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6月 03, 2006 5:50 pm
斷箭
第一章：帝國雙璧
五十年來，龍尊帝國邊境上的壓力與日俱增。以狼圖騰為
信仰的呼圖族，魯斯曼族等十多個遊牧蠻族，紛紛逐水草移
居到龍尊帝國北邊。
這些蠻族當然不是為了北邊邊境的貧脊牧場而來，每年來
往邊境的商旅，是他們主要的財源，無論是強迫或自願，商
人要經過，總要付出些買路錢。而當那些不同造型的狼旗揚
起，帝國邊境的富庶城市總要被搶略一番。
帝國中央對這樣的情形當然不能坐視不管，主戰派的阿其
士將軍，向皇帝提出掃蕩蠻族的要求，當二十萬騎兵準備出
征之際，皇后突然去世。為了替去世的皇后祈禱，全國軍民
要靜修兩個月。
將出征的二十萬大軍只有憋在軍營裡，等待兩個月，皇后
喪期結束之後再出征。
政治這種東西，往往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風向。很多政客
都因為摸錯了政治風向，搞得桅折人亡。而到底要怎樣摸對
政治的風向，一半靠敏銳的聰明才智，一半得靠運氣。
皇后臨終前，要求讓自己的弟弟裡那隆擔任帝國宰相。英
明的皇帝斯沃德一世，拒絕了皇后的要求，那隆庸碌無能，
斯沃德一直容忍，不把他撤職已經是莫大的恩典，怎能容許
這樣的人當宰相。
由於是皇后臨終的遺命，眾臣反對皇帝的決定，都說要答
應皇后，好讓她死得瞑目。這時只有財政尚書戴爾力排眾議
，支持皇帝的決定。
爭議還沒結束，皇后已經死了。皇帝覺得戴爾敢於反對眾
臣，支持他英明的決定，對他的正直十分欣賞。於是不讓那
隆當宰相，乾脆把戴爾提拔起來，擔任帝國宰相。
後世對戴爾反對眾臣，支持皇帝這件事，都提出了微妙的
議論，或許他是看準了皇帝的心意，認為皇帝一定會不顧大
臣們反對，堅決拒絕那隆的宰相任命，當所有的手下都反對
自己的決定，如果有另一個手下站在自己這邊，那是很窩心
的事。戴爾反對無能的那隆任宰相，看似十分正直，但從另
一個角度看，他迂迴的拍到斯沃德一世的馬屁，讓皇帝認為
自己英明的決定還是有知音的。
就這樣，戴爾在皇后過世一月之後，正式成為帝國宰相。
這樣的人事任命案，對阿其士將軍的軍事行動本來沒有什麼
影響。但是帝國的特殊政治情勢，促使新任宰相戴爾，作出
諸多不合理的政治舉動，本來癬疥之疾的邊境蠻族，在戴爾
的私心自用之下，竟成了帝國的滅亡之源。
當初戴爾是反對諸多權臣而得到皇帝的青睞，進而成為宰
相。這樣的宰相基礎十分薄弱，軍務、法務、工務、農務、
財務五省尚書中，除了從前自己掌握的財務省之外，另外四
省尚書根本不聽他指揮。
戴爾成了一個徹底的一人宰相，除了一個帝國最高行政官
的虛位，全國大部份的官員都不通指揮。
離皇后國喪期還有二十天，阿其士軍營裡的士兵們對於出
征的事躍躍欲試。龍都郊外的營地裡，流那恩和阿拔斯兩位
少將，不約而同的進了阿其士將軍的帥帳。
「你們兩個來了，上次教你們畫的行軍圖畫好了嗎？」阿其
士坐在白狼皮帥座上，喝了一口紅莓酒說。
流那恩和阿拔斯在阿其士面前席地而坐，四隻眼睛看著阿
其士被紅莓酒染紅的大鬍子。
「怎麼？你們發什麼呆，快把行軍圖拿出來討論啊！」阿其
士放下酒杯，有些不耐煩的說。
「將軍，我想，出征的事情可能有些變化。」阿拔斯說著，
金髮下的灰眼閃過一絲光采。
「不可能，王上親自答應出征的事，而且那些邊界掛狼旗的
傢伙一直作亂，不出征怎能解決問題。」阿其士的語氣嚴肅
了起來。
流那恩的口才顯然比阿拔斯好，他旁敲側擊道：「一個國
家換了新的行政官，政策就會改變，這一點將軍應該知道。
