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 5月 15, 2006 6:23 pm
【長篇奇幻】【騎士的貧窮之劍】22至24
【二十二】瑪琪娜的真實身分
影薰交互咬著左右手的兩顆蘋果，走在落雨的街道上。雨水洗滌去殘留嘴邊的蜜汁，在他前後留下滿是水漥的路途。
「那個可惡的水族的臭小娘，竟然害本大爺咬到舌頭……」他咬了一口左邊的蘋果，「下次再被我碰上，一定要塞一百顆蘋果給她吃，讓她吃不完兜著走……」他又咬了一口右邊的蘋果，「話說回來，那些蘋果也是本大爺用辛辛苦苦的血汗錢殺價買來要回老家種田的，竟然被那小娘趁機偷走，真是卑鄙……」
影薰踩進水漥裡。
「哈囉──影薰！」
「還有那個戴面具的妖怪男『魔肥』，」那是嘴巴咀嚼半顆蘋果加上舌頭咬傷所導致的諧音，並非刻意的，「把我炸『灰』兩次的仇還沒有報，等我找了打手之後一定要餵他兩百『口』蘋果，讓他吃飽撐著。」
「影薰！原來你在這裡，那我就要把你殺了喔！」
「是誰啊？本大爺在專心思考的時候不准打擾！還有在叫本大爺名字的時候一定要加上尊稱才行！」影薰抬頭一看，失聲慘叫：「渺、渺、渺、渺、渺、渺、渺、渺、渺、渺、渺、渺、渺殺姬……妳等、等、等等！妳好端端地為什麼要殺我、我、我？」
「沒為什麼啊，殺手守則第一條：凡是上級指令下來或是接受委託後，即使是親人也得殺害。上面的要你死，你就必須死囉。而且現在雨下得那麼大，可以掩蓋你慘叫與求救的聲音，是課本上說暗殺的絕佳時機。」
「等等等等等等！要不要吃蘋果？」影薰低頭，雙手遞上剩下的蘋果芯，一副恭敬的模樣。
「不用了，謝謝。準備好了嗎？」
「等等等等等等！你們不需要我提供新情報嗎？」
「嗯──沒有人提到啊，只是說看到你一定要把你殺掉。準備好了嗎？」
「等等等等等等！妳……」
「怎麼樣？」渺殺姬低下身子，微笑問，毫無殺氣。
「妳好漂亮喔！一陣子不見，最近是不是瘦了幾公斤？至少有五公斤吧？」
影薰腳步悄悄向後。
「唉唷──半公斤而已啦，影薰你這人還真老實，我都不忍心殺你。」趁渺殺姬自我陶醉著，影薰轉身腳底抹油。渺殺姬取出兩把小迴旋標，中間綁著金屬線，左右手各握把柄同時擲出，金屬線從後方纏繞住影薰的頸部，迴旋標再各自換邊迴轉回來，將影薰拉倒在地。「可是，你還是必須死喔！為了不讓你痛苦，我就用刀割斷你的喉嚨好了，總比我用暗器射你舒服多了，對吧？」
「等等等等等等！」影薰吱吱嗚嗚，想不出拖延時間的計策。
「不能再等啦，閻王都不耐煩了。」
「等等等等等等！妳還是用妳拿手的，應該是不會痛的！」影薰說，實際上準備躲避隨時飛來的暗器。
「那好吧，下輩子不要再投胎做人囉。」渺殺姬咕噥，右手四個指縫都是尖銳駭人的匕首。
擲出，四道銀光飛出渺殺姬的股掌，全數落空，影薰消失於無形。渺殺姬雙眼難掩驚異地眨，警戒地踱向前，在光球燈的圓周下搜尋獵物的蹤影，只發覺地面的積水皆往同一方向流去。她蹲下，頭往下垂，盯著那個窄小的排水溝。
「不會吧？真的進得去嗎？」渺殺姬自問，試憶起影薰的身高。忽然伸出舌頭的排水溝，回答了她的質疑。
「笨──蛋！來抓我……」渺殺姬拾起匕首往影薰扶在沿邊的手扎去，血液噴灑出來，「笨蛋！沒扎到！」聽聞影薰這麼說，渺殺姬拔起匕首要再揷一次時，自己發覺不對，影薰乘機縮回受傷的手，他的叫罵與嘲笑隨著流水而漸漸消失於地面下。
渺殺姬歪嘴，揣測了排水溝的大小，足以讓她進去。
「噁心，我才不要進去咧！」渺殺姬想著，起身，「就假裝沒看到他好了，反正也沒我的事。雨還真大哩。」渺殺姬拉低連身斗篷的帽子，正要從轉角離開，迎面走來了藍華。
「瑪琪娜？」
渺殺姬原本想藉由轟轟水聲及昏暗光線的掩護與藍華擦肩，但仍然是被藍華叫喚回頭。
「藍華，」瑪琪娜假造驚喜的面孔，滴血的匕首藏在身後，「下這麼大的雨，妳出來做什麼啊？」
「出來買一些水果給大哥哥吃囉。」藍華把抱在身前的兩大紙袋給她看，「老闆還送了我很多芒果，妳要不要拿一些回去跟妳的朋友吃？」
「真好，」瑪琪娜說，語不對題地，「妳大哥哥還吃得到水果。如果輸的話，就再也吃不到了。」
「怎麼會呢？輸了也可以吃啊。」
「妳不知道，最近在勇者選拔中落敗的人，都會被暗殺嗎？」
「瑪琪娜，妳不要烏鴉嘴喔！那──」藍華說，想起萊翼的話及魔雷的複述，「照妳這樣說，那佩姬姊和萊翼，不就也『吃不到水果』了嗎？」
「沒、錯。」瑪琪娜露出笑容，不顧藍華錯愕的神情。「即使待在家裡，也躲不過的。」
藍華搭不上話。她想不通瑪琪娜一臉天真無邪的樣子，怎麼會一直提起落敗者會被暗殺這件事。
「我想那只是碰巧的。警衛隊已經在做偵查，一定可以抓到那些可惡的兇手的。」藍華堅定地說。
「那是最好囉。」瑪琪娜說，把「殺手所需要的就是更多殺戮的對象。」留在嘴裡。
「好啦，我要先回去了。現在雨也小了。」
瑪琪娜道了再見，轉身，卻引來藍華的驚呼。
「匕首被看到了嗎？」瑪琪娜驚想，緩緩轉過頭。
「血！」藍華勉強伸出手指著瑪琪娜的披風，「瑪琪娜，妳受傷了！」藍華把紙袋擱在地上，想檢查瑪琪娜的傷勢。
瑪琪娜一手擋住藍華靠近，喊著：「不、不要過來！」
「可是妳的背……」
