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2月 08, 2006 11:00 am
36 老父喋血
下黃園跟其他地方一樣，這一天也是很熱鬧的。直到了晚上，那熱鬧還繼續著，村前院後，到處都還議論紛紛的。滿臉滄桑的王二通躲開村裏那些熱鬧，獨自來到水汪一片的池塘邊，背靠著那也滿是滄桑的老樹坐下來，一支接一支地抽煙。他抽得很猛，濃濃的煙霧象他的愁緒一樣悠悠忽忽飄得很遠。這一天，他的心裏是多麽不平靜啊。他滿心裏簡直被攪亂了，不知到底發生啥事了。
他現在腦子裏還糊塗一片，不知道這世界到底是咋的了。他好不理解的還是本村裏彭躍東那個年輕人。他當初復員回來的時候，他對他寄予了多大的希望，一直全力支援他扶持他，讓他擔起下黃園的重任。他後來的表現，確實也使他感到很高興，他看到下黃園有希望了，也就放心了。這麽些年來，黃園上相對要平靜些了，由彭躍東在外邊撐著，平衡著各方面的關係，下黃園人也不再那麽軟弱受氣了。現在的形勢發生了很大變化，都實行新的生産責任制了，那年輕人正好大顯身手，抓住這大好機會帶領下黃園人奔好日子，但就在這節骨眼上，他咋突然要走了呢？一甩手丟下下黃園人不管了？誰曉得這形勢將來會咋樣發展呢？今後誰來扛起下黃園這面大旗？弄不好又要回到從前那樣總受上黃園人氣的日子裏去了。這真讓人擔心啊。他爲啥會這樣呢？以前可從沒聽他說過有這方面的打算？難道他把自己的想法藏得那麽深麽？這麽多年都不顯山不露水的。王二通想到這裏，就感到自己有受欺騙的感覺。他感到自己原來才一點也不理解那年輕人，這麽多年的心血都付流水了，現在換來老來對前景的茫然。他實實的感到那年輕人真是欺騙了他，欺騙了下黃園人啊！
王二通感到很茫然，不知道今後的路該怎麽走。不知道今後的下黃園會是個啥樣子。他已年老體衰疾病纏身，再沒有當年的勇了，心裏充滿英雄垂暮的落寞、無奈與悲涼。想來想去，他還是不理解彭躍東那年輕人爲啥一甩手就走了。形勢一變，人心就跟著變了？他真是看不懂現今這個世界了。按說，你真下決心要走就走好了，爲啥又走得那麽怪怪的，在黃園上鬧了那麽大的風波？滿黃園都在造，都說得那麽怪怪的。今天的下黃園比別的地方都要熱鬧。因爲這是發生在他們自己身邊的事，同村裏的大多是彭姓的自己人，或是關係都很好的，所以都更關心。上午，彭家那兩兄妹剛走的時候，大家都只是感到很意外。同在一個村裏住著，大家以前一點風聲也不知道，不知道這是咋一回事。後來，各種各樣的說法就傳出來了。各種奇談怪論，有從黃園上別的地方傳來的，有下黃園的人猜測出來的。許多人就聚在彭家院子外池塘邊的老樹下議論著，觀察著動向，可啥情況也沒看出來。後來有人憋不住跑去問老木匠夫婦，那老倆口也是一問三不知，啥情況都不知道，就象他們也是局外人。哎，這到底是咋的一回事呢？
王二通終沒想通，有些坐不住了，這時候想親自去問問彭玉廷兩口子到底是咋回事，不能老這樣憋著難受。
王二通到了彭家，天晚了的院子裏到處都黑燈瞎火的，顯得很冷清，彭玉廷很氣悶樣子的蜷縮在昏暗暗的走廊上不住地咳咳喘喘，他陪他坐下來抽了會煙，便直截了當問老木匠：
“老哥，我們也不是外人，我想問你個事，躍東他們兩兄妹咋突然就走了呢？”
