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 5月 08, 2006 3:20 pm
【長篇奇幻】【騎士的貧窮之劍】4至6
【四】奮戰的目的
一大清早，斐拉便開始向同僚與宮殿上下的仕女、馬夫、傳報員等，打聽有關魔雷的資料，但頂多就是戴著面具、不善言語的男子，除此之外便沒有更詳細的資料，這不禁讓斐拉對於魔雷的身分更加懷疑。
斐拉早已利用警衛隊長的身分調閱了魔雷的國民資料，但他彷彿是從虛無中來到奧特城的，關於他的過去一切都是空白，甚至連全名、出生年月日，都沒有紀錄，這樣卻可以歸入檔案，更令人匪夷所思。
「魔雷……」他再次憶起被捉住手腕的慘敗，那只是個簡單的轉身而已。如果魔雷想贏的話從一開始就可以贏了，但他似乎為了保留第四警衛隊長的名聲，刻意延長了比賽的時間。奧特城中居然有如此奇人，斐拉即使到現在也難以置信。
「斐拉，冷靜思考……有這種能力的騎士不可能憑空出現的……騎士……」斐拉緊咬嘴唇，咬得幾乎要流出血來。在血液流溢出的同時，他的靈感也隨之到來，便馬不停蹄地趕往騎士測驗所，調查所有一等騎士與二等騎士的名單，勢必要查出魔雷的真正身分。
通往競技場的路，躲藏在冒險者公會的角落後，直臥在一個險峻陡坡上。第一次參加的觀眾順著指示牌轉彎，看見如此陡峭的甬道，沒一個感到吃得消的，但為了出席也只好咬緊牙根，使勁吃奶的力氣走上去。
魔雷一轉彎，嚇一跳。
霎時他的身體好像浮了起來。
還發出了哼聲。
他往後退幾步，定睛一看，有個手拿酒瓶、身材粗碩的壯漢倒在地上，正巧被他踩了一下。更巧的是，這個人魔雷認識。
「喂。」他蹲下叫他。
「……」
「喂，冑雄。」
「嗯……克莉絲汀啊？」
「……」魔雷賞了他兩個巴掌。
「嗯……佩姬？」
「嘖……」
冒險者公會屋頂上，一群休憩中的野鴿兀然個個振翅而飛，只見冑雄好像被火烤過一般，全身焦黑的，不過倒是比原先甦醒許多。
「魔雷啊，你、呵呵、在幹麼？」
「你醉了。」
「不──會！我還沒醉！還可以打敗那個臉好看的傢伙！」
魔雷摸不透冑雄的話語，忽然定神一看，發現冑雄的武器──比魔雷身長還長的巨斧，斧鋒竟然裂成三段，像是一個敗戰勇士的屍首，橫躺在地面。
「誰？」
「那個……什麼奶溢？……癩雞？」
「萊翼。」
「對，就是那混帳王八蛋！竟然趁著我昨天早上宿醉未醒，在比賽會場那麼多人的眾目睽睽下，將我的巨斧打成三段！如果他現在出現，我一定要報這仇！」
魔雷沒搭口，讓冑雄自顧自地發酒瘋。
今天的輪戰，就將從五百人中，再度刪選一半的參賽者。冑雄在第一輪戰就碰上強敵，實為不幸，光憑冑雄的霸氣就可以讓他晉升到更後面的比賽。
「我來對付他。」魔雷打斷冑雄的嘮叨說道，「我想我遲早會碰上萊翼的。」
兀的，即使是酩酊的冑雄也被魔雷寒冰般的殺氣驚醒，他的背脊彷彿有小惡魔在敲打著打擊樂，讓他連忙住嘴盯睛注意著魔雷。那雙眼睛與語調是怎麼回事？冑雄彷彿置身在極地中，被面前的騎士的殺氣刺得入骨，刺得難受。
「你……」
「失陪了。」魔雷已盡力壓抑自己的心情，但看著冑雄詫異的臉色，他就知道不離開不行了。
他一直在等著這個機會要與萊翼一較長短，如今他如塞翁失馬般，進入了一場他不想爭鬥的比賽，但也獲得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打敗萊翼，他便能證明些什麼。
或許她能……
通往勝利與光榮的道路，一定就是如此難爬吧。魔雷握緊拳頭，以騎士之劍起誓。
※
斐拉的調查似乎再度面臨挫敗。
「不行！」斐拉將手中的文件灑在地上，顯露出厭倦的神情，「沒有，怎麼可能沒有一個失蹤的一級二級騎士！」
長桌上攤灑著一張張亮白的文件，彷彿以顏色嘲諷斐拉的盲茫現狀，同時意味著他所白費的心力。私底下他是佩服著如此高人的，而且凡遇見才能高過於他的才者，他總會認識且結交這位長輩（他還未遇見一個同輩分以下的人超越過他）。
但魔雷是誰？
這不單純是種好奇心，反而更進一步地，讓斐拉在遇見他的存在後，質疑起現實的真實性。他彷彿在一個虛幻夢境，被一個奇幻的強者打敗，如今他走不出這個夢境。唯一的門扉，就是魔雷。但這扇門扉被封鎖著，被魔雷的面具所掩蔽著。
斐拉隨便將資料堆成排列便要離開。當他來到大門口時，接洽的小姐喚住了他。
「斐拉隊長，」斐拉回頭，是個橙色短髮的少女，「聽說……您在找一個叫作『魔雷』的騎士嗎？」
「妳認識嗎？」口氣有些衝地。
「我不太認識他，不過我跟他的兩個女兒很熟。」
「女兒？魔雷有女兒？」
「其實也不能說是女兒，是他的養女。但是她們的年齡實在跟他太相近了，所以她們都當他作哥哥。」
聽到這個消息，斐拉的心情只能由心花怒放來形容。
「她們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
「這個……」少女有些猶豫，問道，「這是公事吧？」
「沒錯，是公事。妳大可不必操心。」斐拉流暢地說，謊話彷彿跟真話一般。
「她們是『火族的紅雁』與『水族的藍華』，就住在四等騎士眷所的四樓。」