「我說不要過來嘛！」瑪琪娜猛一回身，很快地就跑走了，留下藍華不解地呆在原地，裝著水果的紙袋底，也溼透了。
※
「豈有此理！我要去找他單挑！」紅雁聽了藍華的話，為秋沐感到忿忿不平，要衝去找斐拉算帳。
「紅雁，坐下。」魔雷說。
「……喔。」紅雁不甘願地。
「妳的心情我很了解，朋友無端被捲入這種事情裡，氣憤是正常的。但是，我們還是沒有證據，無法證明斐拉涉入。再者，那個叫什麼『影暈』的，腦袋也不是很正常，即使他說斐拉是主謀，能被採納？或許，斐拉毫不知情？」
「不可能！」紅雁說，「我一看斐拉的樣子，就有鬼鬼祟祟的感覺，會在人背後捅一刀。」
「就算他是好了，還是沒有證據。」
「所以只能私下解決，大哥，讓我去找他單挑。」
「紅雁，坐下。」魔雷指著地面，是因為看不見椅子的所在。紅雁坐到地上。「關在牢房是很難過的，在那種狹隘又陰冷潮濕的空間。妳可以問問藍華。」
「嗯……牢房……不好。嗯。」藍華找不到適當的詞彙形容。
「這件事，我會去處理的。妳們就別意氣用事，去找斐拉單挑。」魔雷說到「單挑」時臉朝藍華，因為忘記紅雁的位置。
「喔。」紅雁特別移到藍華身旁說。
藍華想說什麼，但在吸一口氣後放棄。
「什麼？」魔雷和紅雁問。
「什麼什麼？」藍華回。
「什麼什麼什麼？」紅雁淘氣地，「就什麼啊？」
「我……」藍華瞄瞄魔雷，盼盼紅雁，繼續說，「我在回來的時候，看到瑪琪娜……她……我們說了再見後，我看見她的背上受傷流血。我想帶她來醫院，她卻跑掉了。」
「瑪琪娜啊……」魔雷思索，「我到現在素未謀面呢。不過，聽她說話感覺是個蠻天真活潑的一個人。」
「一定是妳看錯了啦。」紅雁說，敲敲藍華的額頭，「外面那麼黑，哪看得見？」
「可是瑪琪娜那時候的樣子，真的很怪！她不讓我靠近他，一下就跑掉了。」
「說不定是她的吃相太差，把蕃茄醬吃到背上去了。」紅雁說，然後抱著自己發抖，直說好冷。
「我去把窗戶打開。冷死妳。」藍華沒好氣地。「我真的很擔心瑪琪娜，跟平常很不一樣。」
「多了蕃茄醬嘛。」
「紅雁，我扁妳喔。」
紅雁忍俊不住，抱著腹部大笑起來。
魔雷說：「我想，應該不是太嚴重的事情。下次見面，再問個清楚吧。」
藍華點頭。她萬萬沒有想到，那樣天真無邪的瑪琪娜會是一名殺手，是如果魔雷敗戰下來就會取他性命的人。藍華也沒預料，當瑪琪娜再次現身於他們面前的時候，將以渺殺姬的身分登場。
【二十三】見習殺手初次失敗
廣碩無際的原野上，散發雨後特殊的清新氣味，被草浪上下翻滾著，由於水滴的存在，使得月光在大地上反射地更耀眼，彷彿一片琉璃製成的原野。藉由又大又圓的月亮，一高一矮兩個男人的身影隱約可見。一方殺氣沖沖，一方不動聲色。近看，並非後者矮小，而是前者異常高大。
「別衝動，我們不都是輸了比賽嗎？」那是萊翼爽朗的笑聲，在吹過的徐風稀釋後更加詩意，然而聽在狂戰士冑雄耳裡都是刺耳的調侃。
「上次你殺了『巨斧』，它弟弟『大斧』，」曾經在初賽敗給萊翼的冑雄將手中那斧面有四平方公尺的武器水平地呈現，「是來替它報仇的！」
萊翼發出不自然的笑聲，說：「巨斧、大斧、中斧……那最小的，應該是『豆腐』吧？」
冑雄眼間一皺，猛喝一聲，大斧以力量的霸權橫劈，卻被萊翼用相較下細長許多的銀劍架住。
「我可沒有答應你的決鬥，這樣是犯法的喔。」
「等我把你宰了，你再去找人哭訴！」
「就因為我在初賽時打倒你？」
冑雄猛一旋身，大斧又從另一邊劈來，萊翼再以銀劍阻擋，然而這回銀劍在月光下碎散成某個夢境片段中的螢火蟲，萊翼低下身體，讓巨斧撫摸過後腦杓。
「你先給我等一下。」萊翼拿著不到原長一半的劍說著，在冑雄眼中就像是要投降一般。
「想都別想！」
「可是，有兩個人在附近偷看。」萊翼食指置在唇前，低聲說。
冑雄緊握大斧警戒，同時注視著反射粼粼銀光的青草凌波，並沒有任何身影。
「鬼扯！我根本看不到半個人！」
「廢話，不然怎麼叫『偷看』？」萊翼召出火燄，往左邊遠方的芒草群落擲去。萊翼倏地轉頭，再丟了一發火焰球，往附近一棵大樹的方向。冑雄睜大眼睛，什麼也看不到。「怎麼好像可以預知我的攻擊一般？不要再躲了，給我出來！」
自搜尋著偷窺者的兩人背後，從月光中走出了兩名少年。
「在後面。」萊翼和冑雄同時轉身，看見走在前方的猝影，是一名髮型怪異彷彿掃帚的少年，他身後的另一名少年是占卜師，一身白袍配搭著他的髮色與瞳眸，他左手乘著水晶球置在腰前，右手擺在身後。
「小鬼，這裡不是你們逗留的地方，快回家睡覺吧。」萊翼愈說愈緩慢，因為這句話，是他和那個白髮少年同時說出口的，甚至，對方把他想說的話先結尾。
「你怎麼會知道我……」兩人再度異口同聲，惟獨少年的語調是冰冷的，水晶球與雙眸同時發出寒光。
「本來是想趁著你們纏鬥一番後再殺你們的，看來是沒有選擇的餘地了。」猝影說，看凶惡的冑雄正要開口，便在那之前顯現出他驚人的速度，在萊翼與冑雄周圍繞了三圈後回到原處煞車。「這只是我不到十分之一的實力。廢話少說了，乖乖受死吧！」
「真是夠了。一個逃跑可以像閃電一樣快的，一個好像可以讀出別人心思的……」萊翼聳肩，不以為然。
「你說什麼！」猝影腳跟剛提起，占卜師伸手按住他的肩頭。
「不要輕舉妄動。」
「為什麼！」猝影不耐煩地。