一輩子積勞成疾，病魔纏身的老木匠身體已很不好了，本來不該抽煙的，但愁心的事太多啊，他還抽，愁了幾十年，抽了幾十年，不抽不行了。他每抽著煙便咳喘得很厲害，這陣陪王二通抽的仍是那種很劣質的老葉煙，咳喘得把臉都憋了通紅，稍緩過了氣來，才搖了搖頭回答王二通的問話說：“不曉得那兩個狗東西搞的啥名堂。”他說的是真話，到現在他還不知道那老二的兒子搞的啥名堂。這麽多年，那兒子真把他氣得死去活來，他已是好久連話都懶得跟他說了，理都懶得理他的，他要看他到底要搞個啥名堂。看他都成家立業的人了還要昏到啥時候。今天那兩個不成器的東西走時對他說了些啥，他一臉惱怒氣衝衝懶得理他們，半句也沒有聽進去，不曉得他們要去搞啥子。
王二通說：“他們兩兄妹咋一下子都出去了，你一點也不曉得是咋回事麽？”
老木匠提起老二那兒子就一肚子都是氣：“那狗東西，還不安分呢，不曉得還在瞎整啥子，我早不想管他了。娃兒都有的人了，我看他到底要昏到啥時候？”
王二通有些激動的說：“老哥，你不管不行啊。你不曉得他們是咋走的，你不曉得他們出去幹啥麽？他們這可都是出息了！說是一個要出去當官，一個要出去工作。可他們咋一下子都大出息了？讓人感到好怪的，這裏頭有啥名堂麽？今天黃園上到處都在造，那些話說得難聽啊！”
老木匠有些警覺起來：“都在造，他們都造啥子？”
王二通搖了搖頭，爲難的說：“都說得怪啊，難聽啊。老哥，我曉得你做了大半世的本分人，幾十年在黃園上走，也積下了好人緣，我曉得你丟不起那人啊！”
老木匠更加警覺了：“人家都說了啥不好的話麽？難怪這幾天，那兩個不成器的東西在屋頭都鬼鬼搗搗的樣子，不曉得他們在幹些啥？”
王二通歎了口氣說：“唉，要真是那樣，我說躍東是不該啊。要那樣丟人，我寧肯在家吆牛尻子也不願出去。當一輩子農民就不活人了？這人要活得有志氣有骨氣。要是正兒八經能出去奔個好前程，也讓人沒啥可說的。”
老木匠似乎感到那兩個不成器的東西背著他做了啥了，肯定是很不好的事情，讓人去說三道四的，很氣憤的說：“要是那兩個狗東西背了我去做了啥丟人現眼的事，我一輩子不會認他們。就當沒有那兩個不成器的東西。”他由於很激動，嗆了口煙，便咳起來，直咳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王二通就對他說到那樣，沒有再往深裏說，多年的老哥倆了，他理解他的耿直性子，說多了他會受不了的。但是，當老木匠後來終於聽到黃園上人說的那些怪話的時候，當場便是一陣惡火攻心，頓時氣得噴出一大口鮮紅的血來。他便發誓到死也不認那兩個敗壞門風的東西了，感到真是把他老臉丟盡了。老木匠是那樣的痛悔慚愧，無地自容。這是後話了。
在身後的黃園上，在自己家裏所發生的這一切，彭躍東都看不見了。無論黃園上人咋樣去議論，他父親咋樣了，他都顧不得了，統統都看不見聽不見了。與父親的是老矛盾，鬧了那麽多年而不可調和地越陷越深，簡直到了勢不兩立的地步。他清楚地知道，那是新與舊兩代人之間的矛盾和一種怪怪的情結，也許是永遠也不可能調和，永遠不可能有結果的了。拿到那寶貝通知那天，他便站在高高的水庫大壩上，鳥瞰那高天大地和黃園，也鳥瞰自己的過去，作了認真的總結。對過去那段苦難的奮鬥歲月作了告別。從離開黃園的那一天起，他便果斷地斬斷了那過去的一切，再無啥後顧之憂，一心奔他前程去了。
