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8月 25, 2006 11:13 pm
記得當我初抵 520寢的時候，裡頭早已有人了。
他將一切細軟有條不紊地安置在每一個恰如其份的位置，看起來是一位生活習慣十分良好的室友。但日後我發現千萬不能太過篤信你對一個人的初次印象。
我的出現，並未引發他的好奇。他活像個軟骨症患者兩腿盤蛐在坐墊有限的椅子上，以一種十分不合人體工學的姿態窩在電腦之前，右手操滑鼠、左手抵著鍵盤，兩眼直視前方，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猜都不用猜，鐵定在online game。我心裡暗想：這傢伙剛進來就把電腦裝上、網路搞定了，真是狠角色。
他的名字叫做賴俊康，但是我們後來都叫他織姬。
你沒看錯，就是織姬，一個只會出現在少女漫畫當中的夢幻姓名。
說起這如痴如夢的暱稱可要從開學後的一個禮拜說起了。之前我們都還一本正經地喚他本名，直到有一天因我好奇織姬何以終日廢寢忘食地沈溺於線上遊戲使然，我觀賞他們組隊吃王的過程，猛然發現他所操控的可愛小人偶底下竟然寫著『織姬』二字，再仔細一看，千真萬確，織姬在遊戲中是一位女性角色……
「俊康假扮人妖啦！……」告訴我，我是不是造了口業？
此話一出，全寢室友恰如教皇加冕主教那般莊嚴隆重，為俊康冊封了一個舉世無雙的新頭銜：「皇帝詔曰，賤民在下，賴俊康小人聽令，由於假扮人妖之技術高超，瞞天過海之際贏得吾王賞識，從今以後去姓改名，叫做『人妖織姬』，領——旨——」尾音還要故意三聲拖長，此時此刻我像極了昏君身旁的陰險小太監。
「你們不懂啦！女性角色初期比較容易有人帶啊，空空耶你們……」織姬企圖狡辯，但我老是以為男子漢的尊嚴應該擺在第一順位。
結果那場戰役，織姬心不在焉，害得整隊人馬趴了幾十次。
但請不要取笑他，話說這織姬可厲害了，跟他女友『蕾夢娜』在同一個公會裡頭大小通吃，拐了不少+9防具與天兵神器，就連月卡也省了。你說他們倆像不像社會新聞經常出沒的鴛鴦大盜？
原來線上遊戲裡頭這麼多感情用事的癡情男子；如果他們看見織姬在寢室內吆喝著某某寶物入手時的那張嘴臉，相信許多網咖的電腦桌前將會佈滿心碎的殘渣。
織姬剛開始其實放不下身段，我們不明白他有種扮人妖，怎麼這麼小氣怕人講閒話。但我們自顧自地叫他織姬，套一句心理學說的：織姬終於『習得無助』了。
而所謂的習得無助感，其實是在講一隻偉大的受難狗如何幫助心理學家們開竅的血淚史事。話說那可憐的傢伙無時無刻都被施予電擊，實驗狗或哀嚎、或怒吼，總之遭受電擊時該有的反應牠都有；在無預警的連續電擊之下，忽然有一天牠發現了自己的無能為力，於是喪失改變現狀的鬥志之後便放棄從事任何反抗，做一條乖乖被電的狗。就這樣慘絕人寰了一陣子，直到某心理學家終於在『啊哈』的驚訝中，發明了『習得無助』這個詞以後，那條狗果然沒被白電，名留青史了。我的譬喻其實很簡單，織姬是故事中的那條狗。
但我們心地善良，並沒有讓織姬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來。織姬，講好了只在寢室內屬於我們的專利，至於抬頭『人妖』字樣可能稍嫌累贅，後來漸漸被我們省略了。
另外一位室友的名字叫做陳奇男。千萬別看不起他那高傲的名字，因為他名副其實是個奇男子，我們都叫他「奇男子」。他的體格相當健壯，就像任何你在健美頻道上所看見的肌肉男形象；身高約莫 186、體重 80，黃金比例的倒三角身形，一臉正義凜然的不苟言笑，很典型的魔羯座性格：務實而正經。