「我知道了。這是很好的情報。」斐拉匆匆轉身要走，又回過頭來，問道，「妳叫作什麼名字？」
「秋、秋沐……我叫作秋沐。」那少女鼓起勇氣說出來。
「秋沐……謝謝妳了，秋沐。」斐拉笑笑，便急忙趕往競技場去。秋沐回接洽桌後坐妥，臉才紅了起來。
【五】黑衣人的陰謀竄生
在競技場室內一個陰暗的角落，兩個幢幢黑影正在交談著。
「一切就照原計畫進行。」
「那影薰要怎麼辦？」
「那種垃圾不用管他。早知道他那麼廢物，就該先把他殺了丟進大海餵魚去。如果他回來，就把他宰了，但是要小心不能露出馬腳、打草驚蛇。」
「我知道。」
隨即，一個黑影便融入了地面。
「哼哼，這一次『塔派烈特』不在，就不會有人礙事了。」他開始瘋狂地大笑，聲音在整條長廊上迴響，「真是太愚蠢了，居然有人想把塔派烈特給處決掉，這倒楣的塔派烈特。」
不久，人潮聲逐漸湊近，那個謎樣的黑影融入地面，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個小女孩牽著媽媽，手拿紅色汽球，走過兩個黑影交談的所在。斐拉走在後面，因為沉思著有關於魔雷的事情，並沒有察覺到遺留的邪氣。
第三天的比賽更加激烈，熱情的觀眾絲毫不被涼爽的天氣所動，紛紛為自己的英雄加油打氣。這次，以忠貞仁義廣受眾人愛戴的澤德以不錯的劍術晉級，黑衣金髮的萊翼更是以高級魔法，在最短時間三點九秒內獲得華麗的勝利。這天晉級的同有佩姬、魔法師虛空、衛冕冠軍阿斯托、奧特第一劍菲力佩克斯等，其中以菲力佩克斯對決魔法師虛空的胞弟虛渺的老少對決，引起不小的話題。
在那場比賽開始前，在主播剛說出菲力佩克斯的名字時，全場響起雷動歡呼。畢竟，菲力佩克斯是年高德邵的民族英雄，其無數的英雄事蹟無法簡單言盡，由先王封號「奧特第一劍」，即使如今白髮蒼蒼仍帶有凜然正氣。
──各位觀眾，這是一場老少對決的比賽！虛渺今年只有十四歲，但已經從魔法學院以第一名畢業，現在與長兄虛空一起在神殿協助研究。
「真倒楣！怎麼會碰上奧特第一劍！」虛渺原地小跑步，雙手抱胸，看著菲力佩克斯身上金鑲玉嵌的深藍鎧甲，一副很正經的模樣，「都是哥哥害的，說什麼這會是很好的磨練。」
──比賽開始！
「小子，法杖拿好，我來了！」
「咦！」
菲力佩克斯一記闊劍劈下，虛渺連忙架擋，所幸法杖是虛空特別給他比賽用的鋼鐵杖，要是一般的木杖，虛渺早被一劍兩斷，屆時醫護隊的治癒魔法再高強也回天乏術。
嚇！他來真的啊！
「等等！」虛渺邊退邊呼喊。
「在戰場上你會對敵人說：『請等一下。』嗎？」菲力佩克斯又橫劈過來，虛渺這次出掌，使出防禦魔法對峙。
「我才十四歲耶！」
「你不是天才嗎？」菲力佩克斯把劍插入地面問道，「就算你不是天才，在進入勇者選拔時就應該要有心理準備了。在真正的戰場上沒有一個慈祥的老伯會安靜聽你撒嬌。」
「誰在撒嬌！」虛渺咬緊嘴唇反駁。
菲力佩克斯唇上的白色鬚林吹過訕笑的寒風般律動。
「笑什麼！」
「你是真的想比賽嗎？」
「當、當然啊！」
「你確定不是你那求好心切的哥哥脅迫你來的嗎？」
「我哥哥是勸……」
「虛空這是揠苗助長。小弟弟，我惶恐你最好還是投降吧。你的心思不在戰鬥上，你不像其他參加選拔的參賽者有著決心與慾望。你在這裡有什麼意義？或許你人生的方向不是戰鬥。」
「……」
「天下已然太平，勇者選拔中選出來的勇者們也只是為了富貴而來。奧特真正的勇者們會一個個消失，他們的能力會節節衰退。我不知道這次祥和的年代可以維持多久，但是亂世遲早會來臨，那時就是另一個奧特第一劍將出現於世間的時候。」
「……」
「你應該要去找尋自己的道路，去發覺你究竟是選擇了自己的命運，或是被命運所支配。聽話，投降吧？」
引起話題的並不是光彩的魔法或洗鍊的劍術，而是蒼老騎士奧特第一劍的感嘆發言，讓眾人在虛渺下場之後仍舊保持緘默，近乎可以聽見他人的心跳，以及思緒。
你應該要去找尋自己的道路，去發覺你究竟是選擇了自己的命運，或是被命運所支配。
天下已然太平，勇者選拔中選出來的勇者們也只是為了富貴而來。
亂世遲早會來臨，那時就是另一個奧特第一劍將出現於世間的時候。
魔雷上了場，依然回想著菲力佩克斯的話語。他的確是為了財富而參加比賽，但是他已經幾年沒有替藍華或紅雁買過新衣裳，甚至沒帶她們出外吃頓飯，她們依舊乖巧的幫忙打理家務，藍華還決定繼續回魔法學院深造。
不對，他要的不是富貴，是一個能供給兩個少女所需的家庭。
讓紅雁與朋友在一起時，不必縮頭縮腳，可以大大方方地，不怕自己身上的舊衣與朋友的時裝形成強烈的對比。
他早該跳出心理的迴圈，參加勇者選拔、報考一等騎士。
想到這裡，地面開始莫名鼓譟起來。
從敵方的柵門口，「爬」出了一個亂髮披肩的人。他沒有受傷。是因為他的身子太龐大了，必須用爬的才能勉強擠出來。他一站直，比冑雄還高壯，一個巴掌就可以捉住魔雷的樣子。
「巨無霸！」對天嘶吼彿如雷響，讓許多觀眾不禁摀起耳朵，他雙手猛捶胸口，然後盯著魔雷像是盯著獵物一般，模樣就像是個未開化的野獸。
