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11月 22, 2006 12:19 am
踏進久未謀面的美髮院，我看見固定幫我剪頭髮的設計師正在幫客人燙頭髮。
她轉過頭來、對我微笑：「剪頭髮嗎？」
「嗯。」
「要等喔。」
「嗯，沒關係。」我掏出昨日才新添購的村上春樹的萊辛頓的幽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閱讀。
我專心地沉溺在文字之中，爾後，感覺到有些疲累、便抬起頭來觀察店內。明亮的裝潢，適合我閱讀，也的確是讓設計師精雕細琢的地方。
我喜歡看設計師幫我剪頭髮。
不光是因為自己的模樣一點一滴地改變──設計師認真、專注的表情才是最具光采的。
在我最右手邊的女子，因為角度過於傾斜，我並無法從她前面的鏡子看見正面的情形，我的設計師正在幫她用電棒捲燙出漫畫凡爾賽玫瑰的標準公主髮型。
一束一束的髮絲，在她的手中變成了中空的漂亮純黑色捲髮。在我心中私以為是個年約二十出頭的女子，上班族吧、或許是大三、四生。我觀察著她的衣著，PUMA的粉色運動鞋、膝上牛仔裙、淺黃色T-Shirt。
我低頭繼續閱讀著這本村上的短篇集，當我從第二個故事中轉移開注意力的時候，她的髮型已經完成了。
設計師微笑對她說了些什麼，然後把裝滿瓶瓶罐罐的四層式推架移到左邊的座位旁。
我看著整頭捲得完整無暇的女子站起身來，入目的是──預估年近一甲子的女人。
愣了一會，我望見歲月的痕跡明顯刻畫在她的嘴邊、眼角……和黑得發亮的頭髮成對比。
我為了掩飾驚訝的表情，只好趕緊又將自己的視線放回書本的文字上。
其實我也不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情形，只是年輕、時尚的打扮實在是不適合這樣年歲。穩重與華美才該是裝飾在身上最好的氣質不是
……？
我安靜地繼續看著村上的短篇集，然後持續等待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經歷完了三個短篇故事。
「換妳囉。」我的設計師對我笑，指著空下來的那個座位。我坐上熟稔的位子，上次來也是坐這兒呢。我想。
「妳這次看什麼書？」
「是村上春樹的。」我上上次帶的是挪威的森林，那次是燙離子燙，我一口氣就看完了。
燙離子燙是歷時久，而且繁瑣的過程。但是我這次要等到十月、十一月才要再燙。畢竟，天氣炎熱的時候，我並不想連續不洗頭至少三天。
那對我來說是一種酷刑。
「好久不見。」她說。
「嗯。」三年了吧……還真的很久、很久了。
「妳都沒有剪吧？」她微笑。
呆了一會，「嗯。」
「要剪怎麼樣？」她隨手撥著我的頭髮問。
「嗯……打薄。」其他的我也想不到了。
「那瀏海呢？要嗎？很久沒剪了呢。」她對鏡中的我微笑。
「嗯，幫我剪瀏海。」三年以前的瀏海，早就被我留得很長，然後撥到一旁去了。
「髮尾修一下？」
「盡量不要改變長度。」我辛苦留的呢……。
「知道了。」她露出笑容，然後拿出剪刀。
在削剪的過程中，燈光下我的髮色自然是褐色。許多人都問過我是否有染髮，我都只是搖搖頭：「沒有。」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國中時期的訓導主任，竟然一直堅持要我去染黑。我真的是天生的呀……。
第一次來到這間剪頭髮的時候，她也是問我有沒有染髮。
「沒有。」我依然這樣回答。
「喔……那很好啊，很漂亮的髮色。」她的微笑很美。