但他卻是一名冷面笑將，鋪陳笑點的時候自己一臉大便是他的強項；除此之外，撲克牌臉也是奇男子最迷人的招牌，打橋牌的時候我最喜歡跟他同家了，他總是在上家以為黑桃A 鐵定吃下一蹲的時候，突然冷冷放了一張王牌梅花三以缺門姿態拿下關鍵局。
做事一板一眼、不容任何事物破壞他既定的計畫，也無法忍受任何事情未依照他的步調前進，這就是奇男子。這種人的生活只能用悶葫蘆來形容最為貼切，跟不熟的人不會裝熟，完全按著自己的原則過日子；然而這樣的人做起事來卻有一種令人羨慕的傻勁，毫不後悔地一股腦兒投入，就算跌跌撞撞也再所不惜的堅持是現下年輕人所缺乏的人格特質。
所以我當下認定了他以後會成功、會出人頭地。
怎麼說呢？我還記得迎新露營之後的某一天，他竟然跟我滔滔不絕地訴說著他的畢生夢想。要這種悶葫蘆主動與人聊天，除非認定了對方是他的好朋友，要不然根本不可能；很榮幸，我應該已經被他歸類為「熟的行列」名單中了。
不過在講這個關於夢想的故事之前，必須要先交代清楚一些周邊的外傳：奇男子搬進宿舍時攜帶最多的不是衣服、家當，而是形形色色的健身器材，第一印象讓我差點以為他是死忠的電視購物兒童。只要你想得到類似『傑克，這真是太神奇了』的廣告所兜售的所有健身器材，奇男子都能一一為您展示與說明。
岔題了，奇男子的夢想其實很科幻，一直到現在我還一廂情願地認為他中了武林小說的遺毒太深。
「我從小就有一個夢想：我希望可以從一樓直接跳到五樓。」
「啊？你是說像武俠電影中的主角那樣一步千里嗎？」我試著理解人家小時候宏偉的夢想。
「差不多了，你想像一下，有一天我路過宿舍一樓的中庭，你忽然從五樓叫住我，請我幫你將不小心掉在一樓的原子筆撿上來的時候，我低下身撿起，咻一聲，直接從一樓跳上五樓，將筆還給你……」
「根本不可能好不好！」我快笑場了，這是大學以來我聽過最荒謬的冷笑話，但我努力憋著，因為從小老師就告訴我們要尊重每一個人的夢想，任何看起來再渺小不過的願景都可能會是支持一個人勇敢活下去的精神食糧：「因為三樓的地方有防護網，你根本無法一步跳上來，頂多像蜘蛛人一樣黏在繩索上游移……。」
「疑！對喔！我差點忘了三樓有安全措施，那沒關係，我修正一下，當有一天你在行政大樓五樓看見我在中庭，一樣請我幫你撿起掉落的筆……」奇男子的夢想很有延展性，還能因時制宜。
我得到一個結論：奇男子的偶像不是蜘蛛人，應該是像李慕白那樣的人物吧。
此外，我不禁懷疑為什麼我的原子筆老是喜歡從五樓墜落，然後被一位彷彿置身何處就會有災難發生的完美倒三角體格超人給拯救。
夢想一結束，雖之而來的是奇男子想聽的故事感想：「當我豪氣地說一聲『沒問題』後，隔一秒人就出現在你面前，你會有什麼感覺？」他的眼神充滿了期待。
「真屌！」但我賤嘴不自覺又癢了起來：「……不過我應該會昏倒，因為這輩子除了電影情節或者腦海中所幻想的小說故事之外，從來沒有這樣的神蹟讓我遇見過，到時候我應該會直接跪下來拜你為神吧！」
這就是那天我們大致上的對話。
聽完奇男子掏心掏肺、一副不怕被人取笑的心願之後，我終於可以理解為什麼他需要如此完備的健身器材了。奇男子每天至少伏地挺身兩百下、仰臥起坐兩百下、像玩具一樣把玩的啞鈴一百下、握力器不知道幾百下……，這些在室內努力的部分也就算了；他還會從宿舍一樓，沿著樓梯蛙跳至頂樓，每天大概來回十趟，看在外人的眼中他活像個怪人。