「請多指教。」魔雷對他微微鞠躬。巨無霸二話不說，直接飛身撲向魔雷，魔雷也相對地往後跳躍閃躲。
──巨無霸選手，這是犯規行為！巨無……
無視主播的警告，巨無霸又往魔雷躍去，拳頭往魔雷打去。魔雷稍退步，在拳頭迅速移動的剎那間輕輕摸了它，將拳頭所有的力量引導至地面，巨無霸的手臂也跟著陷入地下。魔雷得勢，跳到巨無霸面前給了他五下重拳。回到地面，驚覺巨無霸毫髮無傷。
巨無霸早就被取消資格，但是要阻止巨無霸的警衛在一邊待命，沒有一個敢靠近的。被那圓木桶一般大小的拳頭打到，不死也會殘廢一輩子。
魔雷站穩後立即閃開，往空曠處跑去。
「連一點淤青都沒有……」魔雷想著，轉身倒著奔跑，只見巨無霸已掙脫了大地的枷鎖，往他這邊奔馳而來。
魔雷停下腳步，食指一指，一道落雷打在巨無霸身上。巨無霸只是停下腳步，抖了抖碩大的身子，彷彿沒有效用。他重複了幾次，巨無霸不但不再反應，還對他傻笑，道：「好、癢……呵呵……」
「嘖……我是不想傷害你。」魔雷看著對方憨傻的表情，好像是在恥笑他。右手往腰際伸去，但還是拔不出銀劍來。
就魔雷的能力來說，要殺死面前的對手，跟將一隻螻蟻滅頂一般容易。要打敗一個對手並且留下活口，他還沒有十足把握，巨無霸不像是能以些許魔法就能擊倒的對手。
巨無霸衝向魔雷，雙手不停地胡亂出拳，魔雷不斷左躲右閃，很難說他是輕鬆地閃躲或是吃力地逃避，看不見顏面，不易判斷。確定的是，魔雷每一個後退的腳步踏得精確，從沒有被拳擊中。
魔雷找到空隙，搭上巨無霸手臂，從肩膀上翻身跳到對方後面距離五公尺處，回身。巨無霸也轉過頭來，拳頭一般大的圓鼻抽動地嗅著莫名的煙味。
「頭髮。」魔雷提示道，「著火了。」
原來魔雷在用右手支撐翻身的同時，左手也沒有閒著，在巨無霸的散髮上起火，油膩的髮梢成為了特效引信，讓巨無霸大半邊的頭髮熊熊燃燒。
巨無霸使勁拍打焰火，傳出啪噠啪噠聲與哄笑。這倒使魔雷的心被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所緊擰。他並不是希望使巨無霸成為笑柄，只冀望巨無霸可以看出他們之間實力的差距，早早退出決鬥，尤其巨無霸已被取消資格。
「奧特第一劍說過……投降吧？」魔雷難以啟齒地說。
「巨、無、霸，」他吼道，「永、不、退、縮！」
魔雷一怔，對於對手有著這樣的思想感到些許不可思議。
「誰教你的？」
「媽、媽。」巨無霸往後方的觀眾席指著，「巨、無、霸，贏、獎金，幫、村莊。」
「……你已經被取消資格了，所以贏不得獎金的。」
巨無霸仰天咆哮，口口喊著要獎金。
「……不要怪我，我不能被打敗。」
巨無霸往魔雷衝去。
我不能被打敗。
至少現在不行。
魔雷右手高舉，蒼藍的電光與朱紅的火焰交纏成一把高約四公尺的龐大魔法劍，雷霆霍霍，被魔雷一吼聲，垂直重重地落在巨無霸的身上，爆炸聲隨即響起，煙灰瀰漫，沒有人目擊發生了什麼事。眾人瞪大眼睛，只見一個人影從朦朧中走出。
魔雷。
「醫護隊……快過去。」
在旁怯怯戒備的幾個醫護員聽到魔雷的催促後才急忙趕去，等煙霧散去一切豁然開朗，全場的觀眾看見巨無霸陷入地面，躺在一條由魔法劍擊出的鴻溝中，身體處處灼傷，還不時有閃電迫使他的身體抽搐。
「特別打輕了點，應該沒事的。」魔雷向其中一個醫護女巫說道。那名女巫和其他觀眾一樣，仍未從強大魔力的震撼中脫離，半晌後才猛點頭。
──……各位觀眾，巨無霸選手因偷襲行為被取消資格，四等騎士魔雷直接晉級！
【六】夢境半解
剩下兩百五十人了。
只過了三天，就已經淘汰了七百五十人，剩全數的四分之一。
也就是說，每四個雄心勃勃的參賽者就有三個落敗。
在人生中，就是有如此無奈：
儘管抱著必死的決心去做一件事，卻也會有失敗的時候。
魔雷很早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但他將竭盡所能應付任何敵手的決心如磐石般堅固。他要贏得優勝者的獎金，讓他的兩個養女可以過得舒舒服服的日子；他要向那藏匿在面具後，那個實際上弱小而膽怯的自己證明，一些他也尚未理解的事情；他還要打倒萊翼；他要佩姬，把眼神投注在他身上……
精靈年紀相當於青年的他，仍感覺自己在漫長的歲月裡，如在深夜中奔跑一般，前方的未來是如此渺茫，每一個腳步都像是在半空中踩踏，或是於一座黑暗雨林裡迷失，每步路都顯得十分泥濘，彷彿每一接觸地面就要跌倒。
夜裡，藍華與紅雁兩人雖然特地烹煮了一桌好菜（藍華是主廚，紅雁大抵上只負責切，也只會切）給魔雷補充體力，圍著小圓桌的三人卻不多言，想著的都是同一個事情。最後，還是藍華打破了沉默。
「今天……我覺得那個巨無霸好可憐。被大哥哥打倒後，還在地上哭耶，喊著：媽媽、村人、獎金什麼的。」
「那是他活該！誰叫他要偷襲大哥。就算他打贏……雖然我們知道是不可能的……」紅雁轉頭對魔雷說完繼續向藍華勸說，「……就算他贏，也沒有獎金。所以對他而言沒有所謂的贏和輸。對不對，大哥？」
魔雷頷首，也試著安慰藍華：「在開始前，他的腳一離開的瞬間，就輸了。不打倒他，或許他會破壞會場。」
