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市場,振宇點上一根煙。他還能聽見司機找零錢給他時,喊他老師的尊敬口吻。
「我不過是位小學老師而已,還是去巴結有錢人吧!至少他們願意給小費。是吧!我不過是大學校裡,派系邊緣的小老師而已。哼。」他心裡頭嘀嘀咕咕走過各種攤販。
市場以一條主幹道為主,兩旁街上各種細細彎彎的小路,每拐個彎進入一條小路就是某樣食材的專賣區。天氣冷,市場也有些冷清,人潮疏疏落落的。振宇扳起臉孔像個站崗的憲兵,快步走過。他很熟悉這樣的環境,他喜歡這裡充滿宰殺的氣味,相同的東西不一樣的價錢,而比價的過程更是可愛的競技,只要稍不注意便會被套入陷阱中。
振宇知道他是攤販眼中狩獵的對象,他並不意外。他瞭解這些人在想些甚麼;一位穿著藍襯衫搭配綠色羊毛背心的男子,身子單薄,畢竟害羞不懂得比價,更沒有殺價的勇氣。在寒冷的冬天,他們真需要多點振宇這樣的肥羊進補。振宇抿嘴微笑,假裝看看,隨意翻動,趁老闆替換誘餌的同時,悄悄離開。
想到過去單身的時候,厭膩了外食,突然喜歡自己張羅晚餐。他開始不滿足於超級市場簡單、清楚的食物排列方式。轉而走進傳統市場接受震撼教育,感受那種黏黏濕濕,目睹活繃亂跳的鮮魚變成死屍,腦海裡卻想著該如何料理才能享受送進嘴裡的快感。振宇穿縮過一陣人群後,一位老婆婆擔著自家耕種的時令,語氣粗啞而衰弱,眼睛看起來似乎很累只能微微張開。她指著黃綠色嬌小的芥菜,得意的說:「年輕人,要不要買芥菜?自己種的很新鮮喔。」
振宇為她感到可憐,走上前去,她也迎過來。可是振宇準備檢查一下其他的青菜時,卻被老婆婆拒絕了。
「這樣翻來翻去,我的東西會被你弄壞的。」
她的語調有些粗魯,振宇沒有說甚麼,他繞過老婆婆離開了。
振宇遠離了老婆婆也走出了專賣青菜的專區,進入了衣服拍賣的區域。一位不怕冷,穿著汗衫挺出圓圓小腹的中年男子,耳邊掛著小麥克風在大聲嚷嚷著。
「來來來!景氣不好,房租沒著落、小孩沒錢繳學費,頭家就要自殺了。大家拜託拜託幫忙一下,買一件衣服三百塊拯救一個家庭,划得來、划得來……。」
他不用哀求的語氣,反而是那種即為強悍,自己就是老大的口吻,威脅著路人要他們別像各傻子似的,站在那邊。
振宇終於來到了市場末端,這裡的貨品更少,也沒幾個人影。他向四周看了看後,進入一條最小的巷子內。裡頭甚麼攤販都沒有,冷風在這集成一氣,從頭直撲到尾端然後衝出巷外。振宇縮起脖子,朝巷內唯一的招牌走去。招牌早已斑斑紅鏽,瘋狂的甩動著,上頭有「南島大旅社」五個字還勉強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