但若你知道了人家小時候的夢想，絕對可理解這樣看似怪異的行為其實背後栽植著多少熱血。
果然做事需要一股橫衝直撞的傻勁與堅持。
浩子是最後一位入寢的傢伙。他一身時尚的輕裝，連行李都十分簡便，僅有一只自助旅行包包，有別於人人聲勢浩蕩、攜家帶眷地殺入學生宿舍；顯然他只有一個人獨自來到這新環境。
浩子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麗的男人，如果我是女的，他鐵定屬於那種見了面會一見鍾情的驚豔。
他也是我這輩子第一個在初次見面時就告訴室友自己是同性戀的朋友，很帶種。後來聽浩子說，這樣的行為在圈內叫做『出櫃』。
「各位聽著，我是傳說中人言可畏的GAY，但請放心，我不乏男伴、也不缺炮友，絕對不會看上你們這些只會靠海綿體思考的臭異男，除了抽菸、喝酒、偶爾上PUB之外，我有帶套的習慣，再加上我不會咬人、也不會吃人，如果這樣還會對我產生莫名恐懼者請自行申請調房，老子我今天住定這兒了。」這是浩子與室友們相見歡時打招呼的方式。
「役男？我們還沒當兵耶……」織姬眼睛盯著電腦螢幕卻還可以針對這奪門而入後大放厥詞的傢伙提出語病。這是織姬的拿手絕活，可以一心多用，盛況之最可一邊跟網友殺怪打字、一邊跟女友手機串通怎麼吊凱子、還一邊抖腳……。強者如是啊。
「笨，看在你沒見過世面的份上，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是異性戀的『異』啦，免得以後走在路上被死GAY炮用圈內術語虧了還不知道……」
織姬露出羞赧的微笑，不清楚是因為浩子的話，還是因為他線上的少男誘拐計畫。我跟奇男子面面相覷，雖然沒開口，但那一個「笨」字卻深深敲在我們的腦門上。
浩子走向一張空著的床鋪，那是我的上舖：「大家沒吭聲就是默認我這個GAY室友了，以後叫我浩子，請多多指教。」
「是貓哭耗子假慈悲的耗子嗎？」我又開始耍白爛了。
浩子原本埋首於擦拭自己的床位，此時就像蜜蜂聞見花香似地被我的低能給吸引過來，然後瞇著一雙水汪汪的小眼睛看著我：「幹，你這小弟弟真可愛耶，孟浩然的浩啦，要不要老子教你孟浩然這作古的死人是誰？」我一臉自討沒趣，奇男子忙著將一系列的啞鈴從最小號一路排到最大號，而織姬這回則已在組團吃王的路上了。
「喔，不好意思，孟浩然的浩，就是三點水的那個浩……」我嘴邊嚷著孟浩然讓記憶更深刻一些。
雖然我被嗆了，但直覺告訴我，眼前這位有點娘又不會太娘的男人應該不難相處；當然了，比較起一個老是兩眼發直陶醉於視姦螢幕的癡漢、還有一個沈默寡言行事作風相當奇人異事的壯丁來說，浩子算是會講人話、跟活人有互動的一般人了，若要跟一般人比較哪裡不同，應該說他是喜歡男人的男人吧。
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很欣賞浩子面對愛時所表現出來的勇敢與誠實。
「奇怪了，六張床位怎麼只來了四個人？」我也一邊組裝著電腦、一邊找話題聊。我習慣了不冷場。
「我沒說過喔？在你來之前，陸續來了兩個怪人，進來寢室發完牢騷就說要休學……」織姬再次發揮了右耳給手機那頭的『蕾夢娜』、左耳給室友，嘴巴在兩邊轉換，一隻手還不忘在鍵盤上敲敲打打的本領。
「確實，這裡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的……」這是後來我們的心得。
因此，520寢確定只有四個人，另外兩張多出來的床位後來都被當作雜物區了。