尤其最近帝國換了新宰相……。」
阿其士打翻酒杯，站起身來咆哮道：「他媽的，難道是戴
爾那傢伙在皇上耳邊說了什麼鬼話，讓我們無法出征，我就
說那批拿鵝毛筆的文官一肚子奸詐，沒一個好東西。」
孔武有力的阿其士氣得將鍍金的酒杯踩到變了型，半天才
恢復了冷靜。
他心想：「不對，戴爾這個宰相得不到所有重臣的支持，位
子都還沒坐穩，怎能讓出征這種重大政策改變，而且他出身
財務省，軍務省根本不聽他指揮，他要取消出征計劃，軍務
尚書一定反對到底。」
「取消出征的消息準確嗎？」阿其士疑道。
「相信再一刻鐘，取消出征的王令就會傳到帥帳。」流那恩
說。
阿其士半信半疑的坐回白狼皮的帥座，拿出紅莓酒，倒給
流那恩和阿拔斯喝。三人共飲了一會兒，傳達王令的閹人真
的來了，阿其士直到看完王令的每一個字，才相信出征被取
消了。
這下子二十萬大軍各自歸建原部隊的事，就得讓各軍官忙
得不可開交，阿其士沉吟一會兒，對流那恩說：「少將，你
的部隊我幫你調度歸建……。」
流那恩剛聽到不用親自讓部隊歸建，正覺得輕鬆無比的時候
，卻沒想到阿其士接著說：「你去幫我查一查，戴爾那傢伙
用了什麼方法，讓出征的命令被取消的。」
流那恩心想：「我就說嘛，將軍那會那麼好心，原來還有
麻煩差事要我幹。」
阿拔斯拍拍流那恩的肩，說道：「恭喜你獲得這麼『好』
的差事，除了宰相的消息，順道連皇帝情婦們的八卦也探聽
一下，你知道軍旅生活很無聊，需要一些八卦消遣消遣。」
「去你的！」流那恩一拳打在阿拔斯胸口，阿拔斯接著大笑
起來。
「好了好了，這是我的帥帳，你們還當做在讀帝國軍校嗎？
打打鬧鬧像什麼樣子。沒事各自去忙去！」阿其士制止了流
那恩和阿拔斯之間的胡鬧，兩人收斂了態度，一起退出帥帳
。
流那恩換下軍服，戴上圓頂帽和面罩，化妝成伊蘇教的僧
侶，他那幅全身肌肉虯結的身軀，怎麼看也不像每日苦修，
一天只吃一餐的瘦弱僧侶。
這樣的化妝，等於沒有化妝，因為一眼就會被視破，而流
那恩也不管那麼多，就這樣大刺刺的走進龍都的最大的一家
酒館。
裡頭的酒客三三兩兩的聊天，台上的歌女唱著又俗又膩的
情歌，這種趣味並不合流那恩味口，即使如此，他還是在酒
館待了三小時。他聽了三小時的無聊對話，大部份是那裡的
酒店女人漂亮，那個國家好賺錢的事。
或許是自己已經有訂婚女友了，所以對尋歡的事不太關心
。正當他打著哈欠，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名穿著普通官服的
中年人走進酒館，他身後還跟著三名戴耳環的白晰男子，三
名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國人。
他們一進酒館，就默默的喝酒，不一會兒，另一名戴耳環
的男子走了進來，他，兩隻尖耳猶如精靈，全身皮膚白得像
初雪一般，比在坐的三名外族男子更白。那名中年官員恭恭
敬敬的走過來，替那男子拿外套，然後讓出自己的位子給他
坐。
這名中年官員究竟和這四名外族男子有什麼關聯，為何一
起在龍都的酒館喝酒。
叛亂，陰謀這兩個單字在流那恩的腦海浮現。看他們皮膚
這麼白，應該來自北方的下雪之地，然而北方信奉狼圖騰的蠻
族有十多支，這四人到底屬於那一族？
流那恩曾出征南方的黑皮膚蠻族克威丹，但對北方蠻族的
事就完全不知道了。又過了一會兒，那名中年官員領著四名
蠻族男子離開，流那恩隨即在後跟隨。
中年官員走得很快，轉進了龍都的官邸區，最後竟領著四
名蠻族男子進了宰相府。流那恩跟蹤到此，有種買彩卷中獎
的感覺，他到酒館就是要探聽宰相的消息，想不到跟蹤一名
中年官員，竟找到了宰相府。
