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9月 07, 2006 8:34 pm
座落於台北市復興南路的狹小巷弄間。午後帶著陰霾，路人充滿心事。咖啡廳擠身於車水馬龍外的一處荒蕪；那驚喜般的荒蕪，彷彿每天走在熟悉的路上，卻在一次不經意的轉彎中，從熙來攘往的人群裡拐進一個從沒印象的巷子，這才發現原來每天來往的路上有個從沒見過的地方。緊湊嘈雜與慵懶寧靜之間只有十公尺的距離。
站在自動門外的是一對男女。一前一後走進店內，盤算著午餐的著落。就像這一帶普遍的上班族中午放風覓食那般隨性。
「小姐，請問有吸煙區嗎？」男士從口袋裡掏出一盒香菸。
「這邊請。兩位嗎？」
兩客商業午餐，外加飯後的兩杯曼特寧。是這一對男女開口的序幕。
兩人之間存在著某種弔詭的神秘，近乎一種熟識到了沸點之後猛然抽離薪火的莫名其妙，然後對談中顯得疏離，因為水溫急速冷卻。
「最近很忙啊？大老闆！」是女子先開口的。
「公司還是老樣子，閒不下來。」
「果然是天生勞碌的老闆命……」
「嗯。」這對話交互間透露著有一搭沒一搭的無力感。
男子又點了一根煙，裊裊煙霧就像無言的屏障，活脫脫擋在雙人座位的茶几之上。
「最近的我……很好……」女子試著讓話題延續，因為她不習慣冷場。
「妳看起來過得很好。」鸚鵡式的回話。
「今天真巧，沒想到你……」話未結束，女子的手機鈴聲插嘴了。
「你等等喔，我接個電話，是客戶。」來電顯示果然是這世上最誠實的傳話筒；如果人與人相處可以如此坦白，應該就不會再有欺瞞的虛偽面孔。
男子依舊很沈默，繼續抽著他的菸。
「你再等我一下，我聯絡一下另一個客戶。」
男子用一種持續的注視在眼前這位專心的女子身上游移。桌上盛裝咖啡渣的煙灰缸已經咬著第四根煙嘴了。
「什麼看看？你一定要來啦，我安排好了，就這樣囉，掰。」
女子掛了電話，眼神湊巧與男子四目相接。
「妳現在做什麼工作？」這次男子終於主動開口了。
「我公司在台中，台北、台中兩頭跑。」
「我是問做什麼？不是在哪裡。」
「唉呀，出來吃飯不要聊工作啦…，我也沒過問你的工作不是嗎？」語末雖然帶著問號，但旋即脫口的答案彷彿不願讓人插話。
「有一個恰如其份的工作、穩定的收入，過得去，互相擁有私人的空間，何必追根究底。」
「況且我也不跟你提你的工作，饒了我吧。」
「我的工作不就是那樣，妳又不是不知道。」
「啊！對了，接電話之前講到哪？」女子似乎想要岔開這乏善可陳的話題。
「……什麼很巧吧？」
「喔喔，我覺得今天很巧……對了，給我你的手機號碼！」
「不要！」男子堅定而溫柔。
「為什麼？給我啦…」
「妳又不會找我，幹嘛給妳？」
「我會打給你啊，快啦！」
「不好不好，妳打給我做什麼？」
「有事的話，我可以找你啊。」
「我最怕麻煩了，還是不要有事比較好。」推託之際，男子又點了一根香菸，『喀擦』點火聲響此刻就像賽跑時的鳴槍，點燃了格格不入的兩人對談、催促的緊張感漸漸升起。
「不會啦，我不會麻煩你，沒事的時候打給你。」
「啊？」男子可能不懂沒事為什麼要打給他。
「我是說，就像今天一樣，我可以找你吃午餐。偶爾找你……」
「你知道嗎？這半年來，我只要人在台北，天天經過這條路。」
「我知道你的公司在哪，只要路過都會不自覺往那方向多看兩眼。」
男子先前一來一往的氣勢逐漸沈澱。嘴裡不時吐出細長的煙息，煙灰缸被餵得很飽。
「偶爾，我在台北的時候，可以像這樣找你出來吃午餐。」
「……」男子默不吭聲，很難推敲他是否願意透露他的電話號碼。
「今天路過你公司的巷口，打電話去你公司，是秘書接的……」
「我說要找你，真巧，沒想到你真的在，當她說『請稍後』的時候，我快嚇死了。」
「我心裡在想，怎麼辦，等一下要跟你講什麼……？」
「那是新來的秘書。」男子的回應有點唐突，同時捻掉煙頭。
對於新來的秘書，女子不予理會，持續著動之以情的央求：「所以喔，看在我找你、你又剛好在的份上，快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啦！」
「不好啦……」這次同樣是拒絕，但換了柔性的字眼。
