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情系黃園
藍天白雲下,許多高聳的煙囪在冒著滾滾濃煙。許多正在拓展的街道以及新建的廠區,使原來的古槐鎮擴大了不少。許多新房正在建設中,到處人潮湧動,機聲隆隆,這一切使古槐鎮呈現了好一派興旺發達蓬勃發展的嶄新氣象。一個頗具規模的新興集鎮正在形成。
紅色桑塔納駛進古槐鎮,駛進一片繁榮熱鬧景象的街區,直到了鎮政府門外,一直憋著心裏難受的陳松才敢開口說話,他笑了一臉諂媚一臉燦爛的對後面的人說:
“喂,彭局長,到了,現在咋辦?”車子在他說話中慢慢停下來。
在車子停下來的微微抖動中,彭躍東從遙遠的往事的回憶裏回到眼前的現實中來,對陳松說:“你回去吧,我回政府去。”說罷去開車門,外邊陳松早爲他拉開了,讓到一邊彎曲著已見發福的身子,恭恭敬敬地站一旁等候他出來,象一個忠實的僕從。彭躍東鑽出車來,也沒看他一眼,也沒話跟他說,挺直了身子竟直朝政府大院裏走去。
陳松饒有興致,本來還要討好他幾句的,看他那個樣子,也不敢多說了,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得沒趣而失望地開車走了。不過,他不會灰心的,老同學彭躍東終於成了人物,這回去縣裏幹公安局長,多榮耀的職位,多輝煌的事業啊!真讓人羡慕得要死!他一定要抓緊在他還未成大氣候的時候和他搞好關係。他現在很後悔,千百遍地痛駡自己真他媽混蛋啊,當初爲啥狗眼無珠呢?想當初,人家落難的時候,自己那樣看不起人家,真把人家挖苦到家了,把話說了太絕,對人家簡直是作了那麽多孽啊!現在想要去修復那關係,真還他媽要淘點神呢。他現在才算真正明白了一個道理:海水不可鬥量,凡人不可貌相。這世上的事,真他媽是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啊!
彭躍東回到鎮政府裏,到處都清風雅靜的,還沒到下班時間啊,人都跑到哪里去了呢?他不知是咋一回事。不過,他也不想去管這些了,感到現在這些基本上都與他無關了,等這會再回來一趟走出去,他就會把同這裏的一切永遠結束了。這結束的是一段讓他活得多累,讓他憋得多難受的歲月啊!不!那簡直是一段屈辱的歷史。往事不堪回首啊!他現在啥也不願去多想,只想回來收拾一下,不打算驚動任何人,靜靜地離開這裏。最好現在回寢室裏去邊收拾邊休息一下,等會下了班人都走了以後,他再走,免得弄得張張揚揚的。
彭躍東的寢室在辦公室的樓上,住的一個小單間。跟他一起住在這裏的是武裝部長陳大林等幾個,都住的一個小單間。他看見辦公室也關了門,上了樓,聽見陳大林的寢室裏有響動,去敲了敲門,門開了,陳大林正在裏面脫了衣服抹身子,象剛下了鄉回來的樣子,滿身汗氣蒸蒸的。陳大林見他,高興的說:
“回來了?快進來坐。”
陳大林這麽多年,還一直幹他武裝部長,屬於那種不甚得意的人。彭躍東跟他關係處得很好,走進去,很隨便地在床上坐下來:“剛下去來?今天很忙麽?”
陳大林說:“咋不忙呢?反正我們這些人是幹事的,才不會讓你清閒呢。幹得多還討不了好呢!你老第這下好了,高升了,終於要從這裏解脫了,祝賀你啊!唉,我們不知還要在這水深火熱中熬多久。手續都辦好了?”
彭躍東笑說:“你不要說得那麽舊社會,樂觀點好不好?都辦好了。其實,我們都是幹事的,你說哪里有清閒的?終於要離開這裏了,我不過感到心情好一些就是了,哪里都要幹事的。我感到這回去那擔子重啊!心頭還有些沒底。”
陳大林說:“你老弟走南闖北,啥大世面沒見過的人,有啥問題?我早就說過,你是要幹大事的,是會大出息的人,你看,官運這不就來了?以你的能力和魄力,市長省長都可以幹的。離開這裏,海闊任魚躍,天高任鳥飛,你老弟海闊天空的可以去大展才華了。可以好好去實現你的大抱負了!”
彭躍東笑道:“呵呵,你老兄也太擡舉我了,我哪來那麽大的本事?況且,也沒那麽大的野心啊!市長省長,除非你當了總理提拔我還差不多。只不過換個環境,心情舒暢些,是該好好幹幹的。”
陳大林也笑道:“啥叫本事啊?你老弟忘了那句名言: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不過,你老弟可是有真本事的人,不是那種隨便可以讓人去說行不行的人。不信你看,你這回出去,遠不只是幹那公安局長的,可有大大的發展勢頭,還會往上升。你老弟前程不可限量啊!”
彭躍東也玩笑道:“謝你老兄吉言!我真能到那步,真能有個好發展,一定不會忘了你老兄的。哈哈哈!”