「或許宰相和北方蠻族有什麼勾結與協議也不一定。」流那
恩越想越對，要不是與北方蠻族勾結，為何要取消出征北方
的王令。
他走近圍牆，矯捷的翻過牆去，然後迅速的伏在地上，一
路爬近宰相府的大廳。一路上巡邏的衛兵似乎沒看到他，讓
他順利的溜進大廳。
他躲在美神蒂絲美的雕像後，不一會兒，宰相戴爾和四名
蠻族男子一起走了進來。
「杜達地王子，請隨便坐。」戴爾對那名皮膚特白，尖耳的
男子說。
杜達地和三名蠻族男子就一起坐下，戴爾笑了一笑，大喊
道：「美神雕像後的少將先生，也請出來一起聊天吧！」
正要偷聽的流那恩嚇一大跳，沒想到他躲在雕像後已被發
現。
但是無論多糗，既然被發現了，就只好乖乖的從雕像後頭走
出來。
「宰相大人是怎麼發現我的？」流那恩問。
「事實上，是我故意請我手下官員和杜達地王子去酒館，好
把你引到宰相府的。」戴爾笑著說。
什麼？原來是這樣，看來他想調查宰相的事早已洩露。
「那麼，宰相大人想用私闖官邸的罪名逮捕我嗎？」流那恩
有點豁出去的說。
「我不是那麼小氣的人，來來，跟你介紹，這位是渥夫族的
杜達地王子，你們親近親近。」戴爾長袖善舞的說。
渥夫族，是北方蠻族最大的一支，圖騰是一頭白狼，這次
龍尊帝國的出征，第一戰就是針對渥夫族。
「杜達地王子，我想我們本來應該在戰場上相見的。」流那
恩語中帶刺的說。
「我比較希望我們在酒館一起聽歌女唱歌，而不是你死我活
。」杜達地溫和的說著，雖然是蠻族出身，說話之間倒流露
著一股尊貴的氣息。
流那恩以語言攻擊，杜達地卻溫和承受，好比重拳打到輕
飄飄的棉花上，一點辦法也沒有。他發獃了一會兒，對戴爾
說：「我不喜歡拐彎抹角，你把我引到這來，到底為了什麼
？」
他是真生了氣，對戴爾連宰相大人的稱謂都省去了，直接
就稱你。戴爾聳聳肩說：「沒什麼，想請你帶句話回去給阿
其士將軍，戰爭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方式，可以的話，也請
他和杜達地王子見見面。」
流那恩生氣的說：「你以為我們將軍會和你一樣通敵嗎？
」
杜達地連忙解釋說：「我已經見過貴國的皇帝，和約不久
就會達成，我們渥夫族和龍尊帝國很快就成為朋友了。」
什麼？
流那恩沒想到，本來要攻打的對象，竟然和皇帝和談了。
看來戴爾是個主和派，他引流那恩來，是作為媒介，讓主戰
派的阿其士能和杜達地王子對談。
「戰爭總是要死人的，你忍心讓你的部隊在戰爭中傷亡嗎？
相信我，和談是有意義的。」戴爾鄭重的說著，流那恩竟然
有些被他的話打動，他不得不佩服戴爾的口才和心術，但是
佩服歸佩服，他總覺得戴爾並非表面上的好人，講得玄一點
，他似乎能看到他光環之後隱隱冒出的鬼角。
「我會向阿其士將軍表達宰相的意見的。」流那恩說完，頭
也不回的走出宰相府。
當流那恩向阿其士說完事情的原委，他出奇的冷靜，以他
的個性，應該又會打爛房裡的所有擺設，破口大罵一番。但
是奇怪的是，他聽完之後只是靜靜的不說話。
流那恩一直以為這位軍事長官是個大老粗，但事實上，在
暴燥易怒的外表之下，阿其士有一顆敏銳的心。能做到帝國
將軍一職，和一干文官一起參與朝政，並不是一般魯莽的將
領能辦到的，阿其士能爬到今天的位子，靠的是他比一般將
領聰明的腦子。
「好了，我知道了，關於和杜達地王子會面的事，我會好好
考慮。」阿其士說完，就打發流那恩走。
他點起煙斗，吐出了一個又圓又大的煙圈。
戴爾的和平政策並非不可行，北方蠻族們之所以要搶略邊
境城市，就是因為窮，他們曾提出和龍尊帝國作生意的要求
，結果在朝中討論時，五省尚書以四比一的票數，否決了蠻
族們的通商要求。
讓蠻族們做生意，總比讓他們因為貧窮而搶劫好。問題是