「是啊！就連旁邊幾個警衛隊的孬種也沒膽向前，巨無霸如果被裁定喪失資格後不打倒他，一定會獸性大發，攻擊會場中無辜的觀眾的。所以囉，藍華妳也不用同情、可憐他了。」紅雁說得很激動，說到站起身來。「來，為了慶祝大哥順利晉級，我們來喝一杯吧！」說完便要走去廚房拿酒。
「妳少來！」藍華聽見紅雁，忍俊不住地笑罵，「明明就是妳自己嘴饞！哪有女生喝這麼愛喝酒的？」
「可以吧，大哥？」
兩人同時看著魔雷等回應。
魔雷乾咳兩聲。這是他將說出較為俏皮的話時的一個習慣動作。或許對於一個常常板著面孔的人（不是指面具），這是一個很正常的動作吧。他說：「來，藉酒消愁，紅雁盡量喝，只要不忘記多灌藍華幾杯，讓她昏醉到明早就好。」
「包在我身上！」
「大、哥、哥！」
「嗯？怎麼拿兩個杯子？我呢？」
紅雁斟滿兩個小玻璃杯，歪嘴道：「誰叫你今天早上一聲不吭就跑了，害我跟藍華差點趕不上你的比試，反正你明天還得奮戰，今天就不准你喝了。」
「還有這樣的？還是我允許你們開酒瓶的咧。」魔雷苦笑。
藍華小口啜著酒，紅雁已經喝到第六杯了。
「對了，要不要找佩姬姊來？」藍華問。
要不是拿著玻璃杯，紅雁一定舉雙手贊成。
「叫她來做什麼？」魔雷不悅地。
「來喝酒呀。」
兩人幾乎同時說出，紅雁補充：「她最愛這個牌子的酒了。冬天時我們常常聚在一起喝，你又不是不知道。」
魔雷起身，說讓她們決定，便將自己關在房門後。
深夜，魔雷一直睡不著。不是惡魘侵擾，是房外不斷傳來嘻笑聲與划酒拳的口令，三個女的三更半夜不睡，一邊喝酒一邊划拳，這可像話？尤其是佩姬，莫非她明天不用出賽？怎麼這樣歡天喜地的玩鬧？
魔雷把枕頭蓋在臉上，兩手用枕邊摀住耳朵，與噪音拉鋸許久，近乎將理智磨平，直到他再度進入先前血腥戰場的夢，才慶幸自己終於睡了。從遠方眺望這個耳熟能詳的夢，魔雷對於這個夢的劇情已然瞭若指掌了。
他聽見那名白髮騎士的喘息聲，以及將他團團包圍的軍隊的喧嘩。
那個棕髮的壯年男人照以往拔出劍來，指著騎士喊話。
這次他聽見粗啞的聲音：「把佩姬‧馬斯匹李交出來！」
魔雷猛然坐起身，不敢置信方才所聽見的。
佩姬‧馬斯匹李。
那是佩姬的全名。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魔雷掬起清水潑臉，濺得洗臉台上滿是浮水。
不可能是佩姬……一定是聽錯了，對！聽錯……
魔雷愈想，愈是感覺自己的說辭可信度毫無。他混擾的思緒在他雜亂的黑髮中迷了路，儘管浴室的電燈泡打得開，他卻想不出個所以來。
這只是夢啊！
夢裡的一切都是虛假的。
佩姬，也是留著長長的棕髮呀，就像他的黑髮，兩人根本沒有雪白的長髮，也從來沒有在任何戰爭中協力奮戰過。他們如菲力佩克斯所說的：存活在一個已然太平的時代裡。
夢，本來就是非現實的東西。
魔雷戴回面具，走出滿地被濺濕的浴室，迎面與坐在餐桌旁的佩姬四眼相對。發呆半晌，看著佩姬沒說什麼的看著他。正咧嘴要說話，佩姬把食指置在唇上，聽不見她還說了什麼，不過看嘴形應該是說：她們還在睡。兩個女孩通宵累了，都在沙發上打盹。魔雷示意時間不早，兩人便悄悄闔上家門。
雖然與佩姬偶爾會走在一起，但魔雷總感覺像是第一次。佩姬總會走在魔雷的前方，他默默地跟在後面，之間的話語比呼出的二氧化碳稀薄些。即使魔雷絞盡腦汁想到該說什麼，佩姬會稍微減慢自己的步伐，但是交談總不能持久。
「今天的天氣比較暖和。昨天冷風還颼颼地吹。」
「嗯。對啊……好冷喔。」
「……今天的對手知道是誰了嗎？」
「不知道耶。」
「……最近布偶劇演什麼戲碼？」
「沒空看啊。」
魔雷乾咳了幾聲。
這又是第幾次他想鼓起勇氣說出來了！長久以來他總等待著一個機會，但愈是等待，他們之間的距離彷彿愈疏遠。
「佩姬……」
「嗯。」
「……妳應該知道的啊。」
「啊？」
就是現在了。
「我、我……我想……」
「……」
「我們、也認識……好一段時間了……所、所以……」
「……」
「妳……願不願意試著跟我在一起？」
「喔。」
「我是真心的！我想一輩子待在妳的身邊！」
「嗯。」
「佩姬？」
魔雷不轉頭還好，一轉頭就看見佩姬還拎著昨晚喝剩的酒瓶，邊走邊豪飲著，害得魔雷差點撞到路燈。
「喂、喂！」閃過路燈，魔雷伸手要搶酒瓶，佩姬護著不給。「妳都已經喝了一晚了，還喝！」
「管你咧！你又不是我爸！」
「妳喝醉了！」
「才沒有！」
兩人在街上旁若無人地搶成一團，魔雷左右伸手欲取走酒瓶，佩姬一手巧妙地擋著，另一手繼續喝著，直到佩姬仰頭，把酒全部飲盡。
「你輸了！」微醺的佩姬得意洋洋地把酒瓶高舉。
「還虧我剛剛那麼認真……結果居然沒聽到……」魔雷頭垂得幾乎碰到地面，往會場繼續拖著幾百公斤的腳步，「拜託……等等不要出事呀……
「嗯？編碼順序好像重新排過。我在……」
魔雷抬頭看著看板，找到自己的名字。
在佩姬的旁邊。
兩人的比賽時間與地點相同。
魔雷瞬時愣在那裡。
「你有看到我的嗎？」佩姬問。
「呃……第四區。」
「那你呢？」
「我……我喔，隔壁、在隔壁。」
「這樣子啊，真可惜！差點就可以扁你一頓了。」酒醉的佩姬大力拍了拍魔雷的肩膀。「我先走囉！」