陳大林洗完了,穿好衣服坐下來,彭躍東遞去一支煙,自己也點上一支,問他:“喂,今天還沒到下班時間,政府大院裏咋到處都見不到啥人呢?都跑到哪里去了?”
陳大林說:“你還不知道麽?”
彭躍東有些奇怪的說:“知道啥?我剛從縣裏回來。”
陳大林說:“我也剛從下邊回來,聽說遊書記病了。”
彭躍東有些吃驚:“遊書記病了?他今天早上走時不都是好好的麽?平時也沒見他有啥毛病,他身體好好的,咋突然就病了呢?啥病呢?”
陳大林說:“不知道,只聽說他突然冷得全身發抖。”
彭躍東笑道:“這就怪了,好端端的他發啥抖呢?一輩子活得那麽逍遙自在的他發啥抖呢?”
陳大林說:“是不是他娘的得了傷寒病打擺子啊?”
彭躍東說:“他現在人呢?”
陳大林說:“聽說送到鎮裏的醫院去了,你不是見政府大院裏沒人麽,可能都跑到醫院裏去了。”
彭躍東想想說:“那我們也該去醫院看看他吧。”
陳大林說:“我本來打算要回家去了,反正也沒啥人看到我回來,都曉得我下鄉去了,就當不知道這事。”
彭躍東說:“人家好歹也是領導,病了也該去看看的。”
陳大林說:“你要走了,我該再找幾個來今晚上我們聚聚,好好和你喝一台熱鬧熱鬧,就算爲你餞個行吧。”
彭躍東說:“這事就算了吧,等我安頓好了,你們到縣上來我們好好喝一台,今後反正有的是機會。”
他們便一塊向鎮裏的醫院走去了。
在路上,彭躍東感到遊萬超這病來得有些怪怪的,咋的他剛要走了,他就發了啥病渾身發抖呢?本來好好的一個人,早不發那怪病晚不發那怪病,恰恰選在這個時候就發了,就發起抖來了。他那得的是啥樣的怪病呢?他想這跟他要走了有無啥關係呢?要是有關係,那麽,遊萬超這發抖怕就很難辦了,很難好的了!他真該去看看,看看他到底是咋樣的一回事。要走了,也順便向他打個招呼。
到了醫院裏,見一個病房門外站滿了人,大都是一些熟人,也只有鎮黨委書記住院才有那麽熱鬧了,便認定那就是遊萬超的病房,彭躍東便準備調整好自己的心態進去。這一調整,身子一挺,不由得調整出一副挺挺的身板,一臉正氣凜然的樣子,兩眼透出威懾懾的光芒。彭躍東感到,他今天這一挺,不僅是挺直了身板,更是抖落了那一身的晦氣。他這些年那被扭曲著的心靈終於挺直了!他似乎從來沒有感到象今天這樣有力量與豪氣,就這樣硬挺挺地走進病房,兩眼威儀地朝遊萬超躺著的地方望去。他看見遊萬超躺在那裏,也許因爲寒冷,身上蓋了厚厚的被子,因身子的不斷發抖,而使那被子以及整個床都很厲害地抖動著。那張微露在外邊的臉是緊張、詫意而恐慌的,一副慘然兮兮的可憐相。四目相對,遊萬超就象小鬼看到金剛降臨,那目光悚然而膽寒,神經質地一下子躲開,身子也隨之猛然地抖動起來,抖得更加厲害,以至於發出牙齒敲擊著的呵呵聲。就在這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彭躍東基本能判斷出他的病因所在了。他不禁在心裏發笑了:你這惡魔也有膽寒的一天啊!他走近去,也很象那回事地簡單問了一下病情,然後說:“遊書記,你好好保重,要好好把你病養好啊!”說完便轉身走出病房去了。他最後留給遊萬超那些話,一般人不會去理解出別的意思來的。那該是多有意思的雙關語啊!他希望那躺著的人能夠好起來,好好地活著,到時候他可還有帳要和他了結的!那顆埋在他心頭多年的種子,已經生根發芽,他還要等著看那結果呢!
彭躍東從醫院裏出來,回到鎮政府他的寢室裏,那心情久久也不能平靜。點上一支煙在窗前踱著,便決定不再去想遊萬超的事了,要來的它自然會來的,思緒很快又回到就要走的事情上去了。想到就要走了,那心情也是很複雜的。在這裏,說是忍辱負重也好,說是臥薪嘗膽也好,雖然那麽壓抑,甚至可以說是卑躬屈膝地嘗盡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但畢竟也在這裏生活了那麽幾年啊!並且,這古槐鎮是他從小就向往的地方——那時候古槐鎮是他向往的黃園以外的最大的地方,當然不是沒有半點留戀之情的,真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在心頭。飄了長長的縈繞的煙霧,把他翩翩思緒牽去好遠好遠。
他看見窗外的天空,有幾片遊雲在流動。那遊雲流去的地方,不是黃園——那常讓他夢牽魂繞的家鄉麽?他的心便隨著那遊雲流到家鄉去了。在這就要離開的時候,他多想回家鄉去看看啊!回去看看他的父母兄嫂,回去看看那些鄉親父老。但是,他是猶豫的,自從那年他們兄妹出來,在家鄉掀起了那麽大的風波,與父母的矛盾更激化了。特別是很固執的父親,根本不願認他這個兒子了。偶爾回家去一下,父親根本不願意跟他說一句話,父子之間的矛盾已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他也是沒有辦法的,只是感到很無奈。就連家鄉的鄉親父老,好象也對他有很深的誤解。所以,出來這麽多年了,並且隔了這麽近,他一般是很少回去的。有時回去一下,也是匆匆地去,匆匆地來。唉,自己的父母和那些鄉親都不理解他了。這有啥辦法呢?只有隨它去了。他們不會知道的,這個世界需要的是成功啊!成功是一切。成功才是根本。別的他便不願去管它了。沒有成功,你一個人還能談得上啥呢?在這個世界上,就連好好把身子打直了做人都是不能的,別的你還能做啥呢?人生的價值和意義就更不用去說它了。他對這些可是體會深刻啊!父老鄉親有他們可憐的生存信念。他們不能理解他也就不用去管它了。只要在他心裏永遠裝著父母,裝著那些鄉親就行了。鄉親們有啥事的時候,他會儘量爲他們辦,爲他們撐腰的。這也就算是一種回報把?