讓蠻族們和帝國做生意，後頭衍生的問題十分複雜。為了通
商，必須允許部份的蠻族商人在邊境建立據點，接著移居帝
國邊境的蠻族商人會越來越多，不好好管制，讓蠻族大舉移
居的邊境，會產生所謂的排擠效應，蠻族的移民會漸漸的比
當地原居的帝國百姓還多，到時發生叛亂和衝突就不容易解
決了。
宰相戴爾推行的和平政策，在綠色的光環之下，隱藏衝突
的赤燄，雖然現在和談，往後發生衝突至少要十年之後，但
是現在不好好把握政治的正確走向，或許連帝國的根基都會
被動搖。
「和談之後，帝國的情勢會發生大變動吧！」阿其士自言自
語的說著，一名穿黃色錦織絲袍的中年女人走進他房間。
「別想那麼多，喝杯茶吧！」女人的口氣溫柔，但聲音已略
顯枯澀，他是阿其士的第二任妻子艾絲‧泰爾，由於要照顧
阿其士前妻留下的五個孩子，操牢的結果讓她老得快。
「艾絲，我在想，過不了多久，我會被調到北邊邊境去。到
時妳一定很寂寞。」阿其士說。
「討厭，什麼我會很寂寞，講話那麼肉麻！」年過四十艾絲
的竟有點臉紅。
「真的，我可能會被調走。」阿其士鄭重其事的說。
「你一個帝國將軍，當然是待在龍都鎮守，怎會被調到邊境
？」艾絲放下茶杯說，插著腰對阿其士說。
阿其士連連搖頭，說：「妳不懂，妳不懂。」
艾絲微瞋道：「女人就是把孩子帶大就好了，我懂那麼多
做什麼」
阿其士牽起艾絲的手，說：「我很感謝你把阿流士他們五
個都帶大。現在換新宰相，局面不一樣了。你教阿流士他們
別顧著騎馬射箭，
書也要多讀一點，腦子聰明了，將來發生什麼事，都可以好
好應變。」
艾絲坐到阿其士身邊的床上，雙眼看著阿其士，他印象中
的丈夫果敢英勇，從來不說喪氣話，但是現在卻……。
「我不明白，不過是換一個宰相，值得你這麼喪氣嗎？」艾
絲問。
阿其士說：「這個新宰相可不是好惹的，往後帝都的政治
會刮起猛烈的颱風，妳看著好了。」
◎ ◎ ◎
杜達地王子順利的和阿其士見了面，渥夫族和龍尊帝國的
和談，不但讓帝國將士們免於傷亡，也省了至少一百萬第流
爾的軍費。於公於私，阿其士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反對和談。
阿其士勉為其難的和杜達地握手，朝中大臣們見到主戰派
的阿其士也和敵人握手了，都對宰相戴爾的斡旋能力大為驚
嘆。本來無人支持的戴爾，因為渥夫族的和談成功，聲望一
下子增加許多，本來與他作對的軍務，工務，農務，刑務諸
省尚書，也不得不敬他三分，往後推行政務，雖不至於完全
配合戴爾，但也不敢事事都和他作對了。
到底戴爾的崛起，對龍都的政治圈是好是壞，目前還沒人
看得出來，戴爾慣常以親切的笑臉迎人，交際手腕高明到極
處，總能讓各股勢力都得到該有的利益，極於和渥夫族通商
的商人，光是出口絲綢和鹽磚的巨大收入，每年至少有上千
萬第流爾。而這些商人往往是朝廷裡工務、農務等省官員的
背後金主。
而阿其士將軍迫於形勢，配合了戴爾這齣和談的戲碼，讓
軍務省的官員們也屈服在戴爾的權謀之下。本來五省中只掌
握財務省的戴爾，因為和談的成功，一下子拉攏與控制了工
務，農務，軍務三省的部份官員。
本來應該因為指揮不動五省官員，到時候就該自動下台的
戴爾，竟然起死回生，得到了五省中四省的支持。在帝國歷
史上，能把政治玩得這麼漂亮的人並不多，在一片讚揚聲中
，幾乎沒有人給這個風雲宰相惡評。
然而事實上也不完全如此，還是有一群人對戴爾懷有不滿
，在龍都的術士圈中，悄悄的流行一個流言，說根據原野精
靈的神秘耳語，戴爾會讓帝國越來越走下坡。
龍都的百姓自然視術士們的傳言為胡言亂語，新任宰相這
麼英明有為，怎麼會讓帝國走下坡，所謂的精靈的耳語，是