「我看得到這人擁有強大的魔力。」占卜師的眼睛發出異樣的光芒。
「力量只是陪襯，速度才是一切！有了速度，力量就自然誕生。」猝影試圖反駁。
「他雖然在勇者選拔中落敗，現在的魔力仍相當高。他打算一口氣將這附近全部夷為平地。如果你太靠近他，是逃避不了的。他的力量強大到你無法以速度勝出。我要退出這次的任務。」占卜師說完就要離開。猝影喚住他：「你想要逃嗎？」
「我是不會去成就失敗的。」占卜師止步轉過頭說，「因為我看得見未來，儘管只有幾十分鐘。我們不是那傢伙的對手，如果你想喪命就去吧。現在我們逃跑還勉強可以。」
猝影與占卜師搭檔過多次，配合占卜師的預言，加上猝影的神速，兩人可以在對手反應過來前就可以迅雷之速打倒。然而這次占卜師竟然臨陣脫逃，看來萊翼果然不是簡單的角色。
「還虧我出場時姿勢擺那麼帥……」
猝影消失於無形，冑雄感受到殺氣，隨即以大斧垂直架擋，斧面被猝影的拳頭打成碎塊，「快跑！」他喊，馬上出現在占卜師身邊，挽住他的胳臂要逃跑。
「渾、渾蛋！」冑雄抱著僅剩的金屬握把，追了過去。
萊翼倒是保持著看好戲的心態，緊跟在後。
【二十四】守護的方式
魔雷來到比賽會場主辦委員的辦公室，領過了用小麻布袋裝著的錢幣，向對方微微鞠躬。
「下一個對手可是奧特第一劍呢，怹老人家這次難得肯出劍，想要與怹對賽的機會恐怕只有這次。你真的要放棄比賽？」男人坐在辦公桌後問道。魔雷點頭。「如果你要繼續比也是可以的，若你贏了我們會把差額補給你。」
「我跟別人約好了。約定好的事就不能反悔，不然就不能當做榜樣給子女看。」魔雷說，將小麻布袋繫在腰間，「請你轉達給奧特第一劍吧。很遺憾我不能向怹討教。」
「可是你是史上唯一挑戰並且進入前十六強的四等騎士，這樣不是太可惜了嗎？榮耀與財富就擺在眼前了。」
「如果這世界上有比榮耀或財富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我所珍愛的人。」如今萊翼落敗、佩姬離去，魔雷唯一剩下的目標就是讓藍華與紅雁幸福。「儘管我現在的確需要一些錢維持家計，但是我與她們約定好了，所以我不能違反。反正還有其它方式維生，我不需要執著在勇者選拔。」
魔雷點頭告別，準備到大門口與少女們相會回家。他在樓梯口的中央，看見奧特第一劍──菲力佩克斯年輕時的巨象牙雕像。就法律而言，過往只有歷代領導者才有權力讓自己的形象付諸於巨象牙，否則巨象一律禁止獵殺。菲力佩克斯可說是唯一的破例。魔雷看著菲力佩克斯捨棄了盾牌在腳邊，雙手持握闊劍，以破釜沉舟的心境應戰的姿態。
魔雷佇立原地，注視捨棄在腳邊的盾牌，其餘的並不使他感到興趣。
盾牌之所以存在，其目的是守護。
盾牌就是守護的象徵。
在得到佩姬的芳心以前，魔雷必須提供庇蔭的，自然是藍華與紅雁。現在領得了前十六強的獎金，維持到三等騎士考試是沒有問題的，既然如此魔雷就沒有提供她們生活需求的藉口繼續戰鬥下去。他心中有著矛與盾的衝擊，但他相信他所持有的一顆守護的心。因為約定好了，為了守護與她們的約定，所以退出。
昨日下午三點一刻，魔雷與紅雁坐在茶桌前下著魔法棋，假使紅雁贏了，魔雷就退出勇者選拔。現在，紅雁正下著第三十九盤。
「好，我這次到西邊的山岳降伏了兩千名狂戰士，加上原本的騎士與魔法師一共有一萬四千人的軍隊，大哥你只有六千人而已。我現在就要全員攻擊！」
「妳這麼篤定？那我的『八千人』就與你的軍隊一較長短吧。」
「才怪！你的間諜和內鬼都被我揪出來了，哪有可能……啊！狂戰士……」
「那些狂戰士是我安排藏在那邊的。現在妳的軍隊陷入混亂，已經被我的四千名精銳騎士突破了陣勢，士氣大減了。」
「可惡。」紅雁捶桌，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口氣把奶茶都喝光。「我才不信，再來一盤！我才不相信我會輸呢！」
「這是妳第三十九次這麼說了。這玩意兒我在小學時就已經和同學廝殺到厭煩了。」魔雷按下按鈕，把棋盤介面關閉，連勝三十九回的紀錄也沒有記錄起來。「那麼，我們就這麼說定了。我繼續參加勇者選拔。」
「等一下！」
藍華端著一盤餅乾從廚房出來，說：「我還沒跟大哥哥決勝負呢！」
「妳也要下棋嗎？」
「我要猜拳，一百把。」
「剪刀石頭布？」
「不是，是最近新流行的。跟剪刀石頭布的邏輯類似，但換成劍、弓、盾牌。劍剋盾牌、盾牌剋弓、弓剋劍。劍是這樣子，食指與中指伸直；弓像是布的樣子，但手指最末端、對，第一個指節要捲起來；盾牌很簡單，也像是布，但五根指頭靠攏。來比吧？」
起初魔雷還沒適應新規則，不時把劍出成剪刀、把盾牌和弓出成布，當比數是十九比二十九的時候，魔雷開始領悟，直追到五十平手，若再輸一把就不能參加勇者選拔，相對地再贏一把藍華也不得有任何怨言了。
「大哥，快認輸吧，你已經沒希望了。」紅雁從猜拳一開始就在旁給魔雷施加言語壓力，雖然效果愈不顯著，仍然不死心地在他耳邊耳語。
壓力逐漸上升，情緒高漲，魔雷與藍華四眼相望，猜忌著最後一把的對策。
「我想出盾牌。」魔雷說。
魔雷這麼說，表示他不出盾牌的機率較高，而藍華自然會打算出弓或盾牌，以對付魔雷的劍或弓。但是魔雷或許是故意說出來，實際上也這麼做，如此一來就會引誘出使藍華輸拳的弓或平手的盾牌。藍華沒時間繼續猜想這麼多，就讓手自己決定吧。兩方出拳……