「嗯、嗯……」
【四】奮戰的目的
一大清早，斐拉便開始向同僚與宮殿上下的仕女、馬夫、傳報員等，打聽有關魔雷的資料，但頂多就是戴著面具、不善言語的男子，除此之外便沒有更詳細的資料，這不禁讓斐拉對於魔雷的身分更加懷疑。
斐拉早已利用警衛隊長的身分調閱了魔雷的國民資料，但他彷彿是從虛無中來到奧特城的，關於他的過去一切都是空白，甚至連全名、出生年月日，都沒有紀錄，這樣卻可以歸入檔案，更令人匪夷所思。
「魔雷……」他再次憶起被捉住手腕的慘敗，那只是個簡單的轉身而已。如果魔雷想贏的話從一開始就可以贏了，但他似乎為了保留第四警衛隊長的名聲，刻意延長了比賽的時間。奧特城中居然有如此奇人，斐拉即使到現在也難以置信。
「斐拉，冷靜思考……有這種能力的騎士不可能憑空出現的……騎士……」斐拉緊咬嘴唇，咬得幾乎要流出血來。在血液流溢出的同時，他的靈感也隨之到來，便馬不停蹄地趕往騎士測驗所，調查所有一等騎士與二等騎士的名單，勢必要查出魔雷的真正身分。
通往競技場的路，躲藏在冒險者公會的角落後，直臥在一個險峻陡坡上。第一次參加的觀眾順著指示牌轉彎，看見如此陡峭的甬道，沒一個感到吃得消的，但為了出席也只好咬緊牙根，使勁吃奶的力氣走上去。
魔雷一轉彎，嚇一跳。
霎時他的身體好像浮了起來。
還發出了哼聲。
他往後退幾步，定睛一看，有個手拿酒瓶、身材粗碩的壯漢倒在地上，正巧被他踩了一下。更巧的是，這個人魔雷認識。
「喂。」他蹲下叫他。
「……」
「喂，冑雄。」
「嗯……克莉絲汀啊？」
「……」魔雷賞了他兩個巴掌。
「嗯……佩姬？」
「嘖……」
冒險者公會屋頂上，一群休憩中的野鴿兀然個個振翅而飛，只見冑雄好像被火烤過一般，全身焦黑的，不過倒是比原先甦醒許多。
「魔雷啊，你、呵呵、在幹麼？」
「你醉了。」
「不──會！我還沒醉！還可以打敗那個臉好看的傢伙！」
魔雷摸不透冑雄的話語，忽然定神一看，發現冑雄的武器──比魔雷身長還長的巨斧，斧鋒竟然裂成三段，像是一個敗戰勇士的屍首，橫躺在地面。
「誰？」
「那個……什麼奶溢？……癩雞？」
「萊翼。」
「對，就是那混帳王八蛋！竟然趁著我昨天早上宿醉未醒，在比賽會場那麼多人的眾目睽睽下，將我的巨斧打成三段！如果他現在出現，我一定要報這仇！」
魔雷沒搭口，讓冑雄自顧自地發酒瘋。
今天的輪戰，就將從五百人中，再度刪選一半的參賽者。冑雄在第一輪戰就碰上強敵，實為不幸，光憑冑雄的霸氣就可以讓他晉升到更後面的比賽。
「我來對付他。」魔雷打斷冑雄的嘮叨說道，「我想我遲早會碰上萊翼的。」
兀的，即使是酩酊的冑雄也被魔雷寒冰般的殺氣驚醒，他的背脊彷彿有小惡魔在敲打著打擊樂，讓他連忙住嘴盯睛注意著魔雷。那雙眼睛與語調是怎麼回事？冑雄彷彿置身在極地中，被面前的騎士的殺氣刺得入骨，刺得難受。
「你……」
「失陪了。」魔雷已盡力壓抑自己的心情，但看著冑雄詫異的臉色，他就知道不離開不行了。
他一直在等著這個機會要與萊翼一較長短，如今他如塞翁失馬般，進入了一場他不想爭鬥的比賽，但也獲得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打敗萊翼，他便能證明些什麼。
或許她能……
通往勝利與光榮的道路，一定就是如此難爬吧。魔雷握緊拳頭，以騎士之劍起誓。
※
斐拉的調查似乎再度面臨挫敗。
「不行！」斐拉將手中的文件灑在地上，顯露出厭倦的神情，「沒有，怎麼可能沒有一個失蹤的一級二級騎士！」
長桌上攤灑著一張張亮白的文件，彷彿以顏色嘲諷斐拉的盲茫現狀，同時意味著他所白費的心力。私底下他是佩服著如此高人的，而且凡遇見才能高過於他的才者，他總會認識且結交這位長輩（他還未遇見一個同輩分以下的人超越過他）。
但魔雷是誰？
這不單純是種好奇心，反而更進一步地，讓斐拉在遇見他的存在後，質疑起現實的真實性。他彷彿在一個虛幻夢境，被一個奇幻的強者打敗，如今他走不出這個夢境。唯一的門扉，就是魔雷。但這扇門扉被封鎖著，被魔雷的面具所掩蔽著。
斐拉隨便將資料堆成排列便要離開。當他來到大門口時，接洽的小姐喚住了他。
「斐拉隊長，」斐拉回頭，是個橙色短髮的少女，「聽說……您在找一個叫作『魔雷』的騎士嗎？」
「妳認識嗎？」口氣有些衝地。
「我不太認識他，不過我跟他的兩個女兒很熟。」
「女兒？魔雷有女兒？」
「其實也不能說是女兒，是他的養女。但是她們的年齡實在跟他太相近了，所以她們都當他作哥哥。」
聽到這個消息，斐拉的心情只能由心花怒放來形容。
「她們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
「這個……」少女有些猶豫，問道，「這是公事吧？」
「沒錯，是公事。妳大可不必操心。」斐拉流暢地說，謊話彷彿跟真話一般。
「她們是『火族的紅雁』與『水族的藍華』，就住在四等騎士眷所的四樓。」
「我知道了。這是很好的情報。」斐拉匆匆轉身要走，又回過頭來，問道，「妳叫作什麼名字？」