無聊的人杜撰出來的吧！
第一章：帝國雙璧
五十年來，龍尊帝國邊境上的壓力與日俱增。以狼圖騰為
信仰的呼圖族，魯斯曼族等十多個遊牧蠻族，紛紛逐水草移
居到龍尊帝國北邊。
這些蠻族當然不是為了北邊邊境的貧脊牧場而來，每年來
往邊境的商旅，是他們主要的財源，無論是強迫或自願，商
人要經過，總要付出些買路錢。而當那些不同造型的狼旗揚
起，帝國邊境的富庶城市總要被搶略一番。
帝國中央對這樣的情形當然不能坐視不管，主戰派的阿其
士將軍，向皇帝提出掃蕩蠻族的要求，當二十萬騎兵準備出
征之際，皇后突然去世。為了替去世的皇后祈禱，全國軍民
要靜修兩個月。
將出征的二十萬大軍只有憋在軍營裡，等待兩個月，皇后
喪期結束之後再出征。
政治這種東西，往往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風向。很多政客
都因為摸錯了政治風向，搞得桅折人亡。而到底要怎樣摸對
政治的風向，一半靠敏銳的聰明才智，一半得靠運氣。
皇后臨終前，要求讓自己的弟弟裡那隆擔任帝國宰相。英
明的皇帝斯沃德一世，拒絕了皇后的要求，那隆庸碌無能，
斯沃德一直容忍，不把他撤職已經是莫大的恩典，怎能容許
這樣的人當宰相。
由於是皇后臨終的遺命，眾臣反對皇帝的決定，都說要答
應皇后，好讓她死得瞑目。這時只有財政尚書戴爾力排眾議
，支持皇帝的決定。
爭議還沒結束，皇后已經死了。皇帝覺得戴爾敢於反對眾
臣，支持他英明的決定，對他的正直十分欣賞。於是不讓那
隆當宰相，乾脆把戴爾提拔起來，擔任帝國宰相。
後世對戴爾反對眾臣，支持皇帝這件事，都提出了微妙的
議論，或許他是看準了皇帝的心意，認為皇帝一定會不顧大
臣們反對，堅決拒絕那隆的宰相任命，當所有的手下都反對
自己的決定，如果有另一個手下站在自己這邊，那是很窩心
的事。戴爾反對無能的那隆任宰相，看似十分正直，但從另
一個角度看，他迂迴的拍到斯沃德一世的馬屁，讓皇帝認為
自己英明的決定還是有知音的。
就這樣，戴爾在皇后過世一月之後，正式成為帝國宰相。
這樣的人事任命案，對阿其士將軍的軍事行動本來沒有什麼
影響。但是帝國的特殊政治情勢，促使新任宰相戴爾，作出
諸多不合理的政治舉動，本來癬疥之疾的邊境蠻族，在戴爾
的私心自用之下，竟成了帝國的滅亡之源。
當初戴爾是反對諸多權臣而得到皇帝的青睞，進而成為宰
相。這樣的宰相基礎十分薄弱，軍務、法務、工務、農務、
財務五省尚書中，除了從前自己掌握的財務省之外，另外四
省尚書根本不聽他指揮。
戴爾成了一個徹底的一人宰相，除了一個帝國最高行政官
的虛位，全國大部份的官員都不通指揮。
離皇后國喪期還有二十天，阿其士軍營裡的士兵們對於出
征的事躍躍欲試。龍都郊外的營地裡，流那恩和阿拔斯兩位
少將，不約而同的進了阿其士將軍的帥帳。
「你們兩個來了，上次教你們畫的行軍圖畫好了嗎？」阿其
士坐在白狼皮帥座上，喝了一口紅莓酒說。
流那恩和阿拔斯在阿其士面前席地而坐，四隻眼睛看著阿
其士被紅莓酒染紅的大鬍子。
「怎麼？你們發什麼呆，快把行軍圖拿出來討論啊！」阿其
士放下酒杯，有些不耐煩的說。
「將軍，我想，出征的事情可能有些變化。」阿拔斯說著，
金髮下的灰眼閃過一絲光采。
「不可能，王上親自答應出征的事，而且那些邊界掛狼旗的
傢伙一直作亂，不出征怎能解決問題。」阿其士的語氣嚴肅
了起來。
流那恩的口才顯然比阿拔斯好，他旁敲側擊道：「一個國
家換了新的行政官，政策就會改變，這一點將軍應該知道。
尤其最近帝國換了新宰相……。」
阿其士打翻酒杯，站起身來咆哮道：「他媽的，難道是戴
爾那傢伙在皇上耳邊說了什麼鬼話，讓我們無法出征，我就