想到爲鄉親們撐腰,他這時候不禁想起了爲黃園的鄉親們辦的一件最有意義的事,那便是幫助解決了蓉表嫂與何萬才的婚事那件棘手的事。那可是轟動了整個黃園,甚至是整個古槐鎮的一件事啊!那對他也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那事說起來,也是曲曲折折複複雜雜的。
梁秀蓉與何萬才,是何姓自家人裏的叔嫂關係,本來談不上婚嫁的,後來的許多事便促成了。梁秀蓉的丈夫何萬雲在以前修水庫中死了以後,何萬才便承擔起了本家兄長的責任,對他們孤兒寡母百般照顧,因此招至了一場大禍,被黃天龍他們迫害沒致死,卻被害瘋嚇傻了,成天魔魔症症地在黃園上瘋跑瘋鬧。直到後來,農村的形勢變了,一天,作爲長輩的何仲成,在河邊碰上了何萬才,便喊他過來說話。何仲成已不是黃園的支部書記了,但作爲何姓人的長輩,他對何萬才那樣子感到擔心。
何萬才穿得破破爛爛,頭髮也長長了。人倒很精神的。因爲他餓了便跑到山上放羊的老子那裏吃,身體一直還很好的。就是那許多年弄成的魔魔症症的樣子讓人看了不舒服。那天他見有人喊他,便愣愣地看著,心裏在作研究。也許他研究得出那病蔫蔫的老頭不會加害于他,才朝他走去。樣子還很有些豪邁的。
何仲成已老弱得很了,差不多是風都能吹倒的樣子,但他儘量振作起精神來,穩穩地在那裏站著,暗裏憋著一股勁,等那魔魔症症的人走攏,趁其不備,“叭”地一耳光打去,然後激動得漲紅了臉說:“瘋子,我看你還瘋麽?形勢都變了,要分田搞責任制了,你要不要啊?”
何萬才被一耳光打懵了,想跑,又沒跑,愣愣的半天回不得神,愣怔了好一陣過後,好象記起了啥來,定定地看了他說:“變了?變了麽?”
何仲成看到這一耳光把他打得有些明白過來了,就說:“變了,形勢變了,要分田到戶搞新的責任制了。要分田給你,你要不要?”
何萬才真被這一耳光打得明白過來了,高興得一躍說:“變了?真是麽?”
何仲成也高興了,說:“變了!真是變了!”
何萬才好象更加明白了,又一躍高興地喊道:“變了!要分田了!要分田給我,要啊——要啊——”他高興地一路喊叫著跑去了。直朝山上跑,去向他老子報喜去了。
他很快在山上找到了他老子,很高興的說:“變了,要分田了!要分田給我,要啊!”
老放羊人見自己的兒子好象明白過來了,頓時那個驚喜喲!他高興了老淚縱橫說:“瘋兒,你好了麽?明白過來了麽?要是你真明白過來就好了。好了,現在的形勢變了,要分田到戶了,我們好好回去過我們的日子了。等有了那條件,我也好把這放羊的本事傳給你。”
何萬才終於就被本家長輩何仲成一耳光打醒來了,跟他老子一塊回去過日子去了。他被人看著瘋人的時代就永遠地結束了。這真是一個奇迹啊!
從此以後,何萬才便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徹底地好過來了。跟所有分到了土地的天下農民一樣,何萬才父子那高興啊!他們那信心那幹勁啊!何萬才好過來,可是莊稼地裏一個好手。正是四十來歲的漢子,高高壯壯的結實身體,有的是使不完的力氣,把自己分到的責任田,弄的風車鬥轉。他幹得比別人快,收成比別人好。他老子有放羊的特長,又在山上放開了羊。老放羊人過去爲財主放羊,後來爲集體放羊,爲別人放了大半輩子的羊,只有現在才爲自己放羊,不用說他有多精神了。他們父子一個主內,一個主外,一個幹農業,一個幹副業,一開始就有很明顯的優勢,所以,他們發達起來就比別人快。不久以後,他們是村裏最先大興土木改換了門庭的。修了新房後,日子就更象個日子了,越過就越紅火。而且,何萬才還是很精明的一個漢子,後來,他聽說很遠的城裏羊能賣好價錢,於是,他不惜投資,買來了輛摩托,準備把自家養的羊駝到城裏去賣。何萬才是村裏第一個買摩托的。當他有一天把輛嶄新的摩托買回來在村裏兜風的時候,是何等的風光,多讓人羡慕啊!從此,他就經常把自家養的羊駝到很遠的城裏去賣。這樣,他們就發得更快了。那個精明強壯的漢子,騎了嶄新摩托在大路上嘟嘟嘟奔跑,你還能把他跟從前那個魔魔症症的瘋漢聯繫在一起麽?肯定不能了!