「秋、秋沐……我叫作秋沐。」那少女鼓起勇氣說出來。
「秋沐……謝謝妳了，秋沐。」斐拉笑笑，便急忙趕往競技場去。秋沐回接洽桌後坐妥，臉才紅了起來。
【五】黑衣人的陰謀竄生
在競技場室內一個陰暗的角落，兩個幢幢黑影正在交談著。
「一切就照原計畫進行。」
「那影薰要怎麼辦？」
「那種垃圾不用管他。早知道他那麼廢物，就該先把他殺了丟進大海餵魚去。如果他回來，就把他宰了，但是要小心不能露出馬腳、打草驚蛇。」
「我知道。」
隨即，一個黑影便融入了地面。
「哼哼，這一次『塔派烈特』不在，就不會有人礙事了。」他開始瘋狂地大笑，聲音在整條長廊上迴響，「真是太愚蠢了，居然有人想把塔派烈特給處決掉，這倒楣的塔派烈特。」
不久，人潮聲逐漸湊近，那個謎樣的黑影融入地面，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個小女孩牽著媽媽，手拿紅色汽球，走過兩個黑影交談的所在。斐拉走在後面，因為沉思著有關於魔雷的事情，並沒有察覺到遺留的邪氣。
第三天的比賽更加激烈，熱情的觀眾絲毫不被涼爽的天氣所動，紛紛為自己的英雄加油打氣。這次，以忠貞仁義廣受眾人愛戴的澤德以不錯的劍術晉級，黑衣金髮的萊翼更是以高級魔法，在最短時間三點九秒內獲得華麗的勝利。這天晉級的同有佩姬、魔法師虛空、衛冕冠軍阿斯托、奧特第一劍菲力佩克斯等，其中以菲力佩克斯對決魔法師虛空的胞弟虛渺的老少對決，引起不小的話題。
在那場比賽開始前，在主播剛說出菲力佩克斯的名字時，全場響起雷動歡呼。畢竟，菲力佩克斯是年高德邵的民族英雄，其無數的英雄事蹟無法簡單言盡，由先王封號「奧特第一劍」，即使如今白髮蒼蒼仍帶有凜然正氣。
──各位觀眾，這是一場老少對決的比賽！虛渺今年只有十四歲，但已經從魔法學院以第一名畢業，現在與長兄虛空一起在神殿協助研究。
「真倒楣！怎麼會碰上奧特第一劍！」虛渺原地小跑步，雙手抱胸，看著菲力佩克斯身上金鑲玉嵌的深藍鎧甲，一副很正經的模樣，「都是哥哥害的，說什麼這會是很好的磨練。」
──比賽開始！
「小子，法杖拿好，我來了！」
「咦！」
菲力佩克斯一記闊劍劈下，虛渺連忙架擋，所幸法杖是虛空特別給他比賽用的鋼鐵杖，要是一般的木杖，虛渺早被一劍兩斷，屆時醫護隊的治癒魔法再高強也回天乏術。
嚇！他來真的啊！
「等等！」虛渺邊退邊呼喊。
「在戰場上你會對敵人說：『請等一下。』嗎？」菲力佩克斯又橫劈過來，虛渺這次出掌，使出防禦魔法對峙。
「我才十四歲耶！」
「你不是天才嗎？」菲力佩克斯把劍插入地面問道，「就算你不是天才，在進入勇者選拔時就應該要有心理準備了。在真正的戰場上沒有一個慈祥的老伯會安靜聽你撒嬌。」
「誰在撒嬌！」虛渺咬緊嘴唇反駁。
菲力佩克斯唇上的白色鬚林吹過訕笑的寒風般律動。
「笑什麼！」
「你是真的想比賽嗎？」
「當、當然啊！」
「你確定不是你那求好心切的哥哥脅迫你來的嗎？」
「我哥哥是勸……」
「虛空這是揠苗助長。小弟弟，我惶恐你最好還是投降吧。你的心思不在戰鬥上，你不像其他參加選拔的參賽者有著決心與慾望。你在這裡有什麼意義？或許你人生的方向不是戰鬥。」
「……」
「天下已然太平，勇者選拔中選出來的勇者們也只是為了富貴而來。奧特真正的勇者們會一個個消失，他們的能力會節節衰退。我不知道這次祥和的年代可以維持多久，但是亂世遲早會來臨，那時就是另一個奧特第一劍將出現於世間的時候。」
「……」
「你應該要去找尋自己的道路，去發覺你究竟是選擇了自己的命運，或是被命運所支配。聽話，投降吧？」
引起話題的並不是光彩的魔法或洗鍊的劍術，而是蒼老騎士奧特第一劍的感嘆發言，讓眾人在虛渺下場之後仍舊保持緘默，近乎可以聽見他人的心跳，以及思緒。
你應該要去找尋自己的道路，去發覺你究竟是選擇了自己的命運，或是被命運所支配。
天下已然太平，勇者選拔中選出來的勇者們也只是為了富貴而來。
亂世遲早會來臨，那時就是另一個奧特第一劍將出現於世間的時候。
魔雷上了場，依然回想著菲力佩克斯的話語。他的確是為了財富而參加比賽，但是他已經幾年沒有替藍華或紅雁買過新衣裳，甚至沒帶她們出外吃頓飯，她們依舊乖巧的幫忙打理家務，藍華還決定繼續回魔法學院深造。
不對，他要的不是富貴，是一個能供給兩個少女所需的家庭。
讓紅雁與朋友在一起時，不必縮頭縮腳，可以大大方方地，不怕自己身上的舊衣與朋友的時裝形成強烈的對比。
他早該跳出心理的迴圈，參加勇者選拔、報考一等騎士。
想到這裡，地面開始莫名鼓譟起來。
從敵方的柵門口，「爬」出了一個亂髮披肩的人。他沒有受傷。是因為他的身子太龐大了，必須用爬的才能勉強擠出來。他一站直，比冑雄還高壯，一個巴掌就可以捉住魔雷的樣子。
「巨無霸！」對天嘶吼彿如雷響，讓許多觀眾不禁摀起耳朵，他雙手猛捶胸口，然後盯著魔雷像是盯著獵物一般，模樣就像是個未開化的野獸。
「請多指教。」魔雷對他微微鞠躬。巨無霸二話不說，直接飛身撲向魔雷，魔雷也相對地往後跳躍閃躲。
──巨無霸選手，這是犯規行為！巨無……