〈人事物若有雷同純屬虛構〉
他將一切細軟有條不紊地安置在每一個恰如其份的位置，看起來是一位生活習慣十分良好的室友。但日後我發現千萬不能太過篤信你對一個人的初次印象。
我的出現，並未引發他的好奇。他活像個軟骨症患者兩腿盤蛐在坐墊有限的椅子上，以一種十分不合人體工學的姿態窩在電腦之前，右手操滑鼠、左手抵著鍵盤，兩眼直視前方，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猜都不用猜，鐵定在online game。我心裡暗想：這傢伙剛進來就把電腦裝上、網路搞定了，真是狠角色。
他的名字叫做賴俊康，但是我們後來都叫他織姬。
你沒看錯，就是織姬，一個只會出現在少女漫畫當中的夢幻姓名。
說起這如痴如夢的暱稱可要從開學後的一個禮拜說起了。之前我們都還一本正經地喚他本名，直到有一天因我好奇織姬何以終日廢寢忘食地沈溺於線上遊戲使然，我觀賞他們組隊吃王的過程，猛然發現他所操控的可愛小人偶底下竟然寫著『織姬』二字，再仔細一看，千真萬確，織姬在遊戲中是一位女性角色……
「俊康假扮人妖啦！……」告訴我，我是不是造了口業？
此話一出，全寢室友恰如教皇加冕主教那般莊嚴隆重，為俊康冊封了一個舉世無雙的新頭銜：「皇帝詔曰，賤民在下，賴俊康小人聽令，由於假扮人妖之技術高超，瞞天過海之際贏得吾王賞識，從今以後去姓改名，叫做『人妖織姬』，領——旨——」尾音還要故意三聲拖長，此時此刻我像極了昏君身旁的陰險小太監。
「你們不懂啦！女性角色初期比較容易有人帶啊，空空耶你們……」織姬企圖狡辯，但我老是以為男子漢的尊嚴應該擺在第一順位。
結果那場戰役，織姬心不在焉，害得整隊人馬趴了幾十次。
但請不要取笑他，話說這織姬可厲害了，跟他女友『蕾夢娜』在同一個公會裡頭大小通吃，拐了不少+9防具與天兵神器，就連月卡也省了。你說他們倆像不像社會新聞經常出沒的鴛鴦大盜？
原來線上遊戲裡頭這麼多感情用事的癡情男子；如果他們看見織姬在寢室內吆喝著某某寶物入手時的那張嘴臉，相信許多網咖的電腦桌前將會佈滿心碎的殘渣。
織姬剛開始其實放不下身段，我們不明白他有種扮人妖，怎麼這麼小氣怕人講閒話。但我們自顧自地叫他織姬，套一句心理學說的：織姬終於『習得無助』了。
而所謂的習得無助感，其實是在講一隻偉大的受難狗如何幫助心理學家們開竅的血淚史事。話說那可憐的傢伙無時無刻都被施予電擊，實驗狗或哀嚎、或怒吼，總之遭受電擊時該有的反應牠都有；在無預警的連續電擊之下，忽然有一天牠發現了自己的無能為力，於是喪失改變現狀的鬥志之後便放棄從事任何反抗，做一條乖乖被電的狗。就這樣慘絕人寰了一陣子，直到某心理學家終於在『啊哈』的驚訝中，發明了『習得無助』這個詞以後，那條狗果然沒被白電，名留青史了。我的譬喻其實很簡單，織姬是故事中的那條狗。
但我們心地善良，並沒有讓織姬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來。織姬，講好了只在寢室內屬於我們的專利，至於抬頭『人妖』字樣可能稍嫌累贅，後來漸漸被我們省略了。
另外一位室友的名字叫做陳奇男。千萬別看不起他那高傲的名字，因為他名副其實是個奇男子，我們都叫他「奇男子」。他的體格相當健壯，就像任何你在健美頻道上所看見的肌肉男形象；身高約莫 186、體重 80，黃金比例的倒三角身形，一臉正義凜然的不苟言笑，很典型的魔羯座性格：務實而正經。