可是,那個漢子還是個老光棍啊!於是,大家馬上來關心了。許多熱心人給他領了女人上門來,還大都是一些漂漂亮亮的大姑娘呢!可何萬才一個也沒答應。大家感到奇怪了,是他現在翻過來了眼界太高了,一個也看不上麽?四十歲的漢子還不成家,是要想打一輩子光棍麽?大家議論一陣過後,便有人看出名堂來了。
有人看出的名堂,就是跟梁秀蓉有關的。
形勢變後,實行了分田到戶的生産責任制,梁秀蓉就帶著兒子從黃家祠的那個代銷店,回到王灘的家裏來,過起了他們自己的日子。她早就想回來了,只是等來了那個大好機會才走成。其實,她走出這一步也是很不容易的,也遭到了黃天龍的極力阻攔。
她帶著兒子要走的那天早上,黃天龍突然跑來攔住她說:
“你要哪里去?”
梁秀蓉看也沒看他說:“回去。”
黃天龍說:“你就在這裏不好麽?又輕鬆,又不曬太陽,又不淋雨的,還能賺錢,你還愁啥呢?”
梁秀蓉沒好氣說:“我不想在這裏了,孩子都大了,我們要回去了。現在也分田到戶了,我們總要有個好好的家。”
黃天龍說:“分田咋樣?還不是要日曬雨淋的在土裏刨食?我捨不得讓你那樣去幹。”
梁秀蓉氣憤的說:“我希望你不要再把我和你扯在一起了。”
黃天龍說:“咋?你以爲我養不起你麽?孩子大了我也養得起你們。”說完,刷地從包裏拿出一把錢來遞去。
梁秀蓉生氣的說:“我不會要你的錢。我能自己養活我和兒子的。”
她的兒子牛兒,已是好大的一個孩子了,緊護著他的母親,一直拿敵視的眼光看著那個擋在門口攔住他們的人。
黃天龍發火道:“反正我不會讓你走。”
梁秀蓉很氣地沖他吼道:“你憑啥?你憑啥?”她喊出兩眼淚,拉著兒子沖出去了。
黃天龍氣急敗壞地沖過去,兇狠狠地要拖她回來,但看見有人圍觀來了,只好罷了。他氣得象條瘋狗,張牙舞爪又無可奈何,狠狠地往地上踢了一腳,破口大駡道:
“反了!他媽的都反了!變了!日他娘的,田都分了,各幹各的去了,我這個支部書記今後還能鎮得住誰啊?還有個啥球的威風啊?”
梁秀蓉趁他在那裏發瘋的機會,帶著兒子走了。
梁秀蓉回到王灘的家裏以後,黃天龍當然不會甘心的,多少年在他手頭象只小羊羔樣的女人也反了,他咋忍得了這口氣?他喜歡那個女人,他不會放過她的。一天晚上,他便闖到她家裏來了。他在外邊敲門,梁秀蓉知道是他來了,便忙拉了兒子一塊去堵在門裏不開門。她氣憤地對門外黑夜裏的人說:
“我叫你不要再來找我,你爲啥還要來啊?這麽多年你害我還嫌害得不夠,硬要把我害死麽?”
黃天龍在門外使勁地打門:“快開門,開了門再說。”
梁秀蓉也橫下了一條心,在門裏說:“你走,咋打我也是不開門的,你死了那個心吧。”
黃天龍在外邊急得要發瘋了,大發火道:“再不開我要踢門了!”