說那批拿鵝毛筆的文官一肚子奸詐，沒一個好東西。」
孔武有力的阿其士氣得將鍍金的酒杯踩到變了型，半天才
恢復了冷靜。
他心想：「不對，戴爾這個宰相得不到所有重臣的支持，位
子都還沒坐穩，怎能讓出征這種重大政策改變，而且他出身
財務省，軍務省根本不聽他指揮，他要取消出征計劃，軍務
尚書一定反對到底。」
「取消出征的消息準確嗎？」阿其士疑道。
「相信再一刻鐘，取消出征的王令就會傳到帥帳。」流那恩
說。
阿其士半信半疑的坐回白狼皮的帥座，拿出紅莓酒，倒給
流那恩和阿拔斯喝。三人共飲了一會兒，傳達王令的閹人真
的來了，阿其士直到看完王令的每一個字，才相信出征被取
消了。
這下子二十萬大軍各自歸建原部隊的事，就得讓各軍官忙
得不可開交，阿其士沉吟一會兒，對流那恩說：「少將，你
的部隊我幫你調度歸建……。」
流那恩剛聽到不用親自讓部隊歸建，正覺得輕鬆無比的時候
，卻沒想到阿其士接著說：「你去幫我查一查，戴爾那傢伙
用了什麼方法，讓出征的命令被取消的。」
流那恩心想：「我就說嘛，將軍那會那麼好心，原來還有
麻煩差事要我幹。」
阿拔斯拍拍流那恩的肩，說道：「恭喜你獲得這麼『好』
的差事，除了宰相的消息，順道連皇帝情婦們的八卦也探聽
一下，你知道軍旅生活很無聊，需要一些八卦消遣消遣。」
「去你的！」流那恩一拳打在阿拔斯胸口，阿拔斯接著大笑
起來。
「好了好了，這是我的帥帳，你們還當做在讀帝國軍校嗎？
打打鬧鬧像什麼樣子。沒事各自去忙去！」阿其士制止了流
那恩和阿拔斯之間的胡鬧，兩人收斂了態度，一起退出帥帳
。
流那恩換下軍服，戴上圓頂帽和面罩，化妝成伊蘇教的僧
侶，他那幅全身肌肉虯結的身軀，怎麼看也不像每日苦修，
一天只吃一餐的瘦弱僧侶。
這樣的化妝，等於沒有化妝，因為一眼就會被視破，而流
那恩也不管那麼多，就這樣大刺刺的走進龍都的最大的一家
酒館。
裡頭的酒客三三兩兩的聊天，台上的歌女唱著又俗又膩的
情歌，這種趣味並不合流那恩味口，即使如此，他還是在酒
館待了三小時。他聽了三小時的無聊對話，大部份是那裡的
酒店女人漂亮，那個國家好賺錢的事。
或許是自己已經有訂婚女友了，所以對尋歡的事不太關心
。正當他打著哈欠，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名穿著普通官服的
中年人走進酒館，他身後還跟著三名戴耳環的白晰男子，三
名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國人。
他們一進酒館，就默默的喝酒，不一會兒，另一名戴耳環
的男子走了進來，他，兩隻尖耳猶如精靈，全身皮膚白得像
初雪一般，比在坐的三名外族男子更白。那名中年官員恭恭
敬敬的走過來，替那男子拿外套，然後讓出自己的位子給他
坐。
這名中年官員究竟和這四名外族男子有什麼關聯，為何一
起在龍都的酒館喝酒。
叛亂，陰謀這兩個單字在流那恩的腦海浮現。看他們皮膚
這麼白，應該來自北方的下雪之地，然而北方信奉狼圖騰的蠻
族有十多支，這四人到底屬於那一族？
流那恩曾出征南方的黑皮膚蠻族克威丹，但對北方蠻族的
事就完全不知道了。又過了一會兒，那名中年官員領著四名
蠻族男子離開，流那恩隨即在後跟隨。
中年官員走得很快，轉進了龍都的官邸區，最後竟領著四
名蠻族男子進了宰相府。流那恩跟蹤到此，有種買彩卷中獎
的感覺，他到酒館就是要探聽宰相的消息，想不到跟蹤一名
中年官員，竟找到了宰相府。
「或許宰相和北方蠻族有什麼勾結與協議也不一定。」流那
恩越想越對，要不是與北方蠻族勾結，為何要取消出征北方
的王令。
他走近圍牆，矯捷的翻過牆去，然後迅速的伏在地上，一