盾牌和盾牌。
平手再來，魔雷又說了：「我還是想出盾牌。」
真的會再次出盾牌？藍華心裡這樣想，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應付。兩方再度交手……
盾牌和盾牌。
「我還是要出盾牌。」
「藍華，不要聽他，他一定是假的。」
不，有可能是真的。藍華心想，沒有想出對策，最後一回……
劍和弓。
藍華贏。
魔雷摸頭。
紅雁大喊萬歲，說：「大哥，你輸了，要按照約定放棄比賽喔。」
魔雷咬唇，不發一語。
「……大哥哥？」藍華雖然暗自慶幸，但看見魔雷這樣還是擔心。
「約定就是約定……我放棄就是了。」魔雷說，「但是我們明天還是得去通知會場，不能讓菲力佩克斯空等，並且把十六強的獎金拿回來。」
「大哥下個對手是奧特第一劍？算他好狗運……」紅雁說，發現自己又說錯話，恐怕引來魔雷的斥責。可是沒有。
「我該去圖書館借書了。三等騎士的筆試不知道考什麼。誰要跟我來？」
魔雷不確定他是否選擇了盾牌與否，儘管心中只是一個守護的單純意念。
魔雷走下樓梯，在一樓玄關有個認識但不熟悉的身影正在等著他──奧特第一劍，菲力佩克斯。
魔雷不多理會，正要與他擦肩而過時，菲力佩克斯抽出闊劍擋住魔雷的去路，鋒面抵著身體，兩人靜止。數秒流逝，菲力佩克斯開口：「你還有三分鐘的時間可以回到擂台上。」
「很遺憾。我沒機會與您切磋。」魔雷說。
「要棄權得在擂台上棄權，不出面對勇者選拔太不尊重。」
「我已經向大會告知了。」
「你為什麼退出？就為了這個嗎？」說話的同時，闊劍斬破魔雷腰間的小麻布袋，錢幣如隨風凋謝的花瓣散落地面。兩人四眼相對，直到魔雷無奈地闔眼，唏噓一聲，蹲下撿拾。
「你只不過是另一個死要錢的人渣。」菲力佩克斯憤怒地瞪著他說。
魔雷指間的錢幣與地板呈四十五度停止。
「你們這些垃圾糟蹋了勇者選拔的名聲！」
有幾秒鐘，魔雷的呼吸全然停止。
他明瞭自己奮戰的目的。他不是人渣或是垃圾。
這些，有必要解釋嗎？
「您教訓得是。」魔雷隨口答道，更加激怒了奧特第一劍，神情怫然變色，闊劍失去理智地垂直劈下，被魔雷側身翻滾閃過。一枚銀幣被切成兩半。
「我這次參加勇者選拔就是要剔除掉你們這群糟蹋騎士名聲的人渣、雜碎！」菲力佩克斯吼道，「你們沒有一個記得騎士精神！沒有一個把尊嚴看得比財富重要！」
「如果您把所有的財產全數捐贈給清寒戶口，您就能體會我的感受。」
「少給我裝乞丐！」說完，當頭又是一斬。魔雷始終沒有拔劍，一個退步閃開。
「如果沒辦法守護心愛的人，尊嚴只是無意義的裝飾。」
「別嘴硬！你……」
「別過來！」魔雷喚住聽聞而來的藍華及紅雁，然而紅雁的火焰球已經扔出，筆直飛向菲力佩克斯的背後。魔雷反應不及，所幸菲力佩克斯雖然老邁但不是省油的燈，闊劍後揮斬滅了火焰球。
「從背後偷襲就是你們這些敗類的標準動作。」
「不是這樣子的！大哥哥他……」
「這就是你要守護的人？跟你果然一模一樣，厚顏無恥。你就是這樣子才要戴著那鬼面具吧。」
「大哥哥他……」藍華再度提起聲音，但是又被另一個人蓋了過去。
「你這糟老頭！」那個人是紅雁。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火族少女的身上，尤其是菲力佩克斯的眼睛睜得最大，像是火焰球一般。
「妳、妳說什……」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奧特第一劍，你現在在我看來不過是個老年男人歇斯底里症的悲哀患者！」紅雁毫無顧慮地指著奧特第一劍張口罵道，「你憑什麼攻擊別人？汙辱別人？你是被過往的『英雄事蹟』沖昏了頭，希望全奧特的騎士都去打仗去屠龍？這次的勇者選拔本來就是我逼大哥參加的，也是我勸他退出的，就是我希望他不要被你這種人歧視與傷害！」
藍華聽得心痛，雙手摀著嘴。
「當他剛踏上擂台時，有多少人在譏笑他，你知道嗎？」
魔雷雙眼盯著地面，與散落的銀幣，回想最初的比賽。
「全場的所有人都看不起他！他們都像你一樣看不起他！你們為什麼要瞧不起他？大哥他是從小就照顧我們長大的人，當我走投無路的時候，只有他願意伸出援手；當藍華剛出生沒多久，也是大哥收留她的。這份養育之恩，我永遠不會忘掉……」紅雁說著，眼睛泛起淚光，「但你們憑什麼看不起他！就因為他是四等騎士？因為他參加勇者選拔只是為了錢？為了我與藍華所賺的錢！」
「紅雁，可以了……」
「我才不要！我還要說……我要告訴這糟老頭他根本沒有資格擁有『奧特第一劍』這個名號！只有大哥是我心目中的奧特第一劍！」
魔雷在聽見這句話時，以為有強烈的爆炸發生，直到他回神發覺眼前的眾人都失去了平衡，每枚銀幣都不安分地發出低鳴。
「那、那什麼聲音？」紅雁被自己滔滔不絕的氣勢嚇到，搞不清楚狀況中。
「是從比賽會場傳來的。」藍華摀著被聲音貫穿的耳道，大聲地說，聽不清楚自己的話。
「不是戰鬥的聲音吧？」紅雁問。
「今天最後一場比賽，就是大哥哥與……那個人的對決……」
在沒有參賽者的會場，傳出不該有的爆炸。
