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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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Sianlight星心亞Azure

鐵匠平素嚴厲,有幾次少年拿不準淬火的時機,缽大的巴掌便迎面而來。其實,看似冷漠的他也有溫情的一面。飯菜裡若有些雞鴨肥鵝,他總是冷冷地說:「太膩了。」將雞鴨肥鵝一股腦兒全推到少年面前。
  喝完酒的鐵匠,完全是另一個模樣。

  碰的一聲巨響,鐵匠癱倒在地,滾落一旁的酒醰灑出不少水酒。
  少年趕忙上前攙扶,可是,鐵匠卻像是患了失心瘋似的,雙手緊緊扼住少年的咽喉,似乎想置他於死地。
  「我要掐死你這個惡賊!什麼大俠!什麼拜把子兄弟!還不是要騙走我的刀!騙走我的女人!掐死你!掐死你這個大惡賊!」鐵匠的雙手愈扼愈緊,不斷掙扎的少年,慢慢地連刺鼻的酒氣都吸不到了。失焦的視線裡,鐵匠變得模糊而巨大,瞬間暴發的怒濤幾乎將他滅頂。浮沈於意識的亂流裡,少年抓住一根浮木,用盡最後的氣力,將浮木揮向襲來的狂潮。
  野獸般的暴吼衝破屋簷,捂住右眼的鐵匠痛苦地嘶吼著,指縫間湧出的鮮血,隱約可見半截竹片。一旁的少年咳嗽不止,手裡握著半截竹凳子殘骸,扭曲的表情夾雜著驚恐與痛苦。意識模糊的他,隨手抓起身旁的竹凳子,本能地揮向鐵匠,應聲破碎的竹片正巧插入鐵匠的右眼。無心的一擊讓鐵匠受了傷,少年暫時從死神的手中逃脫。
  逃脫是唯一的念頭,少年忍住痛楚慢慢爬向門口。失去理智的鐵匠,同時間也失去了痛覺,粗重的呼吸聲宛如野獸低吼,僅存的左眼閃爍詭譎的光采,緊緊盯牢垂死的獵物,一步步逼近。抬起腳,他狠狠地踹向少年;像斷線的人偶,少年不由自主地在地上翻滾了數圈。
  「惡賊,我不會讓你死得這麼痛快。」鐵匠慢慢走向少年,抓起他的衣襟大聲地咆哮  著:「你要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身體懸空的剎那,少年恍若墜入無盡虛空。無垠的幽闇裡浮現微弱的火光,熟稔的感覺,就像回到那個大雪紛飛的日子。
  「我一定要活下去的!」看到火光的少年,更加堅定自已的信念。墜地時背脊傳來的痛楚,反而給予他踏實的感覺。少年不斷地告訴自己:「我會活下去,我一定會活下去的。」
  眼睛的餘光瞟見一只釘耙,少年喃喃自語:「娘!老天爺還沒放棄我。」他奮力爬了數步,或許是氣力放盡,最後少年癱臥在地上,再也無法無法動彈。
「我要讓你感受到這些年來我的痛。」火光忽明忽暗,讓鐵匠的臉孔愈見猙獰,那是潛藏在心裡因忿恨而孕生的殘暴,最真實的臉孔。他慢慢走向少年,腳下的每一步,彷彿想將忿恨的記憶,夢裡纏縈多年的鬼魅踩碎。當他伸出雙手,將最後的魅影捏碎時,握不住的魅影卻化成輕煙,在夜風過處消散無跡。
  當消散的輕煙重新凝聚成少年之後,鐵匠的夢魘也醒了。
  「我……我是怎麼了?」是酒精作祟,還是走出夢魘時的迷眩,抱著頭的鐵匠神情痛苦。突然間,鐵匠感到一陣劇痛,一只釘耙深深插入他的背脊;扭曲的視界中,少年大口喘氣,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為了尋求最後的生機,少年假裝力竭,算準與釘鈀間的距離,等待著最後一擊的時機。
  鐵匠反手拔起釘耙,鮮血噴濺漫成薄霞;失去方向感的他,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最後失足跌落鑄鐵爐裡。泛青的爐焰一如活物,火舌輕吐緩緩舔舐著鐵匠,瞬間,暴起的焰火將他整個人吞噬。青焰直上屋脊化成一條條青色的蝮蛇,緣著橫樑彼此交纏,不斷迸發的慾望從下腹竄出,貪婪恣意地崩解眼前的一切。
  直到鐵鋪陷入火海,遠方才傳來驚呼:「失火了!失火了!」

  東方天色泛白,吵雜的人聲取代了雀鳥啼叫。昨夜大火,鐵鋪已是一片白地。
  「敖老兒肯定是喝醉了,不小心把房子給燒了。」
  「對啊!對啊!徐爺,敖老兒那個人你是知道的嘛!他肯定是發酒瘋才把房子給燒了!」
  「他不發酒瘋,也難保他不會燒房子。」
  「阿棄真可憐,跟著那個老瘋子。」
  「是啊!不知道他以後怎麼過活兒。」
  面對村民的七嘴八舌,留著短髭的差爺臉上流露出不耐煩的神情,他催促著溫吞的老仵作:「怎麼樣,敖老兒是不是被火燒死的。」
  老仵作點了點頭,還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徐姓差爺打斷:「案子就這麼結了,剛才說話的人全來這兒作證劃押。」他的心裡還掛記著昨晚牌桌上的那一副豹子,心裡犯著嘀咕:「她奶奶的,全便宜了那幫兔崽子。」
  老仵作瞧了少年一眼,少年滿身泥灰、神情呆滯地坐在一旁,懷裡緊緊揣一把鐵鎚。心裡縱使有些疑惑未解,但是徐姓差爺無心處理,老仵作也只能聳聳肩,慢慢收拾傢伙準備回衙門。

  停在草尖上的螟蛉,讓少年望得出神。彷彿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停格,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