後面的髮尾修完了，她將我前面側邊的頭髮削出了斜度。也把瀏海剪得頗短。
這樣的髮型，如果要貼切一點形容。大概就是我最近每天都在看的動畫──灌籃高手裡，武園高中中鋒小田的女朋友葉子吧。
瀏海短短的，遮不住我的額頭，感覺很清爽。
最後，她做一些細部修剪，我很喜歡她的表情。全副精神就擺在這一絲一毫之中──那樣專心。
佛家說，頭髮是三千煩惱絲。可依我看，女生的頭髮是第二張臉龐，否則為什麼每個女生都那樣呵護它？
和臉相似的是，每個女生的髮型都不相同。就算是用剪刀剪出了同樣的髮型，可實際上髮質也不會完全毫無偏差地一樣。
女孩們最美的地方各不一，也許是眼睛、身材、腿的弧度、頭髮、皮膚、嘴唇──每個女孩都很美。在細心打扮下，那股用心就稱得上美。若是能夠讓裝扮展現出不同年紀該擁有的感覺，更好。
至於為誰打扮？不一定要取悅別人──雖然說，「女為悅己者容。」但自己看了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快樂，才會美──我是抱持這樣的想法。
「這樣可以嗎？」她拿著鏡子照我後面的頭髮，「長度沒有變很多，我稍微修了一下。」
「嗯。」我微笑點點頭。
「前面瀏海我幫妳打薄了一些，吹頭髮的時候稍微撥一下，髮線太明顯的話會比較不活潑。」我喜歡她總是剪完後給些叮嚀、以及該怎麼整理，很貼心的。
「留長了呢。」她笑笑，我上次來的時候，可是剪到了耳下呢。
幫我把遮布取下，甩在地上的頭髮，可見我打薄掉了多少。
忽然我，想起那個人。
「他呢？」幫我打開門的同時，設計師問。
「出國了，從我上次剪短開始。」
「嗯。」露出理解的表情，然後說，「回家小心。」我就是喜歡她的細心。
「再見。」我。
「打薄了呀……這樣摸起來也很舒服呢。」你微笑起來，連眼角都會笑。
「我比較喜歡妳長頭髮呢。」皺著眉頭，你最後對我說──連要離開的你，都還要留給我一個意念。
於是我和你賭氣，剪短的頭髮，又開始有所保留了。
那天天空的飛機，好遠、好渺小。我還是很沒有原則的去機場送了你，「不生氣了嗎？」你放下行李，一如往常地摸摸我的頭，總是很明白要怎麼應付我任性、生氣的時候。
我太愛你，所以太過在意你。沒有原則也沒有毅力，對你。
「我會回來的，傻瓜。妳要乖喔。」你吻了我，塞給我一本村上春樹的新書──我前幾天才說要買的書。
「我會留長的。」這句話我賭氣沒說出口，也算是我最後的原則吧。
三年過去，你究竟會不會回來？我抱持期待、懷疑、失望、無意念……毫無意識地等待。
伴隨著村上的書一本又一本地仔細閱讀，即使是艱深難懂的，三年也足夠我去細細品嚐。
當然，包括你離開的滋味。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買了一包Kisses巧克力，一顆顆金色包裝的小巧，我每吃掉一顆，就多想起你一句話。
「妳呀……就愛賭氣。」然後你會買一包巧克力給我，「消消氣，乖。我們晚點出去走走，要綁公主頭喔。」你笑。
我含在口中的甜，竟轉為鹹澀、吞不下口。
獨自走在路上，從前這條路你總是會陪我的……你離開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去剪過頭髮，只是實在太厚、我不得不去修剪的。
夏天的晚上，明明就已經七月初，為什麼還是沒有蟬鳴？
我記得你離去的那年夏季，晚上總是會有吵到我睡不著的蟬在唧唧叫著。
而你，總是貼心地為我放起爵士樂，拍著我的背哄我入睡。
也好，沒有蟬鳴，我才不需要你哄我呢──有時候我也是驕矜、有自我的女孩。
繼續走著，終於到了家門口。擋住我去路的是一只黑色的大皮箱。
