瑾說著便站了起來：「我盥洗一下。」
水龍頭聲不絕於耳，似乎可以感受到水滴撞擊的威力。加西暗自慶幸昨夜沒讓自己出什麼亂子。
聽見廁所裡傳來小瑾的聲音。「你說什麼」加西大聲說道。
「我說，」小瑾大聲地說：「昨晚喝酒，傑哥一直對我毛手毛腳的時候，我已經猜到了。」水龍頭聲悄然停止，似乎等著加西回應。
「嗯……」加西說道：「所以我才強留你，畢竟是我帶你來的。如果出了什麼事，我要負責。」
小瑾走出廁所，不看加西一眼，逕自整理起小包包。拿出化妝品，走進廁所補粧，不過，並沒有關上門。「多謝你昨晚沒碰我。」小瑾說著：「如果有的話，早上起來我怕我會後悔。」這樣的話，聽來像是諷刺。
不知該回應什麼，加西索性不語。耳邊聽見了吱喳聲，麻雀在窗櫺上站著，對裡頭的兩人叫鳴著。是昨夜的天使嘛？楞楞地看著麻雀，似乎感覺牠正學習再次相信人類，即使是受過如此大的委屈。
「大概因為沒有安全措施吧？還是你怕惹麻煩。」小瑾說著。加西很想知道她現在是塗口紅、擦粉，還是畫眉毛。可一夜睡的不安穩，連動一動也懶了。
小瑾走出廁所，拎著包包。「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小瑾拉開大門，加西站了起來，小瑾按下他笑道：「不用了，還是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如果你送我，我會更難過。」
小瑾站在門口，背對著加西，步伐似乎沒有邁出門外的打算。「昨天晚上，你說你喜歡我，謝謝。」小瑾說道：「就算那是安慰我的……我也很高興。」
眼前的女人，似乎對情感不懷任何期望。加西猛地拿出口袋裡，昨晚傑哥給的保險套。「小瑾，」加西輕喚著她：「昨晚，我很想要你。」對小瑾亮著保險套，他只是搖頭笑著。
小瑾看著那保險套，一時淚珠盈眶，沒脫鞋子便走回房間。「謝謝你。」貼上加西的雙唇，感受那份被需要的喜悅。那張唇甘甜、充滿著暖意。「如果你沒有女朋友的話，昨晚你會碰我嗎？」小瑾悶聲問道。接吻的剎那，加西吻入了淚水，比起昨晚的一杯酒，這般淚更讓人沉醉。
「如果我沒有女朋友的話，昨晚我就向你表白了。」加西輕描淡寫地說著。小瑾摸著他的臉，萬般不捨卻也得捨離。什麼時候開始的，忘了身為女人應有的魅力，切斷了手上接收情戀的感情線。原來，愛情始終離她不遠，只是偽裝作其實不存在。
「我想也是，」小瑾站起，輕揚嘴角笑著：「我走了。」兩人都知道，這笑容是為了掩飾悲傷。不過，也許過了一天就能看見她滿是魅力的笑容了。
加西昏沉地站了起來，走進廁所裡。窗邊麻雀好奇的看著他，像是有說不出的千言萬語。照著鏡子，看著唇邊歪斜的口紅印，遂拿起紙張將它擦乾淨。
窗邊的麻雀還是沒有飛去，好奇的加西捏了一塊餅置於手心。甫拉開紗窗，鳥兒便蹦了進來，叼起那塊餅向陽光處奔去。看著牠飛往天際，加西不由自主地唱起史密斯飛船的歌：『I am alone, yeah ,I don’t know if I can face the right. I ‘m in tears, and the cry in that I do is for you.』
房內的人拉上窗簾，因為外頭的陽光盛烈得緊。反正課也沒得上了，加西心想，那就好好睡吧。不知道什麼時候，保險套悄然落入垃圾桶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