梁秀蓉在門裏流著淚說:“你踢吧,踢爛我也不開的。我死也不會再依你了,這麽多年我受夠了。”
“嘩啦”驚天動地的一聲響,門果然就被黃天龍兇狠地踢開了。梁秀蓉母子都嚇得哭了起來。梁秀蓉拖著兒子就往門外奔,她不能在屋裏受他蹂躪,她要衝到外邊去跟他抗爭。她現在啥都不怕了,她要讓大家來看看這惡人的霸道。黃天龍象頭獸性大發的惡獸,不顧一切撲上去抱住就要把她往屋裏拖。梁秀蓉哭叫著拼命地反抗。牛兒也沖上來幫助母親同那惡人展開惡鬥,哭叫著抱住那惡人的大腿就下狠勁地咬。黃天龍被咬得大叫一聲,大罵著一腳便把那孩子踢了好遠。梁秀蓉便不顧一切撲過去跟他拼命。一場混戰攪得天昏地暗。他們母子的哭叫引出了許多村人來,黃天龍見勢不妙,只得氣急敗壞地遁入黑夜走了。那惡棍的氣焰也不再象以前那麽的囂張,遇到了拼死反抗,以後也不敢輕易來騷擾他們母子了。
梁秀蓉母子又回到了從前的生活裏,又回到了村人們中間,自然得到了村人們許多幫助。而對她幫助最多的,自然又是那個好過來成了正常人,過上了正常生活的何萬才了。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以後,何萬才的精神是多麽好啊!有著很充沛的精力和使不完的力氣,他們父子倆的責任田,根本不夠他幹的,把梁秀蓉母子的幾乎全包下了。關鍵的農活,差不多只看到他一個人在裏裏外外地奔忙幹著兩家人的活,梁秀蓉只不過送送茶水遞遞帕子幫他打打下手而已。他又象從前一樣,跟他們母子走得很近很近了。
特別是那牛兒,從小就跟何萬才很親近的,現在差不多跟他形影不離了,許多的父子倆還沒有那麽親熱呢!他白天跟著他,有些時候,晚上還要跑去跟他睡在一起。不過,到了晚上,何萬才一般是堅決不肯留他的,都要送他回家給他母親作伴。對於這些,梁秀蓉看在眼裏,喜在心頭。她心裏最高興的,是看到那麽好的一個人又好過來了。而且變了那麽精明能幹的一個人。這些年裏裏外外幹得那麽出色,把個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因此,當人們的熱心遭到何萬才一次又一次的拒絕,看出了其中的名堂,來找她提及她與何完才的婚事的時候,她心裏是很高興的。受了那麽多年的苦,飄飄零零地過著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她多想能有個完整的家,能有個安定的環境和生活啊!作爲女人,她多想有個自己真心喜歡的男人依靠,並爲她遮風擋雨!她對何萬才是充滿感激之情的。而且爲了她,他受了那麽多年的罪啊!他幫助了她那麽多,他對她兒子那麽好,她感到欠他太多了。嫁這樣變了能幹又出色,而且那麽重情重義的男人,她是一百個願意啊!但她猶豫了。她感到自己現在配不上他了。這些年的風言風語使她的名聲很不好,使她感到自己不配做他的女人。他那麽好的一個人,應該找一個比她更好的女人。
因此,在人們熱心的撮合下,有一天何萬才自己上門來向她求婚的時候,她便猶豫著沒有答應他。
日子過得紅火以後,那麽多的人上門提親,何萬才好象都無動於衷的樣子,他是根木頭麽?當然不是。一個年近四十的漢子,他心頭可燃燒著烈火啊!這些年,他受了多大屈辱,受了多少罪啊,都是因爲他那可憐又可愛的嫂子。他心裏當然一直裝著她的。她現在回來了,大家的日子也都過好了,有那個條件了,他心裏那想法就變得更加強烈了。人們總算看到了他的心思,便熱心地來撮合他與那嫂子的婚事。終於在一天,他把自己打扮了一番,精神振奮的樣子,懷著非常興奮和激動的心情,鼓起勇氣登上了嫂子的門正式向她求婚了。
他進門見了嫂子,那心便跳得很厲害,由於緊張,把剛才想好的許多話都嚇跑了,直憋得滿臉通紅的說:“嫂子,他們那麽多人都在提了,萬雲老哥都死那麽多年了,我們成、成一家人吧?”他滿臉怯怯,心頭沒底,說完了恨不得鑽到地下去。
梁秀蓉心情很複雜,水汪汪的兩眼淚光閃爍,感激地對他搖了搖頭。
何萬才慌了說:“是嫂子看不起我麽?”
梁秀蓉含著熱淚說:“不,是我現在配不上你了,你應該找個比我更好的女人成家。”
何萬才激動的說:“我就要你,嫂子在我眼裏就是這世上最好的女人。除了你,再好的女人我都不會娶的。嫂子,你要是不答應我,我就打一輩子光棍給你看。”
梁秀蓉感情大動,熱淚長淌說:“不,你不能這樣。”
何萬才也禁不住感情大動,撲過去半跪地扶住梁秀蓉說:“嫂子,你答應我吧,我一定會對你和牛兒好的。”
“萬才——”梁秀蓉也禁不住伸手抱住了他腦袋,軟軟地靠在了他身上。
經歷了這麽多年的大災大難,本來是一段美好的姻緣,他們的婚事,沒想到又遭到了黃天龍的橫加阻攔,因而在黃園上掀起了一場大風波來。
他們的婚嫁在大家的積極撮合下,何萬才真誠而熱情似火的求婚感動了梁秀蓉,經過一段時間的準備,萬事齊備,就欠東風了。東風就是那張結婚證,辦了,他們就要正式結婚了。就在這辦結婚證上出問題了。
辦結婚證,需要村上出證明蓋章,村書記恰恰是黃天龍,這問題就麻煩了。這必須要過他那一關的。梁秀蓉與何萬才都感到爲難了。特別是梁秀蓉,她料到黃天龍會從中作梗。但再難也要過這一關,繞是繞不過去的。
一天,幾個婦女給梁秀蓉壯著膽,到村部找黃天龍出證明蓋章。
黃天龍一聽說這事,大爲驚愕,頓時氣得暴跳如雷,通紅著一張臉,沖梁秀蓉大喊大叫:“你在說啥?你要結婚了?跟那個瘋子結婚?你咋跟那瘋子結婚啊?“
梁秀蓉也氣紅了一張臉說:“你管我跟誰結婚,關你啥事呢?”