魔雷有不祥預感，率先衝往擂台。
【二十二】瑪琪娜的真實身分
影薰交互咬著左右手的兩顆蘋果，走在落雨的街道上。雨水洗滌去殘留嘴邊的蜜汁，在他前後留下滿是水漥的路途。
「那個可惡的水族的臭小娘，竟然害本大爺咬到舌頭……」他咬了一口左邊的蘋果，「下次再被我碰上，一定要塞一百顆蘋果給她吃，讓她吃不完兜著走……」他又咬了一口右邊的蘋果，「話說回來，那些蘋果也是本大爺用辛辛苦苦的血汗錢殺價買來要回老家種田的，竟然被那小娘趁機偷走，真是卑鄙……」
影薰踩進水漥裡。
「哈囉──影薰！」
「還有那個戴面具的妖怪男『魔肥』，」那是嘴巴咀嚼半顆蘋果加上舌頭咬傷所導致的諧音，並非刻意的，「把我炸『灰』兩次的仇還沒有報，等我找了打手之後一定要餵他兩百『口』蘋果，讓他吃飽撐著。」
「影薰！原來你在這裡，那我就要把你殺了喔！」
「是誰啊？本大爺在專心思考的時候不准打擾！還有在叫本大爺名字的時候一定要加上尊稱才行！」影薰抬頭一看，失聲慘叫：「渺、渺、渺、渺、渺、渺、渺、渺、渺、渺、渺、渺、渺殺姬……妳等、等、等等！妳好端端地為什麼要殺我、我、我？」
「沒為什麼啊，殺手守則第一條：凡是上級指令下來或是接受委託後，即使是親人也得殺害。上面的要你死，你就必須死囉。而且現在雨下得那麼大，可以掩蓋你慘叫與求救的聲音，是課本上說暗殺的絕佳時機。」
「等等等等等等！要不要吃蘋果？」影薰低頭，雙手遞上剩下的蘋果芯，一副恭敬的模樣。
「不用了，謝謝。準備好了嗎？」
「等等等等等等！你們不需要我提供新情報嗎？」
「嗯──沒有人提到啊，只是說看到你一定要把你殺掉。準備好了嗎？」
「等等等等等等！妳……」
「怎麼樣？」渺殺姬低下身子，微笑問，毫無殺氣。
「妳好漂亮喔！一陣子不見，最近是不是瘦了幾公斤？至少有五公斤吧？」
影薰腳步悄悄向後。
「唉唷──半公斤而已啦，影薰你這人還真老實，我都不忍心殺你。」趁渺殺姬自我陶醉著，影薰轉身腳底抹油。渺殺姬取出兩把小迴旋標，中間綁著金屬線，左右手各握把柄同時擲出，金屬線從後方纏繞住影薰的頸部，迴旋標再各自換邊迴轉回來，將影薰拉倒在地。「可是，你還是必須死喔！為了不讓你痛苦，我就用刀割斷你的喉嚨好了，總比我用暗器射你舒服多了，對吧？」
「等等等等等等！」影薰吱吱嗚嗚，想不出拖延時間的計策。
「不能再等啦，閻王都不耐煩了。」
「等等等等等等！妳還是用妳拿手的，應該是不會痛的！」影薰說，實際上準備躲避隨時飛來的暗器。
「那好吧，下輩子不要再投胎做人囉。」渺殺姬咕噥，右手四個指縫都是尖銳駭人的匕首。
擲出，四道銀光飛出渺殺姬的股掌，全數落空，影薰消失於無形。渺殺姬雙眼難掩驚異地眨，警戒地踱向前，在光球燈的圓周下搜尋獵物的蹤影，只發覺地面的積水皆往同一方向流去。她蹲下，頭往下垂，盯著那個窄小的排水溝。
「不會吧？真的進得去嗎？」渺殺姬自問，試憶起影薰的身高。忽然伸出舌頭的排水溝，回答了她的質疑。
「笨──蛋！來抓我……」渺殺姬拾起匕首往影薰扶在沿邊的手扎去，血液噴灑出來，「笨蛋！沒扎到！」聽聞影薰這麼說，渺殺姬拔起匕首要再揷一次時，自己發覺不對，影薰乘機縮回受傷的手，他的叫罵與嘲笑隨著流水而漸漸消失於地面下。
渺殺姬歪嘴，揣測了排水溝的大小，足以讓她進去。
「噁心，我才不要進去咧！」渺殺姬想著，起身，「就假裝沒看到他好了，反正也沒我的事。雨還真大哩。」渺殺姬拉低連身斗篷的帽子，正要從轉角離開，迎面走來了藍華。
「瑪琪娜？」
渺殺姬原本想藉由轟轟水聲及昏暗光線的掩護與藍華擦肩，但仍然是被藍華叫喚回頭。
「藍華，」瑪琪娜假造驚喜的面孔，滴血的匕首藏在身後，「下這麼大的雨，妳出來做什麼啊？」
「出來買一些水果給大哥哥吃囉。」藍華把抱在身前的兩大紙袋給她看，「老闆還送了我很多芒果，妳要不要拿一些回去跟妳的朋友吃？」
「真好，」瑪琪娜說，語不對題地，「妳大哥哥還吃得到水果。如果輸的話，就再也吃不到了。」
「怎麼會呢？輸了也可以吃啊。」
「妳不知道，最近在勇者選拔中落敗的人，都會被暗殺嗎？」
「瑪琪娜，妳不要烏鴉嘴喔！那──」藍華說，想起萊翼的話及魔雷的複述，「照妳這樣說，那佩姬姊和萊翼，不就也『吃不到水果』了嗎？」
「沒、錯。」瑪琪娜露出笑容，不顧藍華錯愕的神情。「即使待在家裡，也躲不過的。」
藍華搭不上話。她想不通瑪琪娜一臉天真無邪的樣子，怎麼會一直提起落敗者會被暗殺這件事。
「我想那只是碰巧的。警衛隊已經在做偵查，一定可以抓到那些可惡的兇手的。」藍華堅定地說。
「那是最好囉。」瑪琪娜說，把「殺手所需要的就是更多殺戮的對象。」留在嘴裡。
「好啦，我要先回去了。現在雨也小了。」
瑪琪娜道了再見，轉身，卻引來藍華的驚呼。
「匕首被看到了嗎？」瑪琪娜驚想，緩緩轉過頭。
「血！」藍華勉強伸出手指著瑪琪娜的披風，「瑪琪娜，妳受傷了！」藍華把紙袋擱在地上，想檢查瑪琪娜的傷勢。
瑪琪娜一手擋住藍華靠近，喊著：「不、不要過來！」
「可是妳的背……」
「我說不要過來嘛！」瑪琪娜猛一回身，很快地就跑走了，留下藍華不解地呆在原地，裝著水果的紙袋底，也溼透了。
※
「豈有此理！我要去找他單挑！」紅雁聽了藍華的話，為秋沐感到忿忿不平，要衝去找斐拉算帳。