「那我電話給你，你存起來，你有空打給我……」語未畢，自我調侃了起來：「不過你應該也不會打給我，因為會有來電顯示，這樣我就會知道你的號碼……」
「啊！你可以隱藏來電號碼，如此一來你同樣可保有那無聊的神秘。」女子很喜歡自言自語。
「那麼，我們當初何必都換了門號？」
「……」這次鴉雀無聲的卻是女子。
沒有交集，只要不永遠平行都有可能碰在一起；但他們忘了還有歪斜關係。其實氣氛沒有想像中的糟糕，只是話題剛好走到了盡頭。
「你說她是新來的秘書？」
「嗯，才來一個半月，上一個待不久，抗壓性不夠……」
「呵呵，不是他們不夠好，而是你預期太高！」女子散發一貫的笑容。
「這年頭要找到符合你胃口的幫手太困難了；只有衝勁是不夠的，還要有持久的動機……」
「動機？我看又是一個草莓族的！」男子總是不習慣後來請的秘書。
「草莓？別忘了，我跟你差十一歲，我也是草莓產季出生的……」
「妳不一樣！……」這四個字出口後，卻無言了。
「總之他們都不用心，態度散漫，腦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男子硬是從腦袋裡擠出一些話來。
「草莓很脆弱，禁不起碰撞；但草莓壓爛後，在有心人的手中所釀製成的果醬最好吃！」女子心裡暗想著：可悲的是，有人連自己親手做出來的果醬嚐都沒嚐過。
「啊？」面對這樣的回應，男子費心回想自己先前講過了些什麼，試圖從脈絡裡瞭解她的話。
「喏，算了，你還是不給我電話……」
對話有些跳躍，有一種迷濛的生疏，忽遠忽近；就像往常一起逛街、談心的姊妹淘，突然其中有一個人交了佔有慾極強的男友，於是話題不再投機、步調漸行漸遠。
「你給我，我不打給你。」有一股執念恰如跳針的唱片，始終將主題扭回前一秒的旋律。
「你該不會傳簡訊吧？我不看的……」
「不，我不會打簡訊，一向如此。」
「也是……」
女子的殷切似乎闖進了死胡同。男子的手機鈴聲響起，來電顯示『保密號碼』，十之八九是公司打來的。很幸運，這通電話來得是時候，打破了僵局。
「我該走了，秘書需要我！我就說吧：爛草莓！」
男子起身拿著餐據向櫃臺結帳。
原來桌上的煙灰缸不知不覺中早已被服務生換上了另一只，現在嘴裡塞著兩根煙蒂。
女子的咖啡一口都沒喝，冷掉了、也變酸了。
站在自動門外的是一對男女。一前一後走進店內，盤算著午餐的著落。就像這一帶普遍的上班族中午放風覓食那般隨性。
「小姐，請問有吸煙區嗎？」男士從口袋裡掏出一盒香菸。
「這邊請。兩位嗎？」
兩客商業午餐，外加飯後的兩杯曼特寧。是這一對男女開口的序幕。
兩人之間存在著某種弔詭的神秘，近乎一種熟識到了沸點之後猛然抽離薪火的莫名其妙，然後對談中顯得疏離，因為水溫急速冷卻。
「最近很忙啊？大老闆！」是女子先開口的。
「公司還是老樣子，閒不下來。」
「果然是天生勞碌的老闆命……」
「嗯。」這對話交互間透露著有一搭沒一搭的無力感。
男子又點了一根煙，裊裊煙霧就像無言的屏障，活脫脫擋在雙人座位的茶几之上。
「最近的我……很好……」女子試著讓話題延續，因為她不習慣冷場。
「妳看起來過得很好。」鸚鵡式的回話。
「今天真巧，沒想到你……」話未結束，女子的手機鈴聲插嘴了。
「你等等喔，我接個電話，是客戶。」來電顯示果然是這世上最誠實的傳話筒；如果人與人相處可以如此坦白，應該就不會再有欺瞞的虛偽面孔。
男子依舊很沈默，繼續抽著他的菸。
「你再等我一下，我聯絡一下另一個客戶。」
男子用一種持續的注視在眼前這位專心的女子身上游移。桌上盛裝咖啡渣的煙灰缸已經咬著第四根煙嘴了。
「什麼看看？你一定要來啦，我安排好了，就這樣囉，掰。」
女子掛了電話，眼神湊巧與男子四目相接。
「妳現在做什麼工作？」這次男子終於主動開口了。
「我公司在台中，台北、台中兩頭跑。」
「我是問做什麼？不是在哪裡。」
「唉呀，出來吃飯不要聊工作啦…，我也沒過問你的工作不是嗎？」語末雖然帶著問號，但旋即脫口的答案彷彿不願讓人插話。
「有一個恰如其份的工作、穩定的收入，過得去，互相擁有私人的空間，何必追根究底。」
「況且我也不跟你提你的工作，饒了我吧。」
「我的工作不就是那樣，妳又不是不知道。」