下黃園跟其他地方一樣，這一天也是很熱鬧的。直到了晚上，那熱鬧還繼續著，村前院後，到處都還議論紛紛的。滿臉滄桑的王二通躲開村裏那些熱鬧，獨自來到水汪一片的池塘邊，背靠著那也滿是滄桑的老樹坐下來，一支接一支地抽煙。他抽得很猛，濃濃的煙霧象他的愁緒一樣悠悠忽忽飄得很遠。這一天，他的心裏是多麽不平靜啊。他滿心裏簡直被攪亂了，不知到底發生啥事了。
他現在腦子裏還糊塗一片，不知道這世界到底是咋的了。他好不理解的還是本村裏彭躍東那個年輕人。他當初復員回來的時候，他對他寄予了多大的希望，一直全力支援他扶持他，讓他擔起下黃園的重任。他後來的表現，確實也使他感到很高興，他看到下黃園有希望了，也就放心了。這麽些年來，黃園上相對要平靜些了，由彭躍東在外邊撐著，平衡著各方面的關係，下黃園人也不再那麽軟弱受氣了。現在的形勢發生了很大變化，都實行新的生産責任制了，那年輕人正好大顯身手，抓住這大好機會帶領下黃園人奔好日子，但就在這節骨眼上，他咋突然要走了呢？一甩手丟下下黃園人不管了？誰曉得這形勢將來會咋樣發展呢？今後誰來扛起下黃園這面大旗？弄不好又要回到從前那樣總受上黃園人氣的日子裏去了。這真讓人擔心啊。他爲啥會這樣呢？以前可從沒聽他說過有這方面的打算？難道他把自己的想法藏得那麽深麽？這麽多年都不顯山不露水的。王二通想到這裏，就感到自己有受欺騙的感覺。他感到自己原來才一點也不理解那年輕人，這麽多年的心血都付流水了，現在換來老來對前景的茫然。他實實的感到那年輕人真是欺騙了他，欺騙了下黃園人啊！
王二通感到很茫然，不知道今後的路該怎麽走。不知道今後的下黃園會是個啥樣子。他已年老體衰疾病纏身，再沒有當年的勇了，心裏充滿英雄垂暮的落寞、無奈與悲涼。想來想去，他還是不理解彭躍東那年輕人爲啥一甩手就走了。形勢一變，人心就跟著變了？他真是看不懂現今這個世界了。按說，你真下決心要走就走好了，爲啥又走得那麽怪怪的，在黃園上鬧了那麽大的風波？滿黃園都在造，都說得那麽怪怪的。今天的下黃園比別的地方都要熱鬧。因爲這是發生在他們自己身邊的事，同村裏的大多是彭姓的自己人，或是關係都很好的，所以都更關心。上午，彭家那兩兄妹剛走的時候，大家都只是感到很意外。同在一個村裏住著，大家以前一點風聲也不知道，不知道這是咋一回事。後來，各種各樣的說法就傳出來了。各種奇談怪論，有從黃園上別的地方傳來的，有下黃園的人猜測出來的。許多人就聚在彭家院子外池塘邊的老樹下議論著，觀察著動向，可啥情況也沒看出來。後來有人憋不住跑去問老木匠夫婦，那老倆口也是一問三不知，啥情況都不知道，就象他們也是局外人。哎，這到底是咋的一回事呢？
王二通終沒想通，有些坐不住了，這時候想親自去問問彭玉廷兩口子到底是咋回事，不能老這樣憋著難受。
王二通到了彭家，天晚了的院子裏到處都黑燈瞎火的，顯得很冷清，彭玉廷很氣悶樣子的蜷縮在昏暗暗的走廊上不住地咳咳喘喘，他陪他坐下來抽了會煙，便直截了當問老木匠：
“老哥，我們也不是外人，我想問你個事，躍東他們兩兄妹咋突然就走了呢？”