「紅雁，坐下。」魔雷說。
「……喔。」紅雁不甘願地。
「妳的心情我很了解，朋友無端被捲入這種事情裡，氣憤是正常的。但是，我們還是沒有證據，無法證明斐拉涉入。再者，那個叫什麼『影暈』的，腦袋也不是很正常，即使他說斐拉是主謀，能被採納？或許，斐拉毫不知情？」
「不可能！」紅雁說，「我一看斐拉的樣子，就有鬼鬼祟祟的感覺，會在人背後捅一刀。」
「就算他是好了，還是沒有證據。」
「所以只能私下解決，大哥，讓我去找他單挑。」
「紅雁，坐下。」魔雷指著地面，是因為看不見椅子的所在。紅雁坐到地上。「關在牢房是很難過的，在那種狹隘又陰冷潮濕的空間。妳可以問問藍華。」
「嗯……牢房……不好。嗯。」藍華找不到適當的詞彙形容。
「這件事，我會去處理的。妳們就別意氣用事，去找斐拉單挑。」魔雷說到「單挑」時臉朝藍華，因為忘記紅雁的位置。
「喔。」紅雁特別移到藍華身旁說。
藍華想說什麼，但在吸一口氣後放棄。
「什麼？」魔雷和紅雁問。
「什麼什麼？」藍華回。
「什麼什麼什麼？」紅雁淘氣地，「就什麼啊？」
「我……」藍華瞄瞄魔雷，盼盼紅雁，繼續說，「我在回來的時候，看到瑪琪娜……她……我們說了再見後，我看見她的背上受傷流血。我想帶她來醫院，她卻跑掉了。」
「瑪琪娜啊……」魔雷思索，「我到現在素未謀面呢。不過，聽她說話感覺是個蠻天真活潑的一個人。」
「一定是妳看錯了啦。」紅雁說，敲敲藍華的額頭，「外面那麼黑，哪看得見？」
「可是瑪琪娜那時候的樣子，真的很怪！她不讓我靠近他，一下就跑掉了。」
「說不定是她的吃相太差，把蕃茄醬吃到背上去了。」紅雁說，然後抱著自己發抖，直說好冷。
「我去把窗戶打開。冷死妳。」藍華沒好氣地。「我真的很擔心瑪琪娜，跟平常很不一樣。」
「多了蕃茄醬嘛。」
「紅雁，我扁妳喔。」
紅雁忍俊不住，抱著腹部大笑起來。
魔雷說：「我想，應該不是太嚴重的事情。下次見面，再問個清楚吧。」
藍華點頭。她萬萬沒有想到，那樣天真無邪的瑪琪娜會是一名殺手，是如果魔雷敗戰下來就會取他性命的人。藍華也沒預料，當瑪琪娜再次現身於他們面前的時候，將以渺殺姬的身分登場。
【二十三】見習殺手初次失敗
廣碩無際的原野上，散發雨後特殊的清新氣味，被草浪上下翻滾著，由於水滴的存在，使得月光在大地上反射地更耀眼，彷彿一片琉璃製成的原野。藉由又大又圓的月亮，一高一矮兩個男人的身影隱約可見。一方殺氣沖沖，一方不動聲色。近看，並非後者矮小，而是前者異常高大。
「別衝動，我們不都是輸了比賽嗎？」那是萊翼爽朗的笑聲，在吹過的徐風稀釋後更加詩意，然而聽在狂戰士冑雄耳裡都是刺耳的調侃。
「上次你殺了『巨斧』，它弟弟『大斧』，」曾經在初賽敗給萊翼的冑雄將手中那斧面有四平方公尺的武器水平地呈現，「是來替它報仇的！」
萊翼發出不自然的笑聲，說：「巨斧、大斧、中斧……那最小的，應該是『豆腐』吧？」
冑雄眼間一皺，猛喝一聲，大斧以力量的霸權橫劈，卻被萊翼用相較下細長許多的銀劍架住。
「我可沒有答應你的決鬥，這樣是犯法的喔。」
「等我把你宰了，你再去找人哭訴！」
「就因為我在初賽時打倒你？」
冑雄猛一旋身，大斧又從另一邊劈來，萊翼再以銀劍阻擋，然而這回銀劍在月光下碎散成某個夢境片段中的螢火蟲，萊翼低下身體，讓巨斧撫摸過後腦杓。
「你先給我等一下。」萊翼拿著不到原長一半的劍說著，在冑雄眼中就像是要投降一般。
「想都別想！」
「可是，有兩個人在附近偷看。」萊翼食指置在唇前，低聲說。
冑雄緊握大斧警戒，同時注視著反射粼粼銀光的青草凌波，並沒有任何身影。
「鬼扯！我根本看不到半個人！」
「廢話，不然怎麼叫『偷看』？」萊翼召出火燄，往左邊遠方的芒草群落擲去。萊翼倏地轉頭，再丟了一發火焰球，往附近一棵大樹的方向。冑雄睜大眼睛，什麼也看不到。「怎麼好像可以預知我的攻擊一般？不要再躲了，給我出來！」
自搜尋著偷窺者的兩人背後，從月光中走出了兩名少年。
「在後面。」萊翼和冑雄同時轉身，看見走在前方的猝影，是一名髮型怪異彷彿掃帚的少年，他身後的另一名少年是占卜師，一身白袍配搭著他的髮色與瞳眸，他左手乘著水晶球置在腰前，右手擺在身後。
「小鬼，這裡不是你們逗留的地方，快回家睡覺吧。」萊翼愈說愈緩慢，因為這句話，是他和那個白髮少年同時說出口的，甚至，對方把他想說的話先結尾。
「你怎麼會知道我……」兩人再度異口同聲，惟獨少年的語調是冰冷的，水晶球與雙眸同時發出寒光。
「本來是想趁著你們纏鬥一番後再殺你們的，看來是沒有選擇的餘地了。」猝影說，看凶惡的冑雄正要開口，便在那之前顯現出他驚人的速度，在萊翼與冑雄周圍繞了三圈後回到原處煞車。「這只是我不到十分之一的實力。廢話少說了，乖乖受死吧！」
「真是夠了。一個逃跑可以像閃電一樣快的，一個好像可以讀出別人心思的……」萊翼聳肩，不以為然。
「你說什麼！」猝影腳跟剛提起，占卜師伸手按住他的肩頭。
「不要輕舉妄動。」
「為什麼！」猝影不耐煩地。
「我看得到這人擁有強大的魔力。」占卜師的眼睛發出異樣的光芒。
「力量只是陪襯，速度才是一切！有了速度，力量就自然誕生。」猝影試圖反駁。