「不生氣了嗎？」你，摸摸我的長髮說。
她轉過頭來、對我微笑：「剪頭髮嗎？」
「嗯。」
「要等喔。」
「嗯，沒關係。」我掏出昨日才新添購的村上春樹的萊辛頓的幽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閱讀。
我專心地沉溺在文字之中，爾後，感覺到有些疲累、便抬起頭來觀察店內。明亮的裝潢，適合我閱讀，也的確是讓設計師精雕細琢的地方。
我喜歡看設計師幫我剪頭髮。
不光是因為自己的模樣一點一滴地改變──設計師認真、專注的表情才是最具光采的。
在我最右手邊的女子，因為角度過於傾斜，我並無法從她前面的鏡子看見正面的情形，我的設計師正在幫她用電棒捲燙出漫畫凡爾賽玫瑰的標準公主髮型。
一束一束的髮絲，在她的手中變成了中空的漂亮純黑色捲髮。在我心中私以為是個年約二十出頭的女子，上班族吧、或許是大三、四生。我觀察著她的衣著，PUMA的粉色運動鞋、膝上牛仔裙、淺黃色T-Shirt。
我低頭繼續閱讀著這本村上的短篇集，當我從第二個故事中轉移開注意力的時候，她的髮型已經完成了。
設計師微笑對她說了些什麼，然後把裝滿瓶瓶罐罐的四層式推架移到左邊的座位旁。
我看著整頭捲得完整無暇的女子站起身來，入目的是──預估年近一甲子的女人。
愣了一會，我望見歲月的痕跡明顯刻畫在她的嘴邊、眼角……和黑得發亮的頭髮成對比。
我為了掩飾驚訝的表情，只好趕緊又將自己的視線放回書本的文字上。
其實我也不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情形，只是年輕、時尚的打扮實在是不適合這樣年歲。穩重與華美才該是裝飾在身上最好的氣質不是
……？
我安靜地繼續看著村上的短篇集，然後持續等待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經歷完了三個短篇故事。
「換妳囉。」我的設計師對我笑，指著空下來的那個座位。我坐上熟稔的位子，上次來也是坐這兒呢。我想。
「妳這次看什麼書？」
「是村上春樹的。」我上上次帶的是挪威的森林，那次是燙離子燙，我一口氣就看完了。
燙離子燙是歷時久，而且繁瑣的過程。但是我這次要等到十月、十一月才要再燙。畢竟，天氣炎熱的時候，我並不想連續不洗頭至少三天。
那對我來說是一種酷刑。
「好久不見。」她說。
「嗯。」三年了吧……還真的很久、很久了。
「妳都沒有剪吧？」她微笑。
呆了一會，「嗯。」
「要剪怎麼樣？」她隨手撥著我的頭髮問。
「嗯……打薄。」其他的我也想不到了。
「那瀏海呢？要嗎？很久沒剪了呢。」她對鏡中的我微笑。
「嗯，幫我剪瀏海。」三年以前的瀏海，早就被我留得很長，然後撥到一旁去了。
「髮尾修一下？」
「盡量不要改變長度。」我辛苦留的呢……。
「知道了。」她露出笑容，然後拿出剪刀。
在削剪的過程中，燈光下我的髮色自然是褐色。許多人都問過我是否有染髮，我都只是搖搖頭：「沒有。」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國中時期的訓導主任，竟然一直堅持要我去染黑。我真的是天生的呀……。
第一次來到這間剪頭髮的時候，她也是問我有沒有染髮。
「沒有。」我依然這樣回答。
「喔……那很好啊，很漂亮的髮色。」她的微笑很美。
後面的髮尾修完了，她將我前面側邊的頭髮削出了斜度。也把瀏海剪得頗短。
這樣的髮型，如果要貼切一點形容。大概就是我最近每天都在看的動畫──灌籃高手裡，武園高中中鋒小田的女朋友葉子吧。