黃天龍發瘋地吼道:“你才想得好啊!你不要想得那麽安逸。只要我坐在這裏,你就不要想結婚。”
梁秀蓉氣得哭了起來:“你憑啥子呢?”
黃天龍說:“憑啥子你心頭明白。這麽多年我咋照顧你的?我不會讓你跟別人結婚的。”
梁秀蓉氣得哭了起來,很氣憤的說:“這麽多年我受夠了。你這無賴,你到底還要咋樣呢?我跟別人結婚關你啥事?這是我的自由。”
黃天龍氣衝衝的說:“我給你說了,只要我在這裏坐陣,你就永遠也不要想這樣的好事。”這是他沒想到的事,沒有想到她離了自己要跟別人結婚了,他太氣憤了,象頭瘋狗一樣在那裏轉來轉去。那個瘋人也敢跟他心愛的女人結婚,他感到受到了極大的挑釁與侮辱。不行!這口氣一定要出!一定要好好教訓那瘋人。就是打也要把這事打散。
黃天龍氣得這天都煩躁不安,晚上又難受得一夜都沒睡好,第二天一早,就派人到小黃林去通知高滾龍來,可去了回來的人卻說,高滾龍說他有事不能來。他又帶話去黃家祠叫黃鼓眼來,也是半天不見人影。他氣得在自家院子裏大叫大罵道,他媽的,這形勢一變,現在誰都靠不住了,都不聽指揮了。沒辦法,他只得去叫上自己的親兄弟黃天剛,叫上朝天炮和上黃園的幾個人,便氣勢洶洶地向王灘出發了。
他們一行撲到王灘,何萬才剛出門,正準備去辦點事,突然看見朝自己圍過來幾個上黃園的人,知道情況不妙,斷定他們來者不善。要是以前,他早嚇得尿了褲子,一撒腿跑了。但他現在不害怕了,身子挺挺地站著,正氣凜然地對已逼近他的幾個人說:
“你們要幹啥?”
黃天龍橫到他面前說:“我今天就是要來問問你要想幹啥?要來看看你這個瘋子到底長了幾個腦袋?你也想娶她?你也配娶她?你他媽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麽?”說完便是重重地一巴掌打去。
何萬才的火也被打燃了,吼叫道:“我娶她不娶她關你球事。日你個娘,老子現在不怕你了。”罵著猛撲過去,跟他對打起來。上黃園的幾個人,一下子都兇狠狠地撲了上來。一場混戰就這樣展開了。
正打了一塌糊塗的時候,老放羊人回來看見,嚇得魂都散了,趕緊去救自己的兒子,也被拖進了這混戰中。何萬才雖然也是身強力壯的一個漢子,毫不露怯地跟他們拼上了命,但畢竟一人不敵二手。況且他們是四五個人啊!他很快就被打得趴在地上不能動了。可憐本來要救兒子的老放羊人,沒護住兒子,自己反而被打得更重,癱在地上氣息奄奄。幸好這場混戰很快驚動了村裏人,嘩嘩啦啦沖過來一大群精壯小夥子,都怒氣衝衝地要參戰,上黃園那些人看見形勢不妙,鳴鼓收兵了,罵罵咧咧而去。這邊怒不可遏的年輕人們要撲過去打回來,被那些年長的勸住了。
混戰的結果,何萬才多處受傷,渾身血淋淋的,衣服被扯得破爛不堪。但他除了一臉的怒氣,兩眼噴火,一滴眼淚也沒有。老放羊人就慘了,倒在地上渾身是血動彈不得,不住地呻喚。
山在怒,地在吼,竟在這光天化日之下發生了這樣的事,滿村人都憤怒了,很快統一了意見,擡著傷者去找政府告狀。老放羊人父子臉也不用洗,衣服也不用換,就這樣被大家擡去了古槐鎮政府大院。
可以想象這樣的狀況在鎮政府裏出現會是種啥樣的情形。王灘去了那麽多人,經過街上又攆來許多看熱鬧的人,一下子差不多把整個鎮政府大院都塞滿了。這事自然很快把整個政府大院都驚動了,幾乎所有在政府裏的幹部和工作人員都跑出來看發生了啥事。
那段時間,正是彭躍東被分派出來協助鎮派出所管理治安的時候,鎮政府裏突然出現了這樣的情況,自然首先驚動的就是他了。他跑出來一看,有那麽多黃園人,知道恐怕是黃園出啥事了。他一出現,那些黃園的鄉親便立即把他圍了起來,向他講了事情的經過,要他出面主持這公道。彭躍東聽了,除了震驚之外,便是極大的憤慨,這已是啥時候了,上黃園那些人還那麽霸道?他們心頭還有王法麽?他走向躺在地上呻喚的老放羊,拉住他的手說:
“何表叔,對不起,讓你受苦了。”看著老人被打得那樣慘,他禁不住也有些眼紅紅的。
老放羊人雙手戰抖著伸向彭躍東,老淚縱橫的說:“躍東啊,你要爲我們作住啊?這天底下還有王法麽?”