路爬近宰相府的大廳。一路上巡邏的衛兵似乎沒看到他，讓
他順利的溜進大廳。
他躲在美神蒂絲美的雕像後，不一會兒，宰相戴爾和四名
蠻族男子一起走了進來。
「杜達地王子，請隨便坐。」戴爾對那名皮膚特白，尖耳的
男子說。
杜達地和三名蠻族男子就一起坐下，戴爾笑了一笑，大喊
道：「美神雕像後的少將先生，也請出來一起聊天吧！」
正要偷聽的流那恩嚇一大跳，沒想到他躲在雕像後已被發
現。
但是無論多糗，既然被發現了，就只好乖乖的從雕像後頭走
出來。
「宰相大人是怎麼發現我的？」流那恩問。
「事實上，是我故意請我手下官員和杜達地王子去酒館，好
把你引到宰相府的。」戴爾笑著說。
什麼？原來是這樣，看來他想調查宰相的事早已洩露。
「那麼，宰相大人想用私闖官邸的罪名逮捕我嗎？」流那恩
有點豁出去的說。
「我不是那麼小氣的人，來來，跟你介紹，這位是渥夫族的
杜達地王子，你們親近親近。」戴爾長袖善舞的說。
渥夫族，是北方蠻族最大的一支，圖騰是一頭白狼，這次
龍尊帝國的出征，第一戰就是針對渥夫族。
「杜達地王子，我想我們本來應該在戰場上相見的。」流那
恩語中帶刺的說。
「我比較希望我們在酒館一起聽歌女唱歌，而不是你死我活
。」杜達地溫和的說著，雖然是蠻族出身，說話之間倒流露
著一股尊貴的氣息。
流那恩以語言攻擊，杜達地卻溫和承受，好比重拳打到輕
飄飄的棉花上，一點辦法也沒有。他發獃了一會兒，對戴爾
說：「我不喜歡拐彎抹角，你把我引到這來，到底為了什麼
？」
他是真生了氣，對戴爾連宰相大人的稱謂都省去了，直接
就稱你。戴爾聳聳肩說：「沒什麼，想請你帶句話回去給阿
其士將軍，戰爭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方式，可以的話，也請
他和杜達地王子見見面。」
流那恩生氣的說：「你以為我們將軍會和你一樣通敵嗎？
」
杜達地連忙解釋說：「我已經見過貴國的皇帝，和約不久
就會達成，我們渥夫族和龍尊帝國很快就成為朋友了。」
什麼？
流那恩沒想到，本來要攻打的對象，竟然和皇帝和談了。
看來戴爾是個主和派，他引流那恩來，是作為媒介，讓主戰
派的阿其士能和杜達地王子對談。
「戰爭總是要死人的，你忍心讓你的部隊在戰爭中傷亡嗎？
相信我，和談是有意義的。」戴爾鄭重的說著，流那恩竟然
有些被他的話打動，他不得不佩服戴爾的口才和心術，但是
佩服歸佩服，他總覺得戴爾並非表面上的好人，講得玄一點
，他似乎能看到他光環之後隱隱冒出的鬼角。
「我會向阿其士將軍表達宰相的意見的。」流那恩說完，頭
也不回的走出宰相府。
當流那恩向阿其士說完事情的原委，他出奇的冷靜，以他
的個性，應該又會打爛房裡的所有擺設，破口大罵一番。但
是奇怪的是，他聽完之後只是靜靜的不說話。
流那恩一直以為這位軍事長官是個大老粗，但事實上，在
暴燥易怒的外表之下，阿其士有一顆敏銳的心。能做到帝國
將軍一職，和一干文官一起參與朝政，並不是一般魯莽的將
領能辦到的，阿其士能爬到今天的位子，靠的是他比一般將
領聰明的腦子。
「好了，我知道了，關於和杜達地王子會面的事，我會好好
考慮。」阿其士說完，就打發流那恩走。
他點起煙斗，吐出了一個又圓又大的煙圈。
戴爾的和平政策並非不可行，北方蠻族們之所以要搶略邊
境城市，就是因為窮，他們曾提出和龍尊帝國作生意的要求
，結果在朝中討論時，五省尚書以四比一的票數，否決了蠻
族們的通商要求。
讓蠻族們做生意，總比讓他們因為貧窮而搶劫好。問題是
讓蠻族們和帝國做生意，後頭衍生的問題十分複雜。為了通
商，必須允許部份的蠻族商人在邊境建立據點，接著移居帝