「他雖然在勇者選拔中落敗，現在的魔力仍相當高。他打算一口氣將這附近全部夷為平地。如果你太靠近他，是逃避不了的。他的力量強大到你無法以速度勝出。我要退出這次的任務。」占卜師說完就要離開。猝影喚住他：「你想要逃嗎？」
「我是不會去成就失敗的。」占卜師止步轉過頭說，「因為我看得見未來，儘管只有幾十分鐘。我們不是那傢伙的對手，如果你想喪命就去吧。現在我們逃跑還勉強可以。」
猝影與占卜師搭檔過多次，配合占卜師的預言，加上猝影的神速，兩人可以在對手反應過來前就可以迅雷之速打倒。然而這次占卜師竟然臨陣脫逃，看來萊翼果然不是簡單的角色。
「還虧我出場時姿勢擺那麼帥……」
猝影消失於無形，冑雄感受到殺氣，隨即以大斧垂直架擋，斧面被猝影的拳頭打成碎塊，「快跑！」他喊，馬上出現在占卜師身邊，挽住他的胳臂要逃跑。
「渾、渾蛋！」冑雄抱著僅剩的金屬握把，追了過去。
萊翼倒是保持著看好戲的心態，緊跟在後。
【二十四】守護的方式
魔雷來到比賽會場主辦委員的辦公室，領過了用小麻布袋裝著的錢幣，向對方微微鞠躬。
「下一個對手可是奧特第一劍呢，怹老人家這次難得肯出劍，想要與怹對賽的機會恐怕只有這次。你真的要放棄比賽？」男人坐在辦公桌後問道。魔雷點頭。「如果你要繼續比也是可以的，若你贏了我們會把差額補給你。」
「我跟別人約好了。約定好的事就不能反悔，不然就不能當做榜樣給子女看。」魔雷說，將小麻布袋繫在腰間，「請你轉達給奧特第一劍吧。很遺憾我不能向怹討教。」
「可是你是史上唯一挑戰並且進入前十六強的四等騎士，這樣不是太可惜了嗎？榮耀與財富就擺在眼前了。」
「如果這世界上有比榮耀或財富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我所珍愛的人。」如今萊翼落敗、佩姬離去，魔雷唯一剩下的目標就是讓藍華與紅雁幸福。「儘管我現在的確需要一些錢維持家計，但是我與她們約定好了，所以我不能違反。反正還有其它方式維生，我不需要執著在勇者選拔。」
魔雷點頭告別，準備到大門口與少女們相會回家。他在樓梯口的中央，看見奧特第一劍──菲力佩克斯年輕時的巨象牙雕像。就法律而言，過往只有歷代領導者才有權力讓自己的形象付諸於巨象牙，否則巨象一律禁止獵殺。菲力佩克斯可說是唯一的破例。魔雷看著菲力佩克斯捨棄了盾牌在腳邊，雙手持握闊劍，以破釜沉舟的心境應戰的姿態。
魔雷佇立原地，注視捨棄在腳邊的盾牌，其餘的並不使他感到興趣。
盾牌之所以存在，其目的是守護。
盾牌就是守護的象徵。
在得到佩姬的芳心以前，魔雷必須提供庇蔭的，自然是藍華與紅雁。現在領得了前十六強的獎金，維持到三等騎士考試是沒有問題的，既然如此魔雷就沒有提供她們生活需求的藉口繼續戰鬥下去。他心中有著矛與盾的衝擊，但他相信他所持有的一顆守護的心。因為約定好了，為了守護與她們的約定，所以退出。
昨日下午三點一刻，魔雷與紅雁坐在茶桌前下著魔法棋，假使紅雁贏了，魔雷就退出勇者選拔。現在，紅雁正下著第三十九盤。
「好，我這次到西邊的山岳降伏了兩千名狂戰士，加上原本的騎士與魔法師一共有一萬四千人的軍隊，大哥你只有六千人而已。我現在就要全員攻擊！」
「妳這麼篤定？那我的『八千人』就與你的軍隊一較長短吧。」
「才怪！你的間諜和內鬼都被我揪出來了，哪有可能……啊！狂戰士……」
「那些狂戰士是我安排藏在那邊的。現在妳的軍隊陷入混亂，已經被我的四千名精銳騎士突破了陣勢，士氣大減了。」
「可惡。」紅雁捶桌，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口氣把奶茶都喝光。「我才不信，再來一盤！我才不相信我會輸呢！」
「這是妳第三十九次這麼說了。這玩意兒我在小學時就已經和同學廝殺到厭煩了。」魔雷按下按鈕，把棋盤介面關閉，連勝三十九回的紀錄也沒有記錄起來。「那麼，我們就這麼說定了。我繼續參加勇者選拔。」
「等一下！」
藍華端著一盤餅乾從廚房出來，說：「我還沒跟大哥哥決勝負呢！」
「妳也要下棋嗎？」
「我要猜拳，一百把。」
「剪刀石頭布？」
「不是，是最近新流行的。跟剪刀石頭布的邏輯類似，但換成劍、弓、盾牌。劍剋盾牌、盾牌剋弓、弓剋劍。劍是這樣子，食指與中指伸直；弓像是布的樣子，但手指最末端、對，第一個指節要捲起來；盾牌很簡單，也像是布，但五根指頭靠攏。來比吧？」
起初魔雷還沒適應新規則，不時把劍出成剪刀、把盾牌和弓出成布，當比數是十九比二十九的時候，魔雷開始領悟，直追到五十平手，若再輸一把就不能參加勇者選拔，相對地再贏一把藍華也不得有任何怨言了。
「大哥，快認輸吧，你已經沒希望了。」紅雁從猜拳一開始就在旁給魔雷施加言語壓力，雖然效果愈不顯著，仍然不死心地在他耳邊耳語。
壓力逐漸上升，情緒高漲，魔雷與藍華四眼相望，猜忌著最後一把的對策。
「我想出盾牌。」魔雷說。
魔雷這麼說，表示他不出盾牌的機率較高，而藍華自然會打算出弓或盾牌，以對付魔雷的劍或弓。但是魔雷或許是故意說出來，實際上也這麼做，如此一來就會引誘出使藍華輸拳的弓或平手的盾牌。藍華沒時間繼續猜想這麼多，就讓手自己決定吧。兩方出拳……
盾牌和盾牌。