彭躍東含著淚說:“有王法。何表叔,你放心,我一定爲你們作這個主。”激動中的彭躍東,他這說的不是一句空話,他不是正分管全鎮的治安麽?這樣膽大妄爲的事都鬧到政府大院裏來了,鬧到他眼皮底下來了。他在心裏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好好管管這事。哪怕就是太歲頭上的土,他也要動動。這事不正好跟他蓉表嫂有關麽?
滿院裏圍觀的人和政府裏的幹部們,聽說是咋一回事後,都感到很震驚和憤慨,譴責聲和聲援聲鬧嚷嚷吵成一片。黨委書記遊萬超也被吵出來了,他問了啥情況後,也有些氣憤的說:“這個黃天龍咋搞的?太不象話了。”
彭躍東便過去向他請示說:“遊書記,你看這事咋辦?”
遊萬超說:“傷者趕緊送醫院去吧,治傷要緊。黃天龍那裏的情況,你分管治安,你去看看吧。這搞的啥名堂?簡直是亂彈琴。瞭解了情況,黃天龍不對的,要嚴肅批評。”
彭躍東馬上把這邊安頓好,然後去鎮派出所帶上兩個民警,坐上那輛黃色吉普就奔黃園去了。
他坐在車上,心裏一直氣憤難平,你個黃天龍爲啥那樣霸道呢?把人打成那個樣子,你心頭還有黨紀國法麽?常在說爲官一任,保一方平安,你作爲一個村支書,反而還在那裏搗亂,你還有點政策水平嗎?你有啥權力要阻攔人家的婚事?難道你要霸佔人家一輩子麽?
彭躍東想到那蓉表嫂,心頭就更氣憤,在那段特定的歷史時期,她無奈地被那惡棍霸佔了那麽些年。他知道她後來終於走出了那個代銷店回家了,現在自由了,又聽說她要和何萬才結婚了,他爲她感到高興。他也爲何萬才感到高興。那兩個都是有恩有情於他的人,他高興他們都有了個好的結果。那真是一對多災多難的苦人兒。他感到那對他們都是很好的。想到那蓉表嫂,他感到自己真有愧啊!自從離開黃園後,他幾乎沒有正經去看望過她一次。有多少回從她門前過,怕影響不好,給自己的發展帶來麻煩,都繞道離開了。他很清楚地記得有一次回黃園,到水庫大壩上故地重遊,在黃鳳蓮的墳前站了一會,似乎感到現在沒啥跟她交流的了,對從前的一切仿佛有了隔世之感。最後來到河灘上那片茂密的蘆葦叢裏。蘆葦叢還是那樣綿延一片生機勃勃,觸景生情,從前的許多往事一下子浮現在他眼前。他看見天真爛漫的三少年在河裏捉魚、游泳,在山上攆野兔打鳥。他看見少年的自己躺在蘆葦叢裏吹蘆笛。他聽見老放羊人那蒼涼渾厚的歌聲響天徹地。他看見一個美麗的少婦在蘆葦叢裏折蘆花。他看見一個心花怒放的少年在後面緊跟著她,她走了多快他便走多快,可咋也追不上她……他想得一陣臉紅,一陣心潮激蕩。他那時候突然想起,蓉表嫂不是已經從那個代銷店回到王灘來了麽?自己現在就來到她的家門外了,何不上門去看看她呢?去看看他們母子現在生活得怎麽樣了?去看看他們有沒有啥需要他幫幫他們的?那個候,他不是口口聲聲承諾要幫她麽?現在自己完全有了那個條件,不正該是實現自己諾言的時候麽?他也多想去看看久別了的蓉表嫂,想得心裏都有些躁熱難耐。可他還沒有邁出步去便猶豫了,想到自己現在身份畢竟不同了,自己正在積極表現爭取進步。要是傳出一些風言風語誤了自己的前程就不划算了。他掂量了這輕重利害,於是深情地朝著蓉表嫂家門望了一眼,在心裏說聲對不起了蓉表嫂,便繞開默默地走掉了。這麽多年他看還沒有去看望過她一次,更不用說幫助和報答她了。他虧欠她太多啊!他一直想爲蓉表嫂做點啥的,總沒有合適的機會。還是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老話,他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現在,終於有了一個能讓他好好報答一下蓉表嫂的機會,他一定要幫他們把這件事處理好。他現在去黃園的目的是非常明確的,一是去履行自己的職責,二是去要爲何萬才父子和蓉表嫂他們聲張正義。他下決心這次一定要幫蓉表嫂和何萬才他們把婚事的事情辦好,以報答他們以前對他那麽多的情和義。
彭躍東帶領兩個警察來到黃天龍家,堂屋裏正熱熱鬧鬧地擺慶功宴呢!也許對上頭會有人來找他們是早在他們預料中的事,一個個都無動於衷的樣子,不理不睬的。彭躍東壓著火氣對裏面喊道:
“黃書記,請你出來一下,我向你瞭解一個情況。”
黃天龍根本就不願出來,火氣衝衝地說:“說吧,我聽得見。”
彭躍東仍然壓著火氣說:“請問你知道今天王灘那邊發生的事嗎?”