但他卻是一名冷面笑將，鋪陳笑點的時候自己一臉大便是他的強項；除此之外，撲克牌臉也是奇男子最迷人的招牌，打橋牌的時候我最喜歡跟他同家了，他總是在上家以為黑桃A 鐵定吃下一蹲的時候，突然冷冷放了一張王牌梅花三以缺門姿態拿下關鍵局。
做事一板一眼、不容任何事物破壞他既定的計畫，也無法忍受任何事情未依照他的步調前進，這就是奇男子。這種人的生活只能用悶葫蘆來形容最為貼切，跟不熟的人不會裝熟，完全按著自己的原則過日子；然而這樣的人做起事來卻有一種令人羨慕的傻勁，毫不後悔地一股腦兒投入，就算跌跌撞撞也再所不惜的堅持是現下年輕人所缺乏的人格特質。
所以我當下認定了他以後會成功、會出人頭地。
怎麼說呢？我還記得迎新露營之後的某一天，他竟然跟我滔滔不絕地訴說著他的畢生夢想。要這種悶葫蘆主動與人聊天，除非認定了對方是他的好朋友，要不然根本不可能；很榮幸，我應該已經被他歸類為「熟的行列」名單中了。
不過在講這個關於夢想的故事之前，必須要先交代清楚一些周邊的外傳：奇男子搬進宿舍時攜帶最多的不是衣服、家當，而是形形色色的健身器材，第一印象讓我差點以為他是死忠的電視購物兒童。只要你想得到類似『傑克，這真是太神奇了』的廣告所兜售的所有健身器材，奇男子都能一一為您展示與說明。
岔題了，奇男子的夢想其實很科幻，一直到現在我還一廂情願地認為他中了武林小說的遺毒太深。
「我從小就有一個夢想：我希望可以從一樓直接跳到五樓。」
「啊？你是說像武俠電影中的主角那樣一步千里嗎？」我試著理解人家小時候宏偉的夢想。
「差不多了，你想像一下，有一天我路過宿舍一樓的中庭，你忽然從五樓叫住我，請我幫你將不小心掉在一樓的原子筆撿上來的時候，我低下身撿起，咻一聲，直接從一樓跳上五樓，將筆還給你……」
「根本不可能好不好！」我快笑場了，這是大學以來我聽過最荒謬的冷笑話，但我努力憋著，因為從小老師就告訴我們要尊重每一個人的夢想，任何看起來再渺小不過的願景都可能會是支持一個人勇敢活下去的精神食糧：「因為三樓的地方有防護網，你根本無法一步跳上來，頂多像蜘蛛人一樣黏在繩索上游移……。」
「疑！對喔！我差點忘了三樓有安全措施，那沒關係，我修正一下，當有一天你在行政大樓五樓看見我在中庭，一樣請我幫你撿起掉落的筆……」奇男子的夢想很有延展性，還能因時制宜。
我得到一個結論：奇男子的偶像不是蜘蛛人，應該是像李慕白那樣的人物吧。
此外，我不禁懷疑為什麼我的原子筆老是喜歡從五樓墜落，然後被一位彷彿置身何處就會有災難發生的完美倒三角體格超人給拯救。
夢想一結束，雖之而來的是奇男子想聽的故事感想：「當我豪氣地說一聲『沒問題』後，隔一秒人就出現在你面前，你會有什麼感覺？」他的眼神充滿了期待。
「真屌！」但我賤嘴不自覺又癢了起來：「……不過我應該會昏倒，因為這輩子除了電影情節或者腦海中所幻想的小說故事之外，從來沒有這樣的神蹟讓我遇見過，到時候我應該會直接跪下來拜你為神吧！」
這就是那天我們大致上的對話。
聽完奇男子掏心掏肺、一副不怕被人取笑的心願之後，我終於可以理解為什麼他需要如此完備的健身器材了。奇男子每天至少伏地挺身兩百下、仰臥起坐兩百下、像玩具一樣把玩的啞鈴一百下、握力器不知道幾百下……，這些在室內努力的部分也就算了；他還會從宿舍一樓，沿著樓梯蛙跳至頂樓，每天大概來回十趟，看在外人的眼中他活像個怪人。
但若你知道了人家小時候的夢想，絕對可理解這樣看似怪異的行為其實背後栽植著多少熱血。
果然做事需要一股橫衝直撞的傻勁與堅持。