「啊！對了，接電話之前講到哪？」女子似乎想要岔開這乏善可陳的話題。
「……什麼很巧吧？」
「喔喔，我覺得今天很巧……對了，給我你的手機號碼！」
「不要！」男子堅定而溫柔。
「為什麼？給我啦…」
「妳又不會找我，幹嘛給妳？」
「我會打給你啊，快啦！」
「不好不好，妳打給我做什麼？」
「有事的話，我可以找你啊。」
「我最怕麻煩了，還是不要有事比較好。」推託之際，男子又點了一根香菸，『喀擦』點火聲響此刻就像賽跑時的鳴槍，點燃了格格不入的兩人對談、催促的緊張感漸漸升起。
「不會啦，我不會麻煩你，沒事的時候打給你。」
「啊？」男子可能不懂沒事為什麼要打給他。
「我是說，就像今天一樣，我可以找你吃午餐。偶爾找你……」
「你知道嗎？這半年來，我只要人在台北，天天經過這條路。」
「我知道你的公司在哪，只要路過都會不自覺往那方向多看兩眼。」
男子先前一來一往的氣勢逐漸沈澱。嘴裡不時吐出細長的煙息，煙灰缸被餵得很飽。
「偶爾，我在台北的時候，可以像這樣找你出來吃午餐。」
「……」男子默不吭聲，很難推敲他是否願意透露他的電話號碼。
「今天路過你公司的巷口，打電話去你公司，是秘書接的……」
「我說要找你，真巧，沒想到你真的在，當她說『請稍後』的時候，我快嚇死了。」
「我心裡在想，怎麼辦，等一下要跟你講什麼……？」
「那是新來的秘書。」男子的回應有點唐突，同時捻掉煙頭。
對於新來的秘書，女子不予理會，持續著動之以情的央求：「所以喔，看在我找你、你又剛好在的份上，快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啦！」
「不好啦……」這次同樣是拒絕，但換了柔性的字眼。
「那我電話給你，你存起來，你有空打給我……」語未畢，自我調侃了起來：「不過你應該也不會打給我，因為會有來電顯示，這樣我就會知道你的號碼……」
「啊！你可以隱藏來電號碼，如此一來你同樣可保有那無聊的神秘。」女子很喜歡自言自語。
「那麼，我們當初何必都換了門號？」
「……」這次鴉雀無聲的卻是女子。
沒有交集，只要不永遠平行都有可能碰在一起；但他們忘了還有歪斜關係。其實氣氛沒有想像中的糟糕，只是話題剛好走到了盡頭。
「你說她是新來的秘書？」
「嗯，才來一個半月，上一個待不久，抗壓性不夠……」
「呵呵，不是他們不夠好，而是你預期太高！」女子散發一貫的笑容。
「這年頭要找到符合你胃口的幫手太困難了；只有衝勁是不夠的，還要有持久的動機……」
「動機？我看又是一個草莓族的！」男子總是不習慣後來請的秘書。
「草莓？別忘了，我跟你差十一歲，我也是草莓產季出生的……」
「妳不一樣！……」這四個字出口後，卻無言了。
「總之他們都不用心，態度散漫，腦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男子硬是從腦袋裡擠出一些話來。
「草莓很脆弱，禁不起碰撞；但草莓壓爛後，在有心人的手中所釀製成的果醬最好吃！」女子心裡暗想著：可悲的是，有人連自己親手做出來的果醬嚐都沒嚐過。
「啊？」面對這樣的回應，男子費心回想自己先前講過了些什麼，試圖從脈絡裡瞭解她的話。
「喏，算了，你還是不給我電話……」
對話有些跳躍，有一種迷濛的生疏，忽遠忽近；就像往常一起逛街、談心的姊妹淘，突然其中有一個人交了佔有慾極強的男友，於是話題不再投機、步調漸行漸遠。
「你給我，我不打給你。」有一股執念恰如跳針的唱片，始終將主題扭回前一秒的旋律。
「你該不會傳簡訊吧？我不看的……」
「不，我不會打簡訊，一向如此。」
「也是……」
女子的殷切似乎闖進了死胡同。男子的手機鈴聲響起，來電顯示『保密號碼』，十之八九是公司打來的。很幸運，這通電話來得是時候，打破了僵局。
「我該走了，秘書需要我！我就說吧：爛草莓！」
男子起身拿著餐據向櫃臺結帳。
原來桌上的煙灰缸不知不覺中早已被服務生換上了另一只，現在嘴裡塞著兩根煙蒂。
女子的咖啡一口都沒喝，冷掉了、也變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