一輩子積勞成疾，病魔纏身的老木匠身體已很不好了，本來不該抽煙的，但愁心的事太多啊，他還抽，愁了幾十年，抽了幾十年，不抽不行了。他每抽著煙便咳喘得很厲害，這陣陪王二通抽的仍是那種很劣質的老葉煙，咳喘得把臉都憋了通紅，稍緩過了氣來，才搖了搖頭回答王二通的問話說：“不曉得那兩個狗東西搞的啥名堂。”他說的是真話，到現在他還不知道那老二的兒子搞的啥名堂。這麽多年，那兒子真把他氣得死去活來，他已是好久連話都懶得跟他說了，理都懶得理他的，他要看他到底要搞個啥名堂。看他都成家立業的人了還要昏到啥時候。今天那兩個不成器的東西走時對他說了些啥，他一臉惱怒氣衝衝懶得理他們，半句也沒有聽進去，不曉得他們要去搞啥子。
王二通說：“他們兩兄妹咋一下子都出去了，你一點也不曉得是咋回事麽？”
老木匠提起老二那兒子就一肚子都是氣：“那狗東西，還不安分呢，不曉得還在瞎整啥子，我早不想管他了。娃兒都有的人了，我看他到底要昏到啥時候？”
王二通有些激動的說：“老哥，你不管不行啊。你不曉得他們是咋走的，你不曉得他們出去幹啥麽？他們這可都是出息了！說是一個要出去當官，一個要出去工作。可他們咋一下子都大出息了？讓人感到好怪的，這裏頭有啥名堂麽？今天黃園上到處都在造，那些話說得難聽啊！”
老木匠有些警覺起來：“都在造，他們都造啥子？”
王二通搖了搖頭，爲難的說：“都說得怪啊，難聽啊。老哥，我曉得你做了大半世的本分人，幾十年在黃園上走，也積下了好人緣，我曉得你丟不起那人啊！”
老木匠更加警覺了：“人家都說了啥不好的話麽？難怪這幾天，那兩個不成器的東西在屋頭都鬼鬼搗搗的樣子，不曉得他們在幹些啥？”
王二通歎了口氣說：“唉，要真是那樣，我說躍東是不該啊。要那樣丟人，我寧肯在家吆牛尻子也不願出去。當一輩子農民就不活人了？這人要活得有志氣有骨氣。要是正兒八經能出去奔個好前程，也讓人沒啥可說的。”
老木匠似乎感到那兩個不成器的東西背著他做了啥了，肯定是很不好的事情，讓人去說三道四的，很氣憤的說：“要是那兩個狗東西背了我去做了啥丟人現眼的事，我一輩子不會認他們。就當沒有那兩個不成器的東西。”他由於很激動，嗆了口煙，便咳起來，直咳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王二通就對他說到那樣，沒有再往深裏說，多年的老哥倆了，他理解他的耿直性子，說多了他會受不了的。但是，當老木匠後來終於聽到黃園上人說的那些怪話的時候，當場便是一陣惡火攻心，頓時氣得噴出一大口鮮紅的血來。他便發誓到死也不認那兩個敗壞門風的東西了，感到真是把他老臉丟盡了。老木匠是那樣的痛悔慚愧，無地自容。這是後話了。
在身後的黃園上，在自己家裏所發生的這一切，彭躍東都看不見了。無論黃園上人咋樣去議論，他父親咋樣了，他都顧不得了，統統都看不見聽不見了。與父親的是老矛盾，鬧了那麽多年而不可調和地越陷越深，簡直到了勢不兩立的地步。他清楚地知道，那是新與舊兩代人之間的矛盾和一種怪怪的情結，也許是永遠也不可能調和，永遠不可能有結果的了。拿到那寶貝通知那天，他便站在高高的水庫大壩上，鳥瞰那高天大地和黃園，也鳥瞰自己的過去，作了認真的總結。對過去那段苦難的奮鬥歲月作了告別。從離開黃園的那一天起，他便果斷地斬斷了那過去的一切，再無啥後顧之憂，一心奔他前程去了。