浩子是最後一位入寢的傢伙。他一身時尚的輕裝，連行李都十分簡便，僅有一只自助旅行包包，有別於人人聲勢浩蕩、攜家帶眷地殺入學生宿舍；顯然他只有一個人獨自來到這新環境。
浩子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麗的男人，如果我是女的，他鐵定屬於那種見了面會一見鍾情的驚豔。
他也是我這輩子第一個在初次見面時就告訴室友自己是同性戀的朋友，很帶種。後來聽浩子說，這樣的行為在圈內叫做『出櫃』。
「各位聽著，我是傳說中人言可畏的GAY，但請放心，我不乏男伴、也不缺炮友，絕對不會看上你們這些只會靠海綿體思考的臭異男，除了抽菸、喝酒、偶爾上PUB之外，我有帶套的習慣，再加上我不會咬人、也不會吃人，如果這樣還會對我產生莫名恐懼者請自行申請調房，老子我今天住定這兒了。」這是浩子與室友們相見歡時打招呼的方式。
「役男？我們還沒當兵耶……」織姬眼睛盯著電腦螢幕卻還可以針對這奪門而入後大放厥詞的傢伙提出語病。這是織姬的拿手絕活，可以一心多用，盛況之最可一邊跟網友殺怪打字、一邊跟女友手機串通怎麼吊凱子、還一邊抖腳……。強者如是啊。
「笨，看在你沒見過世面的份上，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是異性戀的『異』啦，免得以後走在路上被死GAY炮用圈內術語虧了還不知道……」
織姬露出羞赧的微笑，不清楚是因為浩子的話，還是因為他線上的少男誘拐計畫。我跟奇男子面面相覷，雖然沒開口，但那一個「笨」字卻深深敲在我們的腦門上。
浩子走向一張空著的床鋪，那是我的上舖：「大家沒吭聲就是默認我這個GAY室友了，以後叫我浩子，請多多指教。」
「是貓哭耗子假慈悲的耗子嗎？」我又開始耍白爛了。
浩子原本埋首於擦拭自己的床位，此時就像蜜蜂聞見花香似地被我的低能給吸引過來，然後瞇著一雙水汪汪的小眼睛看著我：「幹，你這小弟弟真可愛耶，孟浩然的浩啦，要不要老子教你孟浩然這作古的死人是誰？」我一臉自討沒趣，奇男子忙著將一系列的啞鈴從最小號一路排到最大號，而織姬這回則已在組團吃王的路上了。
「喔，不好意思，孟浩然的浩，就是三點水的那個浩……」我嘴邊嚷著孟浩然讓記憶更深刻一些。
雖然我被嗆了，但直覺告訴我，眼前這位有點娘又不會太娘的男人應該不難相處；當然了，比較起一個老是兩眼發直陶醉於視姦螢幕的癡漢、還有一個沈默寡言行事作風相當奇人異事的壯丁來說，浩子算是會講人話、跟活人有互動的一般人了，若要跟一般人比較哪裡不同，應該說他是喜歡男人的男人吧。
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很欣賞浩子面對愛時所表現出來的勇敢與誠實。
「奇怪了，六張床位怎麼只來了四個人？」我也一邊組裝著電腦、一邊找話題聊。我習慣了不冷場。
「我沒說過喔？在你來之前，陸續來了兩個怪人，進來寢室發完牢騷就說要休學……」織姬再次發揮了右耳給手機那頭的『蕾夢娜』、左耳給室友，嘴巴在兩邊轉換，一隻手還不忘在鍵盤上敲敲打打的本領。
「確實，這裡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的……」這是後來我們的心得。
因此，520寢確定只有四個人，另外兩張多出來的床位後來都被當作雜物區了。
〈人事物若有雷同純屬虛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