瀏海短短的，遮不住我的額頭，感覺很清爽。
最後，她做一些細部修剪，我很喜歡她的表情。全副精神就擺在這一絲一毫之中──那樣專心。
佛家說，頭髮是三千煩惱絲。可依我看，女生的頭髮是第二張臉龐，否則為什麼每個女生都那樣呵護它？
和臉相似的是，每個女生的髮型都不相同。就算是用剪刀剪出了同樣的髮型，可實際上髮質也不會完全毫無偏差地一樣。
女孩們最美的地方各不一，也許是眼睛、身材、腿的弧度、頭髮、皮膚、嘴唇──每個女孩都很美。在細心打扮下，那股用心就稱得上美。若是能夠讓裝扮展現出不同年紀該擁有的感覺，更好。
至於為誰打扮？不一定要取悅別人──雖然說，「女為悅己者容。」但自己看了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快樂，才會美──我是抱持這樣的想法。
「這樣可以嗎？」她拿著鏡子照我後面的頭髮，「長度沒有變很多，我稍微修了一下。」
「嗯。」我微笑點點頭。
「前面瀏海我幫妳打薄了一些，吹頭髮的時候稍微撥一下，髮線太明顯的話會比較不活潑。」我喜歡她總是剪完後給些叮嚀、以及該怎麼整理，很貼心的。
「留長了呢。」她笑笑，我上次來的時候，可是剪到了耳下呢。
幫我把遮布取下，甩在地上的頭髮，可見我打薄掉了多少。
忽然我，想起那個人。
「他呢？」幫我打開門的同時，設計師問。
「出國了，從我上次剪短開始。」
「嗯。」露出理解的表情，然後說，「回家小心。」我就是喜歡她的細心。
「再見。」我。
「打薄了呀……這樣摸起來也很舒服呢。」你微笑起來，連眼角都會笑。
「我比較喜歡妳長頭髮呢。」皺著眉頭，你最後對我說──連要離開的你，都還要留給我一個意念。
於是我和你賭氣，剪短的頭髮，又開始有所保留了。
那天天空的飛機，好遠、好渺小。我還是很沒有原則的去機場送了你，「不生氣了嗎？」你放下行李，一如往常地摸摸我的頭，總是很明白要怎麼應付我任性、生氣的時候。
我太愛你，所以太過在意你。沒有原則也沒有毅力，對你。
「我會回來的，傻瓜。妳要乖喔。」你吻了我，塞給我一本村上春樹的新書──我前幾天才說要買的書。
「我會留長的。」這句話我賭氣沒說出口，也算是我最後的原則吧。
三年過去，你究竟會不會回來？我抱持期待、懷疑、失望、無意念……毫無意識地等待。
伴隨著村上的書一本又一本地仔細閱讀，即使是艱深難懂的，三年也足夠我去細細品嚐。
當然，包括你離開的滋味。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買了一包Kisses巧克力，一顆顆金色包裝的小巧，我每吃掉一顆，就多想起你一句話。
「妳呀……就愛賭氣。」然後你會買一包巧克力給我，「消消氣，乖。我們晚點出去走走，要綁公主頭喔。」你笑。
我含在口中的甜，竟轉為鹹澀、吞不下口。
獨自走在路上，從前這條路你總是會陪我的……你離開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去剪過頭髮，只是實在太厚、我不得不去修剪的。
夏天的晚上，明明就已經七月初，為什麼還是沒有蟬鳴？
我記得你離去的那年夏季，晚上總是會有吵到我睡不著的蟬在唧唧叫著。
而你，總是貼心地為我放起爵士樂，拍著我的背哄我入睡。
也好，沒有蟬鳴，我才不需要你哄我呢──有時候我也是驕矜、有自我的女孩。
繼續走著，終於到了家門口。擋住我去路的是一只黑色的大皮箱。
「不生氣了嗎？」你，摸摸我的長髮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