黃天龍在裏面昂著頭說:“知道。”
彭躍東說:“能不能請你說說是咋一回事呢?”
黃天龍仍然是那種桀敖不馴的樣子說:“沒啥事,就是打架了。”
彭躍東要忍無可忍了:“能具體一點說是爲啥事打架嗎?”
酒桌上的朝天炮說:“其實,也沒啥事啊,我們去王灘轉轉,碰到了那個何瘋子,沒說幾句話,就打起來了。”
彭躍東說:“你說的那個何萬才麽?椐我所知,他並不是啥瘋子,他這些年幹得很出色,發家致富比好多人都幹得好啊?”
黃天龍說:“他當然是瘋子啊!我說他是瘋子就是瘋子。不是瘋子,他能幹那瘋事麽?”
裏面朝天炮介面說:“是啊,不是瘋子,他咋幹那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事呢?”他倆象在唱介面戲,惹得裏面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彭躍東簡直忍無可忍,也就有些不客氣說:“黃書記,據我所知,是你要阻攔一樁婚姻,所以才出面打人的?”
黃天龍也就以硬抗硬說:“我不管別人咋球說,我反正就當瘋子打他了。”
彭躍東再也忍不住發怒道:“是誰給你的這個權力?這事情現在已鬧到鎮政府去了,我們聽群衆反映,已經很明確了,是咋一回事大家心裏都明白,我們直說吧,關於婚姻問題,這是每個公民受憲法保護的權力,你憑啥要阻攔?”
黃天龍仍舊橫眉瞪眼的說:“我沒有阻攔誰,就打了瘋子。”
彭躍東毫不客氣的說:“你不要狡辯了,你沒有這個權力阻攔人家的婚姻。作爲一個幹部,你能隨便打人嗎?打人犯法你知不知道?”
早忍不住的黃天剛這會跳起來吼:“日他媽喲,這打瘋子也犯法麽?你他媽這啥雞巴亂法也太多了。”要不是看有兩個橫眉瞪眼的挎槍的警察,恐怕裏面的人早沖出來打人了。
一警察早看不過了說:“這是誰在說話?爲啥要這樣說話?”
另一警察更毛:“我們今天可是來執法的,你們小心點。”
彭躍東不想跟他們多說了,壓著火氣逼視著黃天龍說:“黃書記,現在人打到醫院裏去了,你說咋辦吧?”
黃天龍滿不在乎的說:“打架嗎,互都有傷嘛,俗話說的牛打死牛填命,各人自己管了。”
彭躍東真是怒不可遏了,差點讓“放屁”二字冒了出來,這會義正詞嚴地說:“黃天龍,我今天是代表鎮政府來處理這件事的,這件事已造成了很惡劣的影響,現在我明確向你宣佈:一,必須馬上帶錢去醫院醫治傷者,一切費用全由你負責。二,對這件事情,你要作認真深刻的檢查。三,關於梁秀蓉與何萬才要辦結婚手續的事,你必須按照有關規定出具相關手續,不能再橫加干涉和阻攔。另外,對你們打人的問題,下來我們要觀其態度,再行處理。”
黃天龍聽了,滿不在乎的說:“哎喲,你是不是說得太多了?一條二款的,我記都記球不住啊!”
彭躍東最後斬釘截鐵的說:“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時間沒辦,我請你自己到鎮派出所報到。”然後領著兩個警察噌噌地走了。他們走去好遠,還聽黃天龍在叫駡:
“我他媽這輩子還沒嘗過坐大牢的滋味呢!”
兩個警察簡直忍無可忍了,說:“太倡狂了。彭鎮長,你咋那麽軟弱啊?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反正人都打來擺起了,造成了那麽惡劣的影響,還有啥說的?抓!給老子抓進去先抖一頓,退了狗日的神光再說。”
彭躍東說:“這樣做,我有我的道理,暫時不向你們說破。三天後他敢不辦,我領著你們來抓人。”
其實還沒有等到三天,黃天龍他們便一一照辦了。那是因爲,彭躍東回去以後,如實向遊萬超作了彙報,並堅持自己必須嚴肅處理的觀點。遊安超看到那影響有些嚴重,專門跑了趟黃園,問題才解決的。彭躍東當時沒有下令抓人,考慮的正是遊萬超的因素。黃天龍他們的囂張氣焰被打了下去,滿黃園人歡呼雀躍,感到現在的世界真正是變了。黃天龍也不敢再橫加阻攔梁秀蓉與何萬才他們的婚事了,黃園上一樁曆盡磨難的婚姻才得以締結……
一支煙燃盡了,燒痛了彭躍東的手指頭,才把他從那遙遠的回憶中拉了回來。他看見窗外天空的遊雲還在流動,流向黃園他家鄉去。這會,他臉上流露出的是欣慰的神情,因爲他仿佛看到那流雲下他家鄉的人們、自然包括蓉表嫂、何萬才、牛兒他們幸福的一家了,正在新形勢下過著安寧美好的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