平手再來，魔雷又說了：「我還是想出盾牌。」
真的會再次出盾牌？藍華心裡這樣想，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應付。兩方再度交手……
盾牌和盾牌。
「我還是要出盾牌。」
「藍華，不要聽他，他一定是假的。」
不，有可能是真的。藍華心想，沒有想出對策，最後一回……
劍和弓。
藍華贏。
魔雷摸頭。
紅雁大喊萬歲，說：「大哥，你輸了，要按照約定放棄比賽喔。」
魔雷咬唇，不發一語。
「……大哥哥？」藍華雖然暗自慶幸，但看見魔雷這樣還是擔心。
「約定就是約定……我放棄就是了。」魔雷說，「但是我們明天還是得去通知會場，不能讓菲力佩克斯空等，並且把十六強的獎金拿回來。」
「大哥下個對手是奧特第一劍？算他好狗運……」紅雁說，發現自己又說錯話，恐怕引來魔雷的斥責。可是沒有。
「我該去圖書館借書了。三等騎士的筆試不知道考什麼。誰要跟我來？」
魔雷不確定他是否選擇了盾牌與否，儘管心中只是一個守護的單純意念。
魔雷走下樓梯，在一樓玄關有個認識但不熟悉的身影正在等著他──奧特第一劍，菲力佩克斯。
魔雷不多理會，正要與他擦肩而過時，菲力佩克斯抽出闊劍擋住魔雷的去路，鋒面抵著身體，兩人靜止。數秒流逝，菲力佩克斯開口：「你還有三分鐘的時間可以回到擂台上。」
「很遺憾。我沒機會與您切磋。」魔雷說。
「要棄權得在擂台上棄權，不出面對勇者選拔太不尊重。」
「我已經向大會告知了。」
「你為什麼退出？就為了這個嗎？」說話的同時，闊劍斬破魔雷腰間的小麻布袋，錢幣如隨風凋謝的花瓣散落地面。兩人四眼相對，直到魔雷無奈地闔眼，唏噓一聲，蹲下撿拾。
「你只不過是另一個死要錢的人渣。」菲力佩克斯憤怒地瞪著他說。
魔雷指間的錢幣與地板呈四十五度停止。
「你們這些垃圾糟蹋了勇者選拔的名聲！」
有幾秒鐘，魔雷的呼吸全然停止。
他明瞭自己奮戰的目的。他不是人渣或是垃圾。
這些，有必要解釋嗎？
「您教訓得是。」魔雷隨口答道，更加激怒了奧特第一劍，神情怫然變色，闊劍失去理智地垂直劈下，被魔雷側身翻滾閃過。一枚銀幣被切成兩半。
「我這次參加勇者選拔就是要剔除掉你們這群糟蹋騎士名聲的人渣、雜碎！」菲力佩克斯吼道，「你們沒有一個記得騎士精神！沒有一個把尊嚴看得比財富重要！」
「如果您把所有的財產全數捐贈給清寒戶口，您就能體會我的感受。」
「少給我裝乞丐！」說完，當頭又是一斬。魔雷始終沒有拔劍，一個退步閃開。
「如果沒辦法守護心愛的人，尊嚴只是無意義的裝飾。」
「別嘴硬！你……」
「別過來！」魔雷喚住聽聞而來的藍華及紅雁，然而紅雁的火焰球已經扔出，筆直飛向菲力佩克斯的背後。魔雷反應不及，所幸菲力佩克斯雖然老邁但不是省油的燈，闊劍後揮斬滅了火焰球。
「從背後偷襲就是你們這些敗類的標準動作。」
「不是這樣子的！大哥哥他……」
「這就是你要守護的人？跟你果然一模一樣，厚顏無恥。你就是這樣子才要戴著那鬼面具吧。」
「大哥哥他……」藍華再度提起聲音，但是又被另一個人蓋了過去。
「你這糟老頭！」那個人是紅雁。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火族少女的身上，尤其是菲力佩克斯的眼睛睜得最大，像是火焰球一般。
「妳、妳說什……」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奧特第一劍，你現在在我看來不過是個老年男人歇斯底里症的悲哀患者！」紅雁毫無顧慮地指著奧特第一劍張口罵道，「你憑什麼攻擊別人？汙辱別人？你是被過往的『英雄事蹟』沖昏了頭，希望全奧特的騎士都去打仗去屠龍？這次的勇者選拔本來就是我逼大哥參加的，也是我勸他退出的，就是我希望他不要被你這種人歧視與傷害！」
藍華聽得心痛，雙手摀著嘴。
「當他剛踏上擂台時，有多少人在譏笑他，你知道嗎？」
魔雷雙眼盯著地面，與散落的銀幣，回想最初的比賽。
「全場的所有人都看不起他！他們都像你一樣看不起他！你們為什麼要瞧不起他？大哥他是從小就照顧我們長大的人，當我走投無路的時候，只有他願意伸出援手；當藍華剛出生沒多久，也是大哥收留她的。這份養育之恩，我永遠不會忘掉……」紅雁說著，眼睛泛起淚光，「但你們憑什麼看不起他！就因為他是四等騎士？因為他參加勇者選拔只是為了錢？為了我與藍華所賺的錢！」
「紅雁，可以了……」
「我才不要！我還要說……我要告訴這糟老頭他根本沒有資格擁有『奧特第一劍』這個名號！只有大哥是我心目中的奧特第一劍！」
魔雷在聽見這句話時，以為有強烈的爆炸發生，直到他回神發覺眼前的眾人都失去了平衡，每枚銀幣都不安分地發出低鳴。
「那、那什麼聲音？」紅雁被自己滔滔不絕的氣勢嚇到，搞不清楚狀況中。
「是從比賽會場傳來的。」藍華摀著被聲音貫穿的耳道，大聲地說，聽不清楚自己的話。
「不是戰鬥的聲音吧？」紅雁問。
「今天最後一場比賽，就是大哥哥與……那個人的對決……」
在沒有參賽者的會場，傳出不該有的爆炸。
魔雷有不祥預感，率先衝往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