無視主播的警告，巨無霸又往魔雷躍去，拳頭往魔雷打去。魔雷稍退步，在拳頭迅速移動的剎那間輕輕摸了它，將拳頭所有的力量引導至地面，巨無霸的手臂也跟著陷入地下。魔雷得勢，跳到巨無霸面前給了他五下重拳。回到地面，驚覺巨無霸毫髮無傷。
巨無霸早就被取消資格，但是要阻止巨無霸的警衛在一邊待命，沒有一個敢靠近的。被那圓木桶一般大小的拳頭打到，不死也會殘廢一輩子。
魔雷站穩後立即閃開，往空曠處跑去。
「連一點淤青都沒有……」魔雷想著，轉身倒著奔跑，只見巨無霸已掙脫了大地的枷鎖，往他這邊奔馳而來。
魔雷停下腳步，食指一指，一道落雷打在巨無霸身上。巨無霸只是停下腳步，抖了抖碩大的身子，彷彿沒有效用。他重複了幾次，巨無霸不但不再反應，還對他傻笑，道：「好、癢……呵呵……」
「嘖……我是不想傷害你。」魔雷看著對方憨傻的表情，好像是在恥笑他。右手往腰際伸去，但還是拔不出銀劍來。
就魔雷的能力來說，要殺死面前的對手，跟將一隻螻蟻滅頂一般容易。要打敗一個對手並且留下活口，他還沒有十足把握，巨無霸不像是能以些許魔法就能擊倒的對手。
巨無霸衝向魔雷，雙手不停地胡亂出拳，魔雷不斷左躲右閃，很難說他是輕鬆地閃躲或是吃力地逃避，看不見顏面，不易判斷。確定的是，魔雷每一個後退的腳步踏得精確，從沒有被拳擊中。
魔雷找到空隙，搭上巨無霸手臂，從肩膀上翻身跳到對方後面距離五公尺處，回身。巨無霸也轉過頭來，拳頭一般大的圓鼻抽動地嗅著莫名的煙味。
「頭髮。」魔雷提示道，「著火了。」
原來魔雷在用右手支撐翻身的同時，左手也沒有閒著，在巨無霸的散髮上起火，油膩的髮梢成為了特效引信，讓巨無霸大半邊的頭髮熊熊燃燒。
巨無霸使勁拍打焰火，傳出啪噠啪噠聲與哄笑。這倒使魔雷的心被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所緊擰。他並不是希望使巨無霸成為笑柄，只冀望巨無霸可以看出他們之間實力的差距，早早退出決鬥，尤其巨無霸已被取消資格。
「奧特第一劍說過……投降吧？」魔雷難以啟齒地說。
「巨、無、霸，」他吼道，「永、不、退、縮！」
魔雷一怔，對於對手有著這樣的思想感到些許不可思議。
「誰教你的？」
「媽、媽。」巨無霸往後方的觀眾席指著，「巨、無、霸，贏、獎金，幫、村莊。」
「……你已經被取消資格了，所以贏不得獎金的。」
巨無霸仰天咆哮，口口喊著要獎金。
「……不要怪我，我不能被打敗。」
巨無霸往魔雷衝去。
我不能被打敗。
至少現在不行。
魔雷右手高舉，蒼藍的電光與朱紅的火焰交纏成一把高約四公尺的龐大魔法劍，雷霆霍霍，被魔雷一吼聲，垂直重重地落在巨無霸的身上，爆炸聲隨即響起，煙灰瀰漫，沒有人目擊發生了什麼事。眾人瞪大眼睛，只見一個人影從朦朧中走出。
魔雷。
「醫護隊……快過去。」
在旁怯怯戒備的幾個醫護員聽到魔雷的催促後才急忙趕去，等煙霧散去一切豁然開朗，全場的觀眾看見巨無霸陷入地面，躺在一條由魔法劍擊出的鴻溝中，身體處處灼傷，還不時有閃電迫使他的身體抽搐。
「特別打輕了點，應該沒事的。」魔雷向其中一個醫護女巫說道。那名女巫和其他觀眾一樣，仍未從強大魔力的震撼中脫離，半晌後才猛點頭。
──……各位觀眾，巨無霸選手因偷襲行為被取消資格，四等騎士魔雷直接晉級！
【六】夢境半解
剩下兩百五十人了。
只過了三天，就已經淘汰了七百五十人，剩全數的四分之一。
也就是說，每四個雄心勃勃的參賽者就有三個落敗。
在人生中，就是有如此無奈：
儘管抱著必死的決心去做一件事，卻也會有失敗的時候。
魔雷很早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但他將竭盡所能應付任何敵手的決心如磐石般堅固。他要贏得優勝者的獎金，讓他的兩個養女可以過得舒舒服服的日子；他要向那藏匿在面具後，那個實際上弱小而膽怯的自己證明，一些他也尚未理解的事情；他還要打倒萊翼；他要佩姬，把眼神投注在他身上……
精靈年紀相當於青年的他，仍感覺自己在漫長的歲月裡，如在深夜中奔跑一般，前方的未來是如此渺茫，每一個腳步都像是在半空中踩踏，或是於一座黑暗雨林裡迷失，每步路都顯得十分泥濘，彷彿每一接觸地面就要跌倒。
夜裡，藍華與紅雁兩人雖然特地烹煮了一桌好菜（藍華是主廚，紅雁大抵上只負責切，也只會切）給魔雷補充體力，圍著小圓桌的三人卻不多言，想著的都是同一個事情。最後，還是藍華打破了沉默。
「今天……我覺得那個巨無霸好可憐。被大哥哥打倒後，還在地上哭耶，喊著：媽媽、村人、獎金什麼的。」
「那是他活該！誰叫他要偷襲大哥。就算他打贏……雖然我們知道是不可能的……」紅雁轉頭對魔雷說完繼續向藍華勸說，「……就算他贏，也沒有獎金。所以對他而言沒有所謂的贏和輸。對不對，大哥？」
魔雷頷首，也試著安慰藍華：「在開始前，他的腳一離開的瞬間，就輸了。不打倒他，或許他會破壞會場。」
「是啊！就連旁邊幾個警衛隊的孬種也沒膽向前，巨無霸如果被裁定喪失資格後不打倒他，一定會獸性大發，攻擊會場中無辜的觀眾的。所以囉，藍華妳也不用同情、可憐他了。」紅雁說得很激動，說到站起身來。「來，為了慶祝大哥順利晉級，我們來喝一杯吧！」說完便要走去廚房拿酒。