國邊境的蠻族商人會越來越多，不好好管制，讓蠻族大舉移
居的邊境，會產生所謂的排擠效應，蠻族的移民會漸漸的比
當地原居的帝國百姓還多，到時發生叛亂和衝突就不容易解
決了。
宰相戴爾推行的和平政策，在綠色的光環之下，隱藏衝突
的赤燄，雖然現在和談，往後發生衝突至少要十年之後，但
是現在不好好把握政治的正確走向，或許連帝國的根基都會
被動搖。
「和談之後，帝國的情勢會發生大變動吧！」阿其士自言自
語的說著，一名穿黃色錦織絲袍的中年女人走進他房間。
「別想那麼多，喝杯茶吧！」女人的口氣溫柔，但聲音已略
顯枯澀，他是阿其士的第二任妻子艾絲‧泰爾，由於要照顧
阿其士前妻留下的五個孩子，操牢的結果讓她老得快。
「艾絲，我在想，過不了多久，我會被調到北邊邊境去。到
時妳一定很寂寞。」阿其士說。
「討厭，什麼我會很寂寞，講話那麼肉麻！」年過四十艾絲
的竟有點臉紅。
「真的，我可能會被調走。」阿其士鄭重其事的說。
「你一個帝國將軍，當然是待在龍都鎮守，怎會被調到邊境
？」艾絲放下茶杯說，插著腰對阿其士說。
阿其士連連搖頭，說：「妳不懂，妳不懂。」
艾絲微瞋道：「女人就是把孩子帶大就好了，我懂那麼多
做什麼」
阿其士牽起艾絲的手，說：「我很感謝你把阿流士他們五
個都帶大。現在換新宰相，局面不一樣了。你教阿流士他們
別顧著騎馬射箭，
書也要多讀一點，腦子聰明了，將來發生什麼事，都可以好
好應變。」
艾絲坐到阿其士身邊的床上，雙眼看著阿其士，他印象中
的丈夫果敢英勇，從來不說喪氣話，但是現在卻……。
「我不明白，不過是換一個宰相，值得你這麼喪氣嗎？」艾
絲問。
阿其士說：「這個新宰相可不是好惹的，往後帝都的政治
會刮起猛烈的颱風，妳看著好了。」
◎ ◎ ◎
杜達地王子順利的和阿其士見了面，渥夫族和龍尊帝國的
和談，不但讓帝國將士們免於傷亡，也省了至少一百萬第流
爾的軍費。於公於私，阿其士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反對和談。
阿其士勉為其難的和杜達地握手，朝中大臣們見到主戰派
的阿其士也和敵人握手了，都對宰相戴爾的斡旋能力大為驚
嘆。本來無人支持的戴爾，因為渥夫族的和談成功，聲望一
下子增加許多，本來與他作對的軍務，工務，農務，刑務諸
省尚書，也不得不敬他三分，往後推行政務，雖不至於完全
配合戴爾，但也不敢事事都和他作對了。
到底戴爾的崛起，對龍都的政治圈是好是壞，目前還沒人
看得出來，戴爾慣常以親切的笑臉迎人，交際手腕高明到極
處，總能讓各股勢力都得到該有的利益，極於和渥夫族通商
的商人，光是出口絲綢和鹽磚的巨大收入，每年至少有上千
萬第流爾。而這些商人往往是朝廷裡工務、農務等省官員的
背後金主。
而阿其士將軍迫於形勢，配合了戴爾這齣和談的戲碼，讓
軍務省的官員們也屈服在戴爾的權謀之下。本來五省中只掌
握財務省的戴爾，因為和談的成功，一下子拉攏與控制了工
務，農務，軍務三省的部份官員。
本來應該因為指揮不動五省官員，到時候就該自動下台的
戴爾，竟然起死回生，得到了五省中四省的支持。在帝國歷
史上，能把政治玩得這麼漂亮的人並不多，在一片讚揚聲中
，幾乎沒有人給這個風雲宰相惡評。
然而事實上也不完全如此，還是有一群人對戴爾懷有不滿
，在龍都的術士圈中，悄悄的流行一個流言，說根據原野精
靈的神秘耳語，戴爾會讓帝國越來越走下坡。
龍都的百姓自然視術士們的傳言為胡言亂語，新任宰相這
麼英明有為，怎麼會讓帝國走下坡，所謂的精靈的耳語，是
無聊的人杜撰出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