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9月 09, 2006 2:27 pm
我瘋狂的跑著，前方泥濘的山路沒有盡頭似地無限延伸。
兩旁黑壓壓的蕨葉林與叢生的灌木將夜色掩成一片惶恐的陰鬱。身後映射而來圓筒似晃動的白色探照光束，依舊打我身上骨碌碌地轉著、打量著，兼以沙沙作響的腳步聲忽遠忽近地尾隨在後。
沒敢歇息，更不敢回頭，我害怕得無以復加。只是沒命的拔腿狂奔。
忽然我想起了雙親與胞弟。不曉得他們逃出生天了沒有？我不敢妄自猜測，只是一味的想知道真相。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遠超出我的想像。關於家人的安全與否，最後卻也只能交予上蒼之庇祐──如果老天還有眼。
我想起母親曾說過：「這裏已不再安全，也難保不會面臨全盤毀滅的災劫。如果真遇有這麼一天，我要你帶著弟弟逃得愈遠愈好！永遠不要再回來！」
猶記得當時是被逼迫著答應，卻萬萬沒想到真會有應驗的一天……
事情發生的時候，我正在學校參加晚自習，一邊苦惱著難解的數學式，一邊頻頻偷瞄著講台上高懸的時鐘：八點一刻。我永遠都記得這幾個數字。當指針不偏不倚的指向一刻鐘時，坐在最前排的渡邊君猛地站起身，以突兀的高亢嗓音劃破昏昏欲睡的自習教室。
「啊！」
被他突如其來的駭人舉動與高分貝嗓門所打斷的眾人，正想出聲責難，依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窗戶的外邊、東方天際遠端的山脊上，隱隱透著一股曖昧詭譎的橘紅色光芒，壟斷著成片的群山。
大夥紛紛站了起來，木製課桌椅的挪動聲軋傾一時。似乎預告著某些不愉快的事情即將到來。但大家也只是默默的走到窗邊，各自打量那泛著奇異光景的夜空。
竟是橘紅色的。
或許是心理作用吧，總覺得空氣中所散漫的氛圍較適才冷冽了許多。有一種深層的不安湧上心頭。還不到害怕的地步，只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這時候，眾人視線所及的那個方向，忽地迸出好幾道類似於燈塔探照燈似的白色光束向外擴散梭尋。接著學校裡頭向來無所用處的火災警示鈴聲，居然也在這個寧靜如昔的夜幕裡神經緊繃地於擴音器中大肆叫囂迴繞。
一股隱隱的不安於是在我們之間騷動開來。
倚著長廊，我看到許多較低年級的孩子哭鬧著跑出教室。看見他們慌亂的模樣，我想起了我的弟弟，他說不定也是這樣害怕得在哭？
於是當眾人手忙腳亂的收拾東西準備結束晚自習各自回家，我只是拎著書包逆向穿梭在混亂吵雜的人潮中，一邊閃避著來人，一邊張大著眼尋覓胞弟的身影。
在吵鬧擁擠的長廊上，我的呼喊聲慘遭淹沒，好幾次更險險被絆倒。當我終於硬著頭皮穿越慌亂的人群來到弟弟所屬的低年級教室後，卻是找不著他。我不由得開始緊張了：截止目前為止，這裏所發生的一切狀況都不在我所能理解或者掌握的範圍內。我的掌心滲出了汗水，背脊更是一片溽溼。心跳怦怦然地響得急切，直是可聽。
一時間，我全沒了主意。
舉目所及，盡是逃竄的人影，淤塞在校門那道小小的出口，各人臉上都寫著惶恐。年紀較小的孩子，則清一色地淌著兩道長淚擠身在人群之中。此外有更多的孩子，只是一味無助地縮在角落裏哭泣、顫抖著小小身軀……
而此時，那些該死的所謂教師們到底都在幹些什麼？
尚沒來得及細想，我記起了對母親的承諾，於是強打起精神繼續找尋失了訊的弟弟，深怕漏了任何一個蹲坐牆角的可能。
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卻仍是一無所獲。
而那漸形擴散似的詭異光束，更在不知不覺間悄然貼近了校區，彷彿就在咫尺，緊緊壓迫著恐懼思維。同一時間，我猜想到弟弟或許也順著人群跑了出去。那麼，現下最要緊的，便是想辦法盡可能地遠離那些光束。
我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衝出校門。但它實在來得太快太可怕！視線所及的範圍內，似乎都不免有被侵蝕的疑慮。我只得背緊了書包，朝著光線移動擴散的反方向跑去。
拔腿，我忘形狂奔。
我不曉得自己跑了有多久，連夜空飄起了濛濛細雨都不曉得。但身後竄動尾隨的雜沓腳步聲卻不曾停歇，連帶著那光線，似非要吞噬我不可地緊緊跟隨。
我於是更奮力的跑著，跑著。
早已不曉得跑了多久、甚至多遠，更記不清打何時起身旁驚惶四竄的人影竟全都沒了蹤跡，連帶身後沙沙作響，似乎追趕著我的──聲音，竟然全都不見了！退去了？
我沒敢大意，一邊催促著步伐向前，一邊試著細耳傾聽。但所得的回應卻僅只是片片紅葉索落的跫音。
終於，我費力的登上了山脊。極目而望，那橘紅色的光罩竟已然肆無忌憚的壟斷著整個夜空，包括我家在內，電廠、學校、商業街、住宅區，甚至連政府辦事處都不能倖免地，一概被攏絡其中。
而在那詭譎難辨的夜空之中，更是來回盤旋著一艘又一艘打著白色強力光束的不明外星飛行球體。不成真是異星人入侵了吧？頓時打心裡邊湧上一陣茫然與暈眩。
暈眩。
在我終於昏厥倒地之前，我看到了！那是一行印在飛行體外殼上的異星符號：
『MADE IN EART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