「妳少來！」藍華聽見紅雁，忍俊不住地笑罵，「明明就是妳自己嘴饞！哪有女生喝這麼愛喝酒的？」
「可以吧，大哥？」
兩人同時看著魔雷等回應。
魔雷乾咳兩聲。這是他將說出較為俏皮的話時的一個習慣動作。或許對於一個常常板著面孔的人（不是指面具），這是一個很正常的動作吧。他說：「來，藉酒消愁，紅雁盡量喝，只要不忘記多灌藍華幾杯，讓她昏醉到明早就好。」
「包在我身上！」
「大、哥、哥！」
「嗯？怎麼拿兩個杯子？我呢？」
紅雁斟滿兩個小玻璃杯，歪嘴道：「誰叫你今天早上一聲不吭就跑了，害我跟藍華差點趕不上你的比試，反正你明天還得奮戰，今天就不准你喝了。」
「還有這樣的？還是我允許你們開酒瓶的咧。」魔雷苦笑。
藍華小口啜著酒，紅雁已經喝到第六杯了。
「對了，要不要找佩姬姊來？」藍華問。
要不是拿著玻璃杯，紅雁一定舉雙手贊成。
「叫她來做什麼？」魔雷不悅地。
「來喝酒呀。」
兩人幾乎同時說出，紅雁補充：「她最愛這個牌子的酒了。冬天時我們常常聚在一起喝，你又不是不知道。」
魔雷起身，說讓她們決定，便將自己關在房門後。
深夜，魔雷一直睡不著。不是惡魘侵擾，是房外不斷傳來嘻笑聲與划酒拳的口令，三個女的三更半夜不睡，一邊喝酒一邊划拳，這可像話？尤其是佩姬，莫非她明天不用出賽？怎麼這樣歡天喜地的玩鬧？
魔雷把枕頭蓋在臉上，兩手用枕邊摀住耳朵，與噪音拉鋸許久，近乎將理智磨平，直到他再度進入先前血腥戰場的夢，才慶幸自己終於睡了。從遠方眺望這個耳熟能詳的夢，魔雷對於這個夢的劇情已然瞭若指掌了。
他聽見那名白髮騎士的喘息聲，以及將他團團包圍的軍隊的喧嘩。
那個棕髮的壯年男人照以往拔出劍來，指著騎士喊話。
這次他聽見粗啞的聲音：「把佩姬‧馬斯匹李交出來！」
魔雷猛然坐起身，不敢置信方才所聽見的。
佩姬‧馬斯匹李。
那是佩姬的全名。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魔雷掬起清水潑臉，濺得洗臉台上滿是浮水。
不可能是佩姬……一定是聽錯了，對！聽錯……
魔雷愈想，愈是感覺自己的說辭可信度毫無。他混擾的思緒在他雜亂的黑髮中迷了路，儘管浴室的電燈泡打得開，他卻想不出個所以來。
這只是夢啊！
夢裡的一切都是虛假的。
佩姬，也是留著長長的棕髮呀，就像他的黑髮，兩人根本沒有雪白的長髮，也從來沒有在任何戰爭中協力奮戰過。他們如菲力佩克斯所說的：存活在一個已然太平的時代裡。
夢，本來就是非現實的東西。
魔雷戴回面具，走出滿地被濺濕的浴室，迎面與坐在餐桌旁的佩姬四眼相對。發呆半晌，看著佩姬沒說什麼的看著他。正咧嘴要說話，佩姬把食指置在唇上，聽不見她還說了什麼，不過看嘴形應該是說：她們還在睡。兩個女孩通宵累了，都在沙發上打盹。魔雷示意時間不早，兩人便悄悄闔上家門。
雖然與佩姬偶爾會走在一起，但魔雷總感覺像是第一次。佩姬總會走在魔雷的前方，他默默地跟在後面，之間的話語比呼出的二氧化碳稀薄些。即使魔雷絞盡腦汁想到該說什麼，佩姬會稍微減慢自己的步伐，但是交談總不能持久。
「今天的天氣比較暖和。昨天冷風還颼颼地吹。」
「嗯。對啊……好冷喔。」
「……今天的對手知道是誰了嗎？」
「不知道耶。」
「……最近布偶劇演什麼戲碼？」
「沒空看啊。」
魔雷乾咳了幾聲。
這又是第幾次他想鼓起勇氣說出來了！長久以來他總等待著一個機會，但愈是等待，他們之間的距離彷彿愈疏遠。
「佩姬……」
「嗯。」
「……妳應該知道的啊。」
「啊？」
就是現在了。
「我、我……我想……」
「……」
「我們、也認識……好一段時間了……所、所以……」
「……」
「妳……願不願意試著跟我在一起？」
「喔。」
「我是真心的！我想一輩子待在妳的身邊！」
「嗯。」
「佩姬？」
魔雷不轉頭還好，一轉頭就看見佩姬還拎著昨晚喝剩的酒瓶，邊走邊豪飲著，害得魔雷差點撞到路燈。
「喂、喂！」閃過路燈，魔雷伸手要搶酒瓶，佩姬護著不給。「妳都已經喝了一晚了，還喝！」
「管你咧！你又不是我爸！」
「妳喝醉了！」
「才沒有！」
兩人在街上旁若無人地搶成一團，魔雷左右伸手欲取走酒瓶，佩姬一手巧妙地擋著，另一手繼續喝著，直到佩姬仰頭，把酒全部飲盡。
「你輸了！」微醺的佩姬得意洋洋地把酒瓶高舉。
「還虧我剛剛那麼認真……結果居然沒聽到……」魔雷頭垂得幾乎碰到地面，往會場繼續拖著幾百公斤的腳步，「拜託……等等不要出事呀……
「嗯？編碼順序好像重新排過。我在……」
魔雷抬頭看著看板，找到自己的名字。
在佩姬的旁邊。
兩人的比賽時間與地點相同。
魔雷瞬時愣在那裡。
「你有看到我的嗎？」佩姬問。
「呃……第四區。」
「那你呢？」
「我……我喔，隔壁、在隔壁。」
「這樣子啊，真可惜！差點就可以扁你一頓了。」酒醉的佩姬大力拍了拍魔雷的肩膀。